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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此大禍,本就是我們村子自己的事,如何能叫外人身處險境!鄉親們,都拿上家夥!咱們跟那群賊人拼了!!”

安小江阻止不住,幾人已經拿鋤頭拿鐵鍬的往外頭跑,甚至連王氏都舉着燒火棍,可是到了外頭一看,一把大火熊熊燃燒,安安靜靜的。

“怎麽!賊人呢!”“土匪都死了?”“哈哈哈!賊人都被燒死了!”

安小江走進一看,赫然是遍地屍體,她捂住嘴退後半步,尋找漾兮的蹤影。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後面走出來,他掃了眼歡呼的村民,直接朝安小江走來。

“你沒事嗎?”她看了眼漾兮周身,見他發絲都幾乎沒有變化,才放下心。

“無事。”他眼角稍微沉重,“這群土匪有一部分是江湖人,武學稍受點撥,不像是一般強盜。”話說到一半,王海夫婦走了過來,連帶着剩餘的村民都給漾兮跪下,口中呼道,“謝謝姑娘和大俠的救命之恩吶!”吓的安小江趕緊把他們扶起來。

“各位鄉親們,飛燕山土匪已經橫行邃寧城一帶,府尹不出兵反而告降,大家還是收拾細軟趕快逃命吧。”漾兮道。

“可是我們的祖宅田地都在這裏,離開了叫我們如何生存?!”有村民哭叫起來,“挨千刀的賊人!”

“鄉親們放心,邃寧燕匪一定會驚動朝廷,京城不會放任他們禍害蒼生,不出一月定會有官兵剿匪,到時鄉親們也可以歸鄉了。”聽到漾兮說這話,村民們才放下心來,他們紛紛回家安葬親人,收拾東西去了。安小江還送給了王氏夫婦十幾兩銀子,以作他們安身之用。

“姑娘,多謝你們了。”王氏抹了眼淚,拉着安小江的手低聲道,“婆婆已經去了,相公要帶我去濟南尋叔叔,我們也算是要在那裏安家了。姑娘的大恩大德,小婦人實在難以報答,如若姑娘需要幫助,相公與我一定拼死相助!”

他們兩人在村子裏尋了地方休息,平靜的到第二日,所有的村民都已經逃走了。安小江與漾兮沒有朝下一個村子行進,根據村民的說法,前幾個村子一定也是遭難了的,他們救的了一個救不了第二個。漾兮心焦安小江病情,冒險選擇了橫跨飛燕山。

“你昨天說,那些土匪不像是一般強盜。”安小江喘了口氣,踩在一塊大石頭上,眺望遠處層軟疊嶂的山峰,青色裏飄着白色,本是很美麗的風景。

“他們有粗淺的武功套路,隐隐的有魔教氣息。特別是那個為首的,竟然還随身攜帶五行卦術。”漾兮蹲在地上,拿着水袋接岩石下流淌的泉水。

“五行卦術是什麽,他們是道家的?”

“不是,五行卦術對應的不是五行,而是五毒。是魔教用來補邪之物。有傳言說魔教之人出行前都會用此聚集邪氣,傳召毒物。”

“聽起來毛骨悚然。”安小江搓了搓胳膊,“一聽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漾兮點點頭,“魔教于幾百年前數量衆多,經過歷代絞殺,如今只剩下一支尚存。那就是---魔宮。”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安小江瞧着漾兮神色道,“比我們幻音閣還厲害?”

漾兮似乎笑了一下,“魔宮鼎盛之時,實力确實不弱。不過近年來,魔宮的數位高手都已被誅殺,所剩下的不過一幫烏合之衆。較為有名的只有天宮三響和傀儡道長屍蠻。那五行卦術就是出自屍蠻之手。”

“聽起來不太好對付,不過我相信不是十二律的對手。”安小江笑道,漾兮搖搖頭,“黃鐘已成叛徒,幻音閣內局勢沒有那麽簡單。”兩人又休息片刻,漾兮重新拉着安小江走上了山路。

‘啪-’他抽出腰間長劍砍斷面前樹枝,飛燕山脈非常長,他們已經算踩在了青山之上了。

“漾兮……我……”身後安小江發出微弱的呼喚,漾兮驚慌的轉過身,堪堪接住她倒下的身體。安小江渾身劇烈抖動,“頭好疼……”

“別怕,張嘴。”他掏出第二粒藥丸給她服下,不過片刻,她就恢複了力氣。

“沒事嗎?”漾兮扶着安小江的肩膀,看她兩腿發軟的樣子幹脆一個用力把她橫抱了起來。安小江摸索到漾兮的胳膊,然後伸手環抱住他的脖子,腦袋埋在他頸窩裏,發出微弱的聲音:“嗯。”

漾兮皺了皺眉,分明感覺到脖子處冰涼涼的液體,他只有加快腳步繼續前進。又因為安小江目盲,無法行走。他幹脆背起了她,兩人蹒跚的步到了青山山腰處。

“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弱弱的問。

“別胡說,神醫谷就快到了。妙手神醫公孫檀,沒有她治不好的病症。前面有一處溪谷,我們在那裏歇息一會。山勢陡峭,你要抓緊了。”漾兮輕聲對身後人道,安小江點了點頭,他運氣內力,腳尖踏着地上的碎石一下子飛至山坡下,來到溪邊。他把安小江放下來,扶她在溪邊坐好,“你且等等,我去找些吃的。”然後就離開了。

安小江摸索着身下的石塊,眼前一片黑暗的時候人會莫名的害怕,她并不熟悉這種感覺。也許一直有漾兮的陪伴,她比相信自己還相信他,可是當只有獨自一人的時候。

“漾兮……你回來了嗎?”回答她的是呼呼的山風。

安小江告訴自己不必害怕,他就在不遠處,他快要回來了。手不自然的摸索到領口,隔着厚厚的領子,她忽然想起自己戴着的兩串項鏈。

一是媽媽的海藍寶,被別人說成是龍神的魂晶。二是什剎海裏的魚妖送給她的三片魚鱗,說是保命的。

“如果我快死了,是不是可以求魚妖救命?”安小江想着的時候,漾兮已經回來了,他往地上扔了兩條魚,“溪谷裏很溫暖,水沒有結冰,竟然還有魚。”

瞧着安小江有些讷讷的,漾兮心裏微疼,卻忽然看見她放在身前的手,“你受傷了?!”安小江吓了一跳,手掌被大力牽過去,卻一下子又溫柔下來,漾兮撕了條幹淨的細布沾上水替她擦去血跡,見手掌上赫赫然一條口子,嘆了口氣。

“手都凍麻了,我沒感覺到疼。”安小江牽了下嘴角,“你別擔心。”

漾兮看了眼她無神的眼睛,愣了一下,沒有移開眼神依舊盯着她的面容,安小江沒有聽到回答,湊進了點又問了句,“漾兮?”

“嗯。”他終于挪開眼睛,放開安小江的手。“我這裏只有一瓶止血藥,等到了神醫谷,再替你包紮。”安小江點點頭。

漾兮收拾好了魚,兩人烘烤着火堆,之間似乎有淡淡氣氛流轉,安小江目不能視自然沒有感覺到。漾兮罕有的發了會呆,他雖然冷清卻不冷漠,自己是感覺到了自己內心的變化。

山間行進很是艱苦,加上安小江目盲,兩人足足走了五天才找到大路。雖然漾兮武功高強內力深厚,也有了些疲憊的。

“請問,這裏離八角臺還有多遠?”停在他們面前的一個男子愣了下,他手裏拎了包藥材,轉過頭來打量了二人一番,“你二人也是來求醫的?”

漾兮目不斜視的點點頭,小小一座村子,藥堂竟然出奇的多。

“這裏就是八角臺。”男子把手裏的藥包一抛,“不過要是找神醫的話,我勸你們還是回去吧。”

☆、八角臺下

“這裏就是八角臺。”男子把手裏的藥包往空中一抛,“不過要是找神醫的話,我勸你們還是回去吧。”

男人見安小江兩人行裝簡樸,潛意識就看輕了他們,“每日來八角臺求醫的不知道多少,前些時候來了個土員外,神醫說什麽也不給他治病,現在霸占了八角亭,趕走了很多人呢。”說着他看了看依舊面無表情的漾兮,“你們啊,還是另尋大夫吧。”

“八角亭,在哪裏。”漾兮擡眼盯緊了男人,後者似乎被漾兮的煞氣駭了一下,他急急指了不遠處的山腳,拎着藥包跑遠了。

兩人慢慢往男人指的方向走,安小江能感覺到漾兮的心情不太好,她小心翼翼的攀住他的脖子,也沒有說話。

八角亭卻如其名,只是一間八個角的亭子,坐落在山腳處,裏面此刻堆滿了人。安小江看不見,漾兮便告訴她,“亭子裏坐着個白衣小童,身邊有面旗子,上書:好鬥嗜殺者不救。”

“我們算嗜殺的嗎?”安小江輕聲問,心裏有點打鼓。漾兮沒有回答,背着她走進了亭子裏,這時幾個家仆打扮的人圍上來,“這裏人滿了!你們趕快走吧!”他們身後,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坐在石凳上,身邊幾個美妾替他斟茶倒水。

漾兮忍住踢翻眼前幾人的沖動,徑直走到小童面前道,“敢問神醫何在?在下乃幻音閣亡射,有司徒長老信件,前來求醫。”那小童笑着看了看他們,指了指上山的路,“非好鬥嗜殺者,可上山求醫。不過今日家師閉關,請明日再來。”

“多謝。”漾兮沒有理會那幾個家仆,走出了八角亭,身後那土員外朝小童努努嘴,身邊一個小妾立刻上前,讨好的看了看小童道,“小先生,我們都在這等了好幾天了。我家老爺讓我問問您,我們什麽時候可以上山去啊?”

“好鬥嗜殺者,不救。”小童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她。那小妾又問了幾句,見他不再有反應,讪讪的回到了員外身邊。那人怒目而視,‘啪-’一下打翻了茶杯,“沒用的東西!”

他一雙鼠眼滴溜溜轉了轉,又招來一個小厮,耳語幾句,那小厮弓着身子退下。土員外繼續品茶,一邊摸着小妾的細腰,嘴裏呵呵笑着,“我看你們怎麽上山。”

這邊安小江與漾兮尋了個農家住下,也巧,這八角臺村因為經常有外客,所有的人家都習慣了接待外人,很快就為他們準備好了住處。漾兮把安小江輕放在椅子上,替她倒好茶放進手心。

一會兒,有個農婦打扮的大嬸走了進來,瞟了安小江好幾眼,直到漾兮冰冷的目光飛過來,她才放下碗筷出去。漾兮以銀針試了一下,飯菜裏并沒有毒,這才端給安小江吃。後者按住他的手掌道,“這些天最辛苦的是你,現在都到青山下了你就別擔心我了,自己吃飽才是正經。”

漾兮眼神柔了下來,也不推辭,一個人消滅了大半菜肴,只是有些藥并不是□□。安小江才吃了幾口,卻聽見碗筷幾聲劇烈碰撞,‘咣當-’一下,身邊人沒了動靜。她吓了一跳,摸索到漾兮的衣袖,搖晃他的胳膊,“你別吓我!你怎麽了漾兮!”

回答她的是房門被踹開的聲音,有幾個猥瑣的男聲道,“他當然沒事,只是被藥倒了!小娘子,跟我們走吧!”安小江猛吸幾口氣,“你們是誰派來的,知道我是誰就敢這麽做!我告訴你們,江湖和朝廷都有我的人,到時候有你們好看的!”

那幾人便不說話了,那人又笑起來,“江湖?咱們府裏就養着著名的金槍十三爺,朝廷?咱們爺的幹舅舅是邃寧城府尹大人!你要是有來頭的話,還會只帶着一個人上青山?兄弟們別聽這小娘皮廢話,把他們丢到村外頭去。”

“你們不能這麽做!你們……”安小江眼瞎,被一個有力氣的男人扛到肩頭,好一陣暈頭轉向之後,伴随着身子劇痛,她被大力的丢到了地上,臉和手都被碎石和枯枝劃破,火辣辣的疼。

“大哥,要不是這小娘皮是個瞎眼的,她這模樣倒比老爺幾個妾還要漂亮。”

“呸,還不快走!這山裏晚上可是有狼的!”然後就是腳步遠去的聲音。安小江喘着氣趴在地上,她不知道漾兮在哪裏,只是憑直覺他就在附近。她摸索着地面,一點一點的,終于摸到一片衣料,她欣喜之下手腳并用往前面爬,終于觸到了溫熱的身軀。

“還好。”她把漾兮的頭擱在自己膝蓋上,呼呼的冷風吹的她臉上的傷沒那麽疼了。

“你不是大俠嘛,武功高強的大俠,怎麽也會中埋伏。”她嘆了口氣,“都怪我。”

可是往往倒黴人會更倒黴,沒一會,她發現自己的耳朵疼了起來,伴随着劇烈的痛楚,安小江蜷起身子,緊緊咬着牙關,腦門上爆出了青筋。她想起了那藥丸,便把手伸進漾兮衣襟裏,摸索了半天終于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唯一的一枚藥丸顫抖着服下。

“老天真是厚待我啊。”安小江兩手緊緊抓着漾兮的肩膀,苦笑着,“我終于變成了一個又聾又瞎的殘廢了。”她能感覺氣溫的下降,這樣下去他們兩個都會凍死的。

于是她扶着樹幹站起身,把漾兮拖起來背在背上,“你丫的不就是想讓我屈服!我死也不會讓你如願的!”期間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痛到她的手指已經麻木,兩腿灌了鉛一樣沉重。

“很快的,很快。”安小江咬着下唇,直到滲出了血,她卻嘗不到鐵鏽味。略一恍惚,腳下一空,兩人翻滾着落到了山坡下面。她腰身和腿都撞到了樹幹,不知道有沒有折。

‘嗚嗚-’有什麽東西的叫聲由遠及近,她卻什麽都聽不見。安小江仰面躺在地上,臉上落了枯葉。她疼的一點都不想動,甚至想就這麽睡過去得了。腦海裏光影掠過,曾經的男友、母親父親、繼母和繼妹的樣貌一樣樣掠過,她卻發現那些人的面容已經變得模糊,似乎被蒙上了迷霧,成為了許多年前的事情,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些人,另一些事。

“哈哈哈哈!”她大笑起來,眼淚順着臉頰流下滴落進土壤。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摸索到漾兮的身體,安小江奮力把他拖到山坡背面,一下子跌坐在地喘息着,“沒事了,沒事了。老天爺想讓我們死,我偏不如願。”她擡頭朝着天,“我拿你當回事,你就是老天爺!不拿你當回事,你頂多就是一團臭氧!”

“什麽東西?!”安小江摟緊了漾兮的腦袋,身體試圖向後退,嗅覺,她還有嗅覺。一股腥臊的氣味伴着血味慢慢彌漫,就像是野獸身上的味道。

黑暗、寂靜、喘息。她掏出脖子上的項鏈,死死攥在手裏。藍色的魚鱗閃着金光。

“渡大人!渡大人!渡大人救救我!”

在腥臭的利齒靠近她的一霎,安小江聞到了曾經熟悉的海洋的鹽味。然後一個熟悉的倨傲的聲音響起來,“聖女,幾日不見,你怎生如此狼狽。”

她原本是聽不見的,只是這一句,不知道怎麽的她聽見了。

“渡大人,求你救救我們。”安小江的手在眼前摸索了下。魚妖小渡傾身上前,細細打量了她半晌,他身側那條似魚非龍的東西繞着安小江兩人飛舞幾圈,又落回小渡身側。

“啧啧啧,當真可憐。”小渡搖搖腦袋,摸了摸寵物的頭,“堂堂龍神聖女,竟然被一些肮髒的毒物弄的又聾又瞎,半點沒有龍神大人的氣質風韻。”

“你且聽着。本大人不能讓凡人看見我的樣貌,今日救你一回,贈你丸藥,你給那男人服下他就可以醒來了。”小渡打量了一下這荒郊野嶺,嫌棄的揮了揮袖子,“又幹又臭。”他又看了看安小江,嘆了口氣道,“本大人回水晶宮去了,你務必振作起來,畢竟……你可是萬裏挑一的聖女。”

說完,安小江只覺得清風拂面,手裏一下子多了顆東西。她愣了下,“渡大人?!”原本腥臭的氣味也遠去了,她扯了扯嘴角,摸索着把丸藥塞進漾兮的嘴裏。

等了一會,她感覺身下的人動了動,她試着搖了搖他的手臂,“漾兮,你醒了嗎?”回答她的是一個堅硬的擁抱。

“你聽不到我說話了?”漾兮緊緊的把她圈在手臂裏,懷中人臉上劃了好幾道口子,還沾了些泥土,一雙美眸此刻無神的望着前方,她對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對不起,對不起……”他心痛的緊擁住她,下巴抵着她的頭頂。此刻的感覺就像精心愛護的珍寶被人摔碎,懊悔的難以附加,卻無能為力。

安小江雖然聽不見,卻能感到擁抱自己的人在顫抖,她拍了拍他的後背道:“漾兮,你醒了就好。”心裏的一塊大石終于被放下,她卸下力氣靠着他的肩頭,終于感到無力和疼痛一波波襲來。

“小江。”他只得在心裏念着,此刻卻可以說出聲來。“我不會再離開你。”

第二天一早,清冷的八角亭裏,白衣小童照例擺出一面‘嗜殺者不救’的旗子,不同的是,身邊多了另兩名年紀稍大些的童男童女。

那土員外聽到小厮的報告,撒丫子立馬趕來了八角亭,他腆着臉笑呵呵的朝那童男童女問道,“兩位小先生,不才宋世元在這裏等了許久了,為何不讓我上山求醫?”

“嗜殺者。”那女童嘲諷的看他一眼,蝼蟻一樣,“你永遠也上不了山,更別提面見家師了。”

“你!”那宋世元後退半步,臉上肥肉僵硬的跳了跳,“你這個小女童,不知世事,快叫你師父出來!否則本大人有的你們神醫谷苦頭吃!”

“哼。不知悔改者。”那男童撇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了。宋世元本來要翻臉,卻見身邊一幹小厮驚慌的逃到了後面,“那,那倆人還沒死!!”

“什麽?”他慌忙回頭,卻見稀疏晨霧裏,一團黑影慢慢走近,漾兮鐵青着臉背着安小江緩慢走來,她臉上的傷被簡單處理了,卻還留着血疤。明明兩人身形狼狽,卻不知為何,一幹人都被唬的連連後退。

“今日的貴客來了。”兩個童子上前幾步,行了一禮,“兩位,家師已在谷內等候,請随我們來。”然後就轉身往山路走去。

漾兮背着安小江,走過八角亭,視線冷冷的掃視過去,宋世元本來還想阻攔,卻硬生生的被他的目光杵在當場。直到兩人已經離開有一段路了,宋世元還未動彈,他的美妾奇怪的推了推他,“大人?”

“那,那人,到底是何來頭!”宋世元後退半步,冷汗從額頭滲出來,“你們到底惹了什麽人!”他指着小厮鼻子罵道,那兩人苦着臉,“老爺,不管我們的事啊!不是您讓我們去的嘛!”

“呸!被舅舅知道,我就完了!還不快跟我回府!”宋世元原地轉了幾圈,“行李、行李不要了!我們趕快走!越快越好!”

幾個美妾都扁了嘴,“老爺,您不治病了?”

宋世元大擺手,“天下又不是只有這一個神醫!沒兒子總比沒命好哇!”

上青山的路并不難走,已經有人修了石階,兩名童子步速不慢,幾乎是一盞茶的時間,四人已經站在半山腰的四角亭。那裏照例坐了一名白衣童子,手持‘無緣者不救’的旗幟。四角亭裏堵了許多人,有些甚至已經下跪磕頭,卻仍沒有被放行通過。

“佛渡有緣人,何為有緣人。”漾兮淡淡看了一眼,那些百姓求醫而來,卻被卡在半山之處,可謂是一大煎熬,但卻不得寸進。直到徹底大徹大悟,自己平生到底做了什麽虧心事,到底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才會被童子放行。他對這位神醫的心計又加上幾分,運氣內力繼續往山上攀。

青山神醫谷,名聲享譽全國,乃至整個須彌大陸。歷經幾輩,皆是一脈單傳。到這一輩的妙手神醫公孫檀,除了醫術,相面也是小有所成的。

他們站在如夢如幻的青山山巅,見幾間白牆黛瓦的小樓伫立在山林之間,小童指着不遠處的鐵索橋道,“家師就在對面山的谷內,請兩位過索道。”然後就在下面,是千丈深淵。

☆、回命之藥

小童指着不遠處的鐵索橋道,“家師就在對面山的青谷內,請兩位過索道。”然後就在下面,是千丈深淵,有一條大河蜿蜒着,吞噬了衆多的樹木,積蓄氣勢躺在下面。

走到最後,還要考驗患者的勇氣,這個神醫真是性情古怪。漾兮搖搖頭,穩穩的背着安小江踏上索道。她只覺得自己搖搖晃晃的,雙手不自覺的摟緊了,心裏卻不害怕的。

過了索道,有一條淺淺的下山的小路,越往下走就越是溫暖,直到進入青谷之中,竟然是一派鳥語花香的桃源。不遠處一座竹樓,有悠悠的琴音傳來。

“貴客來了。”幾位白衣童子緩緩拉開簾幕,不遠處的磐石上坐着個人,她着一襲素紗衣,背對着他們撫琴。一樹春風千萬枝,嫩于金色軟于絲。安小江雖然看不見也聽不見,卻覺得撲面而來的風很香很暖。

“敢問閣下可是妙手神醫公孫姑娘,在下是幻音閣十二律之一亡射,持有長老密函,請神醫一閱。”漾兮把安小江放下,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來交給一白衣童子,公孫檀停下撫琴,随手拆開一看,停了一會道,“上前來。”

漾兮一揖道,“多謝神醫。”然後扶着安小江一步步朝磐石走去,臨到她背後,公孫檀側過半身握起安小江右手,沉思號脈,不一會道,“她這蠱毒已經進血脈,蠱蟲就快入腦了。”

漾兮一聽立刻急聲道,“請神醫救她一命!”

公孫檀閑閑轉過臉來,看到他樣貌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立刻甩下安小江的右手轉過身去,“你們走吧,我不治!”

這一句好像晴天霹靂把漾兮徹底劈暈了,他冰冷的表情有了一絲裂縫,急切道,“為什麽?!她已經三感俱失,天下能救她的只有您了!”

公孫檀抱着琴站起身來,身後立刻立了白衣童子,她瞥了眼漾兮,“你知道我有三不救,好鬥嗜殺者不救,無緣者不救,第三,則是姓月森的不救!你可是玄武國月森氏一族。你這張臉的面相,我不可能看錯,真是和當初的月森珑有七分相像。”

漾兮随即愣在當場,然後有些痛苦的垂下頭,“求您救她一命,她是龍神的聖女,不可以死啊。”公孫檀皺了眉,“誓言不可違背,你快點走吧,我不想看到月森族人在我的谷內。”

“不行!”漾兮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他擡起頭一雙眼已經通紅,再也不複冷靜:“她不姓月森,她和玄武沒有關系!你必須救她!”

公孫檀一聽就要惱,她轉過身卻見漾兮緊握寶劍劍鞘,看似要大開殺戒的樣子。公孫檀冷哼一聲,身邊幾個十幾歲的童男童女紛紛擋在面前大喝道,“大膽!敢對師父放肆!”

安小江只覺得握着自己手臂的力道越來越大,她擔憂的輕聲道,“漾兮……怎麽了?是神醫不肯治嗎?”漾兮只得放松下來,安撫性的拍拍她的背。

“神醫,我知道神醫谷與月森族的夙願,但是此事與她無關,請您念在聖女與青鸾醫聖的緣分上救她一命,整個幻音閣都将感激您的恩德。”漾兮說着,竟然咚一聲跪了下去,“您不想看到我,我立刻就離開青山,不踏入這裏一步。”

“哦,真是情真意切呢。”公孫檀笑了笑,“醫者仁心,我也不是頑固之人。只是你可知相思蠱加快發作的原因,那就是因為動了情。你對她越好,反倒是害了她。”

漾兮睜大了眼睛,眼裏充滿了懊悔。又聽公孫檀繼續說道,“我現在也無法治她,你要是能找到三味珍貴的回命之藥,還有一絲希望。”

“是什麽藥?!”他急急問道,回答他的是公孫檀遠去的背影,有兩名女童走近,“回命之藥萬金難求,還要講求運氣。一乃是萬年古木心,二是十年以上的冰鯉之目,三乃是劇毒蛙王,雪絨蟾酥。”

“師父給你十日,十日之內這位姑娘将住在診室裏,十日後你若尋不來三味藥,她也無法救了。”兩位女童說完,攙扶起安小江,一步步走開。

“漾兮!漾兮!”安小江被人牽着走,她出聲尋找,卻只摸到他一片衣角,“你在哪裏?!”

“等着我。”全部感情都收進眼裏,他執劍站起身,半片花瓣落下,他又回到那個冰冷無情的殺神漾兮。

“不止邃寧燕匪,連同瓊臺海盜、西曼強虜都愈發橫行。這一切的起因,似乎都是魔宮。”老司徒撫了撫胡須,沉吟道:“中原各大門派都試圖聯合聲讨魔宮,各位長老有何看法?”

他座下十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悉悉索索讨論了半晌,紛紛站起來拱手道,“魔宮試圖卷土重來,幻音閣捍衛正道,守護龍神,責無旁貸!”“是啊是啊,放任魔宮只會塗炭生靈。”

“可是魔宮生性狡詐,陰險無比,又行蹤詭異,此行可謂危險重重。”

“如今聖女出世,五凰即将歸位,我幻音閣又有何懼!我們也将重現百年前的輝煌,掃除魔障!”老司徒一揮手,對下首跪着的幾位灰衣人道,“傳令下去,各堂分派人手聯絡中原武林門派,飛鴿傳書傳喚四商、乙角、尺徵堂堂主與十二律歸位,一切大小事務統一交由長老院處理。”

一灰衣人領命下去,這時又有一黑衣人進來,他手裏擎着一只黑色的老鷹,老司徒一看,“何人用了黑鷹傳信?!”取出黑鷹腳上的小字條,老司徒驚了一跳。

“司徒長老,何事驚惶?”身後長老們奇怪的問,老司徒嘆口氣道,“這一代神醫,也是個性情奇怪的女子啊。你們自己看吧!”說着把字條往後一遞。

“這,這……”“什麽回命三藥,怎麽不曾聽說過?”“老朽曾有耳聞,光是這味雪絨蟾酥,幾乎就已經在醫界絕跡了。”

“不管這三味藥在與不在,聖女的命必須得救!”老司徒啪一拍桌子道,“來人!傳令全閣幫衆,全力協助亡射搜尋三味藥,務必在七日內找到蹤跡!”幾道灰衣人飛速閃過。

“唉,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幾個長老哀嘆一聲,老司徒思考一會,忽然道,“老朽去問問酒鬼,不曉得他是否知曉。各位,聖女關乎幻音閣的存亡甚至是天命,還請全力相助!”

“這是當然!司徒長老放心。”“吾等也會發動全部人脈搜尋的。”

夜□□下來,漾兮吹了一個造型奇怪的哨子,一只黑鷹便直沖下來落在他臂上,漾兮取下字條展開一看,眉頭緊皺,燕山最後一棵萬年古木在十年前就被皇家砍伐了,而萬蛙之王的雪絨蟾,也已經有許多年不曾出現在藥界,冰鯉更是無人捉到了。

“不管代價是什麽。”

青龍朱禁城內,夜色中有燈火輝輝,一排排宮人手持托盤,上面一道道珍馐佳肴,為首一個大宮女提着荊花油宮燈,腳步快且穩的從雕花門出來。她好像聽到了什麽,腳步停頓下來,後面的一個宮婢問道,“蘇琉姑姑,怎麽了?”

“是誰在那裏?”蘇琉低聲問道,一個朦胧的身影從宮殿角門後頭出來,把宮燈往前送了松,她松了口氣,“是趙小公公啊,您怎麽在那裏?”

趙小公公是大太監趙皓的養子,大名趙德全,他一張白淨的面皮笑了笑,在燈火下略帶僵硬的樣子,“是蘇姑姑啊,雜家替陛下送新鮮蔬果來給太後娘娘了,這是西曼的進貢,金貴的很。”

“哦,是這樣啊,趙小公公怎麽也不掌燈?黑燈瞎火的小心磕了碰了。”蘇琉示意下首宮女站過去替他打着燈,趙德全立刻搖搖手道,“不了不了,多謝蘇姑姑好意,雜家再幾步就到了,還是太後娘娘傳膳要緊,姑姑還是快去吧。”

“也對,那我就不留趙小公公了,您慢走。”說着蘇琉又領着傳膳的隊伍進了慈寧宮大門。趙德全喘了口氣,身後立刻伸出一只手來把他拖進了角落。

漾兮捂着趙德全的嘴,壓低聲音道,“說,萬年古木心在哪裏!”

“雜、雜家真的不知道啊!哪裏有萬年的古木心!有的話也早就入藥了!大俠你饒饒命,放了雜家吧。”趙德全瑟瑟發抖,漾兮厭惡他那副不男不女的樣子,手又掐緊幾分,“就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趙德全哪裏有這麽狼狽過,眼淚鼻涕都糊了一臉,脖子被掐的生疼,他仔細想了想,“我,我曾聽幹爹說過,十年前先帝曾獲得了一盒珍藥給太後娘娘治病,還、還剩下的估計被太後娘娘存放起來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古木心啊!”

“太後在哪?!”手下用力,趙德全都開始翻白眼了,“太、太後娘娘在慈寧宮……”然後就暈了過去,漾兮點了他幾個穴道,拖到暗處放下,借着夜色身形隐沒不見。

作為當今聖上的母後,韋氏皇太後的寝殿也算是守衛嚴密,正殿的寝房裏,一中年貴婦斜卧在雕花貴妃榻上,她身邊大宮女蘇琉正為她翻看膳單,“娘娘,今日有您愛吃的桂花酥肉和孔雀舌,您往常最愛吃這兩道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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