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海的手頓了頓,一轉頭,馬修和站在隔壁的陽臺上,倚着欄杆,指尖夾着一根香煙,悠然自得地看着風景。

“你在等我嗎?”

馬修和應了一聲,見她出來了,就把煙給摁熄了。

“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出過家門口,真不愧是名副其實的宅女。”他說。

“你怎麽知道……”

“樓下門口你家的信箱有一封電費賬單塞進去已經有整整一個星期了,但是你都沒有拿走,平日你可是每隔三天就查看信箱一次的。”馬修和瞄了她一眼,“這一個星期你都在家裏做什麽?畫畫嗎?”

顧七海窘了,這一個星期她可是連一次畫筆都沒有拿起來過。

馬修和似乎已經看穿了真相,出奇地沒有再追問下去。

顧七海陪着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赤紅的夕陽映在眼前,讓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跑進了客廳,沒過多久又跑了出來。

隔着兩個陽臺之間的一米高空距離,顧七海伸長了手臂,把一個裝着圓珠筆的透明塑料袋遞給了馬修和。

“那天你落在我這裏了,這是很重要的證物吧?”

馬修和望着顧七海鄭重其事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已經沒用了,你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

顧七海難以置信,拿着塑料袋的手僵硬在了空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其實破案的那天,我說了一個謊言。”馬修和換了個姿勢,直面着顧七海,“案發當天晚上任雪瀾帶走的那支圓珠筆,之前根本沒有被保安更換過,這支圓珠筆,我是在街邊買來的相同款式,上面沒有任何任雪瀾的指紋。”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就算顧七海再無知,也明白僞造證據是多麽嚴重的事情。

“因為你說希望任雪瀾可以主動去自首,如果沒有确鑿的‘證據’的話,任雪瀾恐怕不會如此輕易就被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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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也不用為了我的話而做到這個地步……”

“我的案底本來就不怎麽幹淨了,所以你不用擔心。”馬修和息事寧人地笑笑,“起碼現在得到的結果,是你所希望的。而且,也值得。”

“你幫了我那麽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夠報答你。”

“既然想報答我,那麽在報答之前,我想你最先趕快打起精神。”

顧七海也倚向了欄杆,“你破案這麽厲害,一定是經歷過很多案件吧?你有沒有曾經遭遇過一些會讓你失落……或者是變得絕望的案件?”

“當然有。”

顧七海有些訝異,其實在她問出問題之前,她已經差不多做好了不可一世的他會決絕地回答“不”的準備。

“其實,我過去曾經是刑警。”

相比起前一個的回答,顧七海對這個答案并不感到太多的意外。

一路以來,其實有太多的細節可以追索。極其充沛的專業知識、與現任市警局刑偵隊隊長的熟稔關系、遠遠超出普通人的矯健身手……所有的跡象在潛移默化之間已經告訴了顧七海,馬修和不會只是一個普通的偵探。

既然他曾經是刑警出身,那麽一切都變得合乎常理了。

“在當刑警的那幾年,我的認知裏只有絕對的正義和絕對的罪惡,但是,五年前我親眼見證過的一樁案件,徹底改變了我非白即黑的世界觀。于是那時候我決定離開警局,以我自己的方式去尋找答案,我走過的路自然都不是一帆風順的,但是,我不會逃避。”馬修和看似雲淡風輕卻深沉地說,“七海,你和我沒什麽不一樣。”

你和我沒什麽不一樣……言下之意,在他的眼裏,他是把她放在了跟自己同等的地位上,他體諒她,尊敬她,也明白她。

顧七海受寵若驚,不知道說什麽才恰當,馬修和靜默了片刻,又說:“有件事情我必須要告訴你。”

“什麽?”

“在調查易兆輝命案的時候,警方曾經恢複過易兆輝手機遭遇删除的數據,其中有一條是你發送的短信。”

顧七海想起來了,在易兆輝出事的前一天上,她的确是發過一條短信給他。因為當時她正遭遇着易兆輝的跟蹤騷擾,讓她痛苦地回憶起了高中時期的經歷,以及任雪瀾談起易兆輝時深刻的眼淚。當人被逼到窮途末路,總是會做出瘋狂的事情。于是一氣之下,她對易兆輝發出了這樣的一條短信——

“有什麽事情你就盡管沖着我來,但你別再騷擾我的朋友,否則的話,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她再恨,也極少會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不過也許就是因為這條例外的短信,才會讓當時的警方更加加深了對她的懷疑。

馬修和卻一直相信着她。

馬修和說:“根據任雪瀾的口供,她是在8月28日晚上10:25左右殺死易兆輝的,但是在10:30,蘇豔紛卻收到了來自易兆輝的短信,說有事商量讓蘇豔紛去他的宿舍。但是毫無疑問,當時的易兆輝已經是一具屍體了,那麽你認為發送這條短信的人會是誰?”

顧七海怔了怔,“雪瀾?”

馬修和點頭道:“按照當晚的情況,任雪瀾應該是不清楚吳翹也在教師宿舍的,假如沒有這條短信,蘇豔紛根本就不會趕到宿舍成為易兆輝屍體的第一發現人,她也不會因此受到警方的懷疑,那麽叫做顧七海的你,也許就會成為本案唯一的嫌疑人了。但奇怪的是,在任雪瀾的整個計劃中,她明明都已經确定了要讓你成為她的替罪羔羊,為什麽偏偏在最後的關頭,她還要冒險做出這種多餘的事情?”

“……難道她看到了我發給易兆輝的短信?”

“是,那一刻她後悔了,但是,她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馬修和的語氣也有了一絲惋惜,“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彌補也好,她還是希望可以盡量減輕你的嫌疑。”

顧七海的眼眶紅了,她迅速地低下了頭。

“雖然我始終無法認同她殺人的做法,但是我覺得,就算她做了那麽多的錯事,她的心中依然還是把你當成了朋友,所以她應該比你更加無法原諒自己。”

顧七海伸手抹了抹臉,輕聲說:“高中的時候,我被所有跟易兆輝發生過關系的女生團體排擠、針對,幾乎沒有人願意理會我,但其實雪瀾在暗地裏一直在照顧我,如果沒有她,我可能根本就熬不過去那段日子,我卻絲毫都沒有察覺到原來給她最多痛苦的人,居然就是我自己。”

馬修和無聲地移開了目光,“等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之後,你就去看看任雪瀾吧,不論是道歉還是感謝的話,不是由你親口告訴她的話,都沒有任何意義。”

顧七海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她擡起頭,深深地看着馬修和,“馬先生,你真的是幫了我很多很多,謝謝你。”

馬修和轉過頭來,只見顧七海對他鞠了一個躬後,轉身回到了客廳。

她的一聲“謝謝”明明說得由衷真切,為什麽他卻在她的語氣裏聽出了告別的意味?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樁案件結束,接下來會寫一些言情的劇情,再開展第二樁案件~

☆、我眼中的她

顧七海終于下定決心走出了家門。

首先她第一個要去的地方是打工的服裝店,按照店長之前的說法,其實她本應就已經要離職了,不過因為易兆輝的命案而一直拖延到今天她都還沒有正式辦理離職手續,給服裝店添了那麽多麻煩她也感到相當抱歉,不論如何,她都要把眼前的所有事情處理好,不然她就沒有辦法踏出嶄新的一步。

去到服裝店,顧七海正好看見了店長站在櫃臺後,顧七海連忙走過去道歉:“對不起,這段時間給店裏添麻煩了。”

“沒有的事,我們已經聽何衍說了,之前是我們一直誤解了你,反而是我們不好。”店長也怪不好意思的,“何況這段日子有何衍在幫忙,我們的生意也沒有受到影響。”

顧七海怔了怔,她以前聽何衍說過開學以後就會離職的,照理來說這段日子他應該也開學了,但為什麽他還會繼續在店裏工作?

店長問她:“難道你不知道何衍已經離職,現在他是在幫你頂替着工作?”

她真的不知道。

話音剛落,何衍就捧着一箱衣服走出了店面,他看見顧七海顯得有些意外,但是轉而就對她清爽地笑了。

顧七海最終還是正式辦理了離職的手續,她拿着這個月結算的工資,分出了一半遞給何衍,“這些都是你的。”

何衍擺擺手,并沒有接,“不用了。”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幫了我這麽多,你明明都已經開學了,卻還是每天來頂替我上班,所以你收下吧。”

“才剛開學我的課程不緊,何況這些都是我自願去做的。”何衍笑了笑,把錢都塞回了顧七海的包裏,“你既然想感謝我,那就履行之前的諾言,請我去你家做客吧。”

“當然沒問題。”

“那擇日不如撞日?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有。”

顧七海今天的态度出奇的爽快,何衍不禁愉悅地笑了:“對了,這段日子我也沒有見到任雪瀾,你跟她那麽要好,不如也叫上她吧?”

顧七海的腳步停了下來。

雖然顧七海的嫌疑已經澄清了,但是易兆輝命案的真相和細節目前還沒有被媒體完全公開報道,所以何衍現在還不知道任雪瀾的狀況。

任雪瀾曾經說過,她喜歡何衍。

顧七海想了想,說:“雪瀾最近有些忙,下次我們再叫上她一起吃飯吧。”

雖然終有一天何衍就會知道所有的真相,但是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她也想為任雪瀾在喜歡的人的心裏保持着最初最好的印象。

為了今天的晚餐,顧七海跟何衍一起去了小區附近的超市買食材,顧七海不知道何衍喜歡吃什麽,索性一直走在他的身側,偶爾看到中意的食材,就轉身就問何衍的意見,幫忙推着手推車的何衍就會馬上停下腳步,微笑着回答。

馬修和到超市買東西時,恰好就讓他看見了這一幕。遠遠望去,顧七海和何衍就像一對恩愛的小情侶,旁若無人地醞釀着幸福。

顧七海原本專心地挑着南瓜,一擡頭,突然在人群中看見了那個颀長的身影,手不禁抖了抖,南瓜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所幸何衍反應極快地接住了。

馬修和不緊不慢地朝她走了過來,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馬先生。”

馬修和點了一下頭,算是應了招呼。他伸出手,故意就在顧七海的身側也拿了一個南瓜。

何衍問:“認識的人?”

顧七海說:“我的鄰居。”

馬修和一手捧着南瓜,看了看何衍手推車裏琳琅滿目的食材,恰好是兩人的分量,他沉着臉,轉身走了。

顧七海看着馬修和越發冷漠的背影,澀澀地補充道:“他救過我兩次,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恩人。”

顧七海跟何衍很快就挑好了一籃的食材,興致勃勃地走到收銀臺準備結賬,然而東西才結到一半,一只修長的手臂突然繞過了顧七海的肩膀,放下了一支牙刷、一條牙膏、一瓶洗手液……以及一個南瓜。

馬修和果斷地說:“一起的。”

收銀員看了顧七海一眼,顧七海點了點頭,“……是一起的。”

顧七海既然說過要請客,理所當然地掏出了錢包結賬,沒想到身旁的馬修和卻快了一步,幹淨利落地把賬結好了,然後提起袋子眼看就要走。

顧七海跟何衍連忙跟了上去。

顧七海伸手就要把袋子接過來,馬修和卻沒有讓她如願,顧七海怎麽都猜不透他的一系列做法,“我把錢還給你。”

“不用。”

“那怎麽行……”

“那就報答我吧。”馬修和挑了挑眉,“是你說過的。”

“怎麽報答?”

“就從今晚跟我一起吃飯開始。”

顧七海沒有什麽不可以地點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後,她感覺到了何衍碰了一下她的手臂,然後她擡頭對上了馬修和淡笑的目光,終于吃了一驚。

怪只怪她欠下的人情債太多。

——

其實馬修和并沒有想過刻意為難顧七海,在超市裏遇見顧七海跟何衍的時候,他莫名覺得煩躁,才會特意走過去拿了一個購買計劃外的南瓜。而後來他本來是打算就這樣一走了之的,但是路上他一直回想着顧七海跟何衍在一起歡笑的情景,又忍不住回頭,硬生生地插入了顧七海跟何衍之間。

極其幼稚的做法,毫無疑問不是馬修和的行為作風,可是他此刻卻感到相當惬意。

顧七海一行三人終于到了她的家門前,顧七海今天包裏塞的東西有點兒多,而馬修和站在她的身旁更是讓她手忙腳亂,鑰匙偏偏怎麽都翻不出來。

馬修和見狀,手伸進了褲兜,拿出一串鑰匙,幾秒後,順暢地把門打開了。

顧七海怔住了,何衍也怔住了。

馬修和二話不說,拉着顧七海進了房子,然後一把關上了門。

“何衍還在外面……”顧七海說着就要開門,馬修和卻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面對顧七海困惑的目光,馬修和只是指了指身後的客廳。

顧七海一回頭,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客廳……實在是不能見人。

沒想到馬修和居然比她這個家的主人想得還要深入,她奇怪地問:“你怎麽會有我家的鑰匙?”

“不是你給我的嗎?”

“我……”她原本想問“我什麽時候給過你了”,但話還沒說出口,她就記起來了,她的确是藏了一枚備份鑰匙在他家門前的地毯下。她一聲不哼就把自己的東西放進了他的私人領域,若真的追究起來,錯的人也是她。

再說了,當初她就是因為信任他才會把備份鑰匙放在那裏,如果他真的有趁人之危的想法的話早就已經有大把機會可以出手了,事到如今,她何須再防備他?

顧七海這樣說服了自己,便不再過問鑰匙的事情。

十分鐘後,顧七海把客廳的雜物都扔進了卧室,撕下了牆壁和地板上的報紙後,終于抱歉地讓何衍進了門。她把馬修和跟何衍留在了客廳,自己一個人到廚房裏做菜。

相比起何衍的拘謹,馬修和則非常怡然自得地從書架上拿下了一本畫冊,無聲地翻閱了起來。看樣子,那似乎正好是顧七海的畫冊,雖然只是随手的描繪,馬修和仍然看得細致。

何衍注視着馬修和,終于開口問:“你和七海究竟是怎樣的關系?”

“她不是說了嗎?鄰居而已。”

“你已經來過她的家了嗎?”

“嗯,因為一些事情,來過幾次。”雖然準确來講,才第四次。馬修和擡眸看了何衍一眼,嘴角有些笑意,“恕我直言,你喜歡她?”

何衍一噎,逞強地回應:“是又怎樣?”

“沒什麽,你喜歡她自然是你的個人自由。”馬修和把畫冊翻了一頁,“只是,從你的眼中,究竟看到的是一個怎樣的她?”

何衍不答反問:“那你呢?你眼中的她又是什麽樣的人?”

馬修和稍微放下了畫冊,靜靜地回憶着:“她畫畫很厲害、總是無時無刻銘記着別人曾經對她的好意、情願自己吃虧也要對重要的人好、面對再痛苦再害怕的事情她都會忍着眼淚,還有,平日的她明明那麽膽小怕事,但是在緊要的關頭,她甚至可以跨過十一層樓高的陽臺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何衍聞言有些詫異,馬修和的話不像是信口開河的謊言,馬修和跟顧七海經歷過的點點滴滴似乎是他無法輕易侵入的回憶。

何衍認真地問:“你對七海有什麽想法嗎?”

馬修和這次卻沒有立即回答,他再一次拿起了畫冊,視線卻有些偏離了。

他淡淡地說:“沒什麽特別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馬偵探的第一次吃醋。

☆、為了誰

一頓豐盛的晚餐結束,而且還吃了水果、洗了碗筷,何衍故意磨蹭了許久,卻還是遲遲不見馬修和有任何離開的意思。

何衍終于說:“我該告辭了。”

顧七海站了起來,“那我送你。”

何衍的心頭有些欣喜,下一秒就聽見馬修和的聲音悠悠地傳了過來:“你一個女人走夜路可不安全。”

顧七海有一瞬間的失神。

這語氣,這情形,怎麽他毅然像是個男主人的模樣?

馬修和随之也站了起來,雙手插在褲兜裏,“我陪你去。”

何衍拉了顧七海一下,“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他故意着重了“單獨”二字。

馬修和笑笑:“我也有。”

面對兩個男人如此不分軒轾的鬥争,顧七海沉思了片刻,做出了決定:“何衍,我送你到小區的公交站,馬先生,你留在這裏等我回來吧。”

顧七海的語氣聽起來雖然細軟,不過卻是不由他們反對的堅定口吻。

馬修和不可置否地坐回了沙發上,于是顧七海連忙帶着何衍出門了。

“馬先生看起來挺緊張你的。”乘電梯的時候,何衍這樣說道。

電梯裏只有何衍跟她兩人,這個話題,讓顧七海避無可避,“有嗎?”

“你覺得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很出色,可是,他的生活也離我很遠。”顧七海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對了,你想跟我說什麽?”

何衍看着她的側臉,想了想,又改口道:“我就是想問問你,服裝店的打工結束之後你有沒有什麽打算?”

“大概就是再找下一份的兼職吧。”

“聽馬先生說,你畫畫很厲害?”

“一般吧,只是我高中是美術專業。”

“我居然都不知道。”

“我沒有跟你說過而已。”

不知不覺,顧七海居然已經走在了何衍的前方。

何衍喊了一聲:“七海。”

“嗯?”顧七海聽不到他說話,只好轉過身來,恰好停步在了路燈之下,溫暖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愈發柔和動人。

何衍這一刻終于清楚自己為什麽總是那麽在意顧七海了,顧七海的淡然、顧七海的內斂、顧七海的一颦一笑,都跟在他身邊濃妝豔抹、故作成熟的女生有着明顯的區別。她只是安靜地看着他,他就得以安心地抛棄了所有的顧慮。

“就算以後我們不在一起打工了,我還可以繼續跟你見面、繼續呆在你的身邊嗎?”何衍站在原地,隔着咫尺之遙,輕聲說,“我想要更加了解你。”

顧七海怔了怔,突然有些明白雪瀾當初的感情了。

因為無比在意,所以才會不敢貿然靠近。

不論是任雪瀾,不論是何衍,或者是她。

她下意識地擡起了目光,望向了公寓大樓的第十一層某個陽臺,漆黑的夜幕下,她隐約看見了一絲微弱的火光。

“可以的。”

她聽見了自己幾近耳語的回答。

何衍滿足地笑了。

——

顧七海回到家裏,發現馬修和正背對着她站在陽臺上,玻璃門是關着的。

她拉開門,“你怎麽把自己關在外面?”

“剛才忍不住抽了根煙,我想你應該讨厭家裏沾上煙味。”

顧七海也嗅到了空氣中殘餘着淡淡的煙味,“進來吧。”

馬修和側身進了客廳,笑着問:“送完你的小男朋友了?”

“何衍不是我的男朋友。”

“我看他倒是很在意你。”

顧七海故意忽略了這個話題,“所以呢,你說想跟我說的話是什麽?”

其實馬修和壓根就沒有想過這件事,他沉默了幾秒,轉身又拿起了書架上的畫冊,“你的畫很棒。”

顧七海把畫冊收了回來,“根本就沒有那麽好,你太過獎了。”

“我覺得你其實可以更自信一點兒。”

顧七海雲淡風輕地笑笑:“當你什麽都沒有了以後,你就自信不起來了。”

馬修和追問:“你失去了什麽?”

顧七海沒有回答。

馬修和說:“顧七海,給我畫幅畫吧。”

顧七海看了他好久,才答應道:“好,等我以後掙夠錢了還你調查費,加上這幅畫,我們就應該兩清了。”

馬修和的眉皺了皺,“兩清什麽?”

“你已經可以不用再分神理會我的事了,你有你的生活。”

“我的生活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什麽叫我有我的生活?”

顧七海別過頭去不看他,“易兆輝的命案已經水落石出了,不論你是出于什麽原因去調查真相也好,我都很感激你。”

“在你眼中,你究竟認為我是出于什麽原因才會去查這樁案件的?”

“付先生不是你的好友嗎?”顧七海的聲音很輕。

馬修和冷笑道:“真是一個荒誕的理由。顧七海,我不做多餘的解釋,但是請你扪心自問,我究竟是為了誰才會如此執着這樁案件?”

顧七海的腦海浮現出了一個答案,但是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馬修和終于與她不歡而散,他無聲地離去了。

顧七海仰起臉,在極力的忍耐下,濕潤的雙眼漸漸地幹涸了下來。

明明是他親口說的,她在他的心中——“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

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扪心自問,她也不敢讓自己去多想,他在意的人究竟是誰。

——

自那天晚上以後,顧七海就極少跟馬修和再碰面了。

本來兩人之間的生活作息一直以來就沒有什麽交集,而且顧七海最近也留意到馬修和再次回歸到了那種早出晚歸的生活,恐怕他又是陷入了一樁嶄新的案件之中了。

顧七海告訴自己,他有了新的案件,她就不再是他需要調查的嫌疑人,那麽他也不再需要幹涉她的生活了。

很快顧七海也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工作的地方是一間兒童繪畫教室,一周三天要去給孩子們做兼職的美術教師,薪酬頗為豐厚,也讓顧七海有了更多的時間去畫畫。

創辦這間繪畫教室的老板是一個非常喜歡藝術的老先生,老先生很欣賞顧七海的畫,他在畫室的走廊懸挂了幾幅她的畫,偶爾有接送孩子下課的家長看中了,還會出錢把畫買下來,又給顧七海增添了一筆收入。

顧七海覺得自己在這間小小的繪畫教室裏,開始尋找到了堅持畫畫的意義。

介紹給顧七海這份理想工作的人還是何衍,他是在多次的牽線搭橋下,才讓老先生破格給毫無名氣、學歷以及授課經驗的顧七海面試,沒想到老先生也因此一眼看中了顧七海的才華。顧七海依舊很感激何衍,多番的接觸下,她跟何衍的交情也漸漸加深了起來。

這天顧七海在上課前,有一位家長臨時告知他的小孩想在下課後在教室舉行一場生日會,所以顧七海就被老先生吩咐去買一些零食和飲料回來。由于天氣逐漸變冷,顧七海拿着兩大袋的東西在街上走了一段時間,雙手就僵硬得不得了。她想反正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索性走進了一間咖啡廳暫時歇息下來。

顧七海坐在窗邊的位置,專心致志地研究着餐單,耳邊突然響起了清脆的聲音,擡頭一看,窗外正有一只修長的手輕輕地敲着她身旁的玻璃窗。

隔着玻璃窗,顧七海看見付景耀挽着一位漂亮的女性。付景耀朝顧七海笑了笑,雙唇動了兩下,似乎是在說:“好巧。”

顧七海沒有想過居然還有機會跟付景耀見面,付景耀也是幫助過她的人,她一直也還沒有跟他道過謝。既然這次有緣再見,她立刻招待了付景耀和他的女伴坐了過來。

付景耀的女伴自發去買咖啡了,顧七海盯着她的倩影,有些好奇。

付景耀主動坦白:“這是我的妻子,夏葵。”

“你們很般配。”

“謝謝。好久沒見了,你最近怎麽樣?”

“還好,我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在教小孩子畫畫。”

付景耀顯得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會對教師的工作有嫌隙。”

“其實我現在也說不上是一個教師,而且……現在我也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出現了一個壞人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壞人,易兆輝只是例外,他也不能代表所有的教師。”

付景耀認同地笑了笑,這個姑娘,心态透徹,倒是不簡單,難怪馬修和如此在意她。

“聽說你跟修和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了?”

提起馬修和,顧七海平靜的臉才有了一絲波瀾。她裝作若無其事地笑着:“說是‘很久沒有聯絡’,其實我跟馬先生本來就不怎麽熟。”

“怎麽會?我看他當時很執着于你,我不怕老實說,當時包括我在內,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你就是殺死易兆輝的兇手,不過修和卻由始至終都相信你是清白的,如果不是他,我們可能都已經冤枉你了。”

“我知道。”顧七海百感交集地重複,“……我都知道。”

夏葵這時把咖啡買回來了,她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放在顧七海的面前,顧七海禮貌地道謝了。

付景耀沒來由地說:“修和是我至今見過最出色、也是最适合當刑警的男人。”

據顧七海所知,職業為刑警的男人大多應該都是硬漢的性格,一般情況下都極少去稱贊另外的男人。

但是,付景耀卻是打從心底地稱贊着馬修和。

付景耀的語氣相當遺憾,“可惜,當年他卻執意離開了刑警隊。”

顧七海小心地問:“是因為五年前的案件嗎?”

“修和告訴你的?”

“他跟我稍微地提了一下。”

付景耀嘆息道:“五年前的那樁案件,實在是太過……瘆人,如果不是那樁案件的話,修和現在一定已經是一個成就極高的刑警。”

說到這裏,旁聽的夏葵也露出了可惜的神情。

付景耀說:“自那樁案件之後,為了探尋真相,修和一般很難再去相信別人,但是,在易兆輝的命案中,他卻一直無條件地相信着你。顧小姐,你們之間一定有着非同凡響的經歷吧?”

非同凡響的經歷嗎?如此說來,她跟馬修和之間的确也曾經同生共死過。不,對于她來說,早在她沒有正式見過他之前,她就已經十分相信他、在意他了。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如果換做身處命案之中的人是馬修和,她也願意為了他拼盡全力找出真相。

顧七海出神地喝着咖啡,片刻之後,她認真地說:“麻煩你替我告訴他,無論他是怎麽想的,我其實……一分一秒都沒有後悔過遇見他。”

付景耀意味深長地笑了。

“這些話,你可以親自去告訴他。對了,我忘記跟你說了,其實我今天約了他,就在這裏見面,他應該很快就到了。”

顧七海一聽,險些就把咖啡噴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顧七海對何衍的感情,首先肯定是有好感的,這章對何衍的“接受”,更多的是出于同病相憐。當然,我沒想過要把她寫成百分百完美的女主角,所以這也算是她至今做出過最自私的行為了。就醬~

☆、狂熱者

因為路上塞車,馬修和比約定的時間稍微晚了幾分鐘才來到咖啡廳。入座的時候,他看見桌上放多了一個空杯子,随口問了一句:“你還約了別人?”

付景耀悠悠道:“嗯,你也認識的。”

“誰?”

“顧七海。”

馬修和的眼神頓時變了,“她現在在哪?”

付景耀無奈地攤開雙手,“遺憾的是,她一聽說你要來,就急急忙忙地走了,留也留不住。”

馬修和似乎有些失望,靠着椅背,一言不發。

夏葵笑着說:“這個叫七海的姑娘挺可愛的,也有禮貌,有機會我也想更加認識她。”

聽見夏葵稱贊顧七海,馬修和才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好了,我接下來還有事,我先走了,你們繼續談工作吧。”夏葵拿起挎包,朝兩人揮了揮手。

“‘工作’?”馬修和挑了挑眉。

付景耀一路目送着妻子離開後,才轉過頭來,“你別這樣盯着我,你說過不要讓我貿然去你家,這次我把你約在外面,也算改進了是不是?這一次的案件,老實說,非你不可。”

付景耀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也讓馬修和有些在意,“是什麽樣的案件?”

“修和,我想你應該聽說過袁文滔吧?”

“嗯,城中富豪,貌似還跟警局的局長交情頗深。”

“沒錯,這位關系大戶的膝下有一個千金叫袁紫琳,年輕漂亮,生活也無憂無慮。但是,從兩個月前開始,這個千金小姐陸續收到了近百封的情書,內容瘋狂露骨,署名通通都是來自一個叫‘狂熱者’的人。對于這個狂熱者,沒有人清楚他的身份,而袁紫琳收到情書的地點,并不只局限于一個地方,家裏的別墅、公司、跑車、商場……當袁紫琳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一封封瘋狂的情書就已經出現在她的眼前了。這幾乎說明了狂熱者一直密切地掌握着袁紫琳的行蹤,他無疑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人物。而情書事件過了一個月,袁紫琳突然就沒有再收到一封情書了,原以為狂熱者已經放棄了的時候,直到一天晚上,有人暗中潛入了袁家的別墅,趁着袁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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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