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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薛子欽的意思,郭林充了然于心,牽來的便是其中一匹性子很烈的馬。趙志楠吸了口氣,飛身上馬。那馬兒被他一騎,頃刻間開始狂躁不安,兩只前蹄高高擡起,嘴裏發着嘶鳴,躁動地來回轉。

這情形,衆人都識趣地往後站遠,只等着看趙志楠是否能馴服這匹馬。

趙志楠一上馬便知道這是匹烈馬,他狠拉缰繩,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平衡,只等這馬安靜下來。可誰料馬兒卻愈發狂躁,動作越來越大,幾息功夫後,便将趙志楠摔翻在地。

薛子欽看着他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問道:“你還能帶江也?”

江也見趙志楠為了幫他吃了虧,立刻上前幫他說話:“将軍,是我的問題,我跟着隊伍跑,幫忙撿獵物行麽?”

薛子欽意味深長地看了江也一眼,默許了。

不過這小子,變化真大。起初明明本事不大,脾氣挺大,一場仗打下來,倒是懂得隐忍了,這讓薛子欽很是贊許。沉得住氣,才能一擊必勝,這路來是薛子欽的作風,只不過江也能夠轉變得如此之快,可見此人優秀。

那這匹烈馬,總要有人騎,總不可能再讓郭林充去牽一匹來。薛子欽冷眼掃視衆人,開口問道:“有沒有人,敢騎這匹馬?”

沒人說話,不僅沒人說話,衆人還紛紛後退了幾步。曹仲正剛旁邊人說這話,剛才這幕鬧劇他全然沒注意,此刻衆人後退,他反變成站在人前。察覺到氣氛不對,他轉頭看着薛子欽,有些緊張地問:“怎麽了?”

薛子欽正看着他,說道:“來,請開始你的表演。”

曹仲開始裝傻充愣:“我一個種田的,哪會馴馬呀将軍。”

“你試試。”薛子欽說道。

衆人目光皆在曹仲身上,将軍都這麽說了,不騎是不行了。這麽想着,曹仲硬着頭皮走上前,畏畏縮縮地拉起缰繩,動作生硬地上馬,整個就一鄉野務農人,傻大個。

那馬兒跟方才一個樣,還是掙紮着想要把曹仲甩下來。

江也目不轉睛地盯着曹仲的身影,心裏那幾分疑影又浮現。他盯着曹仲的腰間,想看看那吊穗還在不在,或者說,那系着吊穗的東西還在不在。薛子欽也看着曹仲,他唇邊一抹笑,想看看這個傻大個有幾分能耐——若是他真不行,方才極力拒絕了便是,能有膽子上馬,恐怕也有幾分功夫。

馴馬這種事兒,若是騎術不到家,輕則跟先前趙志楠似的,摔落在地,也就落個疼,再無其他;可若是運氣不佳,那落馬後被馬踩踏致死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曹仲此時一直哇哇亂叫,極力抓着缰繩,薛子欽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他有什麽本事,只當是自己想得太多。可就在薛子欽轉過頭想跟郭林充重新安排的時候,曹仲發力了。薛子欽沒見着,江也卻看得清清楚楚。

馬揚起前蹄,跳來跳去,曹仲明明是無能為力的樣子,卻一直沒有跌落。突然,他伏下身子,緊緊貼着馬的脖頸,一手抓着缰繩,一手拍着馬脖子,看不出他雙腿是不是使了勁兒,可雙腿此時也是緊貼着馬身的。

然後那烈馬驟然安靜下來,不過一息功夫,馬又揚蹄,曹仲跟着摔了下來。

薛子欽正跟郭林充說話,兩人都沒注意到這一幕,郭林充聽了命令,轉身打算去再牽匹性子溫順點的馬過來。

江也确實看得清清楚楚,那曹仲,分明是留有餘力。他不懂騎術,也不知道旁人懂不懂,可那馬兒安靜下來的瞬間,他分明覺得是因為曹仲的動作。吊穗是沒見着,但他心中所疑之事,卻更加濃了幾分。

薛子欽再次轉身時,曹仲正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

“将軍,我真的不行……”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苦着臉說道。

江也沒有拆穿,只是默默地看着。

即使如此,薛子欽也不再勉強,給了他們些時間,各自騎上了馬。爾後郭林充又牽來一匹馬,算上薛子欽和郭林充,一行十三人,只有江也傻站着。但話是他說的,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随他們跑去。

此時已經臨近正午,陽光有些灼熱,還有些刺眼。

逆着光,江也站在薛子欽的馬旁邊,随時準備跟跑。

老實說被人從上往下看着的感覺不太好,薛子欽逆着光,居高臨下地正看着江也。江也有些不知所措,被這樣看着,總覺得薛子欽有話要說,可又看不清他的表情,連猜也不知從哪兒入手。

只見薛子欽對着江也伸出手,不鹹不淡地說了聲:“上來吧。”

一時間江也有些發怵。

薛子欽不耐煩地又說了一遍:“上來。”

江也這才伸出手,借着力上了馬,騎在薛子欽身後。

“出發!”

一行十三人,在薛子欽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往晏函谷前進。

晏函谷四周有幾處小山包,全是密林,在這邊駐軍的期間,薛子欽就經常去打獵。他就好口吃,所以從不虧待自己的食欲。

江也坐在薛子欽身後,只覺得薛子欽騎術了得,竟也不算太

颠簸,甚至還有種快感。迎着冷風,狂奔前行的感覺,真是不賴。

但騎了一會兒之後,江也就不覺得舒服了。只覺得那一下一下随着馬蹄的颠簸,開始讓他胯間難受起來。薛子欽卻和沒事兒人似的,也不曾慢下速度來。

算着江也可能會難受起來,薛子欽順着風大聲說:“痛也沒法,打仗的哪能不會騎馬,知道嗎!”

“是!”江也大聲喊回去。

馬蹄揚起不少塵土,江也痛得直吸氣,不知道吸進去多少灰。可他兩手都緊緊抓着馬鞍,實在分不出手去遮掩口鼻,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摔落馬。後面可是浩浩蕩蕩十二人,落下去還不活生生被馬蹄踩死。

可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受,江也想跟薛子欽說話分散注意力,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回頭望,視線不自覺的就落在人群中,曹仲的身上。這幾日他對曹仲的關注有些多,時不時就在注意他。

思索了片刻,江也開口說道:“将軍,我有話要說。”

約莫是逆着風,聲音被吹散了不少,薛子欽沒聽清楚,只能大聲問:“什麽?”

江也只得放大了聲音:“我有話要說!”

但總不能這樣大聲喊“我覺得曹仲不正常”吧,這麽想着,江也只能又說:“沒什麽!”

薛子欽這回都聽清楚了,就覺得煩人:“別他娘的沒事找事!”

大概疾行了小半個時辰,衆人已到了一處小山包。郭林充稍稍安排了下,告知衆人大抵是哪塊區域,日落之前上這裏集合,衆人便三三兩兩四散開來,各自去打獵了。

進了密林之中,薛子欽的速度慢下來了很多,江也胯間痛得不行,只能尋個由頭,要下馬:“将軍,我有話要說,能否請将軍下來走走?”

薛子欽眼睛微微眯起,轉頭看了看江也,說道:“那你最好說的不是廢話。”

“我知道了。”

說完江也便下了馬,薛子欽也跟着下來,牽着馬,兩人一前一後往密林深處走去。

“說吧。”

江也四處張望了一圈,附近就只有他二人,于是也放下心,把自己心中所想,告知薛子欽:“将軍,那曹仲,會騎術。”

“哦?”

“将軍先前與郭副将說話去了,我看見曹仲明明馴服了那匹烈馬,又不知使了什麽招數,假裝跌落,看着像是要掩飾他會騎術……恐怕騎術還很好。”江也聲音很小,但吐字很清晰,薛子欽聽得一清二楚,他有些兇地回答道:“你這是在我面前,挑事兒?”

江也也不害怕,繼續說道:“不,将軍。我們夜襲函州,函州守将卻夜襲了晏函谷,将軍不覺得此間有詐?”

“你接着說。”

“我是懷疑其中有人通風報信,才會得知将軍不在大營,主将不在,當然是進攻的好機會。”

“你是如何得知?”

“只是我的猜測,”江也搖搖頭說道,“我偶然看見新兵裏有人身上,露出個吊穗,雖不知是何物件的,但看着價值不菲。”

薛子欽猛地回頭,看着江也。江也被薛子欽的動作吓到了一瞬,随即又看見他那表情,似笑非笑,饒有興趣:“價值不菲的物件而已。”

“我稍稍打聽了下,那人佃農出身,那晚執行任務之事,也曾單獨待過,”江也不緊不慢地将自己所想一字一句說給薛子欽聽,“若不是搶來的好東西,那便是身份做了假。”

起先江也是打算全部說出來,可眼見薛子欽的反應,他反倒是拿不準了,不知道該不該說。這樣跑來跟将軍說某人疑似細作,恐怕換做旁人都會認為他江也是跟哪個有私仇,才來诽謗。江也說了個大概,沒有細說究竟是誰,這也是一種試探——若是薛子欽信了,便會繼續問;若是薛子欽不信,那多說也無益。

可薛子欽聽完這段話,沒作回應,神色間若有所思,卻一言不發,只是跟江也兩人朝前走。

江也不知薛子欽在想什麽,但如今的氛圍,怕是不能再多說,于是便只跟着,不再多言。

突然,路邊一處灌木叢發出一聲響動,薛子欽立刻停住腳步,慢慢伸手到背後,開弓上箭,對準了灌木叢。江也可不會打獵,他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的氣息驚了薛子欽的獵物。

薛子欽耐心地等了小會兒,一只灰棕的野兔,從灌木叢中竄了出來,兩腳站立,四處張望了下,眼見就要跑。

就在那瞬,薛子欽手中的箭已經破空而出,野兔剛跳出去幾步,便被箭射中,倒在地上。

“将軍好箭法!”江也忍不住驚呼道。

薛子欽不緊不慢收了弓:“還不去撿。”

江也就小跑過去抓起了兔子耳朵,撿了回來。

薛子欽沒有對剛才江也說的話發表任何意見,他轉念想了想,竟對江也說:“我教你騎馬吧?”

“嗯?”

“我說,我教你騎馬。”薛子欽耐着性子又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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