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沉淪01
海面上逐漸滲出一絲橙紅,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陸飲霜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蒼藍的天空被蒸騰的雲霞染上金色,一條波光粼粼的倒影像連通天地的橋,久違的朝陽正在對面緩緩升起。
“修真境快到了。”船夫戴着鬥笠,聲音嘶啞的提醒。
這艘烏篷船窄小老舊,但仍搖搖欲墜的往前漂着,船夫坐在前頭仰面灌酒,灑下來的渾濁酒液順着船板淌到中間,直到被陸飲霜散出的寒氣凍結成冰。
“一百顆上品靈石。”船夫懶洋洋的盤着腿,用酒壺敲了敲船身,漂泊頓時變成疾馳。
陸飲霜深吸口氣,笑容停留在嘴角,“七日前我上船時只要八十顆。”
“那是七天前的價了。”船夫不耐煩地打了個酒嗝。
“那麻煩您開回七天前的位置。”陸飲霜收斂笑意,伸手一招化出佩劍杵在船板上。
他在心裏告誡自己冷靜,和貪慕小利的粗人計較沒意思,但渡過天昏地暗的堕水時還是攢下不少火氣。
堕水環繞沉淪境,越是接近真元靈力就越受壓制,神秘又無解,那片靜如寒潭的海面、常年陰雲滿布的逼仄天空宛如蟄伏的巨獸,等待吞噬入彀的人。
船夫眯了眯眼,在亂七八糟的頭發遮蓋下看不清表情,陸飲霜只見他的視線停在了漆黑劍鞘镂空的盈昃兩字上。
“哼……就八十塊吧。”船夫擺擺手,似乎有些懊惱。
“怎麽,不試試謀財害命,堕水抛屍嗎?上品的避水珠也撈不起來啊。”陸飲霜抱着劍譏诮地提議。
船夫別開視線小聲道:“早知道是你我可不幹這趟。”
“放心,我不會拆你的船。”陸飲霜嗤笑一聲,大方的給錢。
“上岸就是昌瞿鎮,鎮裏的南平客棧可以兌換靈石。”船夫接過陸飲霜抛來的錦袋,還算敬業的告訴他哪裏和魔修關系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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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淪境的靈石和修真界略有不同,陸飲霜雖然不缺錢,但他是喬裝改扮來修真境的,也不能大張旗鼓的換上一堆惹人注意。
船離岸邊越來越近,幾乎像離弦之箭一般,頭頂的雲飛速劃過,陸飲霜拄着劍站起來,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什麽時候回去,需要等你麽。”船夫慢吞吞道,修真境的海岸眼看近在咫尺。
“我回去時,只怕用不上船了。”陸飲霜沉聲說,右手輕震劍鞘,一人一劍流星般沖進刺目的霞光。
船夫目送陸飲霜禦劍離開,一回頭,發現那卷修真境主城地理圖安靜的躺在船篷裏,早就被陸飲霜忘到腦後了。
……
陸飲霜還不知道他落下東西,和晃晃悠悠的船相比,禦劍就十分讓人懷念,凜冽的罡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數日來陰郁的心情總算好上不少。
昌瞿鎮地處沿海,清晨時街上行人就已經三兩結伴,陸飲霜放緩了速度,在半空來回找了兩圈終于找到了被漁網蓋住的南平客棧。
客棧門口站着個擰拖把的姑娘,陸飲霜連人帶劍挾着流光落在門前,那姑娘一直腰,吓得好險沒把水桶踹到陸飲霜身上。
“客官,您要住店嗎?”姑娘拍着胸口問,“好久沒有直接禦劍過來的道友了,吓我一跳。”
活潑的姑娘邊擦手邊領人進店,陸飲霜沒忘記及時收劍,暗想不到必要時盡量別把盈昃拿出來,免得自曝身份。
“抱歉,此地修者不多嗎?”陸飲霜狀似随意的問道,“在下想換些靈石。”
“這陣子是沒多少啦,蔚海城新出了一批靈藥,大家都去那邊湊熱鬧了。”姑娘輕車熟路的領陸飲霜到櫃臺前,“您要換多少?”
“五顆下品靈石,都是沉淪境的标準式樣。”陸飲霜解下腰間的乾坤袋,從中摸出五顆切割精巧的靈石,整齊的碼在櫃臺上。
要是以前陸飲霜對這種靈力稀薄的玩意必然不屑一顧,但為了踐行他普通修者的僞裝,陸飲霜不得不扮起寒酸。
但這也太寒酸了。
姑娘已經拿出一枚儲物玉簡,看見那可憐巴巴的五顆幽紫靈石,又默默擱回去了。
“呃,您确定只換這點?我們和數座主城都有固定交易,您不用擔心貨不夠。”姑娘認真的解釋。
“抱歉,這些就好。”陸飲霜神情淡然,仿佛窮的不是他一樣,“在下剛剛從沉淪境搭船過來,被船夫訛了一筆,實在捉襟見肘。”
“啊,那真是太倒黴了。”姑娘一聽有些尴尬,陸飲霜瞧着錦衣玉帶靜遠平和,長發随意低束着,沒有半分狼狽,他還以為陸飲霜最起碼是分神期的高手,直接禦劍過來的。
陸飲霜忽略姑娘的不自然,輕飄飄的開了個玩笑,“哈,尚有命在,已屬幸事。”
不過幸運的是船夫。陸飲霜想。
姑娘也是性情中人,聞言激憤道:“船夫都是能渡過堕水的高手,趁人之危也太失身份了!況且如今兩境相安無事已有數千年,什麽時候各大門派能安排些靠得住的船夫,弄個固定航線,這樣也更安全啊。”
“想讓兩境各大門派一同商讨條約,哪有那麽簡單。”陸飲霜下意識回了句,頓了頓,微笑着轉移話題,“再開一間上房,多謝。”
“嗯,您的靈石和鑰匙,房間在二樓左數第一間,勞您在這裏簽下名號,哦,我們這還有各式玉米谷粒,魚幹肉丁,只要十兩一包,您要來點嗎?”姑娘對陸飲霜很有好感,興致盎然的推薦道。
陸飲霜右手帶着靈獸專用的空間戒指,他聞言捏着筆想了想,如果他問出鶴吃什麽這種話,豈不是要被誤會成拐騙犯。
雖然實際也沒差多少就是。
“勞駕,一包魚幹吧。”陸飲霜不動聲色,在登記簿上簽了個陸風雪。
“好嘞。”姑娘娴熟地從櫃臺下拿出一袋魚幹包好,這玩意有點靈氣,很受帶着靈獸游歷又沒什麽錢的修者喜愛。
陸飲霜感覺戒指內傳來一陣躁動,他接過魚幹望了眼客棧大堂窗口,溫聲道:“多謝,介意我稍微坐一會兒嗎?”
姑娘笑逐顏開,“沒關系,剛開門沒什麽客人,随便坐。”
陸飲霜才走到窗前拖開椅子,純黑指環上就閃過一抹微光,一只昂着頭撲扇翅膀的白鶴緩緩化現在陸飲霜身側。
姑娘端茶回來時,就看見陸飲霜端坐在窗邊,旭日初升,陽光清淺,正落在他微微眯起的細長眉眼上,身旁立着高潔傲然的白鶴,大半翅膀和尾羽都是隐含金芒的黑,頭上翹着暗紅的翎羽,正歪着頭靠向陸飲霜的手。
仙人之姿也便如此吧。姑娘不知不覺紅了臉,她對修者也算見多識廣,但陸飲霜似乎比任何人都特別,笑時溫和清雅,但安靜的坐在那時,又仿佛充滿無形的疏離和傲慢。
然後那只比陸飲霜還要傲慢氣憤的鶴就給現主人的手背來了一口。
姑娘:“……”
陸飲霜:“……啧。”
白鶴唳聲清越,嗓音頗有穿透力,陸飲霜手背紅了一條,他心想飛露的怨氣還真大。
任誰正吃飽了懶洋洋打盹時被莫名其妙抓進空間,又在海上暗無天日的漂上好幾天,也絕不會開心得起來。
于是這只鶴又在同一個位置啄了下去,這次陸飲霜的手幹脆見了血。
“飛露,消消氣,謝橋可沒空帶你來修真境游玩。”陸飲霜無奈的勸它,飛露是他下屬謝橋的坐騎,他來修真境走得匆促,就幹脆寫了張字條扔在謝橋院裏,直接帶走了飛露。
也不知道謝橋現在是什麽表情。
……
謝橋。
陸飲霜深吸口氣抑制自己下意識湧起的怒意,七天前他在熟悉的臨淵宮王座上睜開眼睛,毫發無損。那之前是他的上輩子,他站在臨淵宮朝露崖上,毫無提防的把背後留給謝橋,然後謝橋就背刺了他一刀,還是塗滿了毒藥的毒刃。
飛露忽然警惕的揚起脖子,它敏銳的發覺陸飲霜氣息不穩,便用翅膀尖兒試探性的碰了碰陸飲霜的胳膊,不解的歪頭。
陸飲霜回過神來,徹骨的寒意瞬間冰雪消融,憂愁道:“我可是自封了修為,低調來修真境的,現在不過是個金丹期修者,連你都能随便傷我。”
飛露低低的叫了一聲,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也不打算這麽快原諒陸飲霜,它把腦袋扭過去用屁股對着他,矜持的踱了兩步,又伸出一邊翅膀敷衍的拍拍陸飲霜手背。
那道被啄出來的血痕就像褪色似的飛快愈合了。
作者有話要說: 飛露:鶴在家中坐,布袋天上來 [頭伸過來給你加buff.jpg]
謝橋:老板你旅游為什麽開我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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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司呵呵一笑:師尊,喝完這鍋毒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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