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牛車銅鈴響叮咚
“叮鈴……叮鈴……叮鈴……”林中依稀響起了一陣銅鈴聲。
大晚上的還有這種聲響,雲舟只覺得滲人。她悄悄地揪了揪謝南煙的衣袖,小聲道:“我們不如等天亮了再走……”
謝南煙忍笑道:“有我在,閻王都不敢帶你走。”
雲舟實在是擔心,如今只有謝南煙一人在此,她還有傷在身,“可是……”
“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雙我殺一雙。”謝南煙按住了腰間的佩劍,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就算不小心栽了,這不還有你陪我麽?”
“……”雲舟噤聲,知道謝南煙又開始逗她了。
好端端的為何要一起死?
雲舟扭過了身去,謝南煙卻悄然湊了過來,在她耳側輕聲問道:“小舟子,你怕鬼麽?”
“不怕!”雲舟挺直了腰杆,若是真害怕鬼,那她便不會與桑娘冒險在海崖下探珠了。
謝南煙大笑道:“所以啊,我若是不小心變了鬼,便吓不到你了,你說,多無趣啊。”
雲舟圓睜雙眼看着謝南煙,沉聲道:“一點也不好笑!”
謝南煙笑而不語,往前走了幾步,才輕描淡寫地道:“走吧,木阿還在前面等着呢。”
雲舟心情複雜,原以為往後的日子只用跟女魔頭一人相處,哪知還有一個牛頭怪?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腦,她只有一雙手,如何能護住自己的腦袋?
謝南煙匆匆地瞥了她一眼,竊然輕笑,她知道雲舟在想什麽,“你再杵在那兒,木阿的手我可就管不住了。”
“我走還不行麽?”雲舟快步追上了謝南煙,又輕輕地揪了揪謝南煙的衣袖,“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謝南煙神秘地笑了笑,“回家。”
“回家?”雲舟怔了怔,難道謝南煙良心發現了,這回準備送她回漁村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激動,“南煙姐姐,你真是活菩薩!謝謝你送我回去!”
謝南煙輕笑着搖了搖頭。
雲舟臉色一沉,“不是回家麽?”
“是回家啊。”
“那你為何要搖頭?”
謝南煙眨了一下左眼,酥聲道:“你猜猜看。”
“你……南煙姐姐你把話說清楚……啊!”雲舟忽地發出一聲驚呼,只見謝南煙将她驀地按在了樹幹上。
心,驀地跳快了一拍。
雲舟驚魂未定地看着謝南煙,“我……我可以不說話的……”說完,便乖巧地閉緊了嘴巴,委屈巴巴地看着謝南煙。
“這樣才乖。”謝南煙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轉過身來,只見十步外的山道邊上停了一輛牛車。
牛車上坐着一個禿頭樵夫,若不是那雙銅鈴大眼實在是熟悉,雲舟一時也認不出他就是木阿。
謝南煙輕咳了一聲,分明方才銅鈴聲還遠着,也怪她逗雲舟太入神了些,竟不知他已到了約定的地方。
臉頰之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霞色,謝南煙引着雲舟走了過去。
牛車車頭,懸着一盞小燈,燈下挂着一個小銅鈴。
方才就是這盞小銅鈴随着牛車叮鈴作響。
“墨兒那邊……”
謝南煙提了四個字,木阿很快便答道:“将軍放心,一切照計劃進行。”木阿很快便覺察到了雲舟好奇的灼灼目光。
他斜眼瞪了過去,“看什麽看?”
雲舟疑惑地再打量了一眼他的禿頭,“你的頭發……”
“過幾天會長出來的!”木阿狠聲回完,瞥見了謝南煙不太友善的目光,他的聲音柔了些,“那些人很快便回來了,還是早點出發吧。”
謝南煙點頭,忽地湊了過來。
“小舟子。”她聲線中的那一線啞意讓雲舟的心湖不禁一蕩。
雲舟急聲道:“何……何事?”隐隐地,雲舟覺得很是不祥。
謝南煙道:“鑽進去。”
雲舟愕然,“哪裏?”
“下面……”不知是謝南煙故意說得奇怪,還是雲舟這會兒自己心思不純,聽到這兩個字,雲舟的雙頰也燒了起來。
木阿瞬間坐了個筆直,他不敢多看謝南煙,佯作無事一樣地擡眼往上不斷張望。
“木阿,今夜你又欠了十軍棍,等到了軍營,自己領罰去。”謝南煙的聲音冷若冰霜,不容一絲質疑。
木阿苦澀地笑了笑,“末将領命。”
他發誓,想歪的絕對不是他一個!
雲舟自知下一個挨收拾的絕對是自己,連忙賠笑道:“南煙姐姐,我保證我沒有亂想!”
“還不快進去!”謝南煙敲了敲牛車的車身,掀起了車尾處了一塊木板——原來這車板裏面還留有暗格。
雲舟哪裏敢遲疑,她趕緊鑽入了暗格,原以為這裏面會覺得憋悶,卻發現這底下故意鑿了許多透氣的小孔,若不把牛車掀過來,是絕對不會發現的。
這牛車并沒有車棚,上面堆滿了草垛與木柴,就算是遇到檢查把草垛與木柴全部拿開,也想不到這車底還藏了暗格。
木阿那個禿頭的模樣……
雲舟越想越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何事如此好笑?”
雲舟以為,這暗格只為她一人準備的,哪知道謝南煙竟也鑽了進來。
這暗格本就狹小,如今又多了一人,雲舟動也不敢動,她眨了眨眼,“南煙姐姐……我沒有笑啊……”
“是麽?”謝南煙挑眉含笑,笑意藏刀。
雲舟搖頭,“我真的沒有笑!”
“你覺得我信麽?”謝南煙踢了一下腳邊的機杼,方才掀起的木板蓋了下來,這暗格之中忽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切瞬間安靜了下來,靜得可以聽見彼此不安分的心跳聲。
“駕!”
木阿甩動長鞭,抽打着牛兒往前行去。
牛車晃動,兩人的身子擠在了一起。
雲舟也不知是貼在了謝南煙的哪裏,只覺一片溫軟,甚至還覺得她有些滾燙。
“南煙姐姐……”雲舟覺得太安靜實在是不自在,她小聲開口,“這車還有銅鈴響……會不會把殺手招惹來……”
謝南煙淡淡道:“來了也好,木阿把車棄了,逃生就行。”
“哈?”雲舟沒想到謝南煙想的竟是這樣的招,“萬一……仔細檢查呢?”
“你也說了,萬一。”謝南煙突然鑽了過來,不知是故意還是其他,她貼到了雲舟的胸口上,“我困了,等到他們發現我們,你再把我喚醒吧。”
“南煙姐姐你真的睡啊?”雲舟瞪大了眼睛,實在是不敢相信謝南煙竟這樣心大,若真被人發現了,這狹小之地根本沒有施展武功的餘地,只有死路一條啊。
“噓……”
謝南煙按住了雲舟的嘴巴,她嫌棄雲舟穿的輕甲實在是咯人,便往上又鑽了鑽,枕到了雲舟的頸窩上,“不想死的話,閉嘴。”說完,謝南煙嘴角一勾,合上了雙眼,靜靜地睡了起來。
雲舟确實不想死,所以她只能閉嘴。
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她能控制的。
這裏面實在是又黑又狹窄,謝南煙往上蹭那幾下,不知是謝南煙的發絲還是她自己的發絲有幾縷戳到了臉上。
牛車走山道晃悠得厲害,每一下颠簸,那些發絲便順勢癢癢地撓了撓臉。
癢……
雲舟忍不住挪了挪臉,想躲開那幾縷發絲。
“再動我就……”
“奪!奪!奪!”
謝南煙的話還沒說完,便聽見車板上響起了三聲敲擊聲。
牛兒似是受了驚吓,猛地跑得更快了起來。
木阿佯作驚恐地大呼道:“老牛慢些!慢些!我這老骨頭啊!要散了!”他一邊猛扯缰繩一邊叫喚,甚至好幾次險些跌下牛車。
牛車鈴铛晃得“叮鈴”連響,一陣一陣地震得心跳如小鹿亂撞。
謝南煙還有傷。
雲舟最先想到的是這件事,她将謝南煙緊緊地抱在懷中,雙手緊緊地護住了她的腦袋,盡量讓身子蜷縮起來。
肩頭與背脊不知撞了多少下,雲舟暗暗忍痛,死死咬牙。
“放開!”謝南煙知道雲舟這會兒正在護着她,她急聲道,“我不需要你護着我!”
“我撞幾下沒事的,你可不一樣!”雲舟搖頭,“流血不止會死人的!”說完,雲舟拼盡全力地圈緊了謝南煙,“別動,我沒你力氣大,你這樣會撕裂傷口的。”
謝南煙停止了動作,任由雲舟緊緊護着她,幽聲問道:“值得麽?”
雲舟沒想到謝南煙這次竟如此聽話,她反倒是不知如何回答謝南煙了?
就算不是謝南煙,換做任何一個陌生人,只要雲舟知道對方有傷,雲舟也會做一樣的選擇。
因為對雲舟而言,每個人的性命都很重要。
謝南煙曾經欺負過她,可謝南煙也曾經拼命護她周全。
是仇,還是恩,雲舟早已分不清楚。
既然分不清楚,那便不要太過糾結,從心而行,做自己該做的便好。
“我是女魔頭,我死了你便自由了……”半晌聽不見雲舟的回答,謝南煙繼續說道,“我死了,你應該高興才是……”
“謝南煙!”
雲舟捧住了她的後腦,認真地道:“我從未期望過你死!”
“你會後悔的……”
謝南煙的聲音微顫,這句話傳入雲舟耳中,雲舟心緒複雜,心底泛起了一陣莫名的忐忑。
不知他日,謝南煙會給她怎樣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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