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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裏映照出女子嬌柔的面容，一枝珠花斜斜地插入她的雲鬓之中。

“夫人，這樣行嗎？”玉兒出聲輕問道。

杜彩鵑對着銅鏡左顧右盼，端祥好一陣子才點了點頭。等一切都裝扮完畢，她從圓木凳上婀娜站起，末了，她微啓朱唇：“顏公子這幾日似乎不見在寨中？”

“夫人是要與他見面？是的話，待玉兒這就去請他。”玉兒恭敬回道。

“不了。請了也是白請，昨天的這個時候他也不在。”

“夫人起得晚，顏公子想必早早就出門了。”玉兒贊同附應。

“出門？”

“夫人不知道嗎？聽弟兄們說起，前兩日，顏公子就已經攜同寨裏的人一塊出門了，每天要到快日落的時候才回來。”

“也不怕他跑了。”楊彩鵑嬌嗔，“玉兒，你知道他出門做什麽去了嗎？”

玉兒輕輕吸了一口氣，而後才克制地問道：“夫人，你怎麽不先關心一下寨主呢？”

“寨主？”杜彩鵑臉上閃過片刻地冷笑，很快她恢複常色，頓了下，她自若地慢慢道，“顏公子跑了又怎能救回寨主，說到底，我關心的還不是寨主的安危。”

“……是玉兒僭越了，請夫人別怪罪。”玉兒低垂着頭道歉。

杜彩鵑瞄了玉兒一眼，嗤笑：“寨主也是你的恩人？”

聞言，玉兒連忙驚慌撲通跪下，“玉兒來烈風寨裏兩年多，要說是恩人，夫人才是！沒有夫人，玉兒早餓死荒野！沒有夫人乞憐玉兒，玉兒哪來的溫飽！”

飾紋繡花履的尖頭出現在玉兒低垂的視野裏，杜彩鵑随着長長的裙擺款款地站立在她跪地的面前。半晌，杜彩鵑柔聲開口：“你知道當年我為什麽要你服侍我嗎？”

“為、為什麽？”玉兒卑微瑟縮地擡起頭。

杜彩鵑環顧着玉兒瘦小黝黑的身軀，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淡道：“像曾經的我。”語畢她忽然放聲嬌笑了起來，而後蹲坐下來與玉兒平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有時候，我真想對你好呢，玉兒。”很快她又站了起來，背過身去，踱起步來，“可惜啊，我自己都還沒過好。”陰鸷瞬間掠過她的臉龐，她的視線轉而望向窗外，“起來開門吧，我們出去走走。”

“出去找顏公子？”玉兒依然跪坐在地，戰戰兢兢地看着杜彩鵑，充滿疑問。

“不，去看新來的丫頭。”她微微冷笑道。

新來的丫頭……

路上行走的時候，玉兒一路小心地服侍着杜彩鵑。

“夫人指的是緣姐姐吧？”玉兒小心發問。

“緣姐姐？那大丫頭跟你睡同一間？”杜彩鵑一邊踏着小徑往前走着，一邊問起話來。

“是的，夫人。”

“她是與顏公子一起被綁來的？”

“聽說是這樣。夫人。”

“她原本就是顏公子的丫鬟？”

“看來不像，夫人。綁來之前，他們互不相識。”

“你确定？”

“這點玉兒可以肯定。請夫人放心。”

杜彩鵑停下腳步，默默沉思，半晌，她似自言自語：“也是，他身邊沒帶女侍。”又繼續向前走去。

過了不知多久，一道清脆的嗓音興沖沖地由遠及近。

“玉兒！”像被一陣急風吹過，玉兒忽然被抱個滿懷，瘦小的身體向後踉跄了幾步。于亞緣臉上盡是掩不住的興奮，一個勁地喊着，“要出發了嗎？我們什麽時候出發？！我等你等得好久！”

“你果然跑得很快。”杜彩鵑側立在一旁，柔聲說道。

于亞緣這才記得看在場的另一個人。

“緣姐姐，這是寨主夫人。”玉兒輕聲介紹。

于亞緣松開玉兒，潇灑地對着杜彩鵑揮了揮手打招呼：“嗨，你好啊。”她早就看到她。

杜彩鵑蹙起了眉頭。

玉兒不住地扯着于亞緣的衣角，緊張地小聲說道：“這是什麽？！”

糟了，這些酸不溜秋的古代人。

于亞緣猛然醒悟，她輕輕咳嗽幾聲，向前抱拳施禮，蹩腳地說道：“幸會幸會，久仰夫人大名。夫人萬福。”托那家夥大半夜與人私會的福。

“你确實不像他帶來的丫鬟。”杜彩鵑笑着說。粗糙女子，不似大家閨秀及大戶人家的侍女。

“他，誰？不像丫鬟？我？”于亞緣眨了眨眼，緊緊盯着杜彩鵑不放。哎呀，還是上頭的有眼光！一眼就看出來她跟那些苦哈哈的粗使丫鬟根本就不是同一卦的！她可是要配上霸主的穿！越！女！

“罷了，江湖兒女不在乎那些繁文缛節。”杜彩鵑沒有回答，反而柔聲問道：“你們過午要上山去？”

“是的，夫人……”玉兒低聲回應。

“過午？不是吧，還要等到下午！”于亞緣一聽就開始哀嚎，“不是該一大早就出發嗎……”她等了許久她郁結。

“緣姐姐，再等等，不急的。”玉兒細聲勸說。

“是去那座山吧，玉兒？”

“是的，夫人……”

“什麽那座山？”于亞緣一頭霧水。

“就不知道這次你能不能福大命大了……”杜彩鵑對着于亞緣笑道，“麻煩你咯。緣、姐、姐。”她加重了稱呼。

“不麻煩不麻煩的。”于亞緣撓着後腦勺嘿笑，冷不丁地絮叨着，“我好像見過你，寨主夫人。”

“……是嗎？這倒稀奇。”杜彩鵑低眼捋了下衣袖，才嘴帶絲絲笑意地看着于亞緣，“說來聽聽。”

“哈哈哈，這怎麽好意思說出口呢！”她一個勁地傻笑。

“不說，我怕你下次就沒有機會了。緣、姐、姐。”杜彩鵑柔道。

“夫人您千萬別這樣。跟着玉兒叫我緣姐姐，我怪過意不去的。”她笑嘻嘻道。那兩聲喚得她心裏涼涼的。

“沒什麽過意不去的。我聽寨裏人說起，姐姐年紀且虛長我一歲，雖是不幸被強綁而來，彩鵑作為寨主夫人也當禮當如此。就如同寨中的嬸子婆子也是如此稱呼。”杜彩鵑望着她，溫柔地問：“所以，緣姐姐，你是說還是不說呢？”

什麽？！她有沒有聽錯？這可是在昭告她未來和那些嬸子婆子是一樣的命運？難道她要在這種山溝溝裏作牛作馬終老一生？嗚嗚。才差一歲，計較成這樣！反正輩分她大她占便宜嘛，愛叫不叫。于亞緣在心底腹诽。

“唉，其實見過夫人也不是稀奇事。我來寨中這麽多天了，都不知道見過多少個人了，大概其中有一位是夫人而我之前尚不知吧。”她嘆道。

“姐姐真有趣。”杜彩鵑掩帕嬌笑。

于亞緣莫名其妙，完全不知自己有趣在哪。

杜彩鵑又道：“聽說李大嬸老是囑咐你幹活？怎麽今天見姐姐有空？”

“你不知道，那個大嬸是老叫我幹活。”于亞緣睜大眼，“說來也奇怪，這幾天不僅不用幹活，別說昨晚，就是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拿好食好肉好酒來管待我。”害她都有點不适應了， “看來受個傷也是挺值得的。”感嘆完後她笑嘻嘻地再次拱手，“在這裏先謝謝貴山寨的深明大義了。”他們總算開竅了！

“緣——”玉兒忽然輕喚一聲，向前一步，才剛踏出去，就被杜彩鵑揮袖攔下。

“怎麽了，玉兒？”

就見玉兒欲言又止，神色有些焦急。玉兒先是看着于亞緣，又看着杜彩鵑，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幾次，最終她頹下肩膀，聲如蚊吶道：“沒什麽，緣姐姐。”又乖乖的退回在杜彩鵑身旁。

于亞緣見狀，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樣子，只是微微側了首，好奇地看着她們主仆倆，并無其他言語。

“差點忘了你受過傷。想來那天必定驚險，傷勢如何呢？”杜彩鵑望向于亞緣的手臂，關心詢問。

于亞緣沿着杜彩鵑的視線看着自己的手臂，她略微退後，“好得差不多了，你看，能動。”動了動自己雙手，她唇上的笑保持不變。

“不是每次都能那麽僥幸的，緣姐姐。”

“……夫人說得極是！”她再一次很狗腿地垂首對着杜彩鵑用力抱了一次拳。

“好了，不打擾你休息。我們走吧，玉兒。”

“好的，夫人。”玉兒臨走時擔憂地望了于亞緣一眼。

腳步才踩出沒幾步，杜彩鵑倏的旋身返還而來。

“對了，有件事忘了問……緣姐姐，你、知不知道烈風城的傳說？”

“傳說？”于亞緣疑惑，一下子緊皺眉頭，一下子雙手環胸，一下子手支下颚，一下子斜身伸出一支腳來往地上踩着拍子，“好像是有聽說過一些事跡，可是是什麽呢……”那個給她衣服的老妪似乎是有說過什麽，可是有說過傳說這種玩意兒嗎，她記不大起來啊。

苦思冥想了良久，弄得一個頭快兩個大，還是不知道指的傳說是在說哪個。

“沒關系的，緣姐姐。”杜彩鵑掩帕低笑，她緩了緩，直視于亞緣，笑得柔柔的，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午後，你便會知道了。”意味深長說完，又帶着玉兒轉身離去。

下一刻，于亞緣對着杜彩鵑遠去的背影狠狠地做了個鬼臉。

見過，當然見過，她當然見過她！在有一天夜黑風高時，她還撞見她與顏隐的幽會呢！

秋季陽光零落的碎片灑在她的身上，于亞緣皺了皺鼻子，一支手徐徐地摸向另一支剛痊愈好的手臂傷口處……要是再來一刀的話，她可受不了。如果再發生這種可憐的倒黴事，一定要讓那個顏隐給她擋！

不，應該先離那個家夥遠遠的才對。

她撇了嘴，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