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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每一見拂手示意,便垂首退避門外。

崔衛森探房的短短幾分鐘,都是擇要點穴。他從公司行情跌落難起,張笑男雙眼失明和小丫魂歸西天這三件要事輪番炮轟,聲淚俱下卻極盡摧殘,致使術後本被看好的張綱恒病情連連告急。

☆、136 新身份

話說若玄,也許她真是禀賦過人。她不少次臨時抱佛腳,臨戰磨刀槍,每一次都收獲頗豐,超級有成就感。這次又不例外。

她聽了謝醫生說,可以給張笑男做穴位筋絡按摩輔助治療後,她向陳輝威交代好工作,就信心百倍的跟着專業筋絡按摩醫生學習按摩。學了兩天下來,醫生直誇她有天賦,完全可以領取資格證了。

兩天而已,哪就有資格領證了。就算領了又有何用,不過是暫時給他*而已,确切而說,這次臨時抱佛腳,只為了贖罪。她知道,她曾經對他說過的話,肯定傷透了他的心。

謝醫生按照若玄的意思,提前對張笑男表示,過兩天會安排專業人士給他做筋絡按摩以助康複。

張笑男躺在床上一聲不吭,不作任何答複。從他一進醫院到現在清醒過來,謝醫生從未見他說過一句話。就算是他的何助理來報告工作和公司情況,他也未曾啓唇過。慢慢的,大家也習慣了,需要他表态時,就直接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

謝醫生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鏡,眼中滿是憐憫。病床上的張笑男因手術剃光頭後,一直套着帽,眼纏紗布還沒解開,另一頭,他父親一直在觀察室昏迷不醒,人事家業岌岌可危,大廈欲傾之景着實讓人心酸。

謝醫生按例檢查了一遍身體康複指标檢測儀,各項讀數顯示正常。他一一在手上的本上記好後,繼續給他打氣:

“何教授剛又交代過,你需要更加堅強,帶動你父親跟着好起來。所以,我們都要打起精神來。”

何教授是何管家的遠房親戚,自然與張綱恒相熟。交通事故後,是何管家聯系何教授,把他們送到他手上的。何教授是外科著名專家,自然的他便成了他們的主刀醫師。謝醫生是他的得意門生,便安排他來當張家父子的主治醫生。

張笑男依舊沉默不動。

謝醫生合起手上的表格本,最後交代了一句:

“行。過兩天,我們就開始進行筋絡按摩康複治療。”

若玄的建議,謝醫生要先請示何教授。何教授見過若玄後,立即拍板,安排她跟專業醫師短培兩天。何教授也不曾想到,專業按摩醫師說起若玄的培訓情況竟是褒獎有加,說她一點就通,手法和力度相當老練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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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了兩天後,第三天,她就随着謝醫生的引領,來到了1203病房,張笑男的身邊。

她雖然是“身懷絕技”來“助援”的,可她一見到病床上的張笑男,心中的底氣嘩啦一聲亂竄,全溜了。

他頭套巾帽,帽檐下是一圈圈的白紗布包着眼睛,剩下的臉部和唇部,蒼白泛青,瘦削露顴。記憶中天庭飽滿神清氣爽的陽光男生形象,被眼前蕭索景象沖擊得支離破碎。

謝醫生把若玄給張笑男做了簡單介紹:

“張先生,給你安排的專業按摩醫護已經到了。”

他頓了頓,和若玄交換個眼神,說:“她叫王小花。以後,王小花就是你的私人按摩醫護,直到你出院為止。王醫護為你*期間,如有疑問,你随時可以向她提出或咨詢我。”

他轉而對若玄說:

“張先生的康複,就有勞王醫護了。”

若玄感激般對他點頭示意。他給她鼓勵一笑,轉頭又交代張笑男要配合王醫護的工作,然後就帶上門出去了。

來之前,若玄對謝醫生只稍加解釋,她曾傷害過張笑男,她想換個身份幫助他早日康複,給自己贖罪,謝醫生便和她聯手出演,天衣無縫,從始至終。若玄感激得直想給他叩響頭加頒影帝獎。

謝醫生帶上門的瞬間,她又局促起來。

時間在若玄的局促站立中滴答流逝。

良久後,張笑男傾耳輕咳一聲。

☆、137 首次合作

若玄心頭随之一緊,迅速從他臉上回過神,提提膽,禮儀性上前兩步準備打招呼。

都怪忘記帶個環保袋,手上抓的,胳肢下夾的都是東西,一不留心手臂動作稍大了,暖水袋就調皮地順勢從胳肢底下落下來。眼看着就要踩中,她一個閃身,卻又要撞到他的身體康複指标檢測儀上,她閉上眼,身子一橫選擇倒在床上。

黑暗的外界一陣小騷動還沒叫張笑男反應過來,虛弱的身體就被突如其來的物體壓得只來得及一聲悶哼。

若玄掙紮起來的那剎那,給張笑男帶來似曾相識的感覺,像是千年冰山注入一道暖流,瞬間*了蒙蔽的雙眼。

他條件反射抓住若玄。若玄冷不防的又崴下去。

“對對不起!”

張笑男一聽聲音不對勁,不覺蹙眉。

為了不讓張笑男聽出聲音,若玄付出了直毀形象的代價。她不僅帶了一套厚厚的牙套,舌根下還壓了一塊小孩的磨牙棒。經過精心設計後,說出的話音厚重,聽在張笑男的耳中,只有腦補出一個剛從農村走出來而略帶拘謹的龅牙妹。

張笑男緩緩松手,平靜說道:

“這地兒小,還望請多包涵。”

這自帶廚衛的VIP病房,寬敞潔淨直勝單身公寓,他倒是會安慰人。若玄悄悄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得陪着理:

“對不起,毛毛躁躁的讓你擔心見笑了。請放心,我以後會小心的。”

張笑男不答話,恢複躺屍靜态。

若玄早從謝醫生那了解到他術後總處于靜默狀态,所以她倒不見怪。

按摩床已經備好在一邊,枕套拿走便露出床洞,若玄把張笑男扶到按摩床上,臉部就着床洞朝下卧。她跟着給他簡單介紹了一下筋絡按摩的程序後,就開始工作。

原來他還怕癢。

若玄已經先按步驟,從頭到腳輕手拍打肌肉讓他身體放松。不料一按腳底,他突然收了收腳。

若玄憋住笑氣:

“不常按摩吧?我再給你放松一下。”

若玄再局部拍打腳部,跟着邊拍邊按。

“這力度可以嗎?”

“……”

“重了還是輕了?”

“……”

“謝醫生不是說了,要配合哦。”

“嗯。”

“嗯是什麽意思?”若玄這是有意要讓他說話,并且要多說多說多多說。

“……”

若玄無奈:“每一個人的受力程度不同。如果我的力度沒使對,是沒效果的,你竟然答應接受我的治療,就要配合,不要害我失業呢。”

從按摩床上那頭終于傳來發音清晰的兩個字:“剛好。”

“這就對了。謝謝你的配合。”

先緩一緩再聊,別讓他起疑或生厭,若玄邊按邊算盤着。

這時,一對節奏清雅細高跟鞋聲響向1203房方向走來,快到門口時被一個女生連聲趕來禮貌喚住,接着一陣輕聲細語的對話後,兩人又同時返回走去。

若玄見步聲走遠,便擰回頭繼續按。

第一次按摩,時間不宜長,是為了讓身體先有個适應,所以,很快就按完腳部,小腿至膝蓋窩處,跟下來就是……看着他的大腿部位和臀部,她突然覺得口渴。

“早上的炒粉太鹹了,我先喝一杯水。”

她一口氣喝掉了一杯水,心口還噗噗厲害直跳。

她閉眼想象一番正牌按摩醫護的敬業情景後,便更高得撸起衣袖,使勁拿捏起屬于男人的敏感地帶處的筋絡和穴位。她羞澀轉眼間看到,他正雙拳緊握,青筋暴起。看來,有此等力道必要時刻自衛沒問題。

☆、138 黃金膝

護士站對面有一排長椅。若玄結束按摩工作從1203號房出*過,瞥見一位雍容尊貴的中年太太,一手提着保暖類型的飯盒,一手提着焖燒壺,目測容量都不小。她一看到戴着口罩醫護模樣的若玄經過,也坐不定似的忙轉頭到護士站那邊,目帶詢問。一位小護士已向她走來,禮貌點頭說:“可以了。”

她随即笑開:

“謝謝!”

她提快腳步往1203號房走去。門還沒打開就無限溫情喚道:

“孩子,餓了吧。”

她是崔太太,崔凡的母親。

自張笑男術後,湯水飯菜崔太太都親力親為,天天提着往醫院送。張綱恒有知根知底的貼心何管家看守,張笑男這邊卻只有陪護,雖說是金牌陪護,畢竟是陌生人,難免寂寥,所以,崔太太便像母親一樣,早到晚歸陪着他。

張笑男掙紮起身體:

“阿姨。”

“喲,坐着別動。你這孩子,一直都這般禮貌……”

崔太太在母親般的喋咻中,輕車熟路地拉過移動餐臺到床邊,再把湯和飯菜盛出端到移動餐臺上。

“孩子,咱們吃飯了。來,張口,啊。”

張笑男笑笑:

“阿姨,我最近恢複地很好。我試着自己來吧。”

崔太太看着他眼上繞着厚厚幾層的白紗布和瘦削的臉頰,眼睛鼻子就一陣發熱。她輕輕拭幹眼角:

“看你這孩子,別惹阿姨哭,聽話,嗯……”

“阿姨,沒事。我以後也要慢慢學着适應,我爸爸還要我照顧呢。”張笑男輕聲笑了笑。

崔太太沉默一番,說:

“今天阿姨就先喂你吧,明天再開始自己練習,好嗎?”

“謝謝阿姨。”

崔太太靜靜喂,張笑男靜靜吃,一會也吃完了一碗飯菜。飯後,他接過湯自己端着一口氣喝完。崔太太松了一口氣,平時至多喝兩口湯水就不吃了,今天不僅胃口大開,還健談了。

她收拾飯碗時随口問起,他是否在接受按摩治療。

“嗯。”

“你真的……很堅強。主要活着,沒有過不去的坎……”

張笑男聽她欲言又止,就想起崔凡。崔凡雖然給他帶來深仇大恨,可他愛恨分明,加上崔太太曾對他兄妹兩人愛護有加,所以,他對崔太太的敬意從沒變過,崔太太對他的好,也從不拒絕。一向心直口快的崔太太,今天欲言又止難道與崔凡有關?

母親是孩子心中的神明聖主,崔凡向她告罪求解脫又何曾不可能了?

張笑男第六感的方向一向不偏不倚,只是,他永遠都不會料到,崔凡為了捍衛正義,再次拿出自己的聲譽做代價。

崔凡離開陳輝威回來,腦海中一直回響着陳輝威那句語氣篤定的猜測:你是擔心,他是崔衛森?

他五雷轟頂下并不忘記求證:“如何得證便是?”

陳輝威毫不思索接口就答:“我只說你沒見過的吧。不碰巧,前幾天我經過張綱恒病房門口前,你父親剛好從裏面出來,嘴角上竟然帶着詭異的笑意。”

在昏迷不醒的張伯伯病房內出來,竟然帶着詭異的笑?

崔凡又是全身激顫。

崔衛森執意之事,任誰都動搖不了。怎麽辦?如何是好?

他神志恍惚回到家,踏上樓梯階級,準備到二樓的書房找崔衛森,不料碰上母親和他雙雙下來,迎面撞了個正着。

崔太太見他臉色蒼白眼神呆滞,心慌慌的剛說出個“兒”字,崔凡就緊盯着崔衛森無力地問:

“是不是?”

崔衛森察言觀色,眨了眨眼就說:

“媽媽這段時間為了張伯伯和笑男醫院來回跑。她今天才剛回來,你有什麽事情,讓媽先用餐休息了再說。”

“不,我想你在媽媽面前,把話說清楚。”

“沒大沒小!”崔衛森轉頭溫聲叫太太先下去用餐。崔太太卻難免緊張地反問了他一句:

“發生什麽事了?”

他輕松笑着:

“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哪還有什麽大事?”

崔凡聽着,不由輕蔑道:

“是啊,平平安安的就沒什麽大事,那張伯伯呢?張笑男呢?他們身遭不測,就要對他們落井下石,雀占鸠巢了不成?”

崔衛森深知理虧,在太太面前不好發脾氣,只抹了一把漸愈青白的臉龐,王顧左右而言他:

“你這孩子,忙了一天都累傻了,趕緊下去吃晚飯了。”

崔凡不想再給機會他耍太極,再說,耍這招他永遠贏不過江湖老手。

一雙黃金膝蓋哐當一聲就端正跪下,吓得崔太太連忙彎下腰扶去:

“這不是樓梯嗎?危險。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崔凡反手握住母親的雙手,無比虛弱道:

“爸,媽,小丫……是我害死的!”

☆、139 張綱恒離世

一輪“告解”還沒教人意識到它的真正含義時,新的一輪緊接而至:

“笑男,張伯伯的飛來橫禍,也是因我而起……”

句句“告解”都人命關天猝不及防,崔太太要不是一向健朗,此刻暈頭轉向的想必早已一頭栽下樓梯了,崔衛森對崔凡雖然常常繃着臉,可也疼在心裏頭,崔凡的“告解”一時也叫他心頭亂哄哄的沒個主意。他們瞪着崔凡,半晌才記得問起緣由。崔凡神情耷拉,清楚不含糊地交代說,他早已心儀于張小丫,兩人雙雙到美國後,他想親熱她,遭到小丫的拒絕,當時喝了些酒,也許是酒精作用,他便對小丫使壞,萬萬沒料,小丫心氣高潔自尋了短見……

崔衛森問:

“那你告訴笑男實情了沒?”

“只和他說,小丫自殺了,電話裏頭靜默了一會,就傳來一陣混亂的剎車聲和碰撞聲。”

崔衛森深深地揉了揉眉心。

“所以,小丫的死,還有笑男和張伯伯的事故,都有我不可推卸的責任。”

“所以爸爸,你要幫我,只有你才可以幫我走出陰影,減輕我內心的審判刑罰。”

崔衛森明白他的話,事出突然也只萬般無奈的白了他一眼。崔太太看得心寒,她呵着心頭肉嗔他:

“兒子都這樣子了,能幫忙的就趕緊手腳并齊行動了,你這還用的什麽眼色?”

崔衛森又是氣憤拂袖: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叫我如何幫?”

“他說唯有你能幫得了,你便必能幫。兒,快說來聽聽。”

崔凡冷靜了下來便叫母親回避,他再和父親好好商量。畢竟,崔衛森的野心和手段,心地善良的崔太太還未曾領教,說出來對她必是不輕的打擊。崔太太在兒子心中,她永遠是一朵雅潔的百合,他有義務給它擋去濺上來的污跡。

崔太太卻說什麽都不肯走,她如果不掌握事态,也不心安。母親的心,想必天生便與兒女一生榮辱與共。崔凡無奈,只好雲淡風輕地暗示崔衛森,給張伯伯看好張氏集團。崔太太聽不出任何痕跡,她松了一口氣,說:

“寶貝,這個,爸爸自然會的,你放心就是。”

“如此……便好。我也會,一起努力。”

崔衛森瞧了一眼太太,她善良潔雅,少女心質猶存眉宇與舉手投足間,一時無了計量。

張笑男湯飯後,提議去看看張綱恒。

崔太太挽起他的手,看了看他失明待術的雙眼,強忍下心酸,說:

“那自然好。聽說你崔叔叔說,張伯伯這兩天狀态也不錯。不過,我們都還沒告訴他你眼睛的事,所以……”

張笑男明白,她在暗示他一起給張綱恒隐瞞他失明的實情。他點點頭說:

“阿姨,我明白。”

于是,崔太太帶着張笑男,來到張綱恒身邊。張笑男說:

“爸,我和崔阿姨過來看你來了。”

“爸,請原諒我的不孝!我把你害成這樣子,竟然不敢過來看你一眼,爸爸你要趕緊好起來,懲罰我這個不孝子……”

崔太太輕輕拍了一下張笑男的肩膀,說:

“傻孩子,所以你要常來看爸爸,鼓勵爸爸早日好起來。”

說完,幾乎平直的心電圖圖像突然高低起伏了幾次,接着又平了下去。

崔太太忙望向一邊負手侍立的何管家。

何管家謹慎中帶有幾分淡定點點頭。崔太太揪緊的心稍開。

笑男在心頭的事,終于提起勇氣,對張綱恒輕描淡寫說出:

“爸,那天你在車上,不是問起小丫嗎?小丫頭,她過得很好……只要爸爸好,一切都會更好,所以……”

崔太太聽他提起小丫,一陣羞愧。正當她羞愧分神之際,各種檢測儀陸續響起刺耳的警報聲,一直戴着氧氣罩的張綱恒欲咳不能,喉嚨咕咕響欲語無調,五官扭曲痛苦。

掙紮了片刻,醫生還沒來得及趕來,張綱恒便驟然離世。

好些時日後,崔太太才打起精神對崔衛森描述張綱恒驟然離世當天情景。崔衛森默然。

☆、140 要永世失明

張綱恒驟然離世,也許只有崔衛森最清楚其中緣由,對于張笑男來說,卻是永遠解不開的謎。

謎也好,命也罷,也許從此,相親相愛的雙親便可泉下雙栖雙宿,孤單的母親從此不再孤單。即便天天如此寬慰麻痹自己,總繞不過心中的痛和恨意。

繞不過就一生一世帶着痛帶着恨過日子吧,這樣的日子,似乎來得更充實!

家破人亡,最後連父親和小丫最後一面都見不了,今天所有的一切,全拜負心人所賜,為什麽非得違心繞過,自欺欺人?

若玄不是第一次領教他的暴怒,只是被冒着火氣的“今天所有的一切,全拜負心人所賜”一句吓着了。

張笑男自然不會對任何人說出,當天竟然是因為一個玩弄愛情不知廉恥的女人而自釀悲劇。任若玄,任誰也都猜不到,事情錯綜複雜中的冥冥巧合。

她唯有略略幾語掩飾內心的驚慌:“或許,她有她的苦衷。”

“苦衷?”他竟然笑了笑。他依然套着帽,眼部蒙着紗布,整個五官只露出了鼻尖及以下部分,所以他唇角輕輕勾起的一抹笑意,分外魑魅炫目。

他問“王醫護”:

“你說說,她能有什麽苦衷?”

坐在病床邊椅子上的若玄深深閉上了眼。

是呀,能有什麽苦衷?

為了小丫的愛,為了圖報小丫,為了小丫的友誼?

為了小丫,就可以一次次推開他,甚至不惜犧牲節操德行去激怒他?為了小丫,她曾經和他的孩子的事,就可以讓他誤會,讓他一生抱恨?然而,一切都不得壽終。難道在愛情面前退讓,便是弱者,便是傷人害己,一切都不得壽終?

可是,小丫都走了,初衷是否還存有它的意義?

她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氣,睜眼就俏皮設套:“如果你繼續接受按摩,我就告訴你。”

他想也不想,嘴巴一張一合就丢出一句“其實,我也并不想聽你妄自論斷”。

設套功力敵不過解套人,若玄被他回頭一槍堵得憋屈。她不服氣的屈上食指點點下颌,嘟起嘴就回敬他一句:

“就算有正經的想法,我也不會如實告訴你。”

張笑男倒是一怔,他沒想到她會如法炮制給他回頭一槍。他不動聲色的彎下唇角:

“這麽說來,是認定了我們還會繼續聊下去?就這麽自信?”

繞了繞了,又繞彎了!若玄郁悶地使勁戳額頭。

自從張綱恒離世後,她按點過來,他卻是睡覺不配合治療,幾天後,他終于說話了,不過也就一搭不搭的聊着,再後來,他話也多了,多得古怪戾氣,淡如水的腔調鑲滿厭世的刻薄,對“王醫護”這位“陌生人”推心置腹的寬慰和善解人意的忍耐似乎毫不領情。

時不我待,這一天天過去,他必會錯過視覺神經修複手術的黃金時間,會永世失明了。

她忍無可忍呼聲站起,喝着床上厭世戾氣的躺屍:

“喂,先生,請先搞清楚狀況了再說。還有,你又不繼續接受按摩,又不辭退我,錯過了視覺神經修複手術的黃金時間,你就要和五彩缤紛的世界永遠saygoodbye了。”

他又是一笑,淡定卻又堅定地緩緩應道:“我就是要永世失明,讓她一生不安!”

要永世失明,讓她一生不安?一個字一個字不斷重複,絞痛她的心房,抹黑她的視線,她恨不得此刻也瞎掉算了。

靜谧的室內,繼續響起他淡淡的腔調:

“謝謝你的關心。明天開始,不用過來了。”

顫抖的十指緊緊絞纏。難道,他不接受按摩治療了?

“是的。現在,你可以走了。順便帶上門,還有,出去時請交代護士,我的陪護,明天再過來。”

他說完就背過身拉上被子。

他的背影,似乎帶着光芒,很刺眼,直刺得眼眶發熱。

突然,體內潛在的某種不管不顧的因子開始洶湧。

她帶着挑釁擡起溫熱的雙眼,做最努力的勸說:

“治好眼睛,再光明磊落的算賬,也不失為君子複仇之舉。”

蒙在被子裏面的聲音非常果斷:“出去吧,記得帶上門。”

☆、141 垂頭喪氣

張綱恒辭世之事事關重大,暫未對外公開。

不過,陳輝威自也猜到。奇怪的是,随着張綱恒一走,他一直關注的小股雲集現象卻悄然隐退,崔衛森也以本分姿态妥善安置張氏集團問題,只是,涉及重大項目決策時,崔衛森的權限明顯不足,顯得有心無力。

陳輝威一時也弄不明白崔衛森立場轉變緣由,但很明顯,他也在掩飾張綱恒的身況,力護張氏家業。只是紙包不住火,如此下去只怕終會落得個四面楚歌。陳輝威擔憂之下決定找張笑男談談。

陳輝威在護士站那裏被禮貌截下,因為當時正是張笑男按摩理療時間。護士應他詢問而告訴他,他現階段理療時間是兩小時,已經進行了一個半小時。

“都按時結束理療時間的吧?”

“按理來說,時間沒多少浮動。可是有時也說不定,這兩天,他的醫護都是三小時才出來。”

陳輝威想了想,還是決定坐下靜等。

他剛翹起二郎腿,剛好在視線內的斜對面1203號房,房門就慢慢開啓,“王醫護”出來了,垂頭喪氣的。

陳輝威樂了一聲,起身迎上。

若玄被迎面而來的一句“王醫護你好”吓得頓足一怔,熟悉的笑臉又讓她立即垂下頭。

很明顯,她垂下頭只因雙眼紅濕。

陳輝威靠前一步就雙手穩住她雙肩。

“怎麽了?”

“沒什麽。”

“剛才聽護士說,理療時間要兩小時,現在還沒到時間呢?他欺負你了?”

“我們出去再說吧。”

走到天臺,若玄解下口罩,自然露出一口“龅牙”。陳輝威一愕,轉而哄然大笑,整個不厚道的嘚瑟勁。

若玄瞪了他一眼,自顧盤地坐下,從口袋摸出一個小盒子,往裏吐出磨牙棒和牙套,裝好兜回口袋,繼續黯然失神,長嘆短噓。

陳輝威最終記起了道德這回事。他扼住笑點,拭掉眼角的淚水挨着若玄坐下。

若玄不好氣的看了看他淚花閃閃的雙眼,嘆氣中掏出小袋紙巾,抽出一張就往他淚痕拭去,邊拭邊說:“真好。”

陳輝威接過若玄手中的紙巾,跟着升調重複她凝聚人生眷戀的一句“真好”。

若玄眼神茫然:“哥,人失明後,還會有淚水嗎?”

陳輝威想了想,搖搖頭。他從沒想過這問題,他不知道。

若玄也從沒想過,沒聚焦的雙眼是否還會流眼淚。

她久久不動地注視着陳輝威笑花的一雙淚眼。陳輝威給他看得發憟,她哇聲又哭了。要有多少怨恨,老天爺才舍得在太平道路上醞釀出一場傷人害命的禍事,要有多少怨恨,一個人才願意用一生的光明平衡一次心理對抗。

陳輝威靜靜等她哭,等她平靜。他明白,她心淚的容器只有一個,它叫張笑男。

哭泣後,她慢條斯理地說,從筋絡按摩學習中,普及了按摩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科學常識,大受鼓舞。特別是有網友分享,有一位患者也是外因致腦部淤血壓到了視覺神經而導致失眠,醫生建議盡快手術,患者在手術排期等待中,做松筋按摩加溫敷輔助治療,竟然在術前神奇複明,這可是奇跡。說是奇跡,其實也不排除因果相承,因為人體是個循環體,又自帶強大的自愈功能,松筋按摩和溫敷的外力增強了身體自愈功能,當身體循環正常了,身體很*病随之自愈,腦淤血及時被排走後,視覺神經不受壓迫自然也恢複正常。若玄虔誠堅信,奇跡會降臨給她身邊人,加上何教授和謝醫生對張笑男的病情又持樂觀态度,她更堅信,主要她努力他配合,他複明便指日可待。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張綱恒一走,他不但不再配合,還玩世厭世,拒絕康複。

他的眼睛,她曾戀之若狂,因為裏面注滿她的悸動心顫,還有溫暖的幸福,因為它們只對她付與深情和怨恨。她從沒想過他有一天,就像現在這樣,失明了,至今仍無法接受。她一味靠着虔誠的複明希冀撐起擊碎的心堅強面對。她一直牢牢抓住希望的曙光,即使通向曙光的繩索是荊棘鐵刺所編,會紮得雙手血淋,她也無怨無悔。卻沒想到,當她鼓着滿懷希望一路攀爬時,他突然就在繩索的那頭,輕輕撒手就抛開,抛開複明的希冀,抛開她的熱情,摔她滿地嘩啦。

☆、142 新人出手

陳輝威笑了笑:

“只管放心,權當歇幾天,保證你馬上上崗。”

什麽?上崗?還沒辭職呀!

若玄想想不對,等反應過來,他已拍拍褲子走開了。她忙連爬帶撲拉住他褲腳:

“去哪?”

陳輝威嗬聲一笑轉頭,擠眉弄眼道:

“見張笑男。去不?”

若玄似乎沒聽到,只顧問着:

“你剛才是說,他不會拒絕康複按摩?”

陳輝威依舊垂眼笑着褲腳上淚痕斑斓的若玄,又問:

“去不?見笑男。”

若玄馬上放開手,說:

“才不去!”

随即,她又仰起頭,滿懷傷情溢于言辭:

“他交代了,拒見任何人。”

陳輝威不以為然自負不已:

“拒見任何人?嗬,我可不是任何人。”

是的,他早在張笑男的心目中,不是普普通通的任何人了。

陳輝威發現,自己不但會被他唯一破例接見,兩人談起事來也默契多了。

就目前張氏集團內憂外患的亂況來說,不用陳輝威說第二遍,躺在病床上的張笑男——五官依舊唯一可見的嘴巴,一張一合的就娓娓道出問題根源所在,以及如何處置最為妥當周全,漫不經心中魄力十足。特別是小股游集之事,從事發端倪之初,陳輝威每一提及,不用他因顧及崔張兩家交情而皺眉到第二秒,張笑男就委婉點破陳輝威所要推測或闡述的。

其實,張笑男早已暗中安排何助每天早晚都按點彙報公司情況,特別是集團股份動态,陳輝威帶來的資訊,不過是何助彙報過的事情一個深層剖析加見解而已,每句消化起來并不吃力。

這次,陳輝威和以往一樣,和張笑男縱橫交錯剖析公司情況後,又聊聊幾句公司股份之事和崔衛森,接着就單刀直入勸谏張笑男以大局為重,委以重任于他所信賴之人全面維護公司的形象,另方面他也可以安心調理身體,早日康複。張笑男聽得出他所暗示的所信賴之人,還有他的心思。他無非是要張笑男守住家業,穩住并且鞏固張氏集團上上下下員工的利益和生計,或許要點不過是,他可不想他曾深深愛過的秋若玄将來要嫁給一個破産落魄戶。想到這,張笑男暗自嘲笑一番。

張笑男果斷做出決策,臨時委任崔衛森為代理董事長,崔凡,陳輝威以及何助為臨時董事助理,全面協助崔衛森的工作。征得崔衛森同意後,随即委托律師撰寫委托書,安排臨時股東大會并邀請權威媒體參與。這次的臨時股東大會,主要有兩大內容,一是正式宣布張綱恒過世之事,二是宣布臨時人事委托之事。張綱恒過世,股份一繼承張笑男便成了接班人,這是合情合理更是合法全體共識之事,再者,接班人的決策又至情至理,所以股東大會完全在張笑男掌控中順利落幕。

☆、143 複職再崗

若玄被辭退“醫護”工作,強捺心中憂郁回到張氏集團。

若玄看着公告和一片祥好景象,重重舒了口氣。

厭棄的張大少爺是一夜間想通的,還是該出手時就出手?

她還沒緩過勁理清頭緒,懵懵懂懂的,就被迎面走來的何助請走,一直請到停車場,上了一輛黑色豪車。

這是背山面水的風水寶地。

豪車進了大門,緩緩開到山坡半腰。下車一看,半坡上的一片平地是鋪開式的別墅建築,牆體古朱色,藏身綠水青山上,低調典雅。

何助似笑非笑,拎着一個小袋子。他說:

“王醫護,請跟我來。”

“王醫護”的稱呼叫若玄皺起了眉心,但何助已走遠,她只好快步跟上。

“請問,這是哪裏?”

何助又是故弄玄虛不搭理她。

“張笑男的家,對嗎?”

何助聞言一頓,爾後,依然默聲直走。

何助把她領進豪宅,公事公辦的正經樣一一給她介紹每一房間的功能以及角角落落,包括她從今往後住的客房。

“我住的?從今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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