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陸清澤的心口一窒, 針紮似的痛感從心髒向四處蔓延。

他的手指微顫着打開盒子, 裏面的藥已經少了很多。

他不在的這五年……

他不敢再想。

陸清澤阖上眼睛,四肢發涼。

“班長, 尤念她從高中時就沒和你認真, 她只是看你長得帥玩玩而已。你不要再被騙了……”明芷那天的話在腦海中回響。

玩玩嗎?

他知道啊。他一直都知道, 他不介意這是個謊言, 只是恨她提前把這個虛夢戳破。

手指在不自覺地用力, 紙質藥盒的邊緣被捏扁, 褶皺頓起。

沉默良久,陸清澤深呼吸一口氣。再睜開眼,已經做好了決定。

他垂下眼, 長密的睫毛擋住眼睛。手指一點點将自己壓扁的藥盒理好形狀, 放回抽屜。再把維生素拿出來放到了茶幾。

将剩下的東西收好, 陸清澤坐回沙發。

——仿若無事發生。

只要他不說,那這一切就沒有發生過。

自欺欺人這件事, 他做得比誰都熟稔。

尤念洗好澡出來, 看到的就是陸清澤背靠沙發、微阖着眼的模樣。看樣子在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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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開了空調,他一身深灰的休閑針織衫, 比平日多了幾分閑散的氣質。他微微仰着頭,側臉輪廓幹淨流暢,從陽臺射進來的陽光打在他臉上,在下巴處形成了一個很小的光圈, 猛一看仿佛有細碎的金星在閃爍。

尤念悄悄走過去, 湊過去想看他是不是睡着了。

誰知剛走到沙發就被他伸手一拽。

尤念反應不及, 跌坐在他的腿上。

“你沒睡啊?”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圈着陸清澤的脖子。

陸清澤搖頭,伸手摟住尤念,防止她掉下去。

她的頭發被.幹發巾包着,換了身米色的家居服,摸上去毛絨絨的,很溫暖。

陸清澤手心微微收緊,感受着她的溫度。

“你勒疼我了!”嬌氣慣了的女生立即不滿。

陸清澤只好微微松開一些。

尤念滿意了,趴在他的肩膀上,無聊地玩起他的衣服下擺。

“你今天還要工作嗎?”

“今天休息,明天去公司。”

尤念“唔”了一聲,“那我們一會兒吃什麽?”

陸清澤輕撫着她的後頸:“你想吃什麽?”

尤念坐直了身體,兩眼放光:“想吃你做的!”

陸清澤從小就獨立生活,廚藝非常好。

兩人還在一起的時候,他經常做菜給尤念吃。

重逢後,她只吃過他做的早餐,還沒有正式嘗過他的廚藝。

“不過……”尤念遲疑了下,“你現在還會嗎?”

他現在這麽忙,好像沒什麽時間自己做飯。

“會。”陸清澤揉揉她的腦袋,“去吹頭發,下樓買菜。”

尤念應了一聲,磨磨蹭蹭地起身,回卧室換衣服打扮。

兩人就近去了離小區不遠的一家超市。

今天初六,回家過年的人已經陸陸續續返回夏城,來采購東西的人不算少。在超市披紅挂彩的裝飾下,還有些殘留的年味。

現在的APP很方便,想要什麽直接下單就可以送貨上門,尤念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逛超市了,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一路上,她将看上的東西随手扔進購物車,一件接一件。不一會兒車裏的東西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陸清澤推着車跟在後面,看着一個又一個的垃圾食品,眉心微跳。

“你平時就吃這些?”

男人的聲線微沉,帶着些許的不滿。

尤念回頭朝他看了一眼,眼尾上挑,“有什麽問題嗎?”

陸清澤和她挑釁般的目光對視了一會兒,無奈地敗下陣來:“少吃一點,對身體不好。”

尤念“哼”了一聲,轉過頭不以為意。

“會胖。”陸清澤慢吞吞地補充了兩個字。

尤念的背部一僵。

她現在25歲,新城代謝的速度不比以前。

15歲的時候,她還是個課間滿口薯片都不會發胖的苗條少女。而現在,她不得不控制每天垃圾食品的攝入量。

趁着陸清澤買排骨的時候,尤念不動聲色地拿走了幾袋零食,悄悄塞回了貨架。

陸清澤背對着她,裝作不知,嘴角微微上揚。

“就拿這一塊,謝謝。”他指着其中一段排骨對賣肉的阿姨說,聲線溫和清潤。

阿姨冷不丁被這突然的笑帥到了,愣了下才抓起排骨稱重,“這些夠不夠啊小夥子?你幾個人吃啊?”

“夠了,就兩個人。”陸清澤回答。

“吃得好再來啊。”阿姨剁好排骨,笑眯眯地遞給陸清澤。

尤念匆匆走回來,恰好看到這一幕。

“陸清澤你不得了,師奶殺手啊。”

那阿姨賣完東西還看着他呢,笑嘻嘻地和旁邊人說了什麽。

十有八.九是誇他帥之類的話。

仔細想想,陸清澤确實是長輩們特別喜歡的那一種男人。

長相斯文英俊、身姿挺拔、待人禮貌、談吐文雅……

其實不止是長輩,喜歡他的小女生也很多。

高一那會兒除了她,隔壁班有個女生追陸清澤追得也很高調。

她除了經常托人給陸清澤送禮物外,下課時間也有意無意地就跑到3班門口晃悠,用和朋友聊天的借口偷看陸清澤。

自陸清澤在自習課上石破天驚地公開兩人關系後,隔壁班的人也迅速得知了消息。那個女生傷心地請了兩天假沒來上課。

除了女生,還有沒有……

“你在想什麽?”陸清澤發現了她的走神。

尤念擡起頭對上陸清澤好看的臉,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将腦子裏想到的事順口就問了出來:“該不會還有男的喜歡你吧?”

陸清澤的臉色一沉,“什麽亂七八糟的。”

關于這個,他在美國有段非常不愉快的經歷。

那時候他剛到美國,人因為失戀瘦了一大圈。有一次留學生聚會,他無視醫生的警告喝了很多酒,腦袋發暈,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沙發休息。

同桌的有個男生是Gay,見他長得不錯就起了歪心。走過來坐在他的旁邊,一個勁地往他身上湊,想占他便宜。陸清澤惡心地不行,拿起酒瓶就砸破了他的頭。

聚會結束後兩天,那人要求陸清澤賠償他的醫藥費,否則就起訴他。

陸清澤那時一窮二白,哪裏有錢請律師,更不要說打官司耗費的人力精力。那人于是趁機談條件,要陸清澤陪他一晚就算了。理所當然地被陸清澤嚴詞拒絕了。

就在陸清澤準備迎接官司之時,是他的同學莫飛幫他擺平了這件事。兩人也從此成了朋友,至今還保持着聯系。

陸清澤向前走了一段路才發現尤念一直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他停下腳步等人。

等尤念到了跟前,他低聲解釋:“我不是兇你。正常男的都不喜歡開這種玩笑。”

尤念“嗯”了一聲。

她一身米色大衣,頭發簡單紮成了馬尾,臉上只着淡妝,有點學生氣的打扮。此時她低垂着眼,紅色的唇微抿,有點恹恹的。

陸清澤嘆口氣,“好吧,有。”

尤念瞬間擡起頭,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眼睛裏閃爍着八卦的光。

“所以我剛才反應過激了,但多的別問,OK?”

尤念抿了下唇,“好吧。”

直男好像确實不喜歡談這些。不問就不問。

一回到家,陸清澤就進了廚房處理食材。

尤念換了身衣服,也跟進去幫他打下手。

說是打下手,但事情基本都是陸清澤做的。

“畢業3年多,你就一點沒學會做飯?”陸清澤從她手上拿過菜刀,對她的切工實在不敢恭維。

尤念手撐着流離臺,長長的馬尾垂落下來,鎖骨處凹出了一個窩。她歪着頭,有理有據的反駁:“我會啊,我會煎雞蛋、下面條、還會蛋炒飯。而且現在外賣那麽多,我何必浪費時間呢?有那個空閑我還不如多寫一集劇本……”

她松開手,從後面抱住陸清澤,自他的身體和胳膊之間鑽過去,仰頭沖着陸清澤笑:“你說是不是呀?”

陸清澤手上的動作一頓,低下頭睨她。

她的臉上帶笑,彎彎的狐貍眼中是自己熟悉的狡黠和調皮。

——一如從前她耍賴不學習的樣子。

“嗯。”陸清澤低聲應着。

心髒像是泡在了檸檬飲料裏,酸酸漲漲中又帶着絲絲的甜。

算了,就這樣吧。

對于尤念,他除了妥協還能做什麽呢?

随着二月的到來,兩人的工作都漸漸忙碌起來。

尤念手頭上除了有一本小說正在雜志上連載,另外還接到了導演湯旭的邀約,想讓她加入自己的新電影項目。目前項目還在前期讨論階段,大小會議很多。

搭載了翎宸芯片的藍鯨“比翼6”手機上市後反響良好,各項測評均位列同級別第一,市場銷量持續走高。口碑的發酵使翎宸的訂單不斷增加。

高川樂得合不攏嘴,他們銷售部提前完成了這季度的銷售目标。他已經可以預想到,等“武夷”推出市場後的反響肯定會更加熱烈。

目前國內能做5G手機芯片的公司只有寥寥幾家。除了不對外銷售的源科,就數翎宸和淮芯二家最有競争力。而在去年的戰役中,有了“比翼6”為搭載終端的翎宸顯然更勝一籌。

“比翼6”的熱銷甚至吸引了陸清澤的同學——莫飛的注意。

莫飛是個華裔,畢業後任職于美國一家知名的芯片公司。現在是全球化的時代,他一直很關注國內芯片的發展。自然也注意到了“比翼6”的發布與熱銷。

趁這次出差的機會,莫飛專門來到翎宸看望老同學陸清澤。

“莫先生,您好。我是陸總的助理Yunni。陸總他還在開會,請您到他辦公室等一會兒。”Yunni禮貌地将莫飛請進辦公室。

“你叫Yunni?”莫飛露出了一個饒有興致的笑容。

Yunni點了點頭,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莫飛一臉的意味深長,從善如流地跟着她進了辦公室。

“您想喝點什麽?”

“咖啡謝謝。”

莫飛盯着Yunni,笑得她心裏發慌。

然而作為一個專業的助理,Yunni還是壓下心頭的怪異,去給客人沖咖啡了。

莫飛在辦公室等了幾分鐘,陸清澤回來了。

“嗨!”莫飛站起身來,和陸清澤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沒等陸清澤說話,他就貼着陸清澤的耳朵,語氣暧昧:“漂亮的助理小姐就是你這幾年念念不忘的女人吧?”

陸清澤一愣:“什麽意思?”

莫飛眨眨眼,一副“別裝了”的表情,e on!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來美國那會兒,就是你同學也在的那次。”

“你喝醉了。嘴裏一直念叨一個名字。我聽不清,問你同學你在說什麽。你同學說那是前女友的名字。還叮囑我以後不要提她,不然你會很難受。我記得,好像就是助理小姐的發音……”

陸清澤聽明白了,無奈一笑:“這麽久的事你還記得。”

莫飛揚了揚眉毛,誇張道:“陸,但凡你在美國交過一個女朋友,我想我就會忘記這件事的。那麽多女孩子喜歡你,偏偏你一個都沒有交往。反而讓我更好奇了,是什麽樣的女孩子,讓你這麽難忘。”

陸清澤想到尤念,嘴角溢出一個笑。

“不是你說的助理小姐。”他糾正。

“不是?”莫飛好奇,“難道比助理小姐還要漂亮?”

在比美的問題上,陸清澤一向沒有疑問。

“當然。”他笑了笑,聲音帶了點自然的溫柔,“你想知道嗎?或許我們晚上可以一起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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