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會議

【007日記十一】

【小惡龍被人帶走, 002號仍在開會,我通過網絡目睹了會議全程,收獲良多。

這場會議出現了三名新的觀測對象:

編號與我名字相同的007號林書易司令, 他似乎與002號是同隊人。

017號默菲爾, 是007號的學生。

027號朱利恩, 議庭成員之一,會議上幾乎沒有發言,看不出他的态度。

諾曼與戈德本也在觀測列表中, 可惜年齡過大。

從衆人對話來看,最高議庭對002號的針對或許不是出于私心,只是立場不同。

看來, 我該了解一下002號當初為什麽會說那段針對畸變者的話了。

滋……數據檢索中……檢索失敗。

當前可獲得信息十分表面,需要侵入更深一層的網域,才能獲得更多數據。】

·

會議廳十分肅靜,長桌兩邊前四位都是最高議庭的人,座位前的名牌分別是戈德,範妮,朱利恩還有蘭斯·布萊克。

随後左手邊第一位才是林書易, 他對面坐着七區執政官諾曼。

“這次的污染生物突襲給七區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兩鬓斑白的諾曼起身行了個禮,“但幸好, 在林司令和霍中将的帶領下,我們還是守住了這片土地, 我在此代表整個七區感謝主城與第五安全區的傾囊相助。”

說完官方道謝的話, 諾曼片刻不停地補充道:“也感謝議庭的關心,今天的會議就到這兒吧。”

“等等。”蘭斯·布萊克閑散地靠着椅子, 像是随口一問,“七區當下的人口還有百萬嗎?”

“……确實不足百萬。”諾曼說, “不過主城人口一直處于溢出狀态,近十年都有往我區分撥新鮮血液,相信在主城的幫助下,我區很快就能補齊百萬人數的缺口。”

“主城主城,你們七區是跟在主城身後讨飯吃的哈巴狗嗎?”蘭斯敲得桌子邦邦響,不屑道,“你也不看看近十年撥給你們的都是些什麽人,有幾個年輕一輩?還新鮮血液呢!”

雖然他說得難聽,但其他三位議員都沒阻攔的意思。

諾曼臉色難看得緊,他瞧了眼對面的林書易和霍延己,這兩個一個比一個淡定,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布萊克議員這話有點過了,近鄰堪比親兄弟,彼此扶持才正常。”

戈德唱起紅臉,話鋒轉向霍延己:“霍中将回到主城後不妨提提,別總是把一些老弱病殘往七區送,主城需要發展,七區也一樣需要。”

諾曼憋了一肚子氣,只能坐下。

這幾個議員看起來是在給他們七區打抱不平,但其實就是在分化關系,偏偏他還不好說什麽。

霍延己擡眸,語氣淡淡:“老弱病殘?我沒記錯的話,副議長先生今年六十有餘了吧,看來也不太适合踏足七區。”

戈德臉色一綠。

對于他們這種生活安逸、沒有危機意識的人來說,年紀就是大忌。老了意味着離死亡又近一步,手中的權利開始慢慢流失。

林書易支起拳頭,抵唇忍笑。

氣氛都這麽僵了,蘭斯幹脆不饒彎子了,直奔主題:“這次七區損失慘重,我想問問霍中将,如果當時選擇守護居民撤退,傷亡會不會有所減少?”

會議桌上響起很輕的一聲嗤笑,霍延己語氣鋒利,問:“撤?近百萬數的難民往哪撤,去人口嚴重溢出的主城嗎?”

最初七區的建立就是為了解決主城的人口溢出,以及沒有土地種糧食蔬菜的問題,大幾十萬的人口就算抵達主城也無法安置,加上失去七區這個農業産出地,用不了多久就會迎來饑荒。

見他們沒說話,霍延己往後靠了些,一只搭在桌上轉着筆,冷淡地繼續問:“還是撤到五區?”

第五安全區帶隊的只有一名上校,名叫默菲爾。

“我區确實急缺人口——”默菲爾笑了聲,話鋒一轉,“但我區環境大家都知道,一次來個萬把人還能撐撐,幾十萬人……大家幹脆一起逃難吧。”

五區自身也處于危機四伏的境地,各方面狀态都比七區差得多,能騰出軍隊前來支援就算非常厚道了。

蘭斯臉上一時有些挂不住,一直沒說話的朱利恩接過話頭:“我們也只是想知道撤退和死守哪個損失會更大,中将不必有這麽大的敵意。“

霍延己轉了下筆,不發一言。

戈德又道:“我們來之前聽到了些和中将相關的不好謠言,雖然不太相信,但還是想親自确認下——在支援的三天裏,中将是否将所有心思都用在了戰鬥指揮上?”

霍延己眉目不動,瞳孔冰冷而沉寂,但又有種在醞釀風暴的錯覺,一晃而過。

戈德忍不住避開視線,接連發問:“這場支援任務裏,霍中将是否将一名非軍人也非監管者的少年帶在了身邊?”

“在下達所有指揮命令時,中将是否有保證絕對的清醒與理智?”

“中将是否在守城期間為私事耗費了大量心神?”

全場寂靜。

諾曼皺着眉頭,只想趕緊結束會議,他一面知道是最高議庭沒事找事,一面又不想得罪他們。

林書易則有些煩躁,他們這些常年打打殺殺的人,在嘴皮子上就是比不了這些養尊處優的家夥。

本來要是直接問責死守七區的事,他還有很多可幫忙反駁的餘地,可這一波問的,直接把其他人全撇開了,他反而不好插嘴了。

不愧是一群靠嘴吃飯的老東西。

霍延己無動于衷:“副議長要是懷疑我沒有盡忠職守,不妨下去查問——支援三天內,我與無關人士待在一起的時間沒有超過兩小時。”

“我們當然會查問清楚。”蘭斯咄咄逼人,不願放棄,“但請問,霍中将為什麽要親自把一個無關人士從主城帶到七區來?”

霍延己依舊從容:“幾位來之前應該查過了,他是一名新入城的居民,彼時我對他身份暫時抱有懷疑,帶在身邊監督而已。”

“需要中将親自監督?”

“這麽久了,我以為議庭早該明白我的作風——在有餘力的情況下,任何事我都願意親力親為。”

“這麽危急的支援,中将也還有餘力嗎?”

“所以啊——”林書易微微一笑,接過話,“進城後延己就把那名少年交由下屬監督了,不過最後發現是他多慮了,對方沒什麽問題,還幫忙救了不少人。”

“……”蘭斯臉色沉了沉,沒話說。

林書易對霍延己的稱呼已經表明了立場。

他是軍區的‘老人’了,得罪他可比得罪霍延己嚴重得多。

戈德給了蘭斯一個眼神,後者微不可聞地哼了聲。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的陰霾散了些。

唯一的女議員打起圓場:“我們也是為了求證事實,才大老遠跑一趟,因為霍中将前幾年的言行,我們至今都有收到民衆的投訴信。”

範妮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還是希望中将以後謹言慎行,議庭十分看中你的能力,但我們再怎麽看中也不能違背民心……”

言下之意,就是投訴信再多點,他們就要對霍延己做出相應的處理了。

……

一陣暗濤洶湧、夾槍帶棒後,會議總算結束了。

最高議庭的人先走一步,其他無關人士也都陸陸續續離開。

默菲爾沖林書易行了個禮,熟稔道:“雖然很想和老師坐下來聚一聚,但五區情況也實在不太好,我得連夜趕回去。”

林書易颔首,看着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學生,總算露出了真心的笑意:“辛苦了。”

默菲爾退了出去:“應該的。”

會議廳瞬間只剩下了三個人。

“你在軍區坐得太穩了,他們掰不動,就開始玩輿論戰,可勁抹黑。”諾曼揉揉太陽穴,有些心累,“還是因為前些年你說的那些關于畸變者的言論……他們才把矛頭對準了你。”

霍延己并不在意:“年少輕狂。”

“一晃十年過去了啊,延己都三十多了。”林書易長笑一聲,“你說年少輕狂這四個字,總讓我覺得不真實。”

霍延己微不可見地勾了下唇。

諾曼看看霍延己,無奈地搖搖頭,一語道破:“說什麽年少輕狂,你現在不還是那麽覺得?”

只是十年過去,不再事事都急于扭轉,心思藏得更深了而已。

霍延己随意地嗯了聲:“至死年少。”

林書易起身,啧了聲:“戀愛了就是不一樣,确實學會說笑了。”

諾曼一愣,雖然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但他壓根沒當回事。

聽着林書易的話,他才琢磨地問:“真有人了?玩玩還是打算定下來?”

“沒有的事。”霍延己也起身,看了眼時間淡道,“勞煩您把主城近十年撥給七區的居民名單發我一份。”

諾曼一愣:“你要這個幹什麽?別理議員他們說的,我區本來就以農業發展為主,要年輕人過來也是浪費。”

如今的人類社會沒有多餘的資源養閑人,但人總是會老的,主城把這些人分散到其它不以擴張為主的安全區,剛好能填補農業工作職位的空缺。

霍延己道:“是想查點別的東西,等确認了再告訴您。”

他轉身離開,沒給諾曼回絕的機會。

林書易也沒問他要查什麽,兩人一前一後往洗手間走去。

剛到轉角的走廊,他們就聽到洗手臺那邊傳來一聲嗤笑,是蘭斯議員的聲音。

“——怕什麽,林書易還能有幾年好活?”

林書易臉色不變,嘴角依舊噙着笑。

不過緊接着,一道女聲傳來:“議員先生有空操心別人的壽命,不如先保護好自己。這路途遙遠長途奔波的,萬一遇到護衛隊對付不了的怪物,或者廢墟那些人聞聲而來,恐怕容易小命不保。”

林書易噗嗤一聲笑了,得意地看向霍延己:“不愧是我親手帶出來的學生,夠剛。”

默菲爾和衛藍同齡,都是近十年以來非常優秀的年輕一代。不過同樣作為女性,她的性格與衛藍截然不同,熱烈又坦蕩。

曾有人記者采訪過,為什麽放着地下城的‘安逸’生活不要,非來地上參與打打殺殺?

她怼得很直白:“安逸?那不過是女性不得不為之的犧牲。我承認人類繁衍的重要性,但也不希望後人回顧這段歷史,把女人的犧牲稱之為安逸的享受,而功績史上只能看到男人的名字。”

……

默菲爾這通明晃晃的威脅,把蘭斯怼噎住了,半天說不出話。

聽到默菲爾的腳步聲,林書易收斂了下表情,擺出嚴肅的姿态。

冷不丁對上他視線的默菲爾愣了一下,林書易沉聲說:“我是不是叮囑過你,過剛易折?我看你是一點沒聽。”

默菲爾聳聳肩:“我忍不了。”

霍延己無視了林書易假惺惺、實則炫耀的教育,直接越過洗手臺旁的蘭斯,走進衛生間,連招呼都沒打。

蘭斯臉色鐵青,和他說話的朱利恩倒是沒什麽反應。

林書易和默菲爾聊完,霍延己已經從衛生隔間出來了。

但等他也方便完出來,發現霍延己還在洗手臺前,細細捋着手上的每一寸皮膚。

林書易擦幹手上的水,無奈道:“你怎麽每次洗手比吃飯還認真?”

霍延己沒搭話,邊走邊撥了個通訊出去。

那邊很快接聽了,卻沒有聲音。

他腳步一頓:“桑覺?”

對面只有若有若無的風聲,幾秒後,嘟嘟兩聲,挂了。

林書易在前面攔着電梯門等他,見狀調侃道:“怎麽了?小家夥跟你鬧脾氣,不理你?”

“他不至于鬧這種脾氣。”霍延己臉色一冷,“出事了。”

同時,帶隊去下水道清消的賽亞撥來通訊:“長官,我們發現一條通向城外的密道!并且在通道裏發現了科林的衣角布料!!”

……

車子颠簸得厲害,地上散着幾截斷裂的繩子,原本被綁住的桑覺正扼住一名看守的脖子,準備扭斷——旁邊已經躺了兩具屍體。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體內的藥效也還沒過,不由自主地喘了口氣。

車子突然一個急剎,桑覺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傾,撞上了車廂與駕駛座間的隔板。

兩道腳步聲逐漸靠近,桑覺鼻子動了動——都是嗅過的氣息。

一陣擊掌聲傳來,車廂門被人打開,其中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沖桑覺一笑:“可以啊,我綁得那麽結實都讓你掙脫了。”

桑覺立刻分辨出了這個人是誰:“我說過,我一定會回去殺了你。”

他抿着唇,眼裏沒有興奮也沒有憤怒,仿佛只是道出平靜的事實。

面具男惋惜道,仿佛打量貨物一般,舔了舔幹澀的唇:“可惜了,你變成了一個畸變者,不然你現在應該在我身下哭繞。”

旁邊的男人問:“變成?他原來不是?”

面具男點頭:“原來應該不是,我親眼看見他跑進了孢子區,可他現在還活着……啧啧,千分之一的幸運兒啊。”

“賈森。”桑覺也認出了旁邊的男人,是那個在城門口被霍延己殺死的阿阮愛人,“你和不喜歡洗澡的人待在一起,也會慢慢變臭的。”

賈森看了眼旁邊的面具男,皺着眉挪了一步。

面具男臉上一抽搐:“他瞎說你也信?”

桑覺才沒瞎說,這個男人臭得要命。

他打量了下好些天沒見的賈森,賈森臉上不知怎麽多了一道傷疤,貫穿了左眼,直接毀了當初俊秀的樣子,平添了幾分兇狠。

賈森眼帶恨意,扔進車廂一副手铐,掏槍指着桑覺:“我說過,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撿起來,自己铐上。”

桑覺腦瓜靈活一轉:“你想拿我威脅己……霍延己?他不會受你威脅的。”

賈森冷漠道:“那你就只有死了。”

小惡龍一點都不傷心,誠懇道:“沒關系,他也許不會救我,但一定會把你們都解決掉的。”

——前提是在那之前,這些人還沒被自己解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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