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顏铎看得出黃文軒憋了一腦門問號,只好從頭說起:“那個二貨叫趙劍非,是我初中同學,本來很多年沒聯系過了,一個多月前搬到了我對門。”想了想,又補充道:“他是個直的,有女朋友。”說完見黃文軒愣愣的,遂拿起公筷夾了幾片拔絲山藥給他,“這個勉強算是甜食,就是微波爐裏加熱過,口感沒那麽好了,你嘗嘗。”
黃文軒聽明白了,顏铎說這麽清楚,是怕他誤會?嘴角不禁輕輕揚了起來,不過他不太會用筷子,山藥又滑,夾了兩下沒夾起來,攤手道:“這個菜對我不太友好。”
顏铎遞了把勺子給他,“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
黃文軒聽不懂,一臉茫然。
“就是說選對工具很重要。”
黃文軒點點頭,又有點欲言又止。
顏铎:“啊?”
“你同學,他剛才說的那個金屋藏嬌是什麽意思?”
好巧不巧,顏铎一顆花椒卡在了喉嚨裏,他匆匆側過身去,劇烈地嗆咳起來,氣管裏的異物感與麻痹感同時作用,吃了幾十年花椒,今天居然栽了。
“你沒事吧?”黃文軒手忙腳亂地給他倒水。
顏铎彎着腰忙沖身後擺了擺手,慢慢調勻了呼吸,坐起身來,“不好意思啊,第二次了。”
上一次見面他也咳得喘不過來氣。
接過黃文軒遞來的溫開水喝了一口,顏铎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他說那個金屋藏嬌,是,是漢朝時候流傳下來的一個典故,一個姓金的人,他有一個朋友,叫嬌,嬌很有才華,但是他的夢想是做一個隐士,可封建皇帝卻想讓他出仕,出仕就是去朝廷做官,皇帝就到處找他,他很煩惱,又無處可躲,這個時候呢,住在衙門隔壁的金想到了一個主意,他把嬌藏在了自己家裏,皇帝派出去尋找嬌的差役每天從金的門口經過,卻不知道嬌就在裏面。”
顏铎杜撰的這個故事用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設定,其實從邏輯上來說并不太站得住腳,可受限于文化差異,漢朝、典故、隐士這些詞彙對黃文軒來說究竟陌生,他若有所思的地想了又想,不疑有他,還煞有介事地幫顏铎把謊圓上了,“所以,皇帝就像是你那個同學,他想找到我,想不到我就在你家裏?”
顏铎擺出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對黃文軒鼓勵性地點點頭,又給他夾了塊山藥,“就是這樣,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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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文軒笑得近乎天真無邪,看得顏铎心中一片柔軟,雖然他經常滿嘴跑高鐵,各種忽悠欺騙小朋友,此刻良心還是忍不住痛了一下。
飯後黃文軒搶着去洗碗,顏铎剛好有電話進來,就拿了手機踱向陽臺。
肖遠明明是興師問罪,偏又是一副春風化雨的腔調,“你家斷網了嗎?微博快要斷更一周了,粉絲心裏苦啊。”
顏铎習慣性地把手機夾在肩膀與耳朵中間,從口袋裏掏出煙,點上一支,夾在指間吸了一口,學着本地人的說法說道:“這周都外賣,吃吃過,我以為你不想看。”
肖遠從細節中聽出顏铎心情不壞,“你姑姑堅信吃什麽補什麽,下午在市場上買了各種大骨小排,熬了有一周的量,裝了三個保溫杯,明天一早我開車給你送過去,吃多一點快點好哦。”
隔着整個客廳,顏铎的目光追随着流理臺前忙碌的黃文軒的身影,有些遲疑,“不用送過來了,喝多了也挺膩的。”
肖遠立即便起了疑心,“怎麽,你不在家?”
顏铎深深地望着黃文軒的背影看了一瞬,猝然收回視線,像是做了決定似的,淡淡說道:“我不在家還能在那裏啊,就是客氣一下,怕你太累嘛,只要你不嫌麻煩,就送過來吧。”
顏铎挂了電話,看見黃文軒朝這邊走過來,把手裏的煙掐滅在了煙灰缸裏,起身拉開了旁邊一把椅子。
黃文軒似乎對盆栽很感興趣,彎腰一盆盆看過去,手指輕輕拂着一株植物的葉片,“這是什麽花?香味挺獨特的。”
“過來補課的小朋友送我的,說是叫野姜花,我常坐在這裏吸煙,都把他們熏壞了。”
“那就戒煙吧。”黃文軒轉過臉,眼中帶笑的注視着他。
“你知道的,吸煙有很多危害,現在到處都在宣傳禁煙。”黃文軒意識到自己有管得太多之嫌,怕顏铎介意,又替自己找補了一句。
顏铎與黃文軒對視一瞬,移開了視線,莞爾道:“戒了很多次都沒戒掉,我試試看吧。”
他這樣笑,讓顏铎有點上頭,他的目光越過黃文,飄向窗外沉沉的夜空,“剛才我表哥打電話,說明天一早要送排骨湯過來。”
黃文軒站起身,“表哥?”
“嗯,姑表哥哥,在市醫上班。我爸媽早年離異,後來爸爸跟爺爺相繼去世,說起來,這世上跟我血緣最親的除了我媽,就是姑姑一家了。她比我爸大三歲,很疼我,下次帶你去見他們吧,我還有個表哥,在你們俱樂部上班,最開始就是他介紹我教你中文的,你應該見過他了。
“這兩年我們也聊了不少,不過你對我的了解還很片面,除了你電話裏問的,為什麽會是那句話,還有很多問題你也都不清楚,既然今天坐在了一起,來日方長,慢慢告訴你,不介意吧?”他當時沖動之下,想要把那盤錄像帶的事情告訴黃文軒,後來冷靜下來,還是決定不要折磨他,畢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種血腥不是誰都願意看到的。
黃文軒搖頭,“當然不會。”他想說我都已經到了這裏,只要你願意接受我,我已經感覺很幸運了,就算你永遠都不想說,那又何妨呢?不過這些話他有些說不出口。他其實挺意外的,憑他對人的直覺還有跟顏铎相處這麽久的經驗,顏铎不是那種很外向的人,能夠開誠布公的講這麽多私人的東西,已經算是難能可貴。
兩人離得很近,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窗口刮進來的夜風雜着煙草與野姜花的氣味,暗香浮動,擾的人心煩意亂,顏铎适時退開了一步,請黃文軒在椅子上坐下,彎腰倒了一杯茶水推了過去,問了一句他早都知道答案的廢話:“你們近期還有比賽嗎?”
黃文軒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有啊,23號晚上。”
“賽程挺密集的。”僞球迷顏铎發現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幹巴巴地評價了一句。
黃文軒卻以為顏铎是真的關心球賽,想了想又說道:“相對那些三線作戰的球隊,我們已經好多了。”
“嗯。”
顏铎背光坐着,黃文軒沒看清他搜腸刮肚找詞的苦逼表情,雙眼放光問道:“你要去看球嗎?我幫你拿票。”
顏铎下意識地搖頭,又麻溜地找補道:“我胳膊還不太方便,就不去現場了。”
黃文軒:“那等我比賽完過來找你吧。”
顏铎:“還是我去接你吧。”
“那你豈不是要提前去,沒法看完全場了。”
顏铎幹笑一聲,決定還是坦白算了,不然以後都要裝,太累了,“其實我不經常看球的。”
第一次約見面就帶人去看球的黃文軒此刻有點慚愧,那晚不光沒讓人吃好,還沒讓人玩好,這樣想來,顏铎兩周多都不搭理自己,自己可一點都不委屈。他琢磨着要說出點什麽抱歉的話的時候,遠處的房門又被人推開了。
趙劍非胳膊下面夾拉着一包什麽東西走路帶風地推門進來,看見坐在陽臺上的兩個人,遲疑了一下,還是連珠炮似得開口說道:“單位臨時有事叫我回去,恐怕得出去幾天,呂媛昨天把她養的貓送過來讓我照看,我已經跟她打電話讓她弄走了,不過她說最早明天下午才能過來,只能麻煩你明天早晨過去幫我喂一下了,我怕你忘記,把貓糧給你拎過來了。”趙劍非說着把一袋貓糧砰地一下戳在顏铎腳邊,又從兜裏掏出一串鑰匙放在桌子上,“鑰匙也給你擱這兒了。”
“你下次進門前能先敲一下門嗎?”
趙劍非直眉楞眼的看看顏铎又看看黃文軒:“你們不是也沒幹啥嗎?”
顏铎對這個二貨簡直無語,尴尬的看了黃文軒一眼,垂下頭揉了揉鬓角,指着門口方向清冷地開口說道:“當我沒說,孤也托完了,你可以走了。”
趙劍非偏偏又後知後覺地嚎了一嗓子,“我來的不是時候哈,你們本來要那什麽吧,你們繼續哈,我走了。”說着腳底抹油地跑了。
繼續你妹啊,顏铎簡直要郁卒。
黃文軒喝完杯中的茶水,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我明天還有訓練,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當時肖遠打電話說次日要來送排骨湯,顏铎有些猶豫,他原本以為黃文軒這麽晚過來會留宿,甚至在他來之前還特意把幾百年沒人住過的客房開窗通風,是怕肖遠次日過來見到黃文軒,誤會了兩人關系,貧嘴賤舌地吐出些什麽不中聽的,當時他被窗外的萬家燈火和廚房裏那個忙碌的背影蠱惑,脫口就給了彼此一個在一起的機會,堵上了自己最後的退路。此時被趙劍非打了個岔,黃文軒說要走,顏铎又找到了一個退步,心裏只輕松了一下,又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繞着,起身道:“我送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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