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周後, 謝柏言出院。
葉谙終于不用再兩頭跑,也不用整天守着謝朔替他接電話口述文件, 然而, 她心頭那口氣卻沒能松, 因為, 新的重任又來了——
謝朔即将去老爺子替他約的醫學教授那裏進行再一次的複明治療,她需要陪同前往。
在出發之前, 葉谙抽了一天時間,到陸傳那邊錄歌。
這一次的主題曲《春燼》,與陸傳的一貫風格不太相同, 少了劍走偏鋒的奇詭,多了幾分空靈凄美, 大概是為了貼合電視劇情。
葉谙的音色比較适合這種曲風, 所以錄制也比較順利。
錄完歌,葉谙跟陸傳确認沒問題後,便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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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棚所在的大樓下面, 有專門搭建的攝影場地, 午後日光傾斜,幾名工作人員正忙碌着。
葉谙路過旁邊, 随意瞄了兩眼, 看到一個年輕女孩舉着照相機在調整角度。
女孩身形纖巧,穿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頭發紮成馬尾,側臉在日光的沐浴下, 幹淨清透,有種初戀的感覺。
正分神時,冷不防被人狠狠一撞,葉谙往後踉跄一步,剛好撞上旁邊搭的一個攝影架子。
“咣當”一聲,攝影架倒下,恰好砸在年輕女孩後肩。
一連串反應,仿佛多米諾骨牌。
葉谙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一聲尖銳的怒罵:“沒長眼睛啊!”
撞她的是個年輕女人,頭發微卷,穿着米色露肩長裙,戴着墨鏡,妝容精致,渾身上下寫滿了不高興,也不知道剛從哪裏受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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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谙:???是你撞的我吧?
工作人員迅速圍過來,葉谙顧不得跟她争辯,趕忙去看被砸到的女孩。
“對不起,你沒事吧?”
攝影架已經被扶起,女孩眉頭緊皺,捂着後肩,似乎被砸得不輕。
葉谙扶着她,看向罪魁禍首,只見對方将墨鏡摘下來,矯揉造作地撣了撣裙子,非但沒覺得愧疚,反而不屑地勾了勾唇。
她掃過葉谙,擡起能戳死人的下巴,目光落在被砸到的女孩身上,一臉倨傲:“你就是那個臨時替補的攝影師?”
莊以念忍痛直起身,擡眼向她,神情冷淡:“黎小姐,你遲到了一個小時。”
年輕女人叫黎茉,是某家娛樂公司新捧的小花,最近剛演了一部熱門偶像劇的女二,人氣正旺。她今天是過來拍一組寫真,原本預約好了一位知名攝影師,誰知攝影師臨時爽約,找了別人來替補。
這也就算了,找的居然還是個看起來大學還沒畢業的小姑娘,看她好欺負是不是?
“你要不想拍,可以不拍。”黎茉憋了一肚子火,不耐煩道。
莊以念的眼神徹底冷下來,吩咐身旁的助理:“程澄,告訴林姐,黎茉的寫真不用拍了。”
助理看她受傷,原本就憤憤不平,立馬應道:“明白。”
黎茉聽了這話,不以為意,一個小姑娘,還想跟她耍脾氣,不拍就不拍,她換個更好的攝影師。
她冷嗤一聲,轉身想離開,卻被女孩的助理叫住:“你撞了人,就想這麽走嗎?”
黎茉腳下一頓,轉頭掃了她一眼,将目光落在葉谙身上,嚣張地挑了挑眉:“撞人的可是她,想要醫藥費,找她要去。”
葉谙:……她這是碰上了什麽奇葩?
葉谙剛要說什麽,年輕女孩再度開了口:“程澄,通知下去,以後《YN》不接跟她有關的任何合作,下期定了的內頁也撤掉。”
聽見這句,黎茉終于變了臉色——什麽意思?
《YN》是國內排名前幾的一線時尚期刊,許多當紅明星想上還得提前預約,她好不容易找關系才拿到的內頁版面,這麽個小姑娘……怎麽會有權力決定?
“出什麽事了?”
正對峙着,旁邊響起一個聲音,陸傳也從樓裏出來了,見幾人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上前問道。
程澄滿臉憤慨:“陸老師,她撞了人,還态度嚣張。”
陸傳聞言看向黎茉,他跟黎茉之前有過接觸,對她的印象不是很好。
這姑娘性子太浮,剛有了點名氣,就趾高氣揚,上不得臺面。
黎茉已經被莊以念剛才那句話給吓到了,面色有些發白,再沒了開始的嚣張跋扈。
莊以念扶着肩膀,痛得皺了皺眉,葉谙見狀,忙說:“還是先去醫院看看吧,別傷到了骨頭。”
程澄也顧不得再追責,趕緊去扶她。
三人很快離開。
黎茉呆在原地,心底莫名湧起恐慌,她轉過頭,忐忑地問陸傳:“陸老師,您認識剛剛那個攝影師?”
陸傳瞥她一眼,意味不明:“《YN》工作室的老板,也是首席攝影師,莊以念。”
黎茉心一涼,徹底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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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黎茉,葉谙在得知莊以念的身份之後,也吃了一驚,誰能想到《YN》的幕後老板居然是這麽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更令人吃驚的還在後頭——
到醫院檢查過後,來接她的,竟然是娛樂圈的當紅影帝,顏值演技雙絕的裴令。
而且,她還叫裴令“小舅舅”。
這光環,簡直可以橫着走。
葉谙原本還想查一下那個黎茉簽在哪家公司,看能不能通過謝朔那邊給她個教訓,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了。
不用自己出手,黎茉涼涼的結局就已經注定。
“你那部新戲不是還缺個角色嗎?你看她怎麽樣?”莊以念同裴令簡單說了下事情經過,忽然将話題引到了葉谙身上。
裴令聞言,朝葉谙看過來。
葉谙一愣。
裴令打量着她,問道:“葉小姐是簽在陸傳老師手下?”
裴令身上的某些氣質跟謝朔有那麽一點兒相似,開口語氣都帶了一絲淡漠。
葉谙搖搖頭,微微一笑:“我沒簽約,只是過來錄首歌。”頓了頓,又補充,“暫時也沒有簽約的打算。”
沒想到她會拒絕得這麽幹脆直接,裴令眼底掠過一絲意外。
莊以念也有點意外,愣了下,笑說:“我就是看你長得漂亮,挺适合那個角色,随口一提,你別介意。”
葉谙微微笑道:“沒關系,我不想簽約主要是因為沒有時間。”
莊以念看她身上穿的都是熟悉的高定品牌,估摸着她可能是因為興趣過來随便玩玩,沒想着進娛樂圈,心下了然。
幾人出了醫院,往車庫走,裴令忽然問莊以念:“言斐今天不來接你?”
葉谙眸光一跳。
言斐?
這個名字怎麽這麽耳熟?
莊以念整個人瞬間變得柔軟起來,眼角暈開淺淺笑意:“他最近在忙公司項目,脫不開身。”頓了頓,又補充,“我受傷的事,你千萬別告訴他。”
裴令瞥她一眼,沒說話,顯然對她的維護已經習以為常。
聽着兩人的對話,葉谙仔細想了想,猛然記起來,前幾天謝予然說要談的一個開發案,負責人好像就叫言斐?
當時她還替謝朔念了這個言斐的個人資料,上面寫的是已婚。
葉谙重新看向莊以念,這才注意到,她無名指上戴了一枚婚戒。
——難道她是言斐的老婆?
看起來年紀不大,沒想到都已經結婚了……
葉谙心思一轉,沖莊以念道:“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如果後續需要賠償……”
她主動陪同過來,莊以念對她的印象還不錯,笑道:“可以呀,不過賠償就不用了。”
兩人互加了微信,又聊了幾句,在車庫分道揚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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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謝朔洗完澡,又一個人在沙發上靜坐。
葉谙趿拉着拖鞋走過去,在他身側坐下。
想起白天的事,她問他:“我之前好像聽你弟弟說,在跟一個叫言斐的人談開發案,談得怎麽樣了?”
謝朔掀起眼皮,語氣淡淡:“你問這個幹什麽?”
葉谙将下巴挨着他寬厚的肩膀,說:“我今天去錄音棚的時候,無意中認識了一位攝影師,她竟然是言斐的老婆,我們還加了微信。”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邊,謝朔已經習慣她總愛湊得這麽近說話,沒有避開。
大概是怕她自作主張跑去跟莊以念套近乎,打聽開發案的事,他難得耐心地回答:“應該已經談妥了,你如果是因為這個想跟她結交,沒必要。”
葉谙聞言,心下一虛,她确實有這個打算,沒想到卻毫無出手的機會。
說起來,她嫁進謝家之後,都沒參加過什麽宴會派對,更別提結交名媛貴婦擴展人脈了——雖然,她對這些也沒多大興趣。
葉谙趴在他肩頭,擡眼看着他冷峻的側臉,燈下線條添了一絲柔和,鼻梁高挺,眉眼如刀裁墨畫。
他的睫毛很長,微微往下垂着,沾染一層淺淡輝澤。
葉谙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在他眼睫前撥弄了一下,輕聲問:“你是不是又睡不着?”
明天就要動身去進行複明治療了,她感覺得出來,今晚他的情緒明顯跟前兩天不太一樣。
雖然他一直對治療持悲觀态度,但臨到這個時候,多少還是會有點情緒波動。
不僅是他,連她也有點心神不寧。
謝朔沒說話,只習慣性地蹙了蹙眉。
葉谙歪頭:“要不,我給你唱首安眠曲?”
謝朔:“……”
見他不搭理,葉谙想起什麽,又說:“我這兩天在網上學了一套頭部按摩手法,有助于睡眠,要不給你按按?”
清亮的眼中泛着光,臉上滿是躍躍欲試的表情。
謝朔仍舊不予理會。
葉谙也不管他願不願意,跪坐在沙發上,直起身子,雙手捧住他的腦袋,往另一邊側了側。
“別動啊!”
白皙的指尖落在他兩側太陽穴,替他緩慢地按了起來。
力度有些輕,動作還算标準。
謝朔比她高,她只能極力挺直脊背,披散的長發有一下沒一下拂過他肩頸,靜谧中暗香輕淺。
按了幾下,她的胳膊和腰都有些酸,低頭道:“你太高了,這個姿勢不好按,要不,你躺下來?”
說着,扶住他的肩,打算讓他躺在自己腿上。
手突然被握住。
葉谙擡眸,男人英俊的面龐映入眼底,膚色在燈下越發顯得清冷,一雙眸子幽深,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他捏住她纖細的指尖,放到一旁,一臉不想讓她碰的表情。
“……”
雖然經歷了許多次這樣的情形,但葉谙心裏還是忍不住冒火。
她到底哪裏不如他意了,三天兩頭這麽嫌棄?
費心費力給他按摩,他居然還不領情!
“不按拉倒!”
葉谙氣得肝疼,狠狠瞪他一眼,穿上拖鞋起身,準備自己去睡覺。
走出半步,忽然又頓住。
她側過臉,看向眼前沉默的男人——如果這回治療成功,他雙眼能複明的話,那她以後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在他面前為所欲為了?
葉谙撓了撓下巴,若有所思。
不行,她得好好珍惜這最後的機會。
葉谙唇角一勾,眼尾浮開狡黠笑意,驀地坐到了他大腿上。
她擡起胳膊搭着他的後頸,紅唇貼在他耳邊,嗓音軟而輕:“你不想按頭,那……我替你按按別的地方?”
說話間一只手往下,惡作劇似地掐了掐。
男人腹肌硬邦邦的,有點掐不動。
謝朔面色一沉,緊皺起眉。
耳畔吐息濕潤,似薄霧在皮膚上洇開,沐浴後的幽香游絲般沁入鼻間,無聲撩撥着。
不同于先前按摩時的若即若離,這回近在咫尺。
葉谙在他身上胡作非為了一番,滿意地收回手,故意問:“舒服嗎?”
她擡眼,看見他緊抿的薄唇,按捺不住心底的沖動,伸出食指點了點。
“你說話啊……”
下一秒,腰猛地被扣住。
謝朔面無表情地将她往懷裏一按,一手掐着她細軟的腰肢,一手沿着她小腿摸索到她膝蓋處,往腿彎下面一橫,随後——直接抱起了她。
……什麽情況?
葉谙身體陡然騰空,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雙眼瞪得老大:???他不會奇葩到想把她抱了扔出去吧?
“你……幹什麽?”她緊張地問。
謝朔沒有回她,當然,也沒把她扔出去,只是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床邊走,面色陰沉。
葉谙瞥了一眼越來越近的床鋪,反應過來什麽,心頭一跳:天天吐槽他性冷淡,難道這次不冷淡了?
這也太突然了吧?
葉谙有點慌。
謝朔停在床邊,找準位置,彎腰将她放下,單手撐在她身側,形成居高臨下的禁锢姿勢。
葉谙陷入柔軟被褥中,仰起頭愣愣看着他,眼底映着他冷厲的下颌和隆起的喉結,黑色睡衣領口微敞,露出小片冷白的胸膛。
沉沉的陰影覆在臉上,灼熱的氣息從頭頂壓下。
空氣窒悶,靜得能聽見心跳聲。
葉谙徹底傻了眼,人往後縮了縮,手指不由自主地揪緊身下被單,雖然她确實有那麽點饞他的身子,但也沒想過這麽突然就……
她是該拒絕呢……還是該順水推舟呢?
心裏兩個小人打架。
好糾結。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謝朔只短暫地停頓了片刻,就松開手,繞到另一側,扯開了被子。
葉谙一臉懵:???
你抱我過來,還擺出這副陣仗,就只是單純地為了蓋棉被睡覺?
“……”
好半天,葉谙才回過神,看向謝朔,心情十分複雜。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下,精致明麗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擔憂——他那裏……不會真有什麽毛病吧?
謝朔躺下後,沒再理她,淡漠地合上了眼。
鑒于他剛才的樣子确實挺唬人,葉谙也沒敢再去鬧他,默默爬到床頭,扯過被子将自己裹住。
燈滅掉,屋內只餘呼吸聲。
因為睡前的這個小插曲,葉谙許久都沒有睡着。
這一晚,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謝朔雙眼複明了——
日光照進透亮的玻璃窗,窗外花木繁盛,男人立在大片的暖光之中,身姿挺拔,眉目冷峻,一雙眸子恢複了昔日神采。
他看着她,輕聲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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