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汁秀眉微蹙,捏着鼻子灌了下去。那女子立刻拿起一枚小碟裏的東西遞給她。黑黑的,雲黛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顆蜜餞,真是久違了的感覺,當初在鬼谷中,她也是這麽喝藥的。她心中一暖,對紫衣女子感激的點點頭:“謝謝你,啞姑娘。”

她笑着搖搖頭。

“你該不會就叫啞姑娘吧,沒有名字嗎?”雲黛問她。

她眨了眨眼睛,猶豫一刻很快點了頭。

“閣主,啞姑娘叫着怪別扭的,當初是你幫我取了妙竹這個名字,不如幫啞姑娘也取個名字吧。”妙竹提議。

紫衣女子不置可否,只笑着看她。

雲黛盯着她支了下巴想了想,眼睛一亮:“傾城之姿,錦瑟華年——不如就叫傾華吧。”

“傾華,真好聽。”妙竹興奮的拍起手來。聞言傾華立刻跪了下來,對二人行了個紮紮實實的大禮。

雲黛見她手腳利索,又是個啞巴不會亂說話,便把她留在了身邊随身侍候,也好跟妙竹二人交替着歇息,妙竹直誇雲黛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主子。

雲黛觀察了傾華幾日,發現她身段很軟非常适合習舞,心中湧上一計。于是慢慢的開始教她跳舞。傾華果然不負所望,短短一月便将當年蓮翩一舞成名的華裳舞學了個八九不離十。雲黛對她更是刮目相看,直道妙竹替她尋了個寶。

“傾華,你很有潛質,舞藝也十分精湛可以登臺表演了。”雲黛宣布了這個消息,卻引來衆人的質疑,尤其是蔓瓊。

她進過太子府如今身價不一般,對着雲黛連底氣都足了不少。她秀眉一挑,趾高氣揚的表示反對。“她不過是個低賤的丫頭,更何況是個啞巴,有什麽資格跟我們同臺獻舞。閣主您是不是病糊塗了?”

淩雲閣的這些舞姬們大多出身世家,是身家清白的小家碧玉,學的一技之長若是能入宮最好,不能入宮能尋得官宦世家的公子也是一樁美事。

當年雲黛能夠進得淩雲閣完全是因為前任閣主慕容酒姑娘的關系,否則她根本沒有資格進來,更別提當閣主了。

原本淩雲閣閣主之位是每三年一輪換,誰資質好,舞藝高,就能擔當。

而慕容酒是淩雲閣老板親自帶回來的,據說老板在奴仆市場一眼就相中了她。老板膝下無子,便将她當做了親生女兒來養,當時慕容酒還小,只有四五歲的年紀卻很是伶俐,深得她歡心。于是老板一手将她栽培出來,并授予她閣主之位,一任就是十一年。這期間淩雲閣漸漸聞名起來,成為大翎國的一道風景。名門望族趨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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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老板過世後,自然是慕容酒繼承了整個淩雲閣,而雲黛就是此時來的。說來也是一樁奇事,慕容酒突然找到她,将閣主之位相讓,自己則消失了個徹底,當個幕後老板,這一點讓雲黛很是不解。

但無論如何,在淩雲閣有個好處,大到國家大事,小到哪位大人偷偷在外金屋藏嬌,要得知這些消息簡直信手拈來。也多虧這一點,她才能自如的周旋其中,甚至在朝廷官員的府中安插了不少眼線。

雲黛見那些官家女兒紛紛向着蔓瓊,心知她們對傾華的樣貌和能力十分忌憚,更加堅定了要讓她登臺的想法。傾華對自己感恩戴德,她十分有把握把她送進太子府,到時候也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這些年來幫助雲灼複國已經成為了她唯一的動力,任何人任何感情都不會左右她的情緒,她堅信。

雲黛瞥了一眼蔓瓊,緩緩開口道:“在我淩雲閣,要想登臺全憑舞技和才華,不論出身。”

“那,那她也沒資格,她不過才來了月餘,如何能入了衆位爺的眼?”蔓瓊走至傾華面前不屑道:“你敢不敢與我比試一場?”

傾華則一語不發,垂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雲黛看她這樣頗有些擔心,心還未提起便見她驀然擡首,眼神堅定的點頭應戰,衆人皆竊竊私語起來,有好奇,有不平更多的是觀望。

雲黛見傾華如此勾了唇角,贊許的點頭道:“夠了。我意已決,傾華明日開始正式登臺,蔓瓊你也不必再說了。”言罷雲袖一揮,再不去管身後的衆人。

蔓瓊又氣又惱,狠狠瞪了雲黛的後心,翻了個白眼,牙根恨的直癢癢。

有幸前去太子府,她以為自己就要飛上枝頭,但當她看清太子的長相之時,才知道他竟然就是那個苦苦追求雲黛的葉公子。她早就對葉公子傾心,也不是沒有對他示好過,偏偏他對雲黛癡情一片從不将她放在眼裏,如今知道了他是太子她更加不會輕易放手,于是将雲黛列為一大情敵,暗自跟她較着勁,這下跟她的梁子算是結的更深了。她尚在氣惱,偏有不長眼的又來踩她的痛處。

“曼瓊姐姐,你何必跟一個小啞巴置氣,快消消氣。”

“就是啊,蔓瓊姐姐可是進過太子府的人,身份尊貴,可千萬不要因一個小啞巴失了身份。”

“就是就是,蔓瓊姐姐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将來若是當上太子妃……到時候可別忘記妹妹們。”

……

別人不知道葉公子就是太子,自然不明白她此刻對太子來說根本比不得雲黛在他心中的分量,撿着魚鈎就順杆爬,誰知道根本拍錯了馬屁。蔓瓊更是胸悶,斜睨了她們一眼。

這些丫頭們以前私下裏從不與自己多言一句,如今她去了一趟太子府倒成了她們争相攀附的對象。果真是世态炎涼冷暖自知,只不過她從來不稀罕,驕傲的哼了一聲,娉娉婷婷的消失在她們面前。

☆、47.夜探允王府

傾華正式成為舞姬在淩雲閣登臺的事情雖然定了下來,但是她向雲黛提了一個要求。她希望跳舞之時能夠帶上面具,雲黛一開始不贊同,她生了一張傾國之姿卻非要掩去容顏,這不是暴殄天物麽。

可傾華卻告訴她,這叫欲擒故縱,保持神秘感,男人都喜歡這樣,越是神秘莫測的東西越是感興趣。

雲黛了然,之前還對妙竹說教了一番,此刻卻全然忘記了。

很快,淩雲閣來了一名神秘的傾華姑娘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鳳京城。王孫貴族們争先前來淩雲閣一窺究竟,雲黛每日都忙得焦頭爛額,心中對傾華的滿意度又提升了不少。

數不盡的公子老爺們都希望傾華姑娘能夠到府一聚,卻被雲黛給擋了回去,聲稱傾華姑娘非皇室子弟不見。她如此擡高傾華,搞得滿城風雨,終于是把皇室中人給盼了過來。

只可惜這個人不是太子,而是允王爺葉璟翊。

雲黛抹了把汗,二皇子葉景沅早就被皇上流放到邊城,五皇子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小毛孩兒,而葉璟翊與她素有舊怨鮮少往來。她自信消息一傳出去大概就只有太子才會上門,誰知葉璟翊竟然橫插一腳,壞了她的好事,真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

不知葉璟翊究竟是安了什麽心思?雲黛心焦的在屋中團團轉,傾華不知所措的立在中間幾乎要被她轉暈了過去。

“閣主,前來迎接傾華的步辇已經到了門口。”妙竹急急奔過來,向雲黛禀報。

“這麽快就來了?”雲黛微愕,帖子才遞過來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步辇就到了,這是有多心急啊,果然男人性本“色”。

雲黛對傾華正色道:“傾華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我很欣賞你。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培養你是想讓你做什麽。”

傾華認真的看着她,手按在胸前點點頭。雲黛知道她這是向自己保證她十分明白自己的使命,絕不會辜負她的期望。

“你知道就好,太子才是我們的目标,至于允王,你随便敷衍一下即可,明白嗎?”

她又點頭,雲黛這才替她挑了一件紫色娟紗金絲繡花水袖長裙,腰間配一根銀色綴流蘇縧帶,脖上戴一串镂金菱花嵌翡翠粒項鏈,又小心翼翼的把那只赤金紅翡翠面具替她戴上。

一路将她送到門口,此時門口早已聚集了一批看熱鬧的人。不光是淩雲閣的人,幾乎整個長楽坊門口都熙熙攘攘的堵滿了人,可見傾華的影響力之大。

無數豔羨的目光都投在傾華身上,雲黛的心卻沉的如灌滿了鉛水,祈禱着葉璟翊千萬不要對傾華起了心思将她收進府裏,否則她的辛苦又要化為一堆泡影。

一群豔紅柳綠在背後竊竊私語着。

“沒想到一個啞巴都能得到雲王爺的青睐,我們憑什麽不能。”說話的是一個姿容清秀的紅衣女子,語氣那叫一個酸不拉幾。

另一名白衣少女接話道:“是呀,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有那樣的運氣啊。傳聞允王爺是大翎國第一美男子,玉樹臨風潇灑倜傥,若是能見上一面,我死也甘願。”說完還不忘嬌羞的用帕子掩了面。

“可是也有傳言說允王爺好龍陽,要不然這些年允王府的後院之中怎會連一個姬妾都沒有?”青衣的女子神神秘秘道。

“他不是與單将軍之女單衡纾有婚約?”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據聞單大小姐就是因為發現允王的這個怪癖才請旨退婚的。”

“啊?”衆女皆驚得合不攏嘴。

“那傾華豈不是很可憐?”

衆人一時都不再言語,雲黛耳力好從頭到尾聽的清清楚楚,她自然知道葉璟翊并非像她們所說的那樣有龍陽之好,但是與單衡纾解除婚約一事卻是從未耳聞過。這些市井傳言真是越傳越玄乎。

“都沒事做了嗎?還不快進去?”雲黛嗤道,那幾個碎嘴的丫頭吐了吐舌頭快速作鳥獸散。

葉璟翊的步辇尚未起步,不遠處又響起了馬蹄聲,直直朝淩雲閣而來。大道中央自動讓開一條路,雲黛認出那匹駿馬之上的玄衣男子正是陌旬。

陌旬一個翻身跳下馬背,動作一氣呵成,引起周邊一片驚呼聲。至于嗎,連下個馬都要耍帥炫酷。雲黛下了結論此人還是跟以前一樣,高冷無比。

他的動作挺漂亮,可惜臉色不好看,看見雲黛之後就更加難看了。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演起了陌生人初相見的場面。

“在下是允王的貼身侍衛,陌旬。奉命來接淩雲閣傾華姑娘前去府上獻舞。”他高朗的聲音如洪鐘般嘹亮,在這個本就不平靜的湖裏投下了一枚巨石。

雲黛一步一步走下臺階,笑顏如花。“沒想到允王連貼身侍衛都出動了,我這小小淩雲閣真是蓬荜生輝。”

“這位是——”陌旬拖長了音調,明知故問。

“奴家淩雲閣閣主,雲黛。”她揚眉笑着俯身施了一禮,心裏卻把陌旬罵了個狗血淋頭。

“原來是閣主,我還以為是傾華姑娘呢。”陌旬有意忽略她的存在。他可不是葉璟翊,看見她就心軟下不了手。雖說不能把她怎麽樣,但是擠兌擠兌她還是綽綽有餘的。

陌旬看到雲黛臉上一閃而過的尴尬甚是開懷,又轉頭一眼将目光鎖住了穿戴隆重的傾華,上前道:“這位一定是傾華姑娘了,請上轎吧,別讓王爺久等了。”

傾華看了一眼仍是言笑晏晏的雲黛,向她點點頭,然後在陌旬的邀請下受寵若驚的鑽進了轎子。

雲黛沉着臉目送他們離去。心裏默默念叨,好你個陌旬,咱們山水有相逢。

妙竹被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陰沉氣息吓得哆嗦了一下,扯扯她的衣袖,道:“閣主,他們走遠了,早就看不見了。”

雲黛回過神來:“嗯,我知道,鍛煉下眼力不行嗎。”

鍛煉……眼力……

妙竹當然不敢答不行,只得一個勁的點頭應是。

雲黛再一次不鎮定的在房裏轉悠起來,她總覺得葉璟翊來者不善,

這些年來雲黛時常能察覺到他派人跟蹤自己,比如前段時間太子在府中與自己相聚的時候。她一直認為葉璟翊許是忘不掉被她捉奸捉雙的丢人場面,于是派人來探探自己的消息,得知自己過得不好他也就感到安慰了。

可她根本就是打不死的小強,不但沒有因為他自尋短見,反而過得風生水起。(這純粹是雲黛在自我安慰)

但好在雲黛沒有做出什麽明顯的行為讓他察覺到她其實在暗地裏做了很多不利于大翎國的事情,比如接近太子是另有所圖,又比如她剛剛安插了幾個新人進了國樂監(負責大翎國宮廷禮樂的機構)。

而傾華之事,讓她的想法徹底颠覆了。因為從陌旬的言談舉止中,她感覺葉璟翊這一次的行為根本就是針對自己而來,他或許已經知道了自己接近太子的目的,所以才來搞破壞。

葉璟翊真是太卑鄙了,決不能讓他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雲黛稱今日乏了要早些歇息遣走了妙竹,待她走遠後,又起身從衣櫃的最底層拿出一套暗金色服飾來,正是金三司的标準行頭。

她撫摸着衣襟處的雲紋心中激動到無法自抑,不禁感慨,那種久違了的縱橫江湖之感又再一次被重新找了回來。

一盞茶的功夫後,雲黛垂頭喪氣的将衣服扔回了箱子底。她忘記了五年來她的身體又長高長大了不少,這件衣服,她此時根本穿不下。

無奈之下,她只能選了一件最接近黑色的窄袖長衫,将下擺打了個結系在腰間,露出裏面的黑色褲裝,頭發束起一束垂在肩頭。她對着銅鏡自照了一會兒,覺得少了些什麽,靈光一閃便随手從荷包裏面抽出一塊絹帕蒙在了臉上。

月黑風高夜,翻牆偷窺時。

沒想到允王府中的守衛竟如此之差,雲黛一路暢行無阻的進到了主屋。她趴在屋頂,揭了兩片瓦朝裏看。

正好可以看見葉璟翊的頭頂,多年不見,他又長高了不少,身形也壯碩起來。他坐在那裏飲茶,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他寬闊的肩膀,還有強健有力的手掌,他不再似以前那般虛弱。

看來顧庭予留下的那壺雪蓮酒已經徹底替他解了毒,鼻尖莫名有股酸意,她吸吸鼻子,将瓦片重新蓋了回去。

她沒有看見傾華,說明她現在還在另一個地方。得趕緊找出來,将她帶離王府才好。

王府實在太大了,尋了幾處地方依然沒有任何眉目。

忽然前頭傳來人群的聲音,像是府裏的丫鬟和嬷嬷,她們每人手中都托了一個紅木托盤。

那領頭的老嬷嬷急急催促着:“快點兒跟上,這些都是王爺吩咐賞給傾華姑娘的,趕緊送去念雲軒,別讓她久等了,怠慢了姑娘。”

念雲軒?

這名字很熟悉,雲黛仔細回想,終于想起來方才她曾經過那裏,見那閣樓甚是冷清,就沒有進去查看,原來傾華在那兒。

☆、48.對峙

念雲軒之內回廊蜿蜒,橫跨在清清碧水之上。院中有金黃色的忘憂草,小喇叭一般的紫茉莉,紅豔無比的蜀葵和粉白奇香的栀子……花樣品種之多,數不勝數。記憶中的某個地方也是這般争奇鬥豔的景象。

雲黛看着滿園的芬芳一時失了神,竟忘記了自己前來尋人的目的。

淩雲閣中原本也是花紅柳綠,雲黛見不得這些,命人将自己院中所有的花都移了地方,只餘下一院子的綠意蔥蔥。

那些美好的豔麗景色是她心頭的傷痛,不能輕易觸碰。

她還記得那一年的夏夜,天氣格外燥熱,熱浪一陣陣的襲來,讓人渾身上下感到黏膩不堪。

鬼谷中有一汪不小的活泉水,四面環繞巨石只留一個十分窄小的入口。裏面卻是別有洞天,泉水清可見底,碧水周邊也是一片花海,擡頭便可仰望萬千星鬥,身在其中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雲黛發現了一塊寶地興奮的手舞足蹈,經常趁着天黑偷偷跑去那裏沐浴。

彼時,雲黛還是葉璟翊身邊的侍女,葉璟翊将她看的很緊幾乎寸步不離,只能趁他睡下後方能離去。

她像一尾光溜溜的白魚一樣潛進水底,想象自己是一條魚,惬意的上下翻騰拍着水花,然後浮上水面舒暢的嘆了口氣。墨發傾瀉而下,長達腰際,她輕輕的用手梳理,美好玲珑的身體曝露在月華之下,瑩白的肌膚反射着盈盈光芒。

忽聞腳步聲匆匆而來,葉璟翊快速沖進來,飄動的白色衣擺帶起花海中一片螢火之光,她看見那雙墨玉般的瞳眸之中滿是焦急之色,帶着隐隐怒氣。

少女的身體已經有了玲珑有致的曲線,她就那樣站在那兒,清可見底的湖水根本起不到任何遮擋的作用。邵華之年,峰玉有芽。墨發直直垂下只遮去了胸前兩半微隆的明月,若隐若現。

突然闖入的人将一切盡收眼底,在看清了水中的情形之時,他的表情由焦急轉為驚惶再到震撼,葉璟翊就那樣呆愣在一片螢光花海之中,全然忘記了移開視線。

“誰讓你進來的。”雲黛又羞又惱,大聲嗤道。

葉璟翊別開眼,留下一句“我在外頭等你”,倉惶落跑。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正是自那日開始,雲黛才對他真正生出了異樣的感情。

如果那晚她沒有去沐浴,如果她能趁早離開鬼谷,離開他身邊,如果她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可惜沒有如果。

可恨年少無知,才會讓自己現在身處在悔恨之中。罷了,往事不堪回首,以後再不要動心動情,就可以免于傷害。

雲黛別開眼收斂了情緒,閉眸沉靜片刻,再次睜眼之時,星眸之中已是一片澄淨。

雲黛輕巧的穿過回廊,一眼看見門口立了兩個人,她跳到最近的廊柱之後,掩去身形。

很快從裏面走出兩個小丫鬟,與門口那兩人一道離去。

機會就在眼前,雲黛毫不猶豫的閃到門邊,輕手輕腳的推開門走了進去。門在背後關上,地上貼心的鋪了一層絨毯,走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個念雲軒實在太詭異了,這是環視屋內的擺設之後出現在雲黛腦中的第一個想法;第二個想法是,葉璟翊不愧是皇上最寵愛的兒子,簡直富可敵國。

她目光所及之處,凡是能裝飾的地方都擺上了各種奇珍異寶,有東海的明珠,龍鳳玉杯,翡翠大鼎,金絲楠木貔貅,還有看不出年代的古劍……

他們就這麽暴露在空氣之中,實在太暴殄天物了。

雲黛雙目放光咽了口唾沫,情不自禁的探手去摸面前那只碩大的金絲楠木貔貅,其脖頸之上還戴了一串珊瑚玉項鏈,應該是有人随手挂上去的。

燭火一閃,內室有人打簾而出,發出翠環叮铛的聲響。雲黛手還未來得及縮回,那人就已經到了跟前。

“傾……”她偏頭欲喊傾華,卻發現此刻近在眼前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最不想見的人——允王葉璟翊。

一室靜默,最後還是葉璟翊先開了口。

“雲黛,你到底何時才能戒了這偷盜的毛病?”他的語氣甚為無奈,卻又夾雜着些難以察覺的竊喜。

雲黛摸了臉頰,發現絹帕還在,他是怎麽發現自己的。她立刻跳離他的身邊,重重咳了聲,清了清嗓子道:“我才不是……”

她想說自己不是雲黛,但轉念一想這一切實在太詭異了,方才還在另一個房間的人怎麽可能立刻出現在這裏?

她很快意識到這是中了葉璟翊的圈套。她恨恨的扯下絹帕,面上卻不動聲色,依然保持着淩雲閣閣主的風範——落落大方,微笑自持。

她明媚溫婉的笑容讓葉璟翊恍惚了心神,多年不見,她已經變得這麽冷靜,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遇事就跳腳的小毛丫頭了,時間真的可以讓一個人成長。

可是在觸及她的目光之時,他看到的只是一片疏離和淡漠。此刻,她對他竟連一點兒恨意都沒有了嗎?

“雲黛……”他靠近一步。

她退一步,與他保持着安全距離。葉璟翊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她卻依然淡定,嫣然一笑道:“王爺這話說的難聽,奴家不過是見這王府之中暴殄天物的現象太嚴重,想着幫王爺疏散疏散,好讓那些個無家可歸無依無靠的老弱病殘們吃上一口糧,蓋上一張薄被即可。奴家可是個劫富濟貧的女英雄呢。”

“若是王爺也想要揚名立萬讓百姓們知道,奴家盡可以幫您大肆宣揚一番。”

葉璟翊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雲黛卻越是笑的更加得意,繼續道:“哎喲,我差點忘記了,王爺向來行事低調,不稀罕這些虛名。”

“雲黛,你夠了。”

“王爺,您生氣了?別氣啊,氣壞了身子奴家可擔待不起。”她随手捏着手中的絹帕擦了擦額際的汗珠,表情妩媚又欠扁。

他一眼注意到了雲黛手中的絹帕,心跳漏了一拍。“那是?”

他直勾勾的盯着,雲黛一下子就知道了他口中所指的是什麽,此刻她才發現她竟然将當年葉璟翊為她包紮傷口而用的手帕帶了出來。

葉璟翊面部一松,溫柔的像要融了一切。“原來你一直帶着它。”

雲黛揪了手帕揉成一團捏在手心。“這是我自己的,多年不見,沒想到你眼力退步了不少。”

“你騙不了我,我的那塊是用祈國有名的祈香紗制成,全大翎國不會超過十方,且只有皇室中人擁有。”他從雲黛手心将絹帕拿出來,“所以這塊肯定是我的。”

“這……”雲黛突然想到個很好的借口,反駁道,“這是太子所贈。”葉景昭是太子,他有也不稀奇。

葉璟翊渾身一震,他很清楚她與葉景昭的關系,前不久探子從淩雲閣回來仔細描述了二人之間是如何的親密,那是他現在可遇不可求的奢望。思及此他的雙臂垂在腰側,一雙拳頭緊了又松,幾乎要将那方絹帕揉碎。

雲黛嘴上痛快了,心裏卻沒來由的悶,別開眼不去看他。

“離他遠一些。”

“什麽?”雲黛沒有聽明白,又問了一遍。

“太子身份特殊,勸你還是不要繼續打他的注意,離他遠一些,否則後果自負。”

這明顯的警告意味讓雲黛聽了很不舒坦,沉了眸想要辯駁幾句,葉璟翊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既然是太子贈你的東西,還給你。”

葉璟翊大手一揚,絹帕飄落到她眼前,她沒有伸手去接。雲黛眼睜睜的看着它直直落地,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傾華呢?我來接她回去。”

“原來雲閣主是來見傾華姑娘。”雲黛發現他連對自己的稱呼都變了,“不必了,勞煩雲閣主白跑了一趟,傾華姑娘暫時會在王府中小住幾日,雲閣主請回吧。”

“你……不行,傾華必須跟我回去。”

“我想留的人,誰也帶不走。”從他眸中迸出的火焰讓她十分驚懼,他們實力懸殊,根本不是一個級別,在他面前她只有敗下陣來的份。她恨死了這種挫敗感。

雲黛渾渾噩噩,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在榻上坐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時才睡下。

而葉璟翊在她離去之後大發雷霆,念雲軒中一片狼藉。第二日前來收拾屋子的小厮和丫鬟被滿地的支離破碎震驚的不敢下地。

“這是遭了賊嗎?要不要報官府,竟有人敢到王府來作案。”

“有人看見王爺早上是從念雲軒出去的,說不定是王爺……”

“別說了,快幹活吧。”

……

而傾華卻連葉璟翊一面都沒有見到,她在允王府中住了幾日就被人完好如初的送了回去,自此再沒有被召見過。

鳳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談資,很快這場淩雲閣閣主親自制造出來的美人噱頭就被掩蓋了過去。尤其是男人們,一陣子的新鮮勁過去也就過去了。

說到底淩雲閣這些舞姬們都是清高自持的良家少女,看得碰不得。怎麽也比不得勾欄院中那些實實在在溫香軟玉在懷中的感覺。

☆、49.太子猛于虎

後宮,南松殿。

大殿之內燈火通明,玉璧穹頂,水晶卷珠簾。六根擎天廊柱之上分別雕刻了鳳舞九天,和金龍戲珠的紋樣,鳳尾翎羽內嵌金珠,金龍鱗甲栩栩如生,似欲騰空而起。地磚由暖玉鋪就,一池清泉華池以白玉砌成,金蓮為畫,每一片花瓣和根莖都細細雕來。桂殿蘭宮瓊樓金闕,如此窮奢極麗的宮殿堪比九天之上的仙羽宮闕。

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的鲛绡寶羅帳內,躺了兩個人,正是當今聖上葉盛和他的寵妃蓮翩蓮妃娘娘。

葉盛睡至半酣,驚叫連連的從睡夢中驚醒,滿頭大汗。

“別怕,皇上,您是又發惡夢了。”蓮翩順着他的背部輕拍着撫慰他,溫言安慰道。

葉盛四周環視一圈,最後将目光落在蓮翩的身上,一雙杏子眸楚楚動人,正在關切的看着他。他回身攀住蓮翩的雙肩,雙手還在顫抖着,尚未從噩夢中脫離。

“愛妃,朕看見了很多狐貍,它們……它們争相往朕的身上撲。”說到此,他又膽戰心驚的看着周圍,雙手将蓮翩的肩膀抓的生疼,“它們還沒走,還在這裏,太可怕了……愛妃快讓人來把它們趕走……”

蓮翩強忍住痛意勸他:“皇上,這只是個夢,臣妾一直在您身邊從未見到有狐貍靠近呀。”

“你騙朕!”葉盛大聲呵斥,翻了個身從六尺寬的榻上跳下去,瘋子般亂竄。“出來,你們這些畜生,都給朕出來!朕不怕你們!”

殿外有尖細的嗓音喊道:“皇上,您怎麽了?”

“皇上,您冷靜些。”蓮翩只着了一件雲袖紗衣,赤腳踩在地磚上。奈何男女之間體力相差懸殊,她試圖阻止葉盛卻反而被他推倒在地,手肘處灼熱而刺痛。無奈之下只得大喊一聲:“來人吶。”

守在殿外的大太監安公公和侍女們一湧而進,見此情景安公公立刻派人叫了太醫前來。折騰了大半夜葉盛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經此一事南松殿裏人頭簇簇,蕭皇後和榮妃都聽到消息趕了過來。所幸葉盛沒什麽大礙,太醫垂首向幾位娘娘禀報道:“回禀皇後娘娘,榮妃,蓮妃娘娘,皇上是白日裏操勞過度才會發夢不斷,應該并無大礙。”

“無大礙?”站在蕭皇後身邊的榮妃上前一步訓道,“無大礙,皇上會如此精神恍惚看見幻想?我看是有些人需索無度不知疼惜皇上,所以才讓皇上勞心勞力發了惡夢,那狐貍精指不定是誰呢。”

榮妃說完還不忘斜眼睨了蓮翩一眼。

蓮翩此刻單手捂住尚在流血的手肘,聽她這話裏有話,不免心生不悅,回道:“榮姐姐,您這話從何說起?”

“好了,都別說了。”蕭皇後被吵得頭疼,擡手阻止二人,又轉身怒斥榮妃道:“榮妃妹妹,凡事講求證據,後宮之內不得妖言惑衆,你若是無理取鬧,休怪本宮懲罰你。”

榮妃聞言一個激靈,立刻跪下求饒道:“皇後娘娘贖罪,臣妾知罪了。”

見她态度誠懇,蕭皇後點點頭問那名太醫道:“方太醫,皇上的身體一直都是你在調理,之前可有發現什麽異樣?”

“回禀皇後。”方屏拱了拱手,“微臣并未發現任何異樣。”

蕭皇後點點頭嘆了口氣,瞥見蓮翩面無表情立在一邊,捂着的手肘殷紅一片,忙吩咐方屏:“方太醫,快替蓮妃包紮一下吧。”

又對蓮翩道:“蓮妃妹妹,今晚你就回去好好歇息吧,受了傷不宜多動。”

“臣妾的傷并無大礙,皇上需要人服侍,就讓臣妾……”未及她說完,蕭皇後就阻止了她:“就這樣吧,時辰不早了,皇上需要好好休息,你們都退下吧。”

“是。”衆人告退,蓮翩雖有不甘卻也只能聽命暫退。

榮妃帶了幾個丫頭于游廊之中前行,邊走邊忿忿道:“哼,皇後就是偏袒蓮翩那個臭丫頭,才讓她不可一世,現在竟敢爬到我頭上去了。”

“娘娘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就便宜蓮妃娘娘了。”她身邊的大丫鬟珠兒勸慰她。

“想當年她進宮的時候一副楚楚可憐,柔弱無助的模樣,虧我待她如親姐妹,她竟然背後使陰招,在皇後面前中傷我,害的皇後如今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小人得勢是不會長久的,娘娘,您就等着看她從天摔到地的那一天吧。而且娘娘有煜王做靠山,還怕她能興風作浪不成?”珠兒眨着眼睛意有所指的說道。

榮妃邪魅一笑,她生就一副童顏笑起來俏皮又妩媚,介于少女和少婦之間,葉盛就是喜歡她這一點,百看不厭。

她細細一想,如今葉盛身子越來越不好,蓮翩想得龍子自然沒那麽容易,她卻有兒防老萬事足矣,于是點了點珠兒的額頭道:“你這鬼靈精。”

一群女人漸漸遠去,游廊之後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出來,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們離去的方向。

葉景昭再次出現在淩雲閣的時候,搖身一變化作了大翎國尊貴無比的太子殿下,又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一輛四馬并驅的大型馬車款款而來,鴉青色的絲綢車帷分外顯眼,黑楠木車身上雕梁畫棟,硫金鑲鑽嵌寶石。砂金色車簾影影綽綽的映出兩個人影,一個身形俊逸,另一個看上去十分嬌小。

行至淩雲閣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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