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醒與醉
普高樓和藝高樓因為中間隔着銀河似的停車場, 兩樓的學生們很少來往。
除了梁越這種個別的跨過銀河來相會,大家只在全校活動的時候,才會往來交流。
因此, 普高生和藝高生雖然同讀三中, 卻大多數都不認識。
普高三年3班,是梁越轉來美7班之前的班級, 也是丁媛媛所在的班級。
今天一大早,梁越就領着苑陽朝普高樓走。
苑陽很是納悶, 他們好像沒什麽事要找丁媛媛的。
梁越卻笑着不解釋, “去了你就知道了。”
普高班果然比藝高班要拼命的多, 争分奪秒的迎高考時期,個個都垂頭埋在書海裏。
丁媛媛坐在第二排,低頭看會兒課本, 再擡頭默背一陣,然後再低頭、擡頭,就看到梁越和苑陽進了他們教室。
丁媛媛一看到苑陽,注意力就跑偏了。
梁越拉着苑陽走到她跟前的時候, 她雖然局促,卻禮貌的朝他們笑了,“你們怎麽來了?”
苑陽很是尴尬的皺了眉, 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梁越倒是大大方方的跟丁媛媛說:“我們來找人的。”說完,指了指教室後方。
丁媛媛了然一笑,她心裏已經打消了那份期盼,所以并沒覺得有多失望, 而是笑着問他倆,“你們聯考考的怎麽樣?”
“還行。”苑陽随口回話,又說:“快高考了,你也加油。”
“嗯,我會的。”丁媛媛應一聲,控制自己把注意力又移回課本上。
現在,在丁媛媛的心裏,學習,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梁越繼續拉着苑陽朝教室後面走,走到倒數第三桌,停了。
苑陽瞪眼瞅着伏在課桌上正在認真看書的板栗頭。
沒錯,他昨晚遇見的,就是這個發型。
梁越曲起食指敲了敲板栗頭的課桌邊,板栗頭莫名其妙的擡眼看向他,“梁越?”
梁越沖板栗頭一笑,指了指旁邊的苑陽。
“陳醉,給你介紹個朋友,這是苑陽。”
陳醉不解的轉臉看向苑陽,苑陽也正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像,太像了,簡直和陳醒一模一樣,除了發型和神情,其餘真的沒一點兒差別。
陳醉眯了下眼睛,仔細看了看苑陽,也認出了他,“昨晚在地鐵口遇見的,是你吧?”
“我還真是認錯人了?”苑陽納罕的笑了聲。
“認錯我的人太多了。”陳醉簡單勾了下嘴角,沒什麽情緒變化的又看回梁越。
“梁越,你真打算學美術了?”
“啊,我聯考都考完了。”梁越說。
陳醉哼笑一聲,“不知道你們都怎麽想的,竟然都去搞這些不正經的東西。你不回來也好,省了我費勁的跟你競争高低了。”
陳醉神情不随和,話裏也帶着刺,梁越卻并不介意,挑眉笑了笑。
“陳醉,你真不打算去陳醒店裏看看?”
陳醉不怎麽高興的皺起眉,視線又挪回課本上,“他用不着我做什麽,我跟他想法不一樣,各走各的路。”
梁越惋惜的嘆了口氣,坦誠的說:“陳醉,我本來不想摻和你哥倆的事,但我還是想提醒你,陳醒他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
“是嗎?”陳醉不相信似的笑了一聲,“可他從不聽我勸,不好好上學,整天跟些不正經的人混在一起。我不是說你啊梁越,我是接受不了他這樣。”
“陳醉。”梁越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看不出來他是為了你?算了,我不廢話了,陳醒現在挺不容易的,我勸你最好跟他把結解開。”
陳醉擡頭掃了眼梁越,沒吱聲,又低下頭去繼續看課本。
梁越又敲了下他的課桌,認真的說:“家和萬事興,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梁越沒等陳醉回複,拍一把苑陽,倆人從後門出了普3班。
“他就是陳醒的弟弟?”苑陽驚奇的問梁越,“原來陳醒是雙胞胎?”
“同卵雙胞胎,他爸媽都分不清,別說你了。”
梁越架着苑陽的肩,走路都不好好走,整個挂在苑陽身上。
“哥倆說不好誰是哥誰是弟,他爸媽也迷糊,幹脆胎毛長的就是哥,叫陳醒;胎毛短的就算弟弟,叫陳醉。”
苑陽噗嗤一聲,“哪有這麽分的,出生的時候,醫院不給綁不一樣的牌號?”
“綁了也沒用,倆光屁股小崽往浴盆裏一扔,洗完澡就傻傻分不清了,摁着一個搓兩遍澡都沒轍。”梁越笑着說:“還有小時候,陳醉跟人幹了仗,回頭人家追着陳醒滿街跑,陳醒把人揍一頓,回頭又見了陳醉叫大哥。”
梁越記得陳醒當初跟他們聊起這些事的時候,把他們笑的夠嗆。
但每次陳醒說完,臉上都會浮上一層莫名的失落。
兄弟兩個雖然長得沒區別,但性格卻完全不同,喜好也完全不一樣。
弟弟安靜,哥哥熱情,弟弟愛學習,哥哥愛音樂。
小學和初中都在一個班,兄弟倆還算和睦相處,直到考進三中,就全變了。
弟弟進了普高,學習越來越拔尖,而哥哥卻選了藝高,甚至還辍學玩起了樂隊。
從那以後,陳醉就再也看不起陳醒,他覺得陳醒這輩子,渣廢了。
苑陽不知道這些,他只記得每次梁越在陳醒跟前提起他弟弟的時候,陳醒的反應都和剛才的陳醉一樣,不願提起對方。
他還記得陳醒說過,他家裏條件一般,弟弟成績好,所以他選擇辍學工作,來幫襯家裏。
“我一直想幫他們和解,可誰都不聽,親兄弟都不親,像我這樣的多羨慕了,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梁越惋惜的嘆口氣。
“我能理解,”苑陽笑了笑,“我和苑濤不也成仇人了。”
梁越愣了愣,他把這茬兒給忽略了。
“不是苑陽,我不是說你,你別多想。”
“沒多想。”苑陽笑着攬緊梁越的肩,“再說我跟陳醒也不一樣,他們哥倆還有和解的可能,我只希望苑濤別再作死,就夠了。”
……
陳醒一夜沒回家。
天光大亮的正午時分,鎖死門的軌跡琴行裏,那個幹幹淨淨的小倉庫,被折騰的一片淩亂。
尤其是地上,亂抛的件件衣服,揉皺的團團紙巾,還有些亂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麽的玩意兒。
一張單人床上,熱熱乎乎的被窩裏,一身赤.裸的李非從同樣一身赤.裸的陳醒懷裏,睜開了雙眼。
他有點兒頭暈,陳醒的胳膊裹在他身上還有點兒熱,不太适應的扭了扭,半截身體的麻酥感讓他瞬間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李非再不敢亂動,瞪圓眼盯着對面白淨的牆皮,努力梳理了一下整個事件的全過程。
天吶,神吶,造作啊!
他真是萬萬沒想到,一直聲稱自己還是個處男的陳醒,竟然能把這種事幹的如此老司機!
不僅戰鬥力強悍到令人發指,各種技巧和力度,還拿捏的挺有分寸。
李非向來冷傲的很,從不輕易佩服一個人,可現在,他卻從骨子裏開始佩服起了陳醒。
在這之前,他只知道陳醒長得特帥,吉他彈的使人震撼,那粗犷的高音和婉轉的低音,陳醒總能把握的游刃有餘。
可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陳醒的吉他,被他這個吉他高手抱在身下,縱情彈奏了一宿粗犷和婉轉交錯的豪放樂曲。
李非一想到昨天的瘋狂,臉上的熱潮遏制不住紅到了脖子根。
怎麽回事呢?他一開始明明是拒絕的!
他甚至無法接受陳醒強行對他這個那個,明明說不要不要的。
可是被陳醒欺負了一陣後,竟然會覺得很舒服,很爽,甚至…還想要,還想繼續,還想……
李非悄悄側過臉來,定定的瞅着陳醒的睡顏。
濃的眉,閉緊的深凹眼眶,飛翹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弧度優美的唇。
這個比他小三歲卻比他高半頭的小子,真他媽太帥了!
帥的李非心裏一陣說不出的激動蕩漾,跟中了彩票似的。
天吶,昨天他竟然和陳醒……
天吶,他的第一次竟然是被這個帥比……
李非情不自禁的伸根手指戳了下陳醒的臉。
陳醒眉一皺,忽然睜開眼看向他,深邃的眼眸裏交錯幾條過度疲勞産生的紅血絲,看的李非一懵坑。
陳醒不錯眼的和懵成呆瓜的李非對視了會兒,李非心神不定的等着他開口解釋,沒想到陳醒一言不發,竟然撩開被子翻身下了床。
李非大惑不解,忍着腰酸腿疼的坐起身,斜靠在貨架上,又緊忙從床上扯過被角,蓋住自己下邊兒那粉軟的一小團兒。
陳醒赤身裸體的站在屋中間,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衣服瞅了瞅,皺緊眉把那些衣服團成團,塞進一個塑料袋裏。然後又把李非的也撿起來,同樣塞進了另一個袋子裏。
李非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知道他是潔癖犯了,把髒衣服都收了起來,可倆人不能就這麽光屁股待着啊。
陳醒站到貨架旁,惦起腳在貨架最上方翻來翻去的找東西。
李非兩條眉毛打了架,陳醒就這麽肆無忌憚的在他跟前兒全.裸着遛鳥啊……
太無恥、太不要臉、太他媽……性感了。
陳醒翻出來幾件衣服,衣服是全新的,包裝袋都還沒拆。
他坐回床邊,把衣服從袋子裏一件一件取出來,挑了幾件顏色嫩點兒的,一回身抛給了李非。
“這是我備穿的,你先湊合下吧。”
李非把衣服接在手裏,還是不解的看着他,猶豫了許久。
“陳醒,我……”李非一開口,先被自己粗啞的聲音吓了一跳。
陳醒一邊兒往腿上套褲子,一邊兒轉頭瞅他。
“昨晚一直叫那麽大聲,嗓子能不啞麽?”
“不是。”李非郁悶的把衣服攥成團兒,“我是說,我……”
陳醒莫名笑了一聲,站起身拎着褲子扣好紐扣,光着上半身湊到李非跟前兒,俯在他耳朵邊小聲的說:“李非,你那個不算小,挺可愛的……還有,你後面也特別棒,我挺滿意。”
李非懵逼的一震,緩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抓起衣服朝陳醒臉上扔過去,“陳醒,我他媽操.你大爺!”
陳醒一把接住衣服,瞅着李非漲成豬肝色的臉,笑的不行,“我說實話,你也不樂意?”
“不是,媽的。”李非又抻了抻被角蓋嚴下邊兒,哭喪着臉罵他說:“我剛他媽知道你這麽下三濫!”
陳醒笑着撥了下李非的紅臉蛋兒,“你不知道的我的本事還多着呢,慢慢享受吧李非。”
“享受你大爺!”李非又抓起被角要扔被子,下邊兒一涼露了個精光,又趕緊蓋回去,“陳醒我跟你沒完!”
“最好沒完。”陳醒把衣服扔回給李非,“別鬧了,快穿衣服,沒準一會兒有顧客來了。”
李非賭氣的把衣服扔去一邊兒,“我不穿!”
“不穿我再轟你兩炮?”陳醒沒耐心的挑着眉看他。
李非惱火的瞪他一眼,粗着嗓子吼:“陳醒,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麽?”
陳醒哼笑一聲,瞪着眼說:“我他媽想幹你一輩子。”
李非傻了。
陳醉在軌跡琴行門口來回轉了兩圈兒。
昨晚陳醒沒回家,爸媽讓他中午放學過來,看看陳醒是不是住在了店裏。
陳醉沒辦法,頭一次來到陳醒的店,卻見店門從裏面插着,沒什麽動靜。
陳醉等下還要回學校,等的不耐煩了想走,但一想到上午梁越說的話,又有點兒猶豫。
就在他遲疑不絕的時候,陳醒忽然打開了店門。
長相一模一樣的哥倆,一個站在臺階上,一個站在臺階下,就這麽面對面的愣了神。
不管他倆到底誰大,陳醒畢竟做了18年的哥哥,屈身給他當了18年弟弟的陳醉突然出現在他店門口,就算是兄弟倆三觀再不合,陳醒也不能攆人。
更何況,陳醉竟然主動來看他,他心裏還是十分高興和激動的。
但一向鎮定自若的陳醒什麽都沒表現出來,反而像迎接顧客一樣的态度,客氣的沖陳醉笑了笑,“來了?”
“嗯。”陳醉沒什麽表情,掃了一眼陳醒身上的新衣服。
“你在外面住,是不是應該跟家裏說一聲?”
陳醒撩了下臉側的碎發塞在耳後,陳醉說的沒錯,他是應該跟家裏說一聲。
但他昨天……
只能說是當時太沖動了,也太賣力了,後來精疲力竭的直接睡過去了,就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陳醉對陳醒撩頭發的動作很是反感,嫌棄的把視線挪去一邊兒。
一個男生,頭發留這麽長幹嘛?還不如剃個瓢兒順眼,扒瞎了這張和自己長得一樣帥的臉!
“我一會兒給爸媽打個電話。”陳醒抱歉的說,回手指了指店裏,“你,進來坐會兒?”
“不了,我得回學校。”陳醉不領情的說,可說完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死鴨子嘴硬這一點,哥倆竟然難得的一致。
再說陳醉确實沒來過陳醒的店,梁越那麽一說,他心裏也有些理解陳醒了,就是不願意承認。
陳醒挺尴尬,陳醉不進來卻也不走,搞得他也進退兩難。
哥倆正僵持的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的時候,李非從倉庫裏出來了。
李非也不嫌冷的光着上半身,兩手拎緊褲腰,低頭瞅着折在地上的一截兒褲腿,歪歪扭扭的走到店中間,哭喪個臉。
“陳醒,你這褲子太他媽長了,能剪短一截兒……”
話說到這兒,李非擡頭瞅向站在門口的陳醒,同時也驚見眼神投向他的陳醉。
然後三人同時變成了懵逼狀态。
陳醉還是個學生,接受的是正規的傳統式學習教育。
可再正規傳統,也一眼就能看出李非的與衆不同。
李非裸着的上半身,栽種着一只只鮮豔的紅草莓。
這草莓怎麽種上去的?陳醉無比震驚的瞅了瞅陳醒的帥嘴。
操了,種這麽多草莓,嘴竟然沒腫?
還有李非那兩條走路撇成羅圈兒狀的小細腿兒是怎麽搞得?
旋轉木馬騎多了?
陳醉對陳醒好不容易才緩解的嫌棄感驟然回升,氣得他轉身就走。
陳醒一驚,蹬腿蹿下臺階,三兩步追上陳醉,一把拉住了他。
“陳醉!你,你先別告訴爸媽。”
陳醉站定,斜眼暼着他,“你能瞞到什麽時候?”
陳醒愣了愣,不知所措的說:“我沒想瞞着,是還沒想好怎麽跟他們說。”
陳醉眼神不屑的瞥向別處,冷笑一聲。
“這還用想的?要不我去說?就說你給我找了個男嫂子?”
陳醒皺了眉,他從陳醉的舉動和言語中,明顯察覺到陳醉是主動來找他緩解兄弟關系的。
沒想到,卻撞上了這麽不湊巧的尴尬一幕。
陳醒對陳醉的觀念一直都有意見,可這次他不得不承認是自己的問題,只好壓低聲耐心的跟陳醉解釋。
“陳醉,你可以看不起我,我不會怪你,爸媽那邊兒我再想辦法處理。”
陳醉瞪了他一眼,“陳醒,我沒看不起你,我就是想來問問,你為了別人放棄自己的時候,有想過別人的感受嗎?虧欠、自責、內疚,這些滋味兒你嘗過嗎?”
陳醒沒回話,只是靜靜的認真聽着。
“虧了你占用陳醒這個哥哥名兒,醒醒吧!為自己活一回有那麽難嗎?”
陳醉回頭掃了一眼扒着門框,朝這邊兒探着頭,局促不安的偷瞄的李非,又看回陳醒,冷聲說:“這事兒最好別讓爸媽知道,帶他走,越遠越好,混出名堂來,沒人管你結不結婚!”
說完,陳醉撥開陳醒的手,訣別似的深深看了陳醒一眼,轉身走了。
陳醒站在原地,定定的望着陳醉偶爾擡手抹一下臉的背影,忽然心疼的快碎了。
明明小時候一起光屁股在澡盆裏打水仗都歡樂的兄弟倆,長大後竟然極少溝通。
一個只知道固執的付出,一個只會偏執的愧疚,搞了半天,卻是因為太在乎對方。
陳醒僵在原地許久,才心神不定的回身。
一擡頭,瞅見緊張得跟小貓似的李非,正不知所措的躲在門後望着他。
陳醒忽然又笑了,他覺得很欣慰。
因為陳醉不僅沒有反對和厭惡他的同性傾向,反而指給了他一條前景明朗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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