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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一代不如一代,連個像樣的宮妃也選不出來,白白讓褚家和玉家走在前頭。”
“這不是因為後宮裏有您坐鎮,皇上還年輕,太後娘娘不必憂心。”蘇琉笑着說,“瞧不出來的,還以為您才雙十年華呢。”
“呸呸呸,不知羞的丫頭,還敢說哀家的玩笑。”韋氏話裏生氣,臉上卻笑起來,“走吧,擺膳。”然後扶着蘇琉的手起了身,雍容華貴的往外側走去。
就在外頭浩浩蕩蕩的一批又一批傳膳宮女進出之時,當今太後的寝殿裏跳進了一抹黑影,漾兮黑巾蒙面,警惕的四處翻看着,卻沒發出一點聲音。可是他連床邊都摸索過,沒發現任何暗格或機關。唯一剩下的就是太後娘娘的梳妝臺了。
韋後的妝匣有厚厚的四層,上面描着金粉蝴蝶,華貴非常。大大的水鏡下面,第一層安置了數十件黃金頭面,釵環都有。漾兮面色平靜的搬開一層,第二層則放置了數不清的玉飾,翡翠白玉琳琅滿目。若是普通盜匪,取上兩層就能腰纏萬貫了。
而漾兮直接搬開第三層,一眼沒看裏頭的寶石珊瑚,審視着最後一格裏頭的七八件胭脂水粉,雖然也是價格不菲的,可卻無端叫人失望了。
他防備着寝房門口,又仔細的查看了一遍了這只檀木妝匣,以四層的高度來說,最後一層有些小了。但是妝匣底部并不可移動,漾兮輕喘了口氣,提了內力穩定心緒。終于,他發現最左邊的一只銀水粉盒無法移動,嘴角露出一個淺笑,打開那只水粉盒,下部,正是一個四方形的中空。
裏面,坐着半支人參。
“哎,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一個守衛疑惑的問道。另一個人搓了搓凍麻的手,“沒有啊,許是你聽岔了吧。這都開春了還這麽冷,不知道家裏的地怎麽樣了。”
“你還擔心地?聽說濮陽群裏惡匪成災,人命都沒了。”那個守衛哼了聲,“幸好是容王爺帶兵剿匪,這下你家的地保住了。”
“呵呵,那可不,容王爺是戰神呢。”
不遠處,火光和騷亂聲愈來愈烈,兩個守衛吓了一跳,正好一大隊人馬奔過來,“将軍!出了什麽事!”為首的一個虎背熊腰,配着大刀。他濃眉一皺道,“有人夜盜慈寧宮!太後娘娘懿旨,關閉朱禁城全部城門!”
然後又是一大批守衛奔了過去,喧嚣聲驚擾了皇帝,“趙皓,發生了什麽事!”
大太監立刻跑了進來,小聲的在玄帝耳邊禀告,“什麽!竟然有人敢闖慈寧宮!守衛都是幹什麽吃的!”
“聽說那盜賊進出都沒有被人發現,可能是武功高強之人。”
“那母後是如何發現的?”赫連絕掃了眼,見趙皓頗緊張的樣子。
“蘇琉姑姑說,太後的妝匣一般不上鎖,但是她服侍娘娘用完晚膳後卻發現妝匣上了鎖。”
“就這麽點痕跡也能發現?”赫連絕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可能是她看錯了呢。”
“但是……陛下,先帝賜予太後娘娘的萬年人參不見了……”
☆、雪絨蟾酥
“人第一次出生在這個世界,應該是人之初,性本善。可人若第二次出現在這個世界,則人之初,性本惡。”公孫檀輕撫手裏的木琴,“這把九霄環佩,曾經是青鸾祖師心愛之物,因為時常彈奏,色澤都暗淡了。”
身邊小童恭敬道,“世人皆知,三大名琴之一的九霄環佩在青山谷中,也只有師父能當的起它的雅韻。”
“那是你們沒見過青鸾祖師的琴曲。”公孫檀眼睛裏閃過孺慕,“那才是真正的攝人心魂。就連當時各皇親貴戚也無機會一聞的,被人尊做天宮絕響。”小童只覺得自家師父有點奇怪,好似親耳聽過似的。這會兒,又有童子過來禀報說那位亡射來了。
“什麽,竟然讓他找到了?”公孫檀驚訝了下,又斂下表情,“也算有點本事。”
帶着幾個童子來到谷前的鐵索橋處,漾兮并沒有跨入谷內一步,他臉上帶着風霜,看到她出現後,從懷裏取出一個包裹的很好的小布包,遞給往前的白衣童子。
公孫檀展開一看,冷笑了下,“你不是聽錯了吧,我要的是萬年古木心,你給我半支人參,想要充數在我神醫谷可行不通。”
“沒有錯,這是當今皇太後珍藏的萬年人參,功效堪比古木心。”公孫檀一愣,又仔細看看了看手裏的半支人參,這才愕然擡頭,“你早知古木心已然絕跡,所以去皇宮盜取人參?”
“最後一棵萬年古木确實是被皇家砍伐,不過由于過度珍視,被性情古怪的盜王之王取走,先帝為了救命,又派人費盡周折尋來萬年人參。這半支,就是皇太後為了續命保留的。”
公孫檀終于肯擡頭正眼看他,“看來,你為了逃脫皇家追捕,耗費了不少體力吧。半支人參我就收下了,可是另外兩位藥,可沒有別的東西可以代替。”
“我知道。”漾兮緩緩壓下喉頭的血意,啞聲道,“冰鯉,只在即将結冰的河水中出現,一般在秋末冬初。而雪絨蟾,一直都只在淄南附近出沒,最近幾年更是尋不到了。公孫神醫,您告訴我,這兩種幾乎絕跡的生物,我該去哪裏尋,您讓我去死我也沒有二話。”
“我讓你去死幹什麽。”公孫檀轉過臉,把玩手裏的人參,“既然你知道這兩種藥幾乎滅絕,還問我做什麽,興許天下裏有哪家還保留着一星半點的呢。”
“公孫檀,師承石門藥醫,十二歲後才入的神醫谷。之前您一直都與當時赫赫有名的藥宗石先生學藥,我想,您不會不知道這兩味藥經常出産的地方吧。”
“你敢威脅我!”公孫檀怒目而視,漾兮低下頭,“不敢,只是在下走投無路,求神醫念在醫者仁心,救聖女一命。”
“還敢跟我談醫者仁心,月森家的沒有一個好東西!”公孫檀啪一下甩了袖子轉過身,身邊幾個小童都吓一跳,他們從沒見過神醫如此失态的樣子。
“世界上有兩種人:有心人、無心人。有心人相互珍惜;無心人相互傷害。青鸾祖師就是太念醫者仁心,才會落到那樣的下場!那個人根本無心,不管為他做了多少,他永遠都是一個無心的石頭人!”
“好,既然你要我救她一命,我就答應你。”公孫檀面帶譏笑的說,“讓我看看你能為聖女做到什麽程度。石先生确實說過,除了淄南,雪絨蟾還生活在碧落潭附近,算你運氣,碧落潭就在青山不遠處,不過能不能找到雪絨蟾就看你自己的了。”
“多謝神醫。”漾兮發自真心的拱手一禮,待到幾人離去,他稍一遲疑立刻躍起遁走。
這邊安小江坐在谷內的竹椅上,溫暖的曬着太陽,她身邊侍立着一名女童,看見公孫檀走來,遠遠的就行了禮。公孫檀見那女子也換了一身白衣,此刻娴靜的坐着,眼前似乎閃過從前熟悉的畫面,腳步就慢了。
“師父?”身後小童遲疑的問道,公孫檀轉開視線,“她每日用藥如何?”
“回師父,聖女每日服用兩劑百草懸睛湯,今日改用了三服。”小童頓了下又說道,“她很配合,聽侍候她的師妹說幾乎是毫不費力的。”
“是嗎?”公孫檀聲音很低,過了一會又問道,“她在唱什麽?”仔細一聽,安小江似乎在輕輕哼唱什麽,小童愣了下,“弟子不知,是從未聽過的曲調。”
“刀劍如譜過曲,就讓我成為你的音律。你若願意我化身焰火飛絮……”公孫檀愣了下,“真是直白的詞,走吧。”然後甩袖離開。
雪絨蟾,劇毒。穴居在泥土中,或栖于石下及草間,冬季多在水底泥中。白晝潛伏,晚上或雨天外出活動。體表為泥土色,又因成蟾頭頂長有白色絮狀物,被叫做雪絨。
碧落潭處于深山,加上四周壞境惡劣,就算這裏景色優美,也是少有人來的。說是潭,其實是一處泥窪,稍有不慎就會落入沼澤裏陷下去,并且葬身于此。
漾兮渾身都包裹着粗布,在外只露出一對眼睛,而那眼睛此刻也布滿血絲了。他腰上挎着劍,背上是一只竹編背簍,兩手各持一根樹枝,步伐緩慢的走在泥地上。
白天蟾蜍一類幾乎都不外出活動,喜歡栖息在陰暗潮濕的角落,他就專挑毒蟲分布的草叢、溪邊尋找,有時被細小的毒蟲咬到皮膚,也不做聲,只是默默服用一顆解毒丸。
只是幾天下來,他的神智已經被毒素侵害的有些麻痹,加上心急和煩躁,漾兮早已沒有當初的冷靜自持。
太陽逐漸西斜,有不吉的黑鳥呱呱叫着飛過樹枝,他一個不慎一腳踏入沼澤裏,頓時半個小腿就陷了下去,并且不停的繼續下沉。
“不。”他張開雙臂試圖抓住什麽,混沌的眼前都是各色樹木,沒有人沒有聲息,死一樣的寂靜的天空卻忽然驚起一片飛鳥,漾兮噴出一口鮮血,內力充盈四肢,他用盡全力爬出沼澤,仰躺在草地上,然後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閉上眼,“我不能死。”
十日過的很快,第九日的晚上公孫檀正在享受焚香沐浴,身邊小童忽然來報,“聖女有異,已經喂不下任何湯藥,肌下有蠱蟲浮動。”
“準備九面祭神湯,給她做最後急救。”說着又撫了撫面前的古琴問,“那人還沒到?”不等小童回答又自嘲道,“也是,哪有人能尋到那樣的東西。”
“以九面祭神湯擦拭她全身,再刺破手指放血。”公孫檀頓了下,“如果無效,就派人去谷後祠堂取我的木盒。”
幾名白衣女童領命退下,就在全谷熱火朝天的時候,安小江已經大約失去了意識,她只覺得自己全身都麻麻的,有人用火辣辣的東西擦拭她的身體,過了一會那短暫的感覺又消失了,這回麻的更徹底了,好像連腦子都要麻木過去。
“不行,蠱蟲已經難以壓制了。”公孫檀擦拭了手,看着安小江手指不停的滴下黑血,胸口浮動的速度稍稍緩慢下來,嘆了口氣,“相思蠱,連祖師也難以破解的……”
“師父!師父!”
“他,他來了……”一名小童跑了進來,兩手布滿泥濘的捧着什麽,臨到面前又摔了一跤,那東西就滾到了她面前,是一只小竹簍。
在場本來拿着砂鍋拿着小碗忙碌的童子都停了下來,目瞪口呆的看着公孫檀腳邊的竹簍,不知道誰喊了聲,“快去制蟾酥!”衆人才又忙碌起來。
公孫檀帶着大弟子去往藥房,她心裏好像也被那一只小小的蟾蜍吓到,真的是雪絨蟾,消失了數年的雪絨蟾,她告訴漾兮碧落潭其實并不抱太大希望,石先生口裏蟾蜍的栖息地并不是指雪絨蟾,而是一般的毒物,沒想到真的讓他找到了。
“那人呢?!”
“回師父,他,他還在谷口不肯進來。”小童顫巍巍的回答。公孫檀氣的肺都要炸了,“還不快叫他進來!杵在那裏有用嗎?!快去!”
“身語意遠離惡業,以清浄心上供下施。”公孫檀喘了口氣,面對祖宗牌位禱告了下,“歷代神醫祖師,不肖弟子公孫檀,今日要違背誓言,救治月森族人,死後定會承擔罪責,下地獄……希望青鸾祖師能息怒。”說着,她取下龛上供奉的木盒,凝視片刻轉身離去。
這邊漾兮一身泥濘,強撐着沒有倒下。傳訊童子趕來叫他進去的時候,這個男人終于昏迷過去,幾名童子面面相觑,稍稍年長一點的抓起漾兮手腕一探,驚道,“這人身染多種毒素,脈象已經紊亂不堪了!”
“快,快把他擡進去!”
又是一番手忙腳亂,漾兮被幾名童子拖着換了衣裳,又被灌下一副湯藥,到月上中天之時才轉醒過來。他一睜開眼,便一把抓住身邊小童的手臂,咬牙道,“聖女呢!小江如何?!”
他手勁大,掐的小童哇哇直叫,“家師,家師正在為聖女治療!”
“快帶我去!”
這邊公孫檀近乎虔誠的打開那只木盒,在她四周焚着冥王香,幾個小童侍立一側,替她穿上白色罩衫,挽起發髻,臉上蒙着絲巾。
似乎發現了什麽,公孫檀輕聲道,“門口的,進來吧,但是不許喧嘩。”手上工作不停,片刻,一個黑影移到她身側。
漾兮盯着躺在木板床上一動不動的安小江,“她怎麽樣?”
公孫檀面無表情,“你不是看到了。”她探了探安小江脈象道,“我要為她做最後急救,雖然你尋到了雪絨蟾,但是沒有最後一味冰鯉目,她是無法痊愈的。”
“求神醫救她一命。”漾兮聞聲立刻跪下,垂下頭道,“只要神醫有方法治她,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好,這句話是你說的。”公孫檀眼睛裏閃着莫名的光,她揮揮手招來一名童子,“去我藥房拿玄字一號的藥盒。”童子退下後,公孫檀笑了下,手指無力的握緊,“我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無論如何你也要做到!”
“我答應你。”
☆、桃花九盈
安小江躺在木板上,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絹衣,醫室裏鋪有地龍十分暖和,四周還有淡淡的冥王香料味,似乎一直在牽引她的魂魄。四肢已經全部麻痹,伴随癢痛,只剩下心口還殘留一份冰涼,保持她大腦的清醒。
漾兮也換上白色罩衣,口鼻都被蒙住,目光灼灼的盯着公孫檀自木盒裏取出一件又一件造型精巧的器物。如果安小江看到了一定會驚訝,她是要給她做手術啊!
“你不問我有幾成把握?”公孫檀拿出一柄鋒利的小刀,不知是何種材質煉成,如冰霜凝結,似乎還帶着凜洌的風雪氣息。她把小刀拿在火下烤了會,問道。
“神醫但凡盡力,我就不會多問。”漾兮垂手立在一側,公孫檀嗤笑了下,“你們月森家,防備之心過重,怪不得一族都受到詛咒。”漾兮并沒有搭話,公孫檀頗感無趣,正色道,“我要開始了。”
之前,小童一直在擦拭安小江全身,九面祭神湯只是暫時保證蠱蟲的安穩。現在,漾兮已經數度瞧見了安小江皮膚下游走着的那鼓鼓囊囊的蟲體,這個罪魁禍首似乎在她血液流動加速時尤為興奮,肉眼可見地在她的胸口處湧動,爬至鎖骨時蟄伏不動,偶爾會随着她的動作蜷縮或舒展,将她的皮膚撐起一團,仿佛随時要破皮而出。他很怕那蠱蟲往上推入脖子上的血管內,那由着它進入大腦,則一切休矣。
公孫檀取出那把玄鐵小刀,小刀的刃口極薄,在離蠱蟲一寸的位置迅速切開一條小口,過了一瞬才有黑血滲出來。她又拿起一只小木碗,碗裏是剛剛調制好的紅色藥泥,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清幽馥郁的香味,她挑出一點來,仔細抹在剛剛切開的刀口上,藥泥一抹上去,頓時與鮮血相融成褐色。
“這是我師父珍藏的冰鯉之血,能替代冰鯉目引出蠱蟲。”說着,公孫檀的大弟子端來一只小托盤,裏面乘着切片的萬年人參,他取出兩片放入安小江口中,讓她含着。
身後幾個小童加大了冥王香的劑量,一邊不停的擦拭她的胳膊和腿腳。就在安小江胸口的刀口上,塗抹的紅色冰鯉血下,漸漸有蟲體浮動,幾人都瞪大了眼睛,冷汗漸下。
“來了!”公孫檀眼疾手快,見那鼓囊囊的蟲體一爬出傷口,立刻用玄鐵小鉗困住它,再用混了五毒的藥粉徹底殺滅。那相思蠱蟲就算離開了宿主,也一直不死,它不斷掙紮着,大約半盞茶後才慢慢幹癟下去。所有人都喘了口氣。
“喂她喝下雪絨祭物散。”公孫檀抹了把汗,一邊利索的處理安小江胸口的傷。漾兮見她面色似乎平靜下來,也松了一口氣。
“相思蠱蟲非常狡猾,如果剛才不是有冰鯉血的引誘,它是不會出來的。而它呆在宿主身體內一刻,便會吸收宿主的精氣,人參只能暫時吊她一口氣,無法根除。”公孫檀慢慢道,“今日起每日都喂她服用雪絨祭物散和萬年人參片,徹底除去身體裏的毒素,大約一月就會好了。”
“多謝神醫仗義相助。”漾兮再次抱拳行禮,他瞧見安小江眼皮動了動,輕聲說,“神醫所托,在下必會做到。”
“希望如此。”公孫檀疲憊的轉了身,讓童子替她脫去醫褂,摘去醫冠,慢慢離開了醫室。
漾兮目送她走開,直到醫室回複寂靜一片,他蹲下身捧住安小江的手,細瘦的、沒有血色的。這雙手曾經替他包紮傷口,這個人曾經歡聲笑語讓他冰冷的心有了溫度。
“你快點好起來吧。”他伸手輕輕撥弄安小江額頭的碎發,“快點好起來。”
燕山之勢,雄奇。第一高山飛燕峰,第二是無名峰,第三才是青山。
安小江已經在神醫谷中修養了五六日,她的聽力漸漸恢複,漾兮常帶着她坐在谷內草地上,聽從竹樓裏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公孫神醫的琴曲。
她從小童口裏聽說了漾兮的所作,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平日的飲食走動無一不借助他的手,這讓安小江的心裏多了一絲悸動。神醫谷的花木藥香,無不成為留不去的眼底風光。
“公孫神醫的音律,真是讓人耳目一新。”安小江想了想吟道,“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聖女大有文采,只是公孫還當不上如此高的評價。”公孫檀手指撫過琴弦,眼角有細微情緒流轉,“神醫谷傳承兩百餘年,曾經名動天下的青鸾醫聖,就是我們的祖師。”臺下數名白衣小童都安靜下來,聆聽公孫檀的訴說。
“雙燕複雙燕,雙燕令人羨。玉樓珠閣不獨栖,金窗繡戶長相見。青鸾祖師最羨慕的,就是能與愛人雙宿雙栖,可惜……”公孫檀眼底有陰狠流過,“祖師卻因一個男人死于□□。”
“江湖上傳言碧凰聖女是墜落懸崖而死。”漾兮輕聲開口。見公孫檀陰測測的笑了聲,“當然,月森珑那個混賬東西,顧全自己的臉面,怎麽會讓不好的傳言流出來。”
“這便是他欺騙祖師的證據。”說着,公孫檀打開琴下暗格,露出一方石盒,她把那方石盒送到安小江面前,讓她摸索着打開。當綠色的光露出來的一瞬間,大家都驚訝的長大了嘴,“五位聖女各有五鳳石,青鸾祖師的乃是青碧戒指。毒草青碧戒,可以避百毒。這就是了,不過,假的罷了。”公孫檀轉過身。
“月森珑當初也有佳公子的美名,風流無雙。上山來求醫,拐帶了一山桃花,也拐去了祖師的心。他那時還不是皇太子,只是個閑散皇子,後來是怎麽一步步走上那條路,成為玄武文帝的,野傳裏應該都有記載吧。”
“我親眼看着祖師一步步落入他的陷阱,甘心為他療傷制藥,就連平時不屑的□□也一一學會,甚至是貼身至寶毒草青碧戒!”漾兮看到公孫檀扭曲的面龐,回想到那位歷史上有名的文帝,心裏了然。
“祖師為他獻出了一切,可是月森珑呢!他根本是一個無心的小人!利用盡了,便一把推開。娶了玄武大将軍之女為後,甚至将戒指送還。那女人惡毒善妒,将祖師逼到絕境。”安小江聽出公孫檀聲音裏的顫抖,“你認識碧凰聖女?”
“是啊,當時我是她身邊第一弟子,祖師親自給我取名,叫阿檀。”她好像想到了什麽,思緒一下子飛遠了。
“師父,山上的桃花開了,我做了桃花糕,師父快嘗嘗。”晶瑩剔透的桃花糕,乘在細膩的青瓷盤裏,卻有比糕更白皙的手指挑起它,手指的主人是個清秀佳人,着一襲雪白的長衫,烏黑的發上簪一朵白色的玉花,眉眼細膩,小巧伊人。
“阿檀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可以去京中做禦廚了。”碧九盈吃吃的笑,阿檀愈發紅了臉,“師父取笑我了。”
“師父,谷外有貴客求見。”有小童進來通報,阿檀看着碧九盈走出去,然後見到了月森珑。他當時站在樹下,一身玄衣裹挾了一山桃花,清風濕潤,茶煙輕揚。
阿檀當時就知道,這個男人,是碧凰祖師一生的劫難。
四年以後,也是在一個桃花盛開的時候,碧九盈一身白衣早已染紅成血,就像穿了一身嫁衫。她手持一把斷劍,渾身都是刀傷,不離身的藥箱也不知被扔在何地,她喘息着,踉跄着爬上青山的山頂。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主公早已經抛棄你了,你一個沒人要的棄婦,還不早早死了幹淨。”一個着和服的女人拿着一個打破的藥箱,裏頭東西散落一地,她輕蔑的看着碧九盈,身邊拿到的武士一步步将她逼到崖邊。
“我要再見他一面,我不相信。”碧九盈嘴角流下鮮血,她是醫者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麽,“你給我下了毒!”
“不是我,是主公吩咐的。”女人一腳踢開她的藥箱,“□□的滋味不錯吧。混在刀刃上,你的每一滴血裏都滲入了毒,現在諒你是醫聖也救不了自己了。”
“你好狠。”碧九盈看着她,這個女人她曾經救過,她當時還是一個被虐打的庶女,沒想到現在卻成了玄武最高貴的将軍長女。
“再過半個月,主公就要娶我了,他會成為玄武最英明的皇帝,我會成為皇後母儀天下,而你……”她眼睛一眯,“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我要見他。”碧九盈吐出一口口鮮血,腳步虛浮,“讓我見他!”
似乎回應了她的願望,山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為首一個公子一身玄衣,俊臉上滿是焦急,他和碧九盈遠遠對望了一眼,然後默默舉起了手裏的弓,搭箭。
一串血淚從眼角滑下,她知道現在的自己狼狽凄慘無比,腹內絞痛難忍,碧九盈最終還是凄然一笑,“重溫舊夢,故人已去。”
“我要詛咒!詛咒玄武國月森族人,世世代代活不過五十歲!永遠孤獨一生!!!”
“阿九!!”
千秋功名,一世葬你,玲珑社稷,可笑卻無君王命。似乎是随了她落下崖去,一山桃花盡數開盡。此後三年再也無一片粉色。月森珑如願做上了玄武國文帝,不過意外的是,那位将軍之女,做了不到兩個月的皇後便一命嗚呼,聽宮女說,她死的時候極慘,流血淚,斷五腸,似乎是比曾經的青鸾醫聖更慘的。
神醫死去以後,神醫谷有消弭過一段時間,一直等到二代神醫的出現才又重回江湖視線。
阿檀一直守在青鸾的墓邊,不吃不睡十五天,最終也埋骨于此。青山下的大川還在奔騰,神醫谷弟子會定期前往祭拜祖師,每次都會帶上她最愛也最恨的桃花瓣。
“人永遠看不破的鏡花水月,不過我指尖煙雲世間千年,如我一瞬。”公孫檀折下一枝桃樹枝,“神靈放我重活一世,雖然已過百年,舊人都已經不在,我也會秉承祖訓守護着師父。已然違背誓言救治了月森族人,我死後必會下地獄。”
安小江只覺得面前似乎多了這麽一個女子,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為面前的男子素手添茶,那人也是面容模糊的,只是那種氣質、那個畫面,不知道為什麽讓人覺得溫馨并傷感着。
“一開始就是基于欺騙和利用的感情,到了最後終于成為什麽,只是那兩人知道了吧。不過你要記得,桃花未盡,她亦未去。”
一日,安小江恢複了味覺,她嘗了漾兮端來的桃花糕,笑着說,“真甜。”便讓這個男人喜不自盛,一整日都如清風拂面。不過好景不長,小童忽然來報說燕匪攻入了八角臺。
“回禀師父,一隊燕匪從山前攻來,師兄師姐已經帶着村民疏散,不過還是死傷慘重。”
這時又來了一名童子,“師父!師父!山下來了一批江湖俠士,打跑了燕匪,現在正在山下求見神醫。”
“可有問來者何人?”公孫檀皺了眉。
“來人自稱幻音閣十二律之姑洗、應鐘。”
“神醫,此二人應是幻音閣同僚,司徒長老派他們來接應聖女的。”
“如此便請上來吧。”
原來,雲中劍和小司徒二人帶着小翠和十來個幫衆,風風火火趕上青山,于邃寧和匪徒展開一番惡戰,據他們說,邃寧城已經淪陷,府尹大人早已逃竄,此時邃寧城已經成為了燕匪在山下的老窩。
“小姐!”小翠眼見安小江坐在那裏,雙眼沒有焦距的樣子,捂着嘴嗚嗚的哭了起來,雲中劍朝公孫檀一稽首道,“多謝神醫救命之恩,幻音閣上下無以為報。”
“不過舉手之勞,雲少主不必多禮。”雲中劍面上一愣,淺笑了下又鞠了一躬。
幾人在神醫谷內住下,等待安小江痊愈,八角臺有幻音閣坐鎮,雖有數次匪徒來犯,倒也沒有淪陷。
☆、下山剿匪
“堂堂名劍雲家的少主,怎麽甘于屈居人下,只混個幻音閣十二律當。”公孫檀抱着那架九霄環佩,疑惑的看着雲中劍。
後者笑了下,謙遜的說,“神醫多怪了,幻音閣不乏奇人異士或者身份高貴之人,雲某不過出生鑄劍世家,閱歷武藝都還不足,雖然只是區區姑洗,也能見得許多市面。”
“再者,幻音閣護衛聖女,龍神血脈,足以傾盡全力去保護。”說着又看了眼不遠處被漾兮慢慢攙扶走來的安小江道,“神醫,不知您可有聽說過七巧化骨散?”
“七巧化骨散,是當年把活人生生融化的東西吧。”公孫檀面色不變,“我聽師傅說過這個。”
“那神醫可知當初被阿鬼煉化後又融起的是何人?”
公孫檀撇了他一眼,“這個我怎麽會知道。”然後看雲中劍失望的嘆氣,又道,“不過,我知道一個情報,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告訴你。”
“神醫有命,在下萬不敢再提條件,神醫請說。”雲中劍彎腰一稽。
“這架九霄環佩,是青鸾祖師傳下來的寶物。”公孫檀愛憐的拂過琴弦,然後不知道按了哪裏,‘噌-’從琴尾一下彈出一把利劍,“這乃是琴中劍,可惜的是當年祖師惡戰之後這把劍就斷了,你們雲家號稱武林第一鑄劍師,不知道能不能重新鑄好?”
“武林第一不敢當,神醫有托,雲某自會全力相助。不過這把劍斷期已久,恐不能完好如初。”雲中劍查看了一下,劍身上雕刻了細細的桃花紋,不過已有些腐了,使得原本的名劍蒙塵。
“當真是一把好劍。”雲中劍感慨的說,公孫檀緬懷道,“這把琴中劍曾是祖師心愛之物,不過卻極少用的。”她指了指劍柄下的小字道,“祖師親自刻下的字,桃夭,就是它的名。”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江湖十一劍,排名第四位的桃夭劍一直不曾有人見過,沒想到是青鸾聖女的琴中劍。”漾兮扶着安小江走來,公孫檀順勢替她把了脈,“毒素已經清的七七八八,這兩日你的眼睛就會痊愈了。”
“謝謝神醫。”安小江早已适應黑暗的世界,這會也不着急。幾人又閑聊了一會,小翠走了過來,沖幾人一禮道,“少爺、小姐,山下來了一小批官兵,為首一個軍爺說要面見神醫。”
“官府帶人來了,我們下去看看。這幾日多有叨擾神醫,我們也該告辭了。”雲中劍朝公孫檀一稽首,漾兮也随之一禮,“神醫谷本是清靜之地,救治聖女已是大大的善行,幻音閣上下都将感激您的仁心。”
“奉承話就不必多說了,我們也算是一樁交易。”公孫檀放下手裏的琴,淡淡道,“至于你們要追查的七巧化骨散,我記得師父曾經說過:七巧化去骷髅骨,翡翠斷來美人霜。”
“你是何人!為何不讓我們上山!”一個身穿紅色窄袖的青年官兵說。
小司徒立在八角亭口,兩手叉腰,頤指氣使道,“你們又是哪來的!該不會是邃寧府尹的逃兵吧!”
“口出胡言!我們乃是容王爺親派的守兵,特來剿燕山惡匪,你怎可把我們與宋林昌那老賊相提而論!”那青年官兵似乎氣急,臉都紅起來。
小司徒鄙視的看了看他,哼了聲道,“邃寧城都陷落了,你們繞路來八角臺是要幹什麽!這裏可沒有衙府,只有神醫谷!”
“少說廢話!還不速速讓開,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誰怕誰!”小司徒抖開水袖,天纏訣使得無風自舞。
“應鐘住手!”幾人從山上奔下,正好阻止住她,雲中劍責備道,“不曾問清,怎能随便出手?”小司徒努了努嘴,主動退到一邊小聲道,“那人挑事,幹嘛老是說我。”
“總是狡辯,回頭讓長老好好罰你。”雲中劍搖了搖頭,無奈道。
“敢問閣下又是誰,公孫神醫何在?”那紅衣小官兵又道,見雲中劍幾人頗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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