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即将回程
對于祁連山谷來說, 昨日是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日子,甚至比得上數千年前魔族入侵的時候。
地陷與傾覆突然降臨,以迅雷不及眼耳的速度波及到了整個谷地。被埋廢墟者或死或傷, 幸存的人們六神無主, 漆黑冷酷的天幕下, 是一片破敗不堪的大地和無數不知所措的生靈。
就在這時, 一道散發盈盈白光的蛇影驟然出現在衆人視野中,憑着磅礴大氣的壯麗舞姿在他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而足以稱作奇跡的是, 巨蛇出現之後,所有受災的地方都開始自發恢複原狀,凹陷的地面重新隆起,散落的房屋重新聚形!等巨蛇的身影消失之時,周圍已然不見任何受災的痕跡, 不論是樓閣還是街道都宛如從前。
瞠目結舌的人群當中,一些曾出席祁連山莊夜宴的修士聯想到了先前所見, 腦中靈光閃過,顫抖着嗓音叫出了聲:“是玄虛冥蛇!地靈神來救我們了!”
此話一出,群衆頓時嘩然,緊接着便響起了熱烈的歡呼之聲。
“地靈神大人萬歲!”
對于這些平民百姓來說, 玄虛冥蛇原本只是道聽途說的一個陌生詞語, 與其把山谷東南角發生的地覆之災和那種生物聯系起來,更多的人還是傾向于相信,那是一場天降神罰。
然而此時此刻,白色的巨蛇真真切切出現在他們面前, 奇跡也确确實實發生在他們身邊。這種不可思議的親身感受在劫後逢生的狂喜加持之下, 迅速轉換成了一種絕對的信服和崇拜,并以極快的速度向外傳播擴散。
消息一傳十, 十傳百。到了第二天晌午,就連一百公裏外城鎮上的普通百姓,都知道祁連山谷發生了一場堪稱峰回路轉的驚變,是地靈神現身拯救了大家。一時之間,議論四起,人們紛紛感嘆這究竟是哪種傳說中的神獸,居然具有如此巨大的威能。
殊不知話題的中心,如今正扶着他的老腰在吳世懷裏哼哼唧唧。
從半夜到白天,吳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成功打發走了那個名叫東方遙的話痨。那家夥在宴會上表現得異常矜持,看起來似乎和二師兄是一個風格,但沒想到一旦對某種事情執着起來,他能夠憑借自身強悍的修為水平,充分解釋何為甩也甩不掉,簡直就像……
“狗皮膏藥,上好的狗皮膏藥!鼎盛宗出品的靈藥,一粘即穩,藥到病除!”旁邊擺小攤的中年駝背男吆喝道。
對,就像是狗皮膏藥。
吳世有些嫌棄地看向趴在自己手上的七裏,心想這家夥也跟狗皮膏藥差不多了。
原本是感念七裏将自己從地下廢墟中救出,才将他抱了回來。結果他一路哼哼唧唧吵吵鬧鬧不說,就在自己剛剛表示手酸,要他下地走一段的時候,這死狗居然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手臂,說什麽也不願意!
“我的腰快斷了,吳世你身為掌門要照顧老弱婦孺啊!”
……你妹的老弱婦孺!
吳世甩了幾下,發現确實甩不動。七裏端着一副委屈的表情,再加上周圍還隐約傳來了指指點點的議論,糾結片刻後,他還是敗下陣來,認命地将對方一把摟起,加快了腳步。
直到此時,見到“祁連第一居”的橫匾,吳世才覺得如釋重負。三步并作兩步去到了天河行為自己安排的房間,他當即居高臨下地看着七裏,冷冷道:“你下不下去?”
七裏渾身一顫,立馬點頭如搗蒜,識相從他懷裏地落到了地面。
吳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臂,心道這家夥看着個頭小,重量可真不一般。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一夜沒睡,他覺得自己的上下眼皮都要打架了。先不說自己以前就很嗜睡,可以呼呼大睡幾千年才悠悠轉醒,就說如今這副人偶的身軀,本就和普通人無異,他又只通曉一些基本的五行靈術,約等于沒有修為在身,自然需要正常的睡眠。
雖然時間不對,吳世還是決定先和衣躺下,補上一覺再說。可才剛剛走到床邊,天河行就踏進了房間。
唉,真會挑時候!
心裏是這樣想的,但吳世面上不露分毫,仍是強打起精神,笑着叫道:“天姑娘。”
天河行不愧為修行有成之人,同樣是一晚沒睡,吳世的眼皮都可以夾飛蟲了,她卻神采奕奕,雙眼中甚至能看到亮光閃爍。
你是撿到錢了麽?
吳世腦海裏剛閃過這個念頭,就意識到對方不是缺錢的主,當然不會因為天降橫財而興奮成這樣。
那是為什麽?
總不至于是因為昨夜的巨蛇吧?
這一次,他的直覺十分準确。只見天河行大踏步坐下,倒了一杯茶水猛灌下喉嚨,便開始激動地向吳世和七裏講述夜裏的所見所感,從白色巨蛇的瑰麗舞姿到那足以逆轉乾坤的奇特力量,再到她沒能近距離一睹玄虛冥蛇風采的遺憾,用詞之精彩,表情之豐富,成功把吳世從昏昏欲睡的狀态驚醒過來。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察覺到天河行非常滿意。
這可是個好兆頭。
于是在對方喝茶休息的間隙裏,吳世試探性問道:“既然如此,你之後應該不需要我們了吧?”
天河行撲哧一笑,擺擺手道:“別說得我把你們當作用完就扔的抹布一樣。”
不,你願意扔我還是很高興的!
“你放心,我和蘭子青的賬算是一筆勾銷了。”天河行輕輕抿了一口茶,眼角彎彎,“我的意思是,既然來都來了,就帶你們在祁連山谷逛逛吧。”
吳世雖然并沒有什麽興趣,但瞧着對方的模樣便知道推拒不能,只好應承下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言的七裏突然有些怯怯地開口:“天、天姑娘,我想問問,你對理想的道、道侶,有什麽要求?”
他的眼神有些閃避,俨然一副害羞的小青年模樣,只是搭配上那粗厚的嗓音,就別有一種中年大叔的落寞和滄桑。
吳世:“……”
天河行:“……”
吳世:是我想的那種意思嗎?如果是的話,七裏你是腦袋被門夾了,還是跳舞跳成傻子了?
天河行愣怔了片刻,擡手按了按七裏的腦袋,笑眯眯地說道:“當然不會是你這樣的。”
一針見血,毫不留情。
七裏的喉嚨裏發出了幾聲輕響,最終讪讪吐出一句:“我想也是。”
直到天河行離開之後,吳世才難以置信地朝七裏叫道:“你什麽時候懷了這種心思?藏得這麽好,我都沒有發現……不對,你們才見過幾面,一把年紀還玩什麽一見鐘情?!”
七裏卻有些神色恹恹,他把玩着爪子裏的靈虛前塵鏡,半晌後才回道:“只是突然覺得,她會是九音的轉世。”
吳世想起對方那個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道侶,心下一沉,音量瞬間降低了不少:“妖族……無法轉世的吧?”
“是啊,我只是有種感覺。”七裏嘆了口氣,将圓環推了開去,“可惜靈虛前塵鏡只能對同一個對象使用一次,不然我就能再去看看是怎麽回事了。”
頓了頓,他又自嘲地笑笑:“不過哪怕還能再看一次,估計也會像現在這樣很快就忘了吧。”
一只溫暖的手掌覆上了七裏的背部,安慰似的輕撫。他心裏有些感動,正想要說些什麽,就聽對方說道:“我要睡了,別吵啊。”
……好吧。
***
祁連山谷周邊小鎮的酒肆裏,林無涯搭讪又一美女未果,正悶悶給自己灌酒。
眼角的餘光瞥見大紅色的輕紗一閃而過,心頭剛閃過某種預感,就聽到椅子移開的咯噔一聲響,擡頭看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視野。
“……三師妹?”
“你是好奇我為什麽會在這裏,還是為什麽會找到你?”楊紫衣似笑非笑地問道。
“都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對面的女子便已經自發開始解釋,嘴巴一張一合說得飛快:“我來這裏是是為了替老相好找場子,順便從天家大小姐那裏賺一筆生活費,碰巧聽小師弟他們說起地下的洪蟻異象,就又跑了附近的仙道聯盟分部一趟。昨夜祁連山谷發生異動,把我從夢中驚醒,閑着沒事夜觀星象,發現大師兄可能出現于此,便專程前來唠嗑唠嗑。”
林無涯嘆了一口氣:“師妹,你說的這些,我都不好奇。”
楊紫衣眉眼一跳,笑道:“我知道,但是我就想說。”
兩人四目相對,似有無形的霹靂交擊,片刻後又都移開視線,一派和和氣氣。
楊紫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問道:“你是故意把小師弟支使出來的?”
“當真是冤枉,我只是看小師弟宅居太久,就讓天姑娘順便将他捎上罷了。”
楊紫衣嗤笑一聲,又問:“那道蛇影,究竟是什麽?”
“就是玄虛冥蛇,又或者說是玄虛冥蛇藏卵的一部分。”林無涯擡眼看向遠處的天空,淡淡道,“真正的玄虛冥蛇早給二師弟殺掉了,倉促留下的藏卵被有心人取去,切成了數塊,其中一塊受到秘法作用,就變成了一條蛇妖的形态,只是腦子不好使,是個傻大個。”
“然後?”
“然後,玄虛冥蛇的藏卵化身會追尋着與他相近的氣息而去,于是找上了七裏。七裏身為最開始的主人,能夠最大程度地激發出當中潛藏的原始力量。激發的結果就是你昨晚見到的那道巨大蛇影,一個強大到可以逆轉大地變化的地靈神……雖然只能存在很短的時間。”
楊紫衣露出了些微的詫異:“那七裏他原本是……”
林無涯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前,目光嚴肅,聲音低沉:“有些事情,不可言說。”
頓了頓,他又露出了賤賤的笑容,說道:“就好比你在命輪宗的老相好,其實是你的……”
“住口啊!”
楊紫衣氣惱大叫,抓起酒壇兜頭淋了對方一臉。
馬上有幾個大漢圍了過來,神色不善地看向林無涯,齊齊開口質問道:“你對這位美麗的姑娘做了些什麽?”
***
幾日之後,吳世和七裏終于離開了祁連山谷。就在他們走後沒多久,洪蟻族群也被仙道聯盟用靈飛梭送回了北方地域,祁連峰終于明白事态的嚴重,于是快馬加鞭請來了十數名五行靈術師,加緊進行山谷的地下修複。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命輪宗,宗主聽完了最新一期的社會實踐彙報,便揮揮手讓幾位長老離開了。
他走進裏院,一名高大的青發男性已然端坐。
宗主花白的眉頭緊蹙,冷冷說道:“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一字沒說,你還想怎麽樣?”
男人龇牙一笑:“既然履行了承諾,我自然要來回禮。”
這話讓宗主想起了某些殺人滅口的陰暗橋段,他下意識後退一步,就見對方憑空抓出了……一籃子的海鮮。
宗主:“……”
男人将籃子往前一推:“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故事終于完結啦~下一章開啓新篇章。有在看的小夥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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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