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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将儲秀宮變“冷宮”的事情,在皇城內掀起了不小的風波,其中最為震驚的是太後。
當朝太後是皇帝的姑母,也是褚嫔的皇嬸母,年紀剛滿三十。因為先前沒有生養過,所以比普通女人看起來年輕很多,只是相貌平平,算不上美。太後還是皇後時,不得先皇寵愛,為了籌謀大業,曾将忠心耿耿的安南王府視為最大的阻礙,自然是不待見褚彥青的。
不過前朝的皇子公主,死的死,嫁的嫁,而褚氏的宗親血脈中,也就能數得着褚彥青了。太後之所以同意皇帝把她迎進宮來,也正是看中了她這層身份。一來可以彰顯皇帝仁厚,不忘先皇恩德,堵住舊臣中褚氏一派的悠悠之口;二來可以用她制衡安南王府和年氏一族,可以說是百利無一害。
早在兩年前,皇帝就有意将褚彥青接進宮來,但是太後以國喪為由勸他三思而後行,不要在敏感時期落人話柄。去年年底,三年國喪期滿,皇帝立即向太後表明,自己有意立褚彥青為皇後,但是被太後嚴詞拒絕了。太後認為,褚彥青內心忠誠與否,仍需考驗。再者說,會有人認為他們詹氏因為心虛,才着急立褚氏之女為後。所以,到頭來只給了褚彥青一個嫔位,還故意用了她的姓氏做封號。
皇帝對褚彥青有意,并不代表她堂堂太後也要喜歡褚彥青。除非褚彥青能早日誕下皇子,讓皇帝在龍椅上坐得更穩,那她這個太後就再也沒什麽可說的。
如今,太後得知皇帝懲罰四位才人是為了褚彥青,對皇帝的做法很是不滿,但她也不能拿皇帝怎麽辦。太後轉念一想,既然動不了皇帝,那就敲打敲打褚彥青,順便和她提提國本大事。
這天,太後午睡過後,傳吳瑞林到天福宮問話。
吳瑞林一聽說太後傳喚,幾乎是跑着來的。一口氣說完了四位才人的事情,立馬又将褚嫔進宮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太後,說得嘴角都起沫了。
太後坐在榻上,漫不經心地搖着扇子,聽完吳瑞林的話沒有開口,先端起茶杯呷了口茶,茶水剛到嘴裏又吐了回去,蹙着細眉嗔怪道:“今年的新茶也忒難喝了吧。”
站在一旁的女官喚秋,連忙上前端過那杯茶,笑着說:“小人這就去給您換一杯。”
吳瑞林眼看着喚秋出去,臉上浮起一層笑意,料定太後這是打算出面了,心裏踏實許多。
“太後娘娘,小人算是瞧出來了,皇上是真的對褚嫔娘娘上心了,還在長安宮親自為她布置了筱夢閣呢。眼下只要褚嫔娘娘真心實意地侍奉皇上,相信後宮很快就會有皇嗣的好消息了。”
太後接着搖扇子,意味深長地看着吳瑞林,悠悠道:“以前褚嫔還是雲曦郡主的時候,先皇就十分喜歡她,每年迎夏節都會留她在宮裏小住一段兒。那時,哀家還覺着她是個文靜乖巧的孩子。沒想到,三年不見,她竟長成了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性。”
吳瑞林附和道:“太後娘娘說的是。能得主子爺喜歡,是褚嫔娘娘的福分,可惜娘娘還是孩子心性,至今未對皇上動心,這才叫小人幹着急。”
“哼,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太後一頓,将扇子随意丢在了小方桌上,厲聲道:“去,叫褚嫔即刻來見哀家!”
過了沒多久,吳瑞林的好徒弟滿福帶着褚彥青進了天福宮,吳瑞林自己直接回禦前了。滿福将褚彥青送到正殿門口便退了下去,留她一人在門外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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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彥青來回撚着小指上的銀指環,心裏七上八下。太後到底算是自己的嬸嬸還是姑姑?或者是婆婆?那該怎麽稱呼呢?正在她糾結時,猛然想起蓉芳教過她,宮裏上下只能稱其為太後娘娘。有了答案,總算是安心了一些。
能幫自己的侄子成功奪權篡位,想必是個頂厲害的女人。褚彥青摸着指環默默給自己加油,最後像赴刑場一樣向殿裏走去。
“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鴻福齊天,萬壽無疆。”褚彥青低着頭半蹲在那裏,絲毫不敢有任何晃動。
太後打量她一眼,發現眼前的女孩和三年前相比,就像是一朵花苞忽然盛放開來,極為明亮鮮豔,只是站在那裏不動,也最耀眼奪目。
有一瞬,太後覺得自己就要被她不可遮擋的光芒刺傷了。
“起來吧。”說完,太後垂下眼簾,手裏把玩着一只青玉珠串。
“謝太後娘娘。”褚彥青站起來,終于得空看清太後的長相。彎彎細眉配上那雙細長吊梢的丹鳳眼,一看就是個有心機的,一定不好相處。她想着想着,露出一副奇怪的神情來。
太後對她這副神情有些不解,手裏的動作停了,問道:“褚嫔,三年未見,你是不認識哀家了嗎?為何那樣盯着哀家看?”
褚彥青低下頭去,聲音怯生生的:“回太後,臣妾許久沒有見到您,今日一見,太後更加的容光煥發了,臣妾一下被您吸引住了才會這樣。”
太後一愣,心想,瞧瞧自己的好侄女,三年不見已經出落成了狐媚子,表面看起來怕你,說起話來油嘴滑舌,竟讓你捉不住錯處。難怪皇帝折騰了幾個回合,她也沒有就範。
“喚秋,”太後心平氣和地看着褚嫔,語氣淡淡:“賜座。”
褚彥青恭敬地向她欠了欠身,“謝太後。”
太後瞟她一眼,接着盤手裏的珠串,不急不慢道:“你可知道,皇帝因為你,懲罰那四位才人此生永禁儲秀宮?”
褚彥青的心頭突然跳了一下,臉上卻是一副無辜的表情:“臣妾有所耳聞,內心十分感激皇上為臣妾讨公道。只是……只是臣妾未曾主動向皇上提起禦花園所遇之事,不知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太後睨她一眼,确定自己這看起來膽小怕事的侄女,實際上有些城府,這不,三言兩語就把事兒全推給皇帝了。
“皇帝是這座城的主人,這裏有什麽事是他不知道的。”說到這裏,太後加重了語氣:“你能得皇帝喜愛,是你的福氣,可你也要看看自己做了什麽,是否對得起皇帝的這份情意。”
褚彥青坐在凳子上,微微含着肩,做出一副虛心領教的姿态來:“太後娘娘教訓的是,臣妾确有種種不妥,辜負皇上厚愛。”
太後道:“哀家不與你兜圈子,今日叫你來,不為別的,只是想告訴你,皇帝接手江山三年有餘,根基尚未穩固,如果再沒有皇嗣的話,恐怕會惹來非議。你既然入了宮,生是詹家的人,死是詹家的鬼,應該時刻牢記自己作為一宮嫔妃的本分,而不是讓皇帝白白付出這麽多的心意。”
褚彥青聽完只覺得噎得慌,什麽也說不出來。她這才明白,太後叫她來的真正目的,是讓她這個褚氏郡主跟皇帝生孩子,好幫他們詹家穩固地位。
好嘛,她這是把自己當成一個行走的子宮了。
褚彥青假笑也笑不出來,面無表情地說:“臣妾明白了。”
太後挑了挑眉,邊舒氣邊說:“明白就好。哀家一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在這深宮之中可別想不開,誤了自己。”
褚彥青道:“謝太後教誨,臣妾謹記。”
跟太後聊完,褚彥青當晚就端上一碗親手做的酒釀圓子去了長安宮。不過,她不是因為太後的話才去的,而是為了确定一件事。
三天前,褚彥青拿着皇帝給她的舊荷包,去了一趟繡坊。她從一位女官那裏了解到,這是自己五年前親手做的第一枚荷包。她不難猜到,是“自己”親手将荷包送給了皇帝。所以,她要來确定一下,皇帝對“自己”的心意到底如何。
長安宮燈火通明,在殿外當值的吳瑞林,一眼便看見褚彥青帶着敏彤踏進了宮門。他如同見到了菩薩,內心一陣歡呼雀躍,連忙上前迎去。
“小人給褚嫔娘娘問安!”吳瑞林連聲音都比平時高了幾度,生怕屋裏的人聽不見。
褚彥青沖他笑笑,客客氣氣的:“公公免禮,還請公公幫忙通傳一下。”
吳瑞林瞧見敏彤手裏的盤子,驚喜道:“娘娘這是給皇上送吃的來了吧?”
敏彤笑眼彎彎:“這是我們娘娘給皇上親手做的酒釀圓子。”
吳瑞林急忙轉身,側着身子往前帶路,邊走邊說:“娘娘趕快進去吧,皇上他瞧見您來了一定高興!”
褚彥青扯了扯嘴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進去時,皇帝正坐在桌前批閱奏折,桌上的一盞琉璃燈散發出暖黃色的光,簡直将他照成了仙人模樣。
吳瑞林輕聲說:“皇上,褚嫔娘娘來了。”
褚彥青回過神來忙低下頭去,乖乖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她的話音一落,殿裏靜悄悄的,什麽動靜也沒有。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皇帝低沉的聲音:“平身吧。”
在褚彥青起身的間隙,吳瑞林溜到敏彤身旁,拼命地擠眉弄眼使眼色,直到敏彤将酒釀圓子遞給褚彥青。待褚彥青接了過去,吳瑞林立刻帶上敏彤退出殿外。
褚彥青抿了抿唇,端着酒釀圓子走了過去,走到他身側後輕輕放在了桌子上,而後又退回原來的位置,開口道:“臣妾謝皇上。”
皇帝手中一頓,随後合上奏折,擡頭看向她,冷着臉問道:“你是為了禦花園一事過來的?還是因為太後過來的?”
見他這樣,褚彥青忽覺尴尬,手心都開始冒汗,答道:“回皇上,不僅是因為這些。”
皇帝“哦”了一聲,說:“還有呢?”
褚彥青絞着手,掐了自己一下,索性快刀斬亂麻,說:“還有那枚荷包的事。”
皇帝盯着她,眼裏似乎重新亮起一絲光,小心翼翼地問:“你……想起什麽來了?”
這一瞬,不知道為什麽,褚彥青不希望他眼裏的光消失,于是鬼使神差地做出了一個她自己不能負責的決定。
“嗯,”褚彥青慢慢點了下頭,聲音越來越小:“我好像想起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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