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比黑夜還要更黑的顏色。

呃？

于亞緣靜靜地呆立在原地，僵硬地側首望向自己的背後。耳畔新長的立體異物突然像有意識般撲哧扇動。

一陣狂風卷來，沙塵激烈飛揚，篝火瞬息而滅。

“住手，停止你的任何思考。”

“……什麽？”漆黑的羽翼再次揮動，周遭氣流驟亂。

顏修隐的外衣被吹得獵獵作響。“不要想任何東西。”他勉力增大嗓音。“冷靜！”

劇烈搖晃的枝葉終于停止晃動，細小沙塵在空中和緩地鋪落下來。于亞緣一步都不敢亂動，全身上下像被定住一般，只是移動着眼珠子觑看顏修隐：“這樣？”

“恩。”他眯着眸凝視着她背後那雙羽翅，“過來我這邊。放輕松。不要想任何事。”

于亞緣僵硬地朝顏修隐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我是不是很奇怪？”忽然有點明白他認為自己是怪物的心情。

“今天……是你的生辰？”他遲疑地問道。

于亞緣一愣，很快睜大雙眼，激動起來：“你怎麽知道？”背後的黑色羽翼跟随着顫動，狂風再起。

顏修隐轉過俊龐擋着大風。

啊！于亞緣趕緊讓自己心無雜念，狂風也慢慢停止吹動。她總算琢磨出那對奇怪的東西與自己的心情意念相關。

“好難用。”她苦着臉。盡量讓自己的心情變得非常非常的平靜，然後小心翼翼地再問一遍，“你怎麽會知道呢？”

顏修隐撫着額：“因為你念過兩遍。”

嘎？

“可是我沒說是哪一天啊。”她像作賊一樣蹑手蹑腳地不敢大聲說話，拼命壓抑着自己情緒的波動。“今天是我二十歲生日。”

“二十歲……”顏修隐喃念着，雙眸略微一黯，才緩慢道：“我在十歲，發生了與你相同的事情。”民間十歲生日俗稱長尾巴，他卻長了一雙翅膀。

“啊？原來你是過來人。對對，你也有翅膀，快教我怎麽把它們變不見。”太丢臉了。

“不是白色的……”顏修隐低吟一聲，望着她那雙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巨大黑色羽翼，卻毫無頭緒。

“快教我！”才停隔不了多長時間，烈風又起，她真的控制不住地想發脾氣。

“停！”

風聽話地漸止。“快教我……”她懇求着，像貓兒一樣的溫順。

暗夜之中他的臉色猶顯蒼白，唇邊卻優雅地揚起笑意。“我覺得你這樣也蠻好的。”

于亞緣忍着脾氣。“教我，教我。我保證不再對你做壞事。”她輕聲細語，不敢動怒。

“……先去把熄滅的火升起來。”他乏力道。

話不多說，于亞緣連忙屁颠屁颠地照着他的言語動手升火。

那對翅膀真礙事！

好不容易在一片暗黑中亮起火光後，她又屁颠屁颠來到他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然後呢？”

“等你做到扇動翅膀時不把火撲滅再來與我說話……我先睡會兒。”他微笑，然後略顯疲倦地阖上了雙眼。

耶咦？“喂……你不能就這樣睡着啊……你醒醒啊！顏修隐！你不醒我就脫你衣裳啊！顏修隐！”各種威逼利誘，狂風卷動都對他絲毫不奏效，只能眼睜睜地見顏修隐呼吸微弱勻稱，似是沉沉睡去，又像是體力不支昏迷了過去。

她懊惱地蹙起眉頭，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篝火，接着半蹲了下來，可憐兮兮地對着篝火講話：“你要乖乖的哦。”

火滅。

在抓狂之前她狠狠地克制住，握緊了拳頭再慢慢松開，然後繼續笨拙地用着打火石互擊點起篝火。這個讨厭的鑽木取火石器石代！

火苗終于再次蹿起蓬勃燃燒。

嘴角奇怪地抽動，因想罵人又覺該讓自己的心情保持萬分平靜。

深深呼吸，閉上眼，想像着，感受着背後那雙翅膀，它的形狀它的重量，然後用意識引導它的扇動。

先慢慢地，輕輕地……

狂風沒有再起，她大喜。睜開眼，望着還亮着的火焰，下一瞬，火滅。

啊啊啊！

狠狠瞪向倚靠樹幹的顏修隐。為什麽他像聖潔無比的天使，她卻要長得像烏鴉一樣！

從鼻腔裏不爽地哼出一聲，她再深深地吸氣，然後收斂心神，寂靜地冥想着。

一遍又一遍，她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經過了多久，只覺渾身筋疲力盡，卻越來越得心應手，哦不是，得心應翅！

在無意中的轉而一瞥時，驀然撞見顏修隐直來的視線。

原來他早已清醒，臉色依舊蒼白，眼睛卻亮得要命，正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

“……你看，你看，火不會滅。”于亞緣輕快地喊叫着，雙翼流暢地扇動，獻寶似地對着顏修隐炫耀。

“而且我會飛哦。”她扇動黑色羽翼，腳底緩慢地離開地面，不到一米時，懸空掉了下來。“不過，還不是很高。”吐了吐舌頭。

他颔首。“控制好力量，就能自由使用。”就像與生俱來一樣。

火焰的映照下，努力學着飛翔的她有着異樣的妖豔。

等到于亞緣能飛到三米左右高度時，已是氣喘噓噓。

她踏着沉重的腳步來到顏修隐面前不遠，一屁股坐了下來。

“快教我怎麽把翅膀變沒……”

“同樣的方法。”他低道。只是需要更大的心神和氣力。

“你說，為什麽我會跟你一樣長出翅膀？”她肯定是個非常特別的人！搞不好就能拯救地球了！連王侯将相帝王霸主都要跪伏着仰望着她！

“……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會長出翅膀？”

“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她氣呼呼地雙手環胸。兩人對坐無言。不久，汗水一滴滴地從她發際滴落，明明已經覺得翅膀在縮小，卻在中途又猛地膨脹伸展開來。

“它們真的可以變不見嗎？！”她惱恨地瞪他，“我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久了，才被你傳染成這樣的？”

“不知道。”

“你一點都不像天使！”她差點吐血。在一陣忍耐地使力後，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幾乎快要傾倒在他身上，眼眸忽的一亮，“不見了對不對？”她急切地求證。

下一刻，哀嚎從她唇裏凄厲地喊出。“好痛……”翅膀再次長了出來。

“多練習。”他無動于衷，僅僅只是這樣建議着。

“我終于知道……”她強忍着挺直腰杆，大汗淋漓，全身像浸在水中一樣，“為什麽你不讓我再次看到翅膀了。”每出來一次簡直痛徹心扉！

“這……只是個開始。”顏修隐揚起優美的唇線，“接下來你會越來越順利的，接着……”

“什麽？”于亞緣聽不大清楚，她已經覺得自己眼冒金星了。

“只要繼續練習，在不到一個時辰內，亞緣姑娘會使用着它們如同使用自己的手足一般。”可以讓翅膀很安份地收好，也可以讓它們想跑出來就跑出來，“自然而然，無需費力。”

“你騙我！”她大怒，臉色卻莫名一變，“咦？”

她陡然跳起，在地上蹦蹦跳跳，“好像不痛了？”學着收起翅膀，不痛。長出翅膀，不痛。

她喜出望外！差點要仰天狂笑。

“我不痛了，顏修隐。”輕輕地撲着漆黑羽翅優美地低空滑過一路降落在他面前。

“不想惹麻煩，收好它們。”

“現在又沒別人！”于亞緣反駁道。心中倍感暢快，既然可以飛，她再也不嫌黑色翅膀醜了。

她在半空中沉沉浮浮，學着飛得更高一點更久一點。

顏修隐默然無語。深邃瞳眸轉為幽暗，接着……再過個幾年，她會像他一樣，身體衰弱，體質變差，甚至控制翅膀不冒出來都變成是一件吃力的事情，而生命力逐漸消損……

“顏修隐，快看！我抓到一只鴿子！”于亞緣打斷陷入思緒的他。

“有信！是只信鴿。”雙腳一着地面，她就迅速地收攏翅膀，即刻讓翅膀消失不見，然後跑向顏修隐。

“已經控制得非常好了。”他稱贊道。

“那當然，可還是比跑步累多了！”整個人上氣不接下氣，喘到不行，她把鴿子交給顏修隐，湊上頭去，“快跟我說說裏面寫什麽？”原來古代真有信鴿這玩意兒！

“別人的信鴿你亂抓。”他眉頭抽動，松手就要放掉鴿子。

啊？“別別！這是我抓的！”于亞緣一把搶過，徑自把鴿腳上用紅絲線捆紮的信箋打開，“恩……賬本……呃……已被……銷毀……國舅……呃……”那小小的字體看得她頭暈腦脹。

顏修隐猛然奪過她手上的信箋。

“……這是？”從烈風寨裏頭出來的信鴿。

“我還沒看完！”她嚷着抗議。

“賬本已被銷毀，國舅往來書信已尋得。”他低頭對着信箋快速念完。

“什麽意思啊，國舅？是國家機密嗎？”于亞緣竊笑着，神秘兮兮地問。穿越這麽長時間了，她終于要拉開接近皇宮貴族的序幕了嗎！

“天亮時，我們重返烈風寨。”顏修隐不容置疑地靜靜說道。

“你瘋了，好不容易逃出來，還要自投羅網！我才不要！”啊，好累……又餓又累……

“以我這副身體，怕是走不遠，而烈風寨離此地最近。”

他說得對。當她能飛到高空俯瞰時，烈風寨竟然隔不到一座小樹林就到了！

“可是……”她可不要再遭受苦功和毒打啊！

“你發現了寶藏。”他盯着她越顯妖豔的臉蛋，冷靜地道破事實。

對哦！她可以去告密！說不定還能分一杯羹！而且現在她會飛，要有個萬一，再逃出來最簡單不過了！更重要的是……再不找個地方好好休息好好地吃上一頓，她真的忍不了了！

雙指放在口中，顏修隐在這時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

就在于亞緣搞不清怎麽回事時，一陣嘯音傳來，一頭老鷹在空中盤旋了會兒，然後像是有靈性一般停在了顏修隐肩上。

于亞緣瞠大了雙眼。

“小時候養的。”他只是清淡地解釋，随即把那紙信箋轉綁在鷹腳下，摸了摸老鷹的頭後，老鷹接着呼嘯而去。

“叫我不要亂抓信鴿，你還不是……”

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哼！有什麽了不起的嗎！于亞緣嘟嘟嚷嚷。啊，不行，她真的太累了。

“換你的肩膀借我躺一下。”有氣無力說完，手緊抓鴿子不放，她直接累趴地躺在他修長的雙腿上。

顏修隐睇着腿上女子背部撕裂的衣衫。“……果真是個麻煩。”低語後，他将自己的外衣披蓋在她若隐若現的裸背上。

像想到什麽，于亞緣忽然擡起臉，雙眸亮晶晶，看着他興奮道：“顏修隐，我忘了跟你說，我們晚餐可以吃到烤鴿子了！”

他聽後，沉默半晌，良久，徐徐啓唇：“……不要吃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