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遇魔(二)
秦舟其實還理解錯了,君漸書并非是上玄宗的長老, 而是他們的太上長老。準确來說, 他是這人上玄宗主上一輩的長老。
上玄宗這任宗主的資質不是太好, 但勝在精通俗務, 适合管理宗門。
秦舟聽着君漸書的介紹, 和記憶裏的人對了一下。
确實,未老先衰,心境算不上多好, 陰陽怪氣和讨好旁人倒是有一套。
“想到他可能會對師尊有意見,”君漸書緩緩道, “但是沒想到他敢當着我的面這樣做。方才若非師尊攔着,弟子定要教訓他一頓的。”
秦舟笑着看他:“你沒教訓他?我看他今天回去以後,怕是睡不好了。他那麽想要和你搭話,卻不知道音修的聲音是最恐怖的東西。他今天回去, 怕是一整天都會精神恍惚。”
“君漸書啊君漸書, 殺人于無形你知道的挺多的啊。”秦舟笑着道。
君漸書微微搖了搖頭:“本應小懲大誡的,這樣只是懲到了, 卻沒有誡的效果。”
上玄宗的這個宗主,他從前就見過。之前也曾覺得這人難堪大用, 能夠守成一時, 卻不能守得太久。這樣的人,若是不以極致的力量鎮壓了, 而後點名了他僭越了哪裏, 只憑他自己, 恐怕是永遠都不會明白的。
更何況,才見了第一面,便以如此的态度對待師尊……君漸書反省了一下,還是自己的輿論沒有轉變到位,才讓上玄宗宗主還覺得,對師尊露出敵意,是名門正派的态度。
秦舟嗯了一聲,面色微沉:“這一次就算過去。反正我們還要在上玄宗裏待一會兒,他若是再敢挑釁到我面前,便不是這麽簡單了。”
他又想了想,神情明朗了起來,仿佛方才的怒火和陰沉都是假的:“不過他修為應該比現在的我高,要是我搞不動他怎麽辦?”
“那徒兒就将靈力借給師尊,讓你放心懲戒他呗。”君漸書無奈道,“師尊別拿這種問題來試徒兒了,你我的了解,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秦舟笑道:“這話我愛聽,以後多說。”
他後來又想了想,他這是在逼着君漸書在自己面前秀自己和他的恩愛啊。
只聽說過喜歡修文愛閃瞎別人的,倒沒聽過有喜歡秀恩愛給自己的。秦舟哈哈笑了笑,沒太當回事,很快将此事抛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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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在上玄宗借住,但畢竟外面的景色也很好,況且秦舟也實在不想多會會那個陽奉陰違的上玄宗宗主,便和君漸書在臉上遮了法術,跑出去閑逛了。
說起來,這地方和十裏亭還挺近。秦舟便牽着君漸書跑到那裏,随便找了個酒樓,點了一桌子菜。
他一邊吃,一邊看着君漸書。
關于十裏亭這個地方,他還挺感慨的。
他穿越過來以後,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是被君漸書抓回了蓬萊宮。
他那時候覺得,自己未來危險莫測,誰知道君漸書什麽時候就會對他下毒手,又會在什麽時候發現他是假貨,或是玩膩了将他丢掉……什麽都不确定。
第二次來,是很君漸書一起拿自己以前留下的檀木盒子。
在這個地方,他第一次得到了那些除魔的陣圖,當然也沒想到過,自己竟然還有一天會根據那玩意兒得到新的除魔方法。畢竟對于當時比菜雞還不如的他來說,那些陣圖就有如天書。
這是第三次來。他和君漸書已經能夠心平氣和地坐下來,一起喝酒吃肉。
秦舟端起酒杯,剛想往嘴裏送,手腕便被人抓住了。
他擡頭一看,便見君漸書舉着一個杯子,朝他遞過來。
當然不是為了和他喝交杯酒。
而是要用自己手裏的茶,換掉秦舟杯中的酒。
秦舟抗議:“我才喝兩杯。”
“喝三杯就倒。”君漸書無情道。
秦舟繼續抗議:“我還沒喝過三杯,你怎麽知道我會倒!”
君漸書朝他溫柔地笑了笑,嗓音如水:“師尊喝得越多越勾人,徒兒怕自己忍耐不住。”
秦舟看着他此時的表情,一時愣了神,被君漸書成功将酒水換了下去。
秦舟憤怒了。
他勾人個鬼,分明是這人在搔首弄姿!
他把心裏話說出去後,君漸書笑得有些開心:“搔首弄姿……師尊這個比喻打得不錯,繼續努力。”
誰要和他打比喻。秦舟氣得笑了:“我記得一開始見面的時候,你也是這麽不讓我喝酒的?究竟有什麽說道?”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君漸書朝着秦舟,講述了一個秦大公子宿醉在外面,被娘親提溜回家,禁足了一個月的悲慘故事。
聽完以後,秦舟默默放下了被子,連沾了酒香的茶杯都不用了。
君漸書奇道:“師尊難不成現在害怕師祖母會來抓你?”
“我不怕她了,”秦舟因為酒意打了個哈欠,眼角滾落半滴眼淚,顯得十分真情實感,“但是我怕你。你要是禁足我,肯定不止一個月。”
君漸書知道他已經半醉了,只能順着他問:“師尊怎麽會這麽認為?”
秦舟瞟了他一眼,眼角的紅暈掃的君漸書有些心猿意馬。
秦舟卻道:“小沒良心的,小記仇精,你想的什麽我能不知道嗎!豔骨解決之後一定要離你遠點,讓你冷靜下來,不然我這腎也別要了。走了。”
他們無意間點到了酒樓裏最烈的酒,秦舟沒有用靈力将酒意化開,酒勁便逐漸上頭。秦舟猛地站起身來,晃晃悠悠地朝旁邊走。
酒樓裏還有不少人,君漸書也站起身,想跟着秦舟,看他要去幹嘛。
卻見秦舟猛地往旁幾步,抓住了旁邊一個路過的少年:“走了啾啾,我們回家,別搭理他了。”
君漸書剛想将兩人分開,卻看見了少年有些疑惑,又有些驚訝的視線。
緊接着,一個女子趕過來,和君漸書進行了尴尬的對視。
君漸書很快恢複了神色自若:“栖梧。”
栖梧朝着他微微點頭,看向秦舟和少年:“這是……”
“我師尊,喝醉了。”君漸書言簡意赅道。
他上前将秦舟和啾啾分開,而後将靈力注入秦舟體內,為他驅散酒力。
他抱着昏昏沉沉的秦舟,重新朝栖梧點頭致意:“看來你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栖梧溫柔地笑了笑:“本就是一念之差,這麽多年過去,早就想通了。倒是你,看起來倒像是深陷進去了。”
秦舟方才腦子裏朦朦胧胧,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麽。剛清醒過來,卻聽見了這樣一句話。
他将埋在君漸書胸前的頭擡起來,便望見了栖梧的面容:“栖梧姑娘?你來修真界了。那啾啾呢?”
“第一句話問栖梧,緊接着就問啾啾,師尊真讓我寒心。”君漸書開玩笑地說着,卻隔空将啾啾臉上的僞裝抹去。
少年稚嫩的面龐出現在面前,秦舟的眼睛瞬間亮了。他勉強穩了一下情緒,對着栖梧和躲在她身後的啾啾道:“此處不甚安全,還是移步談吧。”
要說附近最安全的地方,還要梨花林。那裏有君漸書準備的盛放和秦舟有關的記憶的地方,安全性可想而知。
不過竹屋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君漸書把他們帶到了竹林之中的一個石桌旁,四人各自坐下。
啾啾卻沒有坐下,反而在秦舟走開時,跑上去扯住了他的袖子:“我在魔宮見過你!你說過的,再見到的時候,就告訴我你的身份。”他理直氣壯道:“我認出你了,你不可以反悔!”
啾啾體內的血脈覺醒以後,便能夠分辨出一點靈魂的氣味。如今秦舟的氣味很讓他安心,所以他很想确認,這人究竟是不是他朝思夜想的那個。
在場的其他三人都笑了。啾啾不知道他們笑什麽,反而有些急了:“你快點說,不然讓栖梧姐姐教訓你!”
秦舟笑得更開心,坐在石凳上,按着啾啾的肩膀。
他笑道:“哇哦。”
啾啾:!!!
他興奮的無以複加,變成原型跳到秦舟肩膀上,高興地叽啾亂叫。
栖梧在一旁道:“讓大公子見笑了。教了這麽久,一高興還是會變成原型。”
秦舟自然不會在意這些,他将手伸出來,讓啾啾跳到自己手上。
他有些疑惑地問:“栖梧姑娘,啾啾的原型只能這樣了嗎?”
“他的原型并非如此,只是以這種形态出現在你面前多了,才會下意識變成這樣。”栖梧道。
“原來如此。”秦舟笑了笑。
他和君漸書對視了一眼,君漸書便會意地解開了他身上模糊面容的詛咒。
熟悉的面龐出現在眼前,啾啾高興地一屁股在秦舟的手上坐了下去。活像吃飽了麥粒,坐在地上歇着的小壞麻雀。
秦舟朝他笑着道:“既然答應過,那我這便告訴你我的身份。”
“我名秦舟,曾經瀛洲秦家的大公子,後來是瀛洲的家主,再後來是叛投魔界的罪人……現在,是你的舟舟。”
聽見“你的舟舟”這四個字,原本高興的手舞足蹈的小麻雀,忽然坐在秦舟手上嚎了起來。
秦舟覺得他是在哭。
小麻雀一邊抽噎一邊道:“你騙人!我在十裏亭等了好久好久,你都沒有來。我都被帶回魔界了,你還是沒有來!你不是我的舟舟……你是個壞舟舟!”
秦舟一邊給他梳着毛,一邊垂下眼眸苦笑。
“對不起啊,我不該那麽說……”你的舟舟,可能早在被君漸書發現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他沒有将後半句話說出,啾啾卻像是理解了一樣,猛地抱住他:“不行!就算是壞舟舟,也不能丢下啾啾……就算要丢下,也不要是現在。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你……”
小麻雀扒在他胸前,一副誰也別想把我們分開的樣子。秦舟一邊安撫着他,一邊聽君漸書和栖梧的對話。
在他和啾啾還在相認的時候,君漸書和栖梧已經談了起來。
“我此來方丈洲,有兩件事要做。一是啾啾一直無法入魔,我便想在修真界為他謀一份出路。”栖梧娓娓道來,“但現在在修真界,對于玄鳥一族也不是十分安全。我希望他能夠擁有自己的勢力。若是蓬萊宮宮主能助我們一臂之力,那就最好不過了。”
聽到她這話,秦舟和君漸書都笑了。
栖梧也笑。
有秦舟和啾啾的關系在,君漸書想必是很願意做個舉手之勞,将啾啾安排的離兩個人遠一些的。
畢竟秦舟将啾啾當做孩子寵,寵溺的令人發指。君漸書這個還沒有名分的道侶,一點插.進去的份兒都沒有。
“這是自然。”君漸書道,“我會在方丈洲為他安排好去處的。只是我只最多只能保他性命,最終如何,還要看他的造化。如果你們覺得現在将他放出去獨立還太早,也可以以後再聯系我。”
這麽容易便解決了一樁心事,栖梧的面上也有了喜色。她笑道:“那麽就謝過君宮主了。剩下一件事,想必你們會更關系一些。玄冥魔尊察覺方丈洲內有異常地動,恐怕是魔氣溢出所致,讓我順便來看看。”
玄冥說順便,那就真是随便看幾眼就行了。
畢竟魔氣這種東西,對修士來說致命,魔修卻巴不得将它種在修真界的大地上。只要有魔氣,管它是自己爆發的還是別人操縱的,直接使用就是了。
玄冥肯讓栖梧順便來看一眼,已經是看在和君漸書的私交上了。
秦舟問:“不知地動都發生在何處?不瞞栖梧姑娘,我們之前也在方丈洲,卻沒感受到任何異動。”
落霞谷就處在方丈洲與魔界的交彙處,若是那附近有地動,他們應該能夠察覺到才對。若是再往裏些,他們都察覺不到,玄冥又怎麽會知道?
栖梧報了個地點,正是落霞谷所處的地方。
秦舟:“啊?”
君漸書笑了笑,提醒他:“師尊別忘了,你在小世界中除魔時,弄出的動靜可不小。”
他的意思是,玄冥察覺到的異常地動,是小世界震動産生的。
栖梧輕咦一聲:“原來如此,怪不得我沿着地動的線索尋找,卻一無所獲。但我和啾啾搜尋至今,倒是查到了旁的地方可能有魔氣洩露出來。”
她又說了個地名,這一次,秦舟和君漸書的表情都不輕松。
那裏是上玄宗的屬地,并且離上玄宗主宗并不遠。
秦舟匪夷所思:“出內鬼了?”
“或是魔淵的出口。”君漸書提醒他,“若是此處冒出的魔氣,與之前傷害到傅延等人的是同一種,那便與玄冥沒什麽關系了。”
是了,魔種未死,很有可能在旁的地方也種下魔淵的出口。若是不能及時阻止,那對修真界來說絕對是一場浩劫。
“我以天道法則推演了一下,魔氣的出現應該就在這幾日。”栖梧道,“我以魔修之身,不好進入仙門的屬地。既然巧遇了你們,相信你們能夠處理好。”
秦舟輕輕撫摸着啾啾的翅膀,最後還是依依不舍地将黏在他身上不走的小麻雀趕開:“啾啾,我要去別的地方了。”
啾啾變回了少年模樣,一把抱住了秦舟:“可是我不想和舟舟分開……”
“我會去找你的。”秦舟道。
他沒敢告訴啾啾,他之前是懷着一別兩寬的想法把啾啾留在魔宮的。
“你騙人!你上次說了讓我在十裏亭等你,你說要帶我吃稻飯,你一樣都沒做到!啾啾峰沒有滿山的稻谷,啾啾也沒有舟舟……”啾啾越說越傷心,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眶中泌出,順着臉頰滴落在地。
秦舟抱着啾啾,輕輕嘆了口氣。
啾啾峰何止沒有滿山的稻谷,啾啾峰現在連名字都不是從前那樣了。
栖梧輕輕嘆了口氣:“啾啾,不要任性。”
平素聽話的啾啾,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依舊緊緊抱着秦舟,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模樣。
秦舟想了想,斟酌着問栖梧:“時間還充足嗎?我和君漸書到上玄宗幾乎不需要時間,只想問問那些魔氣顯形的可能時間。”
栖梧知道他的意思:“今日不會出現,但明日後日就有可能了。”
“好。”秦舟将啾啾擁入懷中,輕輕拍着他的背,“啾啾,別哭了,我們去吃稻飯。”
啾啾擡頭看他,滿臉都是淚痕:“你……你又要騙人了。你又要把啾啾丢掉了,我、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秦舟從須彌戒中取出一方帕子,輕輕給啾啾擦幹淚痕,溫柔地笑道:“不會的,這是上一次欠你的稻飯。舟舟先補你一頓稻飯。我得讓你能夠相信,舟舟不是個大騙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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