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魏麟和江也、趙志楠跟着薛子欽率先下去,薛子欽二話沒說,走在最前面,四人一路快步往城中走。

薛子欽四處看着,這城牆邊上,都是些小門小戶,看着便是窮苦人,雖說進來搗亂他也下不了手,倒是趙志楠,沒忍住小聲問道:“将軍,咱們搶哪戶?”

“我總覺得不太好吧……”江也說道。

薛子欽帶着他們靠着牆,在屋檐下走着,聽見他們的話,也沒回頭,就直接回答:“腦子能不能好使點?不搶平民,不能搶大戶嗎?”

“薛将軍說得對!”魏麟搭腔道。

“別說廢話。”

薛子欽四處觀察着,終于瞅到一戶大戶人家,竟燈火全無,一片漆黑的。

“就這家人了,翻牆總會吧,跟我來。”他領着人一路走到那戶人家牆根下,手一揮,“上去。”

另外三人聽令,立刻翻牆進去,薛子欽墊後。

江也倒是第一次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有些緊張,還有些小激動。薛子欽說進城搶平民,他是跟魏麟一路想法的,感覺總不好,平民是無辜的,但薛子欽那話說得多在理,搶大戶就心安理得多了。

可是江也家也是大戶……想到這裏他總覺得怪怪的,好像自己帶人悄咪咪地翻牆進自己家搶劫一樣。

從牆上跳下去,江也立刻聞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不止他一個人,四個人都聞到了。薛子欽眉頭一皺,事情可能有些古怪。這大戶連燈也不點,周圍安靜得像墳場一般,加上空氣裏這股刺鼻的味道。薛子欽又揮了揮手,三人一并跟上,只聽見薛子欽小聲說:“這兒可能有問題,小心點。”

江也悄悄看了一眼薛子欽的側臉,全然不似平日裏,那副有些流氓的做派,他每個動作都很仔細。雖然說是來這個大戶裏搶劫的,但此刻事情的古怪讓四人都小心翼翼起來。

他們一路往宅子深處走,越走血腥味越重。

一陣夜風吹過,函州城上空的厚重的雲随風飄開了些,月光從雲與雲之間的縫隙裏流下來。

月光照亮了這安靜異常大宅子裏的風景,四人一并看見了一副慘絕人寰的畫面。

在宅子中間的院中,七橫八豎躺着好幾個人,那血腥氣怕就是這樣來的。薛子欽帶着三人往那幾人處走近。

眼前這幾具屍體,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石板鋪的小路上,被血和不知名的東西染成黑色,給人一種異樣的粘稠感,不用想也知道,不定是其中哪一具屍體被開膛破肚所留下來的髒器。最慘的一個臉都被劈成兩半,此時半躺在臺階上,正朝着江也的方向。那屍體眼珠子瞪得老大,好像只要碰一下就會掉出來,死死地盯着江也的臉。那慘狀讓江也一陣惡心,只覺得要吐出來。

薛子欽卻和沒事人似的,走上去查看一番:“都是家丁,死了有兩個時辰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幹枯的血跡就着灰粘在他手上,他卻鎮定自若,“看樣子,咱們歪打正着了。”

氣氛被這幾具屍體渲染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魏麟和趙志楠雖然膽子大,此刻也是大氣不敢出,不知道眼前的情況接下來該如何,只能等待薛子欽發話。

就在這個空檔,江也一個沒忍住,扶着院落中擺設的石燈,吐了:“唔嘔——”

薛子欽剛想說話就被江也的嘔吐聲攔住了,三個人目瞪口呆看着江也吐了一地,很是難受的樣子。

魏麟趕緊走過去拍了拍江也的背,給他順氣:“你沒事吧,沒事吧。”

趙志楠也沒想到,雖然這個場面是有些惡心,但大男人的,不至于這麽脆弱吧。一時間他只能跟木頭似的杵在那兒,手足無措。

江也吐了好一會兒,才站直腰,薛子欽瞧他總算是停住了,有些不屑地冷哼一聲:“廢物。”

這話一出,江也無暇顧及自己的胃裏還在翻江倒海,自尊心先扛不住了:“你說什麽?”

“見到幾具屍體就吐了,上了戰場豈不是兩眼一黑得暈過去?”薛子欽的話不給江也留一點情面,語氣中的不屑絲毫不掩飾。

魏麟見狀,趕緊抓住江也的手,搶了他的話,不讓他開口:“唉,是挺惡心的,沒事沒事,咱們別在這呆着了吧……”

江也卻不領情,直接無視了魏麟說的話,往薛子欽那邊走了幾步,語氣冰冷地說:“我就不信,薛将軍第一次打仗的時候也跟現在一樣冷靜。”

薛子欽露出一貫陰狠的表情,襯着夜色,更加吓人:“我說你是廢物,你就是廢物,不用說那麽多,老子打了這麽年仗,也沒見過幾個比你沒用的。”

江也還想說話,但薛子欽已經不想跟他繼續掰扯了,他雖然是看不起江也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可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些:“行了,你再怎麽辯解也是個廢物,跟我來。”他也不等江也回答,徑直朝宅院後方走去。

江也還想再說點什麽,可眼前薛子欽已經走出去了不少,趙志楠也跟了過去,只剩魏麟還跟在他身邊腳步都沒挪一下。

“唉,走吧。”魏麟說道。

這樣刻意的避開不提,反倒讓江也更難受。他甩開魏麟扶着他的手,追着薛子欽走了過去。

魏麟跟在後面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只是跟了上去。

意料之中的,宅院裏邊還有不少的屍體,薛子欽沒有再去查看,四人一路走着走着,魏麟突然出聲:“好像有聲音。”

薛子欽點點頭:“從後面傳來的。”

江也和趙志楠卻一點沒聽見,四人個再度放輕了腳步,院落深處傳來女人的哭喊,越來越大聲。

“求求你……啊!不!不要!唔哇……”

很明顯,聲音不止一個人,薛子欽仔細聽了聽,依稀可以聽見男人的聲音,可又聽得不真切。

這場面詭異又可怕,薛子欽卻笑了笑:“什麽叫撞大運,這就是了。”

“将軍何意?”傻愣愣地趙志楠問道。

“這戶人家,怕是被歹人血洗了,這會還沒走。”薛子欽笑着說道,“本來還覺得有些對不起這些平民百姓,這下子,我們來個替天行道。”

“是!”魏麟和趙志楠回答道。

江也不說話,但也沒有反駁。四個人往聲音傳來的房間走,走到聲音出來的源頭處,可以真切聽見,裏面約莫有三個男人,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房間裏傳出來的血腥味比外面的更甚,可以猜到房間裏場面只怕比外面更加血腥。

薛子欽從長靴裏掏出匕首,握在手上。

“裏面三個人,進去一人摁住一個,這會兒正搞女人呢,武器不會在手上。”薛子欽壓低了聲音說道。魏麟和趙志楠點了點頭,江也又不知不覺的好像被排除在三人之外了。

“三、二、一。”薛子欽一腳踹開門,房間裏一片漆黑。這時魏麟他們才知道,薛子欽以往的訓練有何用意,此時無需微光,房間裏的情況他們看得一清二楚,魏麟和趙志楠不帶猶豫的沖上前,把三個圍着女人的壯漢撲倒在地。

出發前,他們都沒有帶武器,其中兩個壯漢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吓了一跳,一時間被魏麟和趙志楠制住,随即立刻開始反抗,跟他們扭打在一起。

“哪來的小癟三,敢來壞你爺爺的好事!”剛在女人身上洩欲,褲子還沒來得及穿的那位壯漢,抓起旁邊的長刀,就沖薛子欽砍。

薛子欽哪是這樣正面襲擊就能被打倒的?多年戰場上的經驗,讓他無時無刻都處于防備狀态,壯漢撲過來的瞬間他往側邊急退兩步,躲開了第一擊,接着便用手裏的匕首朝對方咽喉揮去。

能夠在這大院裏殺光了所有人的歹徒,也不是什麽善茬,反應極快,腰往後一折,躲開了薛子欽的匕首,手裏的長刀往前揮動,在薛子欽腰間留下一道口子。

女人已經神志不清,一直哭哭啼啼,見到他們打起來,不停的尖叫。魏麟跟其中一個打的不可開交,趙志楠卻憑借大力,把另一人摁在地上,騎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地打在對方臉上。

就在魏麟還僵持的檔兒,跟薛子欽纏鬥的壯漢,手腕一翻,長刀便指向了魏麟。魏麟此刻正背對着他,還毫無察覺,薛子欽想去擋,無奈他手裏的匕首,和對方的長刀,不是一個等級,眼見那長刀就要劃開魏麟的背。

“去你娘的!”一直沒有人注意到的江也,撿起掉在地上一塊很大的瓷瓶碎片,沒有任何技巧地從壯漢背後沖過去,碎片直接插進了那人的後脖子。

他還喘着氣,後脖子迸出來的血,噴在他的臉上,濕濕熱熱地,是一種很奇妙的觸感。血噴在他的臉頰上,順着他的臉流到了唇邊,江也大腦一片空白——他先前只是想,不讓他傷害魏麟。

仿佛靈魂抽離般的,江也木然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濕潤。

那是血,別人的血。

鹹鹹的,帶着溫度,還有腥味。

長刀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跟女人的哭喊尖叫交纏在一起。那人沒想到竟還有人,他伸手去摸後腦勺,只摸到一大塊瓷瓶的碎片,插在自己後頸裏。

然後便轟然倒地,身體還在抽搐,血在地面彙成一灘。

魏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聽見後面有什麽倒地的聲音,稍稍一走神便被人一拳砸在面門上,痛得不行。

薛子欽反應極快,仿佛眼前這個死了的歹徒不存在一般,拿着走過去一刀了結了跟魏麟扭打在一起的人。

那一頭,趙志楠的拳頭已經把人打的昏死了過去。

女人還在尖叫。

薛子欽被這聲音吵得煩躁,手一揮,匕首直勾勾地朝女人飛過去,插在牆上,離她不過兩指寬的距離。

“不想死就閉嘴!”

三個歹徒都被解決掉了,魏麟揉了揉被揍的臉,站起身來跟趙志楠一并站到薛子欽身邊。女人不敢再出聲,抱着頭一直流淚,死命的咬着嘴唇,生怕自己被殺掉。她渾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誰的。此時他們才發現,房間深處還有屍體,約莫是這三人行兇之後,見到她起了色心,才會有之前那一幕。

“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女人蒼白的嘴唇一直哆嗦,來來回回念着這一句話。她的衣裙早就被撕得破破爛爛,下身裸露着,還流着血。

沒人理會她,薛子欽檢查了自己身上,除了腰被劃到了之外,沒有別處受傷,詢問起另外兩人:“有無大礙?”

“我沒事。”

“我也沒事。”

兩人還大喘着氣,但好在沒有受什麽重傷。

“走。”薛子欽說着走到牆邊取下自己的匕首。魏麟和趙志楠率先出去,江也卻呆在原地沒有動。魏麟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伸手把他拽了出來。

出了房間才知道他滿臉的血,魏麟用衣袖幫他擦着,江也卻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失了魂。

薛子欽看了顫抖着的女人一眼,從懷裏拿出火折子,在房間裏找了找燈油,倒在被褥,床簾上,點燃。

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整間屋子,還有三個死相慘烈的女人倒在地上,滿地都是血。薛子欽卻沒有任何反應,像是沒有看見似的,點燃了火,便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

屋子裏的火光,自然外面三人也看見了。

薛子欽看了一眼江也,這小子完全呆滞了。

魏麟有些擔憂地問:“那女人……”

“我們不來,她也是個死,趕緊走,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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