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李平朗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裏，但又與先前大有不同。

出來之後，他先是安撫了找人找到崩潰的合作夥伴，又趁熱打鐵以示歉意的請客吃飯，一群少爺喝到半夜嗨了起來，按慣例拉着李平朗去夜店繼續，後者正推脫着，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忙不疊借着接電話的功夫走到一邊，剛一接通，就聽見魏晟的聲音不疾不徐的從話筒裏傳出來。

“吃完了嗎？”那人先是溫柔的詢問，又很快表示：“吃完就出來吧，我在馬路對面接你回家。”

這無疑是貼心的舉動，李平朗十分甜蜜的笑了下，為此還換來同伴的奚落，其中葉明軒拍着他的後背，大聲笑道：“接個電話而已，怎麽表情這麽猥瑣……怕不又是哪個新認識的情兒吧？”

此言一出，其餘人也跟着起哄，偏要李平朗将人帶出來見見，弄得他十分無奈，只好解釋：“是我弟弟……”

“你騙鬼啊，弟弟那會三更半夜不睡覺給你打電話……還是又是從哪個酒宴上認識的“弟弟”？”

“一個月不見又換人了，不愧是李少……”

這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堵得李平朗說不出話來，最後幹脆也不解釋了，坦白道：“你們要這麽講，也沒有錯，只是我先把話說在前頭，我李平朗從現在開始收心了，以後瞎混別叫我，叫我我也不去。”

今晚他也喝了點小酒，腦子一熱，幹脆把真相說了出來——不過他與魏晟的血緣關系，除了易然誰也不知道，所以倒也沒什麽大礙。

李平朗看着眼前一堆呆住的臉，心裏頭痛快地很，苦苦糾結了這麽多年的感情終于見到了一絲光亮，雖然不能完全曝光，卻也比壓在心裏頭要舒服得多。

丢下一群石化的狐朋狗友，已經脫單的李少爺拍拍屁股，哼着小曲離開了酒店。

……

其實從李平朗出門的那一刻開始，魏晟便不由自主的下了樓，啓動車子跟在對方身後。

他看着李平朗進了酒店，看着門口來往的名車、打扮光鮮亮麗的人群……仿佛這才是屬于那個少爺的世界，卻與他格格不入。

魏晟将臉埋在臂彎裏。

他是那麽的、那麽的不想放那人出來——像是打開金絲雀的籠子，看着那珍貴漂亮的鳥兒回歸山林，婉轉鳴啼的樣子固然可喜，但那美妙的歌聲卻未必屬于他一個人。

他曾經喪心病狂的想過要折斷對方的羽翼——直到李平朗哭着喊出他的名字。

從那一刻開始魏晟就陷入了一種極其複雜的情愫中，他一直以為自己忍耐的很好……如今看着那金碧輝煌的酒店，一閉眼便都是李平朗左擁右抱的畫面，那一幕他曾經見過，在一個暴風雨席卷的夜晚。

只那一次，便留下了深深的陰影，再無法忘卻。

李平朗坐進車裏的時候帶起一陣風。

“等多久了？”大少爺一邊問着，主動去扯一邊的安全帶，“你明天還要上班吧，下次我會盡量早點出來的……”

機械的卡扣發出一聲輕響，李平朗吐了口氣，“走吧。”

魏晟不做聲，只轉過頭來看他，半晌後突然開口：“你們在聊什麽？”

“嗯？”

“……剛才你突然挂我電話。”他一字一句的問着，聲音很輕，卻又如此清晰，“我……見不得人嗎？”

李平朗楞了一下，“你怎麽會這麽想？”

他眯起有些朦胧的眼，發現高大的表弟此時卻縮在車廂的陰影裏，表情看不清晰，但卻渾身散發出一股可憐巴巴味道。李平朗心中一軟，本能伸手順了順對方的頭發，“我……我跟他們說，我有伴了，以後去亂七八糟的地方不用叫我。”他有些結巴的解釋着，越到後來說得也越為順暢，“那群單身狗可羨慕壞了……你是沒看見他們的表情……哈哈……”

李平朗笑了兩聲，見魏晟沒反應，十分尴尬的抹了抹嘴，“你、你不高興啊……”

“……”魏晟再有情緒，也被對方着二百五的樣子給磨沒了，他嘆了口氣，一覺踩上油門，發動車子：“走，回家。”

接下來一連幾天，李平朗去哪魏晟都跟着，恨不得連上廁所都在門口候着。起先還好，後來李平朗也發覺這有些過了，只是以魏晟的性格，說開了恐怕要再惹誤會……李平朗只好自我安慰，想着自己以前黑歷史的确太多，對方這麽緊張，也是有跡可循。

這邊一頭亂債還沒理幹淨，林渡卻突然出事了，接到易然電話的時候李平朗差點沒給對方吼聾了，帶着魏晟匆匆忙忙的趕了過去……好在最後沒人受傷，李平朗靠在魏晟身上，看着不遠處靠在一起的兩人，內心默默祝福着。

他沒想到林渡那種精明的性格，會栽在自己那發小手裏；也沒想到就易然那種暴脾氣，竟也會對人妥協……

愛情，真的能改變很多。

身後，魏晟有力的手臂環着他的腰，将下巴擱在李平朗肩上，後者眨了眨眼，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別鬧，在外面……”

“在外面就不行嗎？”魏晟幽幽道：“你看他們，都可以。”

李平朗被噎了下，似乎想說什麽，到底還是咽了下來。

他抓住對方擱在腰上的手，将人拽走，“跟我來。”

魏晟乖乖的任憑他拽着，兩人過了馬路，來到對面的商場裏，李平朗拖着人進了電梯，看也不看的點了最高層。他看着緩緩上升的數字，想起不久前兩人被困在電梯裏的那一幕，笑了起來。

魏晟看着他問：“你笑什麽？”

“……沒什麽。”李平朗舔了舔嘴唇，“我就是在想，其實你從來沒想跟我做兄弟吧？”

“……”

“可如果沒有這層血脈，我們很可能不會相遇。”他說到這裏，感嘆道：“緣分啊……”

“叮咚”一聲，電梯的門開了。

這裏是百貨商場的最頂層，一半是露天的空中花園，因為不是高峰期的關系，人煙稀少。李平朗牽着表弟的手，一路來到欄杆的角落的長椅坐下，自顧自的點了根煙。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李平朗吸了口煙，又緩緩吐出：“你沒有安全感——我不怪你，因為你小時候的事情我都知道。你是我……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人，雖然這麽說有點不太妥當，但在我看來，我就是你的長輩……哈，哪怕我只會花天酒地的混日子。”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自嘲，氤氲的霧氣袅袅升起，又很快被刮來的風吹散了。

“可是對于你……我是想對你負責的，我看着你一點點長大，看着你越來越優秀……那種自豪感甚至比我自己上還要激烈……我希望你成為人生贏家，站在我站不到的高度，而我只需要對別人說，看啊那個賊牛逼的人是我弟弟。”李平朗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轉過頭，對上魏晟怔忪的眼神，語氣溫柔：“我想成為你的哥哥，成為你最親密的人——不論我是否喜歡你。”

“……”

“——所以哪怕你對我幹出那麽混賬的事情，我都沒有跟你計較過，”他抖了抖煙灰，“因為潛意識裏我總覺得應該讓着你，這種感情始于兄弟卻又不止是兄弟……這麽說你明白嗎？”

魏晟的嘴唇顫抖了一下，眼睛慢慢紅了起來。

“以前的我，很自卑，很懦弱……但凡遇到什麽事情，第一想着是要去逃避，所以或許是報應吧，我錯過了你。”李平朗又抽了一口煙，“其實這三年來，我過得并不好……特別是在我發現，我舍不得你的時候。我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渾渾噩噩的過了半年，卻發現還是忘不了你。”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香煙在不知不覺中燒到了盡頭，李平朗掐滅煙頭。

“不……”魏晟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慌張的搶白道：“是我逼你，我……”

“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只是捅破那層窗戶紙而已。”李平朗捧起他的臉，“剩下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跟你**也罷，被你控制也好……只要你還是愛着我，那麽我便不會抛棄你……我會一點一點的改變你，給你安全感，給你想要的一切。”

魏晟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可我有病，我是個瘋子……”

李平朗擦去他眼角的淚：“在我說愛你的那一刻，我也瘋了。”

“所以，我們之後還會面對很多……我是個很膽小的人，所以你要陪着我，站在我身邊……”他紅着臉親了親弟弟的嘴唇，嘗到淚水的鹹味，“不然我可能會因為害怕而逃跑……”

“我不準！”魏晟聽到這句，立馬将人死死抱在懷裏，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其融進骨血。

“我不會放你走，絕對不會……”

“那就一起，”李平朗撫摸着對方顫抖的脊背，他閉上眼，感受着那人身上的體溫。“我們一起……走完這一輩子。”

他們已不是曾經青澀的孩子，在莽撞與懦弱間彼此錯過；時光的流逝沖刷着少年多餘的棱角，卻洗不掉那刻在骨髓裏的眷戀。

人生的路還很長，茫茫看不見盡頭，但至少此時此刻，他們終于走進了彼此的心裏，找到了那一寸可以栖息的角落，找到了那段缺失的情感……

找到了，那共度一生的決心，與勇氣。

《走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