84 蛻變
瘸子這一掄帶着十足的力道, 苑陽反射性朝旁邊兒一躲,手裏的苑濤卻趁機逃脫了。
“苑濤!”苑陽蹦起來又去揪苑濤。
瘸子趁他分心,上來就是一狠腳, 正踹在毫無防備的苑陽側腰上。
咕咚一聲悶響, 苑陽趴在了牆根下,腰上一片火辣辣的腫疼, 頭不小心磕在牆上,更暈了。
“快走快走!”苑濤瞅着機會, 趕緊拽着瘸子要上摩托車。
瘸子反手一甩, 把苑濤甩開, 趁苑陽還沒爬起來的空檔,撲過來又是一腳踢在苑陽胸口上。
“個小兔崽子,毛兒都沒長齊呢, 敢跟瘸爺叫板兒?”
“快走吧!”苑濤跑過來抱住瘸子一條胳膊,“再不走走不了了。”
“呸!”瘸子朝地上啐了一口,這才罵罵咧咧的轉身要走。
“站住!”苑陽忍着巨疼從地上扶着牆站起來,頭暈目眩的吼一嗓子, “苑濤你站住!”
“操.你媽找死!”瘸子火冒三丈的沖回來,甩出一雙粗糙大手卡住苑陽脖子,把他摁貼在牆皮上。
“再膩歪句聽聽?爺要弄死你, 就跟弄折根小蔥兒一樣!”
瘸子身上滿是煞氣,蠻力也大的驚人,苑陽就算沒被他偷襲的踹兩腳,也根本幹不動他。
可苑陽天生犟的要命, 現在被瘸子掐住脖子,全身血液都蹿騰進腦袋裏嗡嗡轟響,呼吸變得特別困難,卻搜刮盡嘴裏帶着粘膩血腥味的唾沫,一口啐在瘸子臉上,“操.你祖宗!”
“老子送你見閻王!”瘸子被激怒,手上一緊,苑陽的臉就變成了紫甘藍。
那雙漂亮的眼睛也瞪了個滾圓,幹張開嘴啞着聲的想罵幾句,一陣難忍的幹嘔堵塞在喉嚨上,把他的聲音全堵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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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瘸子,哎哎行了快放手……”苑濤眼見着苑陽被掐的太狠,這才趕緊過來拽瘸子。
“滾!”瘸子噴他一臉唾沫星子,又一腳把他踢開,“敢罵老子的老子還沒見過,今個非得弄死這小兔崽子!”
“哎喲媽呀,這可怎麽着呀?”
街坊大嬸大老遠瞅着,急的直跺腳,手上拎着的豬耳朵都不知道被她扔哪兒去了。
“哎你快去攔一下啊,別讓陽陽出事兒啊!”
小老板也在熟食攤上急的來回亂轉,從案板上拎起刀猶豫猶豫又剁回去。
“我哪兒敢啊,瘸子那王八操的殺人不眨眼吶。”
梁越在家裏等了半天,不見苑陽回來。
現在夏未央已經不哭了,正失神的盯着地面發呆。
梁越又倒了杯水,遞到她手上,“阿姨,您先坐着,我出去找找苑陽。”
夏未央沒說話,只是愣怔的點了點頭。
梁越從院門口一出來,擡眼看見前邊兒有兩三個人,其中一個五大三粗的,正把一人頂在牆上掐着脖子。
梁越仔細一看,那個被掐的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的人,正是苑陽。
“我操!”梁越氣急敗壞的沖到跟前,使勁兒去揪瘸子掐着苑陽的胳膊,“你他媽放手!放手!”
瘸子一見又跑過來個穿一樣校服的小男生,他現在正掐着一個呢,就騰不出手來對付梁越,朝梁越粗着聲吼:“滾開小兔崽子,不然老子連你一塊兒弄死!”
梁越看出這人不是善茬兒,也不是他們之前打的那種社會小青年,而是地地道道的兇惡角色,沒得正經商量。
梁越眉一擰,蹿起身就飛出一腳,正踢在瘸子那條瘸腿上。
“操.你媽!給我放手!”
瘸腿兒上一陣正疼,瘸子哎喲一聲納了悶了,他在這一片兒打遍天下無敵手,跺跺腳大樹都得晃三晃,今個竟然蹦出來倆敢跟他較勁的小孩兒。
“你找死!”瘸子氣的松開苑陽,朝梁越一胳膊掄過來。
梁越擡胳膊去擋,卻根本擋不贏瘸子的兇狠力氣,猛地被震出去老遠,趴在了地上。
胳膊上瞬間斷裂般的生疼,梁越顧不上理會,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站穩。
“喲呵。骨頭都挺硬啊?”瘸子撇着嘴笑了一聲,指着梁越說:“就你們這小崽兒,老子挑他十個,照樣弄死!”
梁越捏着胳膊也笑了一聲:“滾你媽蛋!”
“我操!”瘸子瞪眼吼罵一聲,跳起來撲向梁越。
梁越卯足勁的給他一把架住。
只要認識瘸子這人的,沒一個見了他不躲着走,瘸子恐怕是頭一回跟人支上架子,竟然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孩兒。
瘸子覺得太丢面兒,丢的他咬牙切齒的使出狠勁兒,壓迫的梁越胳膊腿都跟着顫抖起來。
緩了口氣的苑陽從地上爬起身,搖搖晃晃的奔過來沖瘸子後腰上踹了一腳,勁不算大,只踹的瘸子一哆嗦。
梁越卻趁這股寸勁兒,胳膊玩命一擰,把瘸子推去了一邊兒。
瘸子朝後踉跄兩步沒站穩,苑陽和梁越瞅又蹦起來一人給他肚子上補了一腳。
瘸子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惱的他臉紅脖子粗。
竟然被兩個孩子給幹跪下了,他覺得自己沒法混了,嗖的從腰後抽出來把閃着光的尖刀。
“老子今個非得挑死你們倆!”
“別打了別打了。”苑濤一看要出大事兒,吓得從身後抱住瘸子的腰,使勁往後拖他,“別動刀啊,他是我弟弟。”
“誰?”瘸子晃着手裏的刀,瞪眼瞅瞅梁越和苑陽,“你弟弟?”
“嗯,那個。”苑濤膽戰心驚的指了指有氣無力的倒在地上的苑陽。
“我操!”瘸子不可置信的仔細瞅了瞅苑陽的模樣,又回身看了看苑濤,果然長得有點兒像。
瘸子頓時膩了,一個大耳刮子猛甩在苑濤臉上。
“你他媽怎麽不早說?你這逼玩意兒怎麽當哥的?我快把他掐死了你都不攔着?你個傻逼!”
苑濤被打的原地轉了個圈兒,臉上開了朵五瓣紅花,疼的他捂着臉郁悶的說:“我是想借你手教訓教訓他。”
“滾你媽的,趕緊跟我走!”
瘸子惡心的不行,罵罵咧咧的揪着苑濤上了摩托車,打着火轉個方向,敦敦敦的嚎叫着跑了。
梁越趕緊扶起苑陽,苑陽站了好幾下才靠着梁越站起來,頭暈眼花的瞅着梁越,啞着聲說:“奶包,對不起……”
“別他媽廢話了,先回家。”
梁越擡胳膊想架着苑陽,苑陽剛一攥他胳膊,梁越嘶一聲躲了下,苑陽咕咚又摔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倆人同問出聲,愣了愣,瞅着對方狼狽的模樣,莫名其妙的都笑了。
“站不起來嗎?苑陽,你戰鬥力好像變弱了。”梁越扶着腫疼的胳膊,笑着問他。
苑陽合了下眼,彎了彎嘴角笑的很勉強,“嗯,我有點兒難受,想讓你抱着。”
街坊大嬸和小老板等着瘸子的摩托車跑沒影了,這才趕緊過來幫忙。
“哎喲你看看這缺德玩意兒,甭哪天撞死那狗操的算了。”街坊大嬸心疼的扶起苑陽,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小老板也啧一聲,擡胳膊架住苑陽,“誰說不是,撞死那狗操的,天下就太平了。”
夏未央一見苑陽被人架了回來,臉上身上都帶着血漬,突然陷入了一種驚恐失常的狀态,表情僵了,身體也發了僵,愣在原地許久都沒反應。
“媽?”苑陽看她狀态不對,虛弱的問了她一聲。
夏未央渾身一哆嗦,這才沖過來幫忙,一邊兒把苑陽往床上搬,一邊兒魔怔似的顫聲叨念。
“說不讓你回來,說不讓你回來你就是不聽,說不讓你回來的啊……”
梁越嘗試着擡起胳膊輕輕捏了捏,一陣鑽心的疼,幸好傷的是左邊兒,他還能幹點兒力所能及的事。
看着他們費勁的把苑陽弄躺在床上,梁越耷拉着一條胳膊,找來塊幹淨的濕毛巾。
苑陽臉上一層混合污漬,梁越一言不發的坐在床邊兒,心疼的給他輕輕擦着臉。
苑陽的氣質一向清冷又幹淨,帥氣的臉上從沒看到過一丁點瑕疵,這些污漬實在是太糟踐苑陽這張臉了。
仔細的擦完下半張臉,再擦上半張,梁越一毛巾抹幹淨苑陽額頭上的一撮紅泥。
暴露出來一條三角形血口子從額角漫延到眉梢,絲絲的朝外滲出血來。
梁越手一抖,毛巾掉在了苑陽臉上。
苑陽緩緩擡手把毛巾拿開,擡眼看了看他,眼底不知道什麽時候充了血,一片通紅,“怎麽了?”
“沒,沒事。”梁越強裝鎮定的把毛巾拿回手裏,試探的低聲問了句:“苑陽,你頭疼嗎?”
“嗯。”苑陽勉強扯了扯嘴角,“有點兒暈,惡心,眼花。”
梁越心裏咯噔一下,難怪苑陽的戰鬥力弱的反常。
這道血口子有點兒深,一看就像被帶尖的硬東西砸出來的,苑陽剛才所說的反應……
梁越拼命壓制心底胡亂猜測的恐慌情緒,但還是控制不住,他起身奔出門外,悶着嗓子壓抑的吼了聲“操!”
一拳鑿在院裏的樹身上,梁越難過的險些把牙咬碎。
熟食攤的小老板幫忙請來了附近診所的醫生。
醫生圍着苑陽檢查了一會兒,給他額角上的血口子消完毒,纏了一圈兒紗布。
“瞅着倒沒什麽事兒,你們要不放心,最好去醫院裏拍個片。”
“回南英吧。”夏未央站在床前,看着苑陽,臉上已經平靜的沒了表情。
“回南英你舅舅還能照看你,在家我顧不過來。”
苑陽心灰意冷的閉了眼,這個家的分量有多重,他只靠一雙拳頭根本扛不動,而夏未央也并不打算讓他扛。
可心裏那份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又讓他沒辦法跨過這道坎,對夏未央的處境裝作視而不見。
梁越現在總算體會到了苑陽的煩躁,怪不得他的情緒一直都處在半崩潰的邊緣。
他是太過牽挂這個家,卻又無能為力,本質上是對他自己不能有所作為的憤怒,也是他的深度自卑。
“我去找輛車,送你們回南英。”夏未央說完,轉身就朝外走。
“媽!”苑陽喊出一聲媽,淚水從眼角滾滾滑落,“我不想走,我想守着你。”
夏未央僵在了門口,身形變成了雕塑,一動不動。
梁越把頭別去一邊兒,心裏堵得要命。
這個場景何其相似,當初梁靖恒走的那一刻,梁越竟是沒能喊出這麽一句來挽留他。
“苑陽。”夏未央沒敢回頭,撫着胸口冷靜的說:“以前你小,沒敢跟你說,過了這年你也18了,算大人了,媽就跟你說件正經事。”
夏未央說到這兒,聲音有些發顫,顫得她停頓了好久。
苑陽睜開眼,偏過頭來看着夏未央憔悴的背影,等着她把話說完。
夏未央應該是哭了,用手背抹了把臉,聲音很是發堵。
“你爸那時候沒敢讓你去看,我…我想不出來他是怎麽……他都爛成那樣了,還在車窗上寫了個血字,模模糊糊的我認了半天,是個陽。”
梁越的眼淚一下子滾出了眼眶,他趕緊抹掉,擔心的回頭看向床上的苑陽。
苑陽睜着一雙通紅的眼,就那麽一眨不眨的看着夏未央,一聲沒吭,眼淚也不流了。
“他最不放心你,所以我才想讓你有點兒出息。”夏未央說完最後一句,出了門。
直到倆人坐上車,苑陽都沒再說過一句話,始終睜着一雙茫然的眼睛看着某個方向。
夏未央站在大門口,似乎也沒有話說。
梁越為了緩和氣氛,跟夏未央道了別,“阿姨,苑陽交給我吧,我照顧他。”
車子飛快的開往南英市,苑陽靠在梁越肩上。
“哭吧,哭出來好受。”梁越說。
苑陽竟然搖搖頭,莫名笑了一聲,“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哪有時間哭?”
梁越抱緊他,捏了捏他的手,“苑陽,我突然覺得自己責任變重了。”
“應該是我吧?”苑陽麻木的扯了扯嘴角。
“不。”梁越低頭湊到他耳朵邊,沉聲說:“我說錯了,是我們。”
“我們,嗯我們。”苑陽閉了閉眼。
……
市醫院的醫生拿着拍完的片子回了診室,夏未初和舅媽緊忙湊過來問。
“身上沒什麽大事,頭部也沒見異常,先開點兒藥回去養養,觀察觀察吧。”醫生說。
梁越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幸好幸好,他那個恐懼的想法只是自己吓自己。
苑陽在夏未初家冷靜了三天。
這三天讓他完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蛻變。
他意識到自己之前的那些煩躁、倔強和較勁都是擰錯了方向。
夏未央并不是抛棄或冷落他,而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苑陽覺得自己很幸運,他在人生最關鍵的岔路口,遇到了梁越、陳醒還有丁媛媛這些朋友。
是他們,在自己失足跌落進無底深淵時,伸手拉了自己一把。
尤其是梁越,甚至從本質上,重新塑造了他。
南英市下了一場厚厚的大雪,清晨起來四周盡是白茫茫。
仿佛掩蓋住了所有的雜亂,把一切都淨化成了最純潔的顏色。
苑陽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踩在腳下的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極像某種充滿力量的進行曲。
再回到學校裏,他無論看到什麽,都覺得十分美好。
美7班的同學們見他回來了,竟然都湊到他跟前關心的噓寒問暖。
苑陽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朝他們綻放着燦爛的笑容。
“苑陽,你好帥!”有個女生大着膽鼓舞他一嗓子,大家都笑着開始亂起哄。
“有我帥嗎?”梁越在後桌不服氣的問了一句。
苑陽回頭看向梁越,梁越也看着他。
都很帥氣的臉上綻放着同樣燦爛的笑容,不需要說什麽,心意已經直接相通。
梁越,謝謝你。
苑陽,也謝謝你。
因為沒有你,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吃過午飯,苑陽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疼,可能聽了一上午的課,讓他有點兒疲累。
“梁越,我睡一會兒。”苑陽說。
“嗯?”梁越歪頭瞅了瞅他,“睡吧,上課前我叫醒你。”
苑陽趴在課桌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梁越脫掉自己的羽絨服,給他披在身上,又拎着椅子坐到他身邊兒,一邊學習一邊給他擋着風。
下午安排的色彩課,算是他們從集訓班回來後的鞏固練習。
大家都摩拳擦掌的想要較量較量,看看參加完不同高校的集訓班後,大家的水平究竟誰高誰低。
苑陽一直睡到上課鈴響,梁越好不容易才把他叫醒,“你沒事吧?”
“沒事。”苑陽揉揉眼睛,看向梁越,眯起眼睛又揉了揉,“剛睡醒,有點兒眼花。”
梁越笑了,起身扶了他一把,“沒事,一會兒就好了,走吧,咱們去畫室。”
今天要畫的,還是水果靜物,鮮豔欲滴的各色水果堆成造型,考驗他們色彩感知的時刻到來了。
苑陽還是有點兒迷糊,他坐在畫架前,架好畫板,貓腰拿起調色盒,然後又去取顏料。
顏料盒一打開,苑陽愣了愣。
他不記得什麽時候這些顏料被他歸了類,整整一盒全都是灰色的。
他拿手随意撥了撥,忽然指尖一顫,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那堆水果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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