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九哥你看,我買了兩個泥人兒!”謝寶真一入水榭,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兩個彩色小泥人,晃了晃其中一個紅襦翠裙的女娃娃道,“你猜,這個捏的是誰?”
這女娃兒形态的泥人面色白皙帶紅,杏眼圓潤,一點朱砂紅描出似笑非笑的小櫻唇,黑色的鬟發用細簽刻出細密的發絲紋路,連衣服褶皺都捏得細致入微,與此時笑吟吟湊過來的謝寶真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謝霁嘴角一揚,很配合地猜道:“寶兒?”
沙啞低沉的嗓音,聽起來頗為撩人。
“沒錯,挺像罷?”謝寶真将那‘泥人寶兒’置于石桌上,又将背在身後的另一只手掏出來。這會兒拿的是個少年泥人,她神神秘秘笑道,“那你猜,這個是誰?”
這個小泥人的模樣穿着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但謝霁并不十分确定,畢竟謝淳風也喜好穿素色白袍。而且,謝霁并不覺得自己有這個泥人這般飄逸好看……
他從內到外都是腐朽醜陋的。那日小少女撞見他滿身傷痕後倉皇逃走的模樣,一直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
“看不出來嗎?這個是你呀!”見謝霁遲遲不語,謝寶真按捺不住給出了答案。說罷,她又端詳了一番手中的泥人,“我覺得和你挺像的了,怎的還猜不出來?”
她好像已經忘了前兩天那樁陰差陽錯的意外。謝霁看着她手中那個泥塑的精致少年郎,許久方若有所思道:“在寶兒眼裏,我有這般好看?”
“自然好看。”謝寶真點點頭,擡眼觀摩着他的神态,忽而眸子一彎,“笑起來最好看!”
謝霁其實不喜歡笑。
這麽多年來,他一顆心早已變得冷血麻木,終日戴着僞善的面具,那笑卻從未落入眼底過。面具外笑意溫潤,面具下千瘡百孔,也只有面對毫無心機的謝寶真時,他揚起的嘴角才算有了溫度。
“九哥,我送一個泥人給你罷!”少女的呼喚打斷了他的遐思。
只見謝寶真将捏成她那般模樣的那個女娃娃推到他面前,邀功似的雀躍,“我把我自己送給你,如何?”
那小泥人憨态可掬,赫然就是一個翻版的‘謝寶真’。謝霁有些詫異,問道:“為何,不是送像我的那個?”
“我原是要将照你的模樣捏的這個泥人送你,但老伯的手藝太好了,我見之歡喜,便存了私心留下。以後将它擺在我的書案上,日日端詳,如見九哥。”說着,謝寶真将照着自己模樣捏的小泥人遞到謝霁手裏,“這是‘小寶兒’,以後你想我了就拿出它來看看。”
謝霁摩挲着掌心的泥人,指腹溫柔地拂過泥人桃花般可愛的臉頰,輕聲問:“寶兒,不怕我嗎?”
“什麽?”謝寶真走了神,沒聽清他方才喑啞的呢喃。
謝霁并沒有表面那般溫和,甚至是有些與生俱來的偏執。他望着謝寶真純淨無暇的眸子,內心的眸中情愫翻湧,明知問下去可能會一敗塗地,卻依舊選擇了詢問真相,“那日沐浴,你見着了我的……”
未說完的話語,他想問的是:那些扭曲難看的傷疤,是否真的讓她難以接受。
但謝寶真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腦中不由回想起那日的陰差陽錯,臉一燙,忙調開視線道:“哎呀,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謝寶真慌亂地盯着掌心的‘泥人九哥’,變得局促起來。她覺得自己最近怪怪的,明明面前的九哥衣衫齊整,她卻總是幻想着他不穿衣服的模樣……
真是罪惡!
謝霁見她頗為難堪的模樣,眸色黯了黯。他垂下眼掩飾情緒,嗓音更沙啞了些,緩緩颔首道:“好,我不會再提。”
只要她不喜歡,只要她不疏遠自己,謝霁甚至可以将傷痕藏一輩子,繼續扮演她最完美的九哥。
新荷上的露珠墜落,池中的鯉魚擺尾躍出水面,打破了一池沉靜。
微風習習,謝寶真摒棄雜念,換了個話題問道:“對了九哥,你跟着阿爹習了兩年武,如今的身手和淳風哥哥想比,誰比較厲害?”
謝淳風的身手,謝霁并未真正見識過。更何況謝淳風那種正人君子的手段,如何能跟他那野獸般的招式比較?便随口道:“應是他厲害。伯父,只教了我些防身術。”
謝寶真立即道:“防身術我也會,不過只會三招。阿爹說,我一個女孩子家只需學會這三招防身即可。”
謝霁聽了,不禁回想起春祭那夜的波折,眸色一沉道:“那晚,你用來對付仇劍的那招?”
“對,先咬手,再頂腹。阿爹說腹部是一個人最柔軟不設防的地方,若一擊即中,則有七成把握脫身。”
“那還有三成呢?”
一提及此事,謝霁仍是心有餘悸。那夜謝寶真掙脫仇劍的鉗制後意外落水,他眼睜睜地看着她在冰冷的河水裏沉浮掙紮,千刀萬剮也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若不是忙着救她,謝霁一定會将仇劍按在河水裏活生生淹死方能消恨。
“對付那個壞人,我只用了兩招。”
謝寶真并未看出謝霁深埋心底的陰狠,只一時興起,将手裏的泥人擱在石桌上,朝謝霁招招手道,“九哥你假意挾持我,我把第三招演練給你看!”
謝霁拗不過她,整理好神色,猶疑着起身。
“你從身後扼住我的脖子,像這樣……”謝寶真背對着謝霁,抓住他的手輕輕橫在自己脖頸處。
謝霁一愣。
指尖觸及謝寶真幼嫩的脖子,如同在撫摸一塊羊脂暖玉。他不敢用力,唯恐傷了她,只眸色深沉地望着懷中矮一個頭的少女,心中長久以來的空缺被填得滿滿當當。
謝寶真還在不遺餘力地展示她那‘防身三連招’,先是作勢張口一咬,謝霁卻先一步料到她的動作,下意識攬住她的肩一轉,兩人頃刻間調轉方向,由前胸貼後背的姿勢變成了面對面。
接着,在謝寶真驚異的目光中,謝霁一手作勢‘掐’上謝寶真的脖子,是很輕很輕的力道,微笑道:“若是這般挾持,又該如何?”
謝寶真呆住了,心道:九哥怎麽不按常理出牌?面對面挾持的破解之法,阿爹沒有教過啊!
“不成不成!你要假裝不知道我會反抗,什麽動作都讓你猜到了,那還怎麽玩?”謝寶真一張臉漲得通紅,倔強道,“再來!”
于是兩人重新調整姿勢,謝寶真依舊背對着謝霁,曲肘去頂他的腹部!
謝寶真這兩招只适合在對方不知情時突襲,可謝霁早就料到了她的動作,故意逗她似的,不慌不忙擡掌一擋,将她的肘部包于掌心順勢一扭——謝寶真的臂膀便被反剪在身後,再也動彈不得。
接連兩招都被謝霁破解,謝寶真急了,下意識使出了第三招——旋身擡腿,朝對方兩、腿、之間頂去!
……猶記得多年以前,那是一個天晴帶風的秋日,阿爹的臉格外嚴峻,一步一步動作拆解,于謝寶真諄諄教誨道:“這招叫‘雞飛蛋打’,乃是偷襲之絕技,缺點是只對男人有用。寶兒切記,不到萬不得已莫用此招!”
謝寶真也沒想到如此絕技,第一次出腳便是用在了九哥身上。
好在謝霁刀山火海裏滾慣了,天生反應神速,忙推開她後退一步,雖是避開了要害,但還是被謝寶真擦到腿根,不由疼得一皺眉,倒吸一口氣,撐着柱子緩緩坐下。
謝寶真反應過來犯了錯,也是唬了一跳,忙蹲下-身與謝霁平視,左看看右看看,歉疚道:“九哥你沒事罷?我還以為你能躲開呢,沒想到……”
謝霁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誰能料到堂堂英國公會教女兒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呢?
謝霁不說話,謝寶真更着急了,想要去摸被她踢到的地方,可又不敢,手足無措道:“很疼嗎?要不……要不我給你看看?”
謝霁一挑眉,嘴唇幾番張合,終是按住她摸過來的小手,沙啞無奈道:“寶兒,不能看。”
“那怎麽辦,可要請大夫?”謝寶真急得都快哭出來了,濕潤的眼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像是林中的溫順無害的小鹿,軟聲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你總是拆我的招,情急之下才……”
“無事,莫急。”謝霁其實早就不痛了,即便是痛,只要是寶兒賜予的他都甘之如饴。但他骨子裏帶着惡劣,之所以假裝受傷、坐着不肯動,就是想多看一眼小少女關心他的模樣。
“可是……”謝寶真還有些擔心。
“你哄哄我,就好了。”僞善狡詐的野獸,向小鹿抛出了誘餌。
謝寶真眨眨眼,又眨眨眼,而後傾身飛快地擁抱了他一下,輕聲問:“還疼嗎?”
謝霁有了一瞬的詫異。那種溫暖的感覺,就好像他期待的只是一顆糖,而對方卻送給了他整整一座糖山。
明明一點也不痛了,可虛僞的野獸怎會輕易餍足?他搖了搖頭,輕聲說:“有一點。”
于是少女溫軟馨香的身軀再一次輕輕覆過來。謝寶真甚至還學着母親安撫她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背,于耳畔擔憂道,“好些了嗎?”
耳畔少女的氣息掠過,微癢。
謝霁嘴角微揚,過了許久許久,才輕輕‘嗯’了聲,說:“以後,萬不可以對我用這招。”
謝寶真不疑有他,忙連聲說好。
……
七月七乞巧節,城中花樓上會有各家女兒圍坐,穿針引線鬥技,攀比的誰的素手最巧。
女孩兒們在花樓上鬥技,未婚少年們則會在對面酒肆、茶樓上尋個位置遠遠圍觀,若是看中了誰家手巧的姑娘,回頭便會請個媒人牽橋搭線上門提親。故而每年次日,街上都熱鬧非凡、情思湧動。
謝寶真對穿針引線的比拼并無興致,也不在乎誰家兒郎英俊倜傥——反正外邊那些俗人無論如何比,都比不過她族中的九個哥哥。
她最感興趣的,是勾欄瓦肆裏每年此時聚集的雜耍表演,以及犄角上挂滿了鮮花冠冕的水牛。
今日謝臨風和謝淳風都不在府中,陪在謝寶真身邊的只有謝霁。
瓦肆之中燈火如晝,來往人群摩肩接踵。街邊有人在販賣各色面具,若是出門湊熱鬧的年輕男女已成親或是有了心上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便會以面具遮面。
謝霁的容貌太過出色,又到了十七歲的年紀,正是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最俊逸的時候,走在大街上難免會招惹桃花。看着路邊時不時有少女對着謝霁掩唇輕笑,謝寶真心裏很不是滋味,便去路邊買了兩個面具。
她将謝霁拉到人少的地方站穩,随即将半截眼尾上挑的狐貍面具遞給謝霁,酸溜溜道:“九哥你快戴上這個,免得總是招惹觊觎!”
謝霁并未多問什麽,乖巧安靜地接過那半截狐貍面具戴上,只露出淡色的嘴唇和線條優美的下巴,然後垂首望着有些呆愣的謝寶真,問道:“怎麽了?不好看?”
謝寶真回神,忙搖頭。
她怎麽覺得,九哥戴上面具後好像更有氣魄啦?那眼尾上挑的狐貍面具,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嘛!
想着,她拿起另一只流蘇面具罩在自己臉上,蓋住發燙的面頰。
這款珍珠色的流蘇面紗是女人家戴的,美則美矣,就是綁起來比較麻煩,腦後的布條怎麽也綁不好。正搗鼓着,謝霁悄聲挪到她的身後,修長的指節輕輕觸上那段糾結的布條,啞聲道:“我來。”
兩人的手指一觸即分,謝寶真飛速地垂下手,像是被燙着似的。
燈火将兩人的影子投射到牆上,一高一矮,親密無間。
半晌,腦後布條一緊,謝霁低啞的嗓音再次傳來:“好了。”
謝寶真轉過身晃了晃腦袋,面具上的流蘇也随着甩動,襯得她一雙眼睛靈動逼人。她看着謝霁,謝霁也看着她,俱是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豔。
謝寶真最先反應過來,強自鎮定心神,輕咳一聲,目光游移着投向前方雜耍的人群,脆聲道:“九哥,我們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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