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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眼裏的光又亮了些,殷切地望着她:“你都想起什麽了?”
褚彥青對上那雙眼睛,一顆心狂跳不止,同時開始後悔。她怕他某天知道了自己不是真的褚彥青會失望,怕他如明星般的眼睛再一次黯淡下去。可是這一刻,她已經不能再做選擇了。
褚彥青從腰間取下那枚舊荷包,紅着臉道:“我想起這枚荷包,是我五年前親手送給皇上的。”
皇帝猛地挺直了腰背,眼神晃動,突然又站了起來,繞過桌子走向她。
“你、你真的想起來了?”皇帝像一個被賞了糖果的孩子,欣喜若狂卻又極度克制地站在獎賞者面前。
褚彥青昂起頭,對着那張有了生氣的臉龐說:“在我十一歲那年,過完迎夏節後就留在了宮裏,和幾個皇姐一起跟着繡坊的女官學刺繡。這枚荷包,便是我親手做的第一個荷包。”
皇帝瞬間眉開眼笑,看了看她手裏的荷包又看着她,幾乎喜不自勝,聲音有些顫抖:“沒錯,你送我的時候特意說了,這是你生平繡的第一個荷包。”
褚彥青感覺自己臉上着了火,捏着那枚荷包,越捏越緊,低下頭來,道:“這樣想來,皇上對我來說一定很重要。可是為何送你,你我如何相識,以及其他的……我一概都還沒想起來。”
皇帝卻笑着說:“沒關系,你只要知道,我們原本就有這樣的緣分,不是你說的剛認識幾天,我便很滿足了。”
褚彥青沖他一笑,心跳慢慢恢複平靜,不知怎地,她有點羨慕原來的褚彥青了。看皇帝剛才高興的樣子,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喜悅,如果不是真心喜歡一個人,根本不會流露出那樣熱忱的神情來。面前這個七尺男兒費盡心機奪取江山,本該內心涼薄,卻為一個人始終保留着愛和柔情。這也就罷了,偏偏還生的一副好皮囊,怎能叫人不羨慕他的意中人?
只可惜,自己并不是他的意中人,他現在只是空歡喜罷了。褚彥青望着他心想。
兩人一時無言,殿內的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皇帝一會兒背着手,一會兒又把手放下來,心裏越來越慌,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
當氣氛的走向越來越奇怪時,褚彥青忍不住開口了:“皇上,要不您吃點兒酒釀圓子吧?是我親手做的。”
皇帝感覺心裏被人灌了蜜,眉頭一挑:“好!我這就吃。”
他回到桌前坐下,将堆成小山的奏折挪過一旁,有幾本掉在了地上也顧不上撿,把那一小碗酒釀圓子放在自己面前,滿心歡喜地拿起湯匙吃了起來。
褚彥青看到他這樣,松了一口氣,暫時把其他事情抛之腦後,柔聲提醒他:“皇上慢點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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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索性一口氣把湯喝完了,咽完後不好意思看她,傻笑着說:“我吃東西一向這樣,慢不了。”
褚彥青微笑着說:“看出來了,皇上是個急性子呢。”
皇帝慢慢放下了嘴角,忽然想到什麽,走到她面前,低下頭輕聲說:“前些日子,的确是我太心急了,做了好多糊塗事,還傷害到了你……”
皇帝羞赧的樣子,又讓氣氛變得暧昧起來。褚彥青的心裏不受控制地柔軟成一片,搖了搖頭,說:“不怪皇上,要怪就怪我先前生病,把最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
最重要的事情?她是在說自己和她的過去嗎?
皇帝腦海裏一片空白,呼吸都不穩了,喃喃道:“你……已經原諒我了?”
褚彥青微微颔首,輕輕“嗯”了一聲。
皇帝乘勝追擊,連忙道:“那你可以把這枚荷包重新送給我嗎?”
褚彥青擡起手,将荷包遞到他面前,寬大的衣袖順勢滑了下去,露出兩節潤白如玉的小臂來。她看着他的眼睛說:“裏面的花瓣我換了新的,金釵也還放在裏面,請皇上笑納。”
皇帝背着一只手,擡起另一只來接荷包,看見那兩節小臂不自覺地晃了下神,內心一番糾結過後沒敢去握,只是乖乖接過了荷包,連她的一根手指都不敢碰到。
“這枚荷包我打算收起來,你能再做一個嗎?我想随身帶着。”皇帝滿懷期待地看着她。
褚彥青點了點頭,“我也覺得這枚舊了,回頭用金線做一個新的給皇上送來。”
聽到這句話,皇帝的心裏比登上皇位都踏實,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問出心中所想:“你今晚就留在長安宮,好嗎?”
霎時間,讓人小鹿亂撞的美好氣氛煙消雲散。褚彥青咽了咽,緊接着拿手擋住嘴巴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才說:“皇上,我、我有恙在身,恐怕無法侍寝。”
“我沒想讓你侍寝。”皇帝無辜地眨了眨眼,看着她。
褚彥青一僵,也不咳了,過了會兒才把手放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皇帝看她窘迫的樣子忍俊不禁,接着背起手在她面前來回踱步,慢慢道:“你進宮的第一晚,我也沒想逼你跟我圓房,只是想和你說說話而已。可你當時完全把我當作陌生人一樣,我沒辦法不生氣,所以才摔門離去。”
褚彥青努了努嘴,關于不逼自己圓房的說辭,她只能信一半。
皇帝腳下一頓,挑起一只眉問她:“怎麽?你不信?”
褚彥青咧嘴一笑,說:“我信。”
“不信就不信吧。”皇帝嘟囔道,接着又說:“從那以後你就沒少被議論,算算也快一個月了。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就讓它到此為止吧。”
原來留自己在長安宮過夜,只是為了堵住悠悠之口,看來皇帝考慮得還挺周全。這一刻,褚彥青覺得皇帝這人不算太可惡。
皇帝見她不說話,問道:“你覺得呢?”
褚彥青蹲下行禮,朗聲道:“臣妾謝過皇上。”
皇帝向她走近了點,低下頭湊在她面前,壓着嗓子打趣道:“褚嫔無恙了?”
褚彥青一驚,對上他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想咳卻怎麽也咳不出來了,憋得滿臉通紅。
皇帝笑着扶她起來,又喊吳瑞林進來,讓他立即收拾好筱夢閣,帶褚彥青去安置。
吳瑞林領命後,先請褚彥青到偏殿休息,又叫來滿福替他在殿外值守,自己親自帶人跑去收拾筱夢閣。
筱夢閣緊挨着皇帝的寝殿,原來叫迎春殿,專供皇後來長安宮侍奉皇帝時居住。但因為太後在前朝當皇後時不受寵,久而久之就被閑置了。一個月前,皇帝命人将其重新修繕了一番,并改名為筱夢閣,裏面的陳設、擺件、地毯、花卉,一一都要經過皇帝的首肯。長安宮上下皆知,這筱夢閣就是皇帝專門為褚彥青準備的。
因為筱夢閣平時就有人打掃,所以不一會兒就全部收拾妥當了。吳瑞林一路小跑到偏殿請褚彥青,哈着腰道:“褚嫔娘娘,筱夢閣收拾好了,您可以進去歇息了。”
褚彥青打了個哈欠,這才發現眼皮子都發硬了,懶聲道:“今晚多謝吳公公了。”
吳瑞林“哎呦”一聲,說:“娘娘您可別折煞小人了!這都是應該的。您要是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就是。”
“好,公公帶路吧。”說着,褚彥青站起身來。
敏彤上前扶着她,邊走邊小聲說:“娘娘,今晚是個絕佳的機會,您一定要好好把握!”
褚彥青差點崴着腳,穩了穩步子,搪塞她:“皇上就是留我住一晚,你不要想太多了。”
敏彤詫異道:“娘娘既然來都來了,何不再進一步?”
褚彥青慌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堵住小丫頭的嘴。
走進筱夢閣,褚彥青發現眼前的陳設有些眼熟,很像自己的閨房。再低頭一看腳下的地毯,上面的花紋竟然和安南王府的一模一樣。
吳瑞林見褚彥青驚訝地到處看,笑着說:“娘娘,您還沒進宮的時候,皇上就命人把這裏收拾出來了,隔壁就是皇上的寝殿呢!後來聽說您時常想家,又讓小人照着安南王府的樣子重新布置了筱夢閣,您看看,可還滿意嗎?”
褚彥青驚得說不出話來,四處打量着,在想:皇帝在他自己的宮裏專門安排這樣一間房,這是什麽意思呢?難道說,他想立自己為皇後?!
褚彥青不敢深想,越想越覺得不安,強笑着說:“這裏很好,本宮很滿意,公公一定要代本宮好好謝過皇上。”
吳瑞林笑得更燦爛了,說:“娘娘要謝恩,還是自己去吧,小人可代傳不了。”
褚彥青徑自走到美人榻前,坐下平複心情,說:“時候不早了,公公趕快回去伺候皇上吧。”
“是,”吳瑞林恭敬一揖,又道:“那小人不打擾娘娘了,娘娘有什麽吩咐,派人到殿前通傳一聲即可。”
吳瑞林離開後,敏彤也出去找人送熱水了,留褚彥青一個人在房裏發呆。
她忍不住去想皇帝對褚彥青的感情,那絕對不是輕描淡寫的小情小愛,而是一個帝王只鐘情一人的轟烈。再看自己現在享有的一切,都好像是竊取了別人的果實。如果不是她偶然來到這裏霸占了褚彥青的身體,那皇帝和褚彥青應該會幸福地在一起吧。
可越是這樣想,她越舍不得皇帝難過,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可能是皇帝無可挑剔的相貌和他溫暖沁香的懷抱,也可能是他潋滟春光下閃閃發光的身影,還可能她就只是貪圖他熾熱的眼神……
無論是為了什麽對他撒謊,她都覺得自己有點可惡。
此時的筱夢閣異常安靜,晚春的風帶着暖意,時不時地向她吹來,随之而來的是陣陣困意。褚彥青懶得再想,側躺在榻上,只想好好地睡一覺。半夢半醒間,她感覺自己被人橫抱了起來,隐約嗅到那股山茶花香,便懶得睜眼,安心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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