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舞臺燈光變化, 宇文肆撤場,白晝将黑夜取代。
太子今晨入宮觐見,白日的書房內,只有江逸一個人。
江逸拿個小掃把, 乖乖地把地掃了整個房間, 然後掃把往地上一戳,下巴磕在掃把上面, 開始發呆。
江逸回想起幾日前太子那句“給我當兔子”的話, 心中忍不住有點擔憂。
“什麽叫當兔子啊。”江逸自言自語, “難道兔子身份被識破了嗎?”
江逸一邊想,一邊有點擔憂地去看自己的屁股, 衣服下擺垂着,沒什麽異常:“尾巴藏好了的呀。”
江逸又擡起手,摸摸自己的後腦勺, 然後往前,捏了捏自己明顯和其他人沒什麽差異的耳朵:“耳朵也藏好了的呀……”
不應該暴露呀?
江逸正在捏耳朵, 房門被推開,宇文肆愕然地看了一眼壓在掃把上面發呆的江逸,回過頭, 沖身邊跟着的兩個小厮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後, 自己關上書房門。
宇文肆走到江逸面前。
宇文肆湊近江逸的臉頰,仔細看了半分鐘,這才道:“讓你打掃書房呢, 你在幹嘛?”
江逸內心默默腹诽:在檢查自己是不是兔子。
江逸乖乖回答:“我打掃幹淨了呀。”
宇文肆一挑眉:“打掃幹淨了,書也放好了?”
江逸面不改色:“當然。”
雖然是兔妖,但是江逸也是專業的好不好!以前族長的房間他都能進去掃掃,還打掃不幹淨你這小太子的書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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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肆看向書本擺放整齊的書桌,一笑後,走向桌邊,展開書冊,閱讀前,敲敲桌子邊沿。
江逸拿着掃把,不懂,大眼睛盯着太子看。
宇文肆和江逸大眼瞪小眼,最後敗下陣來,只能道:“過來,研磨。”
“哦。”江逸答了一聲,掃把随便放在門口,撩開下擺坐上床邊,拿起宇文肆的墨,為他乖乖研着。
經過多日的練習,江逸已經能研好墨,不會再弄得滿手都是了。
宇文肆略略翻了幾頁書,拿起毛筆,然後又輕放下,攏了攏身上的衣服,看向窗外。
江逸研墨一陣之後,擡起頭,看向望向窗外的宇文肆。
宇文肆今日神色與往日有所不同,眸光映照窗外落花簌簌,似乎帶着點難以言說的寂寞。
江逸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和宇文肆搭話:“太子殿下。”
宇文肆沒回頭:“嗯?”
江逸:“你那天說,要按你的規則來,你的規則是什麽呀?”
正在看着窗外的宇文肆愣了一下,緩緩轉過頭來,看着江逸時,臉上似笑非笑。
“你說什麽?”宇文肆問。
江逸以為他沒聽懂,又重複一次:“你的規則。”
宇文肆莞爾,語音卻有些冰冷:“你倒也真敢問。”
宇文肆冷道:“要是別人在我面前說這些,我早就把他扔進監牢了。”
江逸從來沒有見過宇文肆這樣的神色,也沒聽過宇文肆這樣的語氣,馬上不敢說話了,他噤若寒蟬地往後一縮,有點怯怯地看着太子。
下一刻,宇文肆卻笑起來,暖如春風。
宇文肆:“不過,你是兔子嘛,問問這個,倒也沒關系。”
江逸不解地看着宇文肆。
宇文肆:“你問我的規則是什麽,對嗎?”
江逸戰戰兢兢:“我不知道對不對……”
宇文肆認真地看着江逸:“我的規則,是以和為貴。”
以和為貴,這幾個字江逸明白,但組合起來,那就不太明白了,江逸手裏面還抓着剛才那塊墨,臉上害怕的神色剎那淡去,盯着太子殿下的眼眸。
太子殿下的眼睛之中同樣有個江逸,他對江逸說,就如同對任何一個有學識的人說那般,認真,嚴肅。
宇文肆:“古往今來,衆多國家以戰顯示國力之強悍,我倒懷疑,非得如此不可麽?”
“戰,徭役加重,田野荒廢,鄉民不堪其苦。”
“戰,背井離鄉,生死別離,愛人親人從此直到往生不複相見。”
“戰,壯士白骨如山,将軍十年戰死,哀鴻遍野。”
“戰,是一切不好,故而……為何要戰?”
江逸愣愣地看着太子殿下,他的腰板越挺越停止,最後,江逸往前一趴,袖子掃過墨盤,浸在裏面,但誰也沒有注意。
宇文肆的眼神有瞬間迷離,但複又堅定;目光從江逸身上移開,太子看着書房空地,卻像是看着整片江山。
“一國之大,國力之強,就在于非要去傷害他人?就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宇文肆設問,自問自答,“我不認為如此,至少,如今不認為。”
宇文肆:“這就是所謂的,我的規則。”
江逸聽到此處,又往前趴了趴,看着太子,他認真提問:“那你聽說過,世界上有妖族嗎?”
宇文肆:“……妖族?”
江逸點頭:“嗯,所以,你對妖族呢?也是這麽想的嗎?”
“唔……”宇文肆低頭沉思。
江逸期盼地看着太子。
“那倒是非我族類。”宇文肆最終說,“必誅。”
江逸:“……”
剛才還往前趴着的江逸失望地往後退了退,衣袖從墨盤裏面滑出來,拖到太子的桌子上,拉出一條痕跡。
宇文肆看着江逸失望的神色,忍不住大笑起來。
江逸茫然地看着太子。
太子:“我跟你開玩笑的,那麽當真?”
江逸:“……啊?”
“妖族啊……”宇文肆終于認真思考起來,“若真的有,和我們類似麽?也分善良惡毒,也有愛恨情仇?”
當然。江逸很想回答,卻沒有動。
宇文肆:“我未曾真的見過,又如何一概而論——那麽,你是怎麽想的呢?”
“我想,你應該去當皇帝!”江逸直白道。
如果你當了皇帝,妖族或許就不再像現在這樣,連年被戕害,連生存都要不保了吧。
江逸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內,沒注意到整個環境都安靜了下來。
風吹過竹林,一片輕盈的“沙沙”聲響過。
宇文肆:“……你還真敢說。”
江逸:“?”
宇文肆:“剛才問我規則,那還只是下獄,現在這句話,那足夠殺頭了。”
江逸:“……”
“嗯,不錯。”宇文肆說道,“将你殺了,做個麻辣兔頭。”
江逸擡起眼皮,看看宇文肆,忍不住嘀嘀咕咕:“……這個也不能說,那個也不能說,規矩真多……”
宇文肆注意到桌子上那片墨痕,不住莞爾,不再端正着坐姿,懶洋洋地手支着頭,往桌面上一靠。
“不錯。”太子再次表揚,“還敢大言不慚地嫌規矩多,這下不僅要殺頭,還得挫骨揚灰了。”
江逸:“……”
江逸的眼睛盯着宇文肆,似乎是在判斷他是真是假,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
宇文肆大方地給他看,過了一會兒,松開自己支着頭的胳膊,宇文肆坐直背脊,手按在書上。
宇文肆認真道:“算了,就算我手無縛雞之力,保護一只兔子也不成問題——剛才說什麽,你說便是。”
江逸:“……我不說了。”
又要下獄殺頭,還要挫骨揚灰,打死兔族族長江逸也不說了。
宇文肆:“必須說,不然還是要做麻辣兔頭。”太子不依不饒,“重說一遍,剛才說什麽了?”
江逸小聲道:“皇帝……”
宇文肆:“皇帝啊……”
這是一個過于沉重的詞語,宇文肆這一次沒有再看江逸,而是重又看向了窗外,不知何時,夕陽西下,都是暖黃近殘血的光芒。
橫斜而下,把屋內一切東西的影子都拉得很長,包括江逸與太子自己的。
“我厭煩征戰,這太子之位,我也不是那麽想做。”良久,宇文肆開口。
“只是,若真的成了皇帝,那我也能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吧……”
這句話深意萬千,不知是說給江逸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宇文肆說完這句話後一會兒,回過頭,看向江逸:“你覺得呢?”
實際上,宇文肆也不知道要江逸覺得什麽。
江逸也同樣不知道:“我……不知道。”
江逸是妖,妖族質性淳樸,不知道那麽複雜的心緒,但是——
“我覺得。”江逸說,“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會陪着你的。”
皇帝也好,太子也罷,江逸覺得,宇文肆是個值得去陪的人——我陪着你,這是妖族至高的承諾。
宇文肆靜默良久,終于,又再次微笑起來。
宇文肆擡起自己的手,在江逸的頭頂輕輕一按,說:“能得到這麽一個承諾,或許……做做皇帝,倒也不錯。”
畫面在這句話後戛然而止,幕布拉上,再次打開時,場景換做流觞曲水,假山涼亭。
此時是夜景,舞臺右側一處假山上夾了一座涼亭,涼亭外綁燈籠,微光照亮涼亭下的瀑布,瀑布流水往左,成了一個池塘。
圓月高懸,夜涼如水,宇文肆靜坐其中,仍在翻看書冊。
貼身小厮捧着一托盤從左側疾步走來,拾級而上,在宇文肆身邊緩緩跪下,取出托盤內物品,一一擺上。
貼身小厮:“宇文肆殿下,夜深露重,您喝杯姜茶再用功不遲。”
宇文肆放下本冊,斜眼看了看送茶水的小厮,關上了本子:“怎麽是你來送?”
“那小厮呢?”
那小厮,是指江逸。
貼身小厮似乎有些為難,思考之後,低聲道:“……睡着了。”
宇文肆挑眉:“睡着了不知道喊起來?最近當差是越來越不盡心了!”
貼身小厮哦哦兩句,低眉順眼,不跟太子認真:“那小的去把他喊起來?”
宇文肆眉毛再次一挑,不悅:“你有沒有眼力見?睡着了的喊起來幹什麽?我是那種不體恤下人的主子嗎?”
雖然但是,絕對是那種脾氣有點怪的主子。
貼身小厮早想到有這一出,仍然是低眉順眼,不和他計較:“是。”
“唔。”宇文肆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作罷,喝口茶,太子想了想,又問,“你聽說過妖族麽?”
貼身小厮微微一愣,繼而謹慎地搖頭:“不曾聽說過。”
“這也不怪你。”宇文肆徐徐道,“你知道嗎?”
貼身小厮洗耳恭聽。
宇文肆:“我覺得我的兔子,大概率是找到了。”
貼身小厮:“……啥?”
宇文肆放下姜茶,不喝了,揮揮手示意貼身小厮帶着茶離開:“退下吧。”
這一幕後,幕布再次拉上,再打開時,宇文肆坐的涼亭已經換了一番景色,各處鮮花點綴,绫羅裝飾,涼亭之下,池塘旁邊擺放宴席桌若幹,穿官服演員落座其中,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江逸手捧一個托盤,在桌席之中流動,剛流動了沒幾次,就被管家扣下。
江逸還捧着給客人的美酒:“管家?”
管家從他手上接過托盤:“東西給我。”
江逸:“但是剛才……”
“你不必在這裏伺候了。”管家說,“太子讓你回書房去,替他将書房打掃幹淨。”
這樣盛大的宴席,眼多口雜,為了撐面子,仆從們必須從白天忙到黑夜的宴席結束,腿跑斷是常态,累死幾個也不是沒有的。
宇文肆請江逸去書房,名義是打掃,實際是躲清閑,管家不無羨慕地看了一眼江逸的背影——有背景,就是了不起。
江逸能撤走,宇文肆卻不能,因為今日宴席他是主角。
皇後坐在宇文肆身邊,親手為他布菜:“吾兒又長了一歲,但我總覺得,你身在襁褓的樣子,還在昨天……”
皇後有些感觸:“想必,天下父母,都是舍不得兒子長大的,本宮也不能免俗。”
皇帝坐于高位,威嚴十足,聽到這句話,微微一笑:“不能免俗,就不必免俗不過——并朕不傷感,吾兒終歸長成了棟梁之才。”
二皇子聞言舉起酒杯:“是啊,大哥從小優秀,歲歲年年都有進步,來,二弟敬大哥一杯。”
涼亭代表高臺,所坐都是皇家親眷,上面的人聊過一輪之後,輪到下面的群臣朝拜,不同的人分次過來拜見,席菜如流水般上來。
宇文肆接了幾件禮物,看見管家過來上了一道胡蘿蔔,夾了一塊,淺嘗辄止,吩咐身邊貼身小厮:“這道撤下去。”
貼身小厮馬上道:“好。”
宇文肆又叮囑:“往我書房撤。”
貼身小厮明白了,端着那盤胡蘿蔔,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宴席還在繼續,燈光由白轉暗,華燈初上,夜幕降臨——到了夜晚,不再是中午那麽正式的宴席,皇帝皇後擺駕回宮,剩下群臣仍然有一頓晚宴。
宇文肆中午喝得有些多,開宴前,在花園閑逛。
剛走幾步,就遇上了帶着一群臣子的二皇子——二皇子面色紅潤,被簇擁在群臣中間,意氣風發。
二皇子看到太子,不太講規矩地随意一拜:“大哥。”
宇文肆“嗯”了一聲。
二皇子:“大哥,正巧碰見了這些叔叔們,與他們相談甚歡,你不介意吧?”
宇文肆冷然:“介意什麽?”
二皇子避而不談,又道:“今日得見父皇,他也誇我最近精進不少。”
宇文肆略略點頭,笑而不語:“說完了?”
二皇子:“……是。”
宇文肆:“那我就走了。”
說罷,宇文肆也不看看二皇子臉色,與他擦肩而過。
宇文肆又走了兩步,此時夜風熏人,宇文肆喝多了,走路有些不穩,兩步後站定,剛休息了片刻,就見人影攢動後的花園假山一道細瘦的青色影子一閃。
宇文肆站在原地看了兩秒,擡起腳步,往假山那側走去。
繞過假山,宇文肆毫不費力抓住一個江逸,抱着塊胡蘿蔔,探頭探腦。
宇文肆繞到江逸身後,輕拍他左肩:“在幹什麽?”
江逸正在看假山外的人,被宇文肆一拍肩膀,差點兔耳朵都吓出來,驚魂未定地回頭一看,江逸松了口氣,氣呼呼地盯着太子。
“太子殿下……”
江逸心說:平白無故,吓人幹什麽……
江逸心裏面是這麽想的,外表還是一副恭敬的樣子,畢竟礙着宇文肆身份,有的事情不能直說。
宇文肆一瞥江逸臉色,了然于胸。
“覺得我吓人?”宇文肆似笑非笑,“我還沒抱怨我家小厮不聽招呼,讓他在書房偷閑,卻跑到這裏來玩呢。”
江逸眼不錯珠地看着宇文肆,心說:這人是會讀心術嗎……怎麽什麽都知道。
宇文肆“唔”了一聲,點頭:“沒錯,我會讀心術。”
江逸:……啊?
江逸這下真的愣了,他呆呆地盯着太子,先看看太子的眼睛,然後又看看太子的心髒。
江逸心說:可這世界上……真的有讀心術嗎?妖族也沒有這種術法的……
“噗……”宇文肆看着江逸的表情,終于忍不住笑出來,擡起手,太子揉揉江逸腦袋頂上的絨毛,“想說什麽都寫臉上了——我要讀久讀,需要讀心術麽?”
江逸:“……不是真的?”
宇文肆颔首:“你覺得呢?”
江逸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宇文肆的眼睛,下一刻,他“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人族太子真的不是什麽好東西,老是欺負人。
“生氣啦?”宇文肆跟在江逸身後,“不錯,兔子急了也咬人。”
“你!”
江逸再次轉身,是想和宇文肆對峙理論,但就在他轉過身的剎那,太子也迅速地伸出了自己的左胳膊,往前一按。
宇文肆的掌心按在江逸身後的假山上面,把江逸圈禁在自己的身體和假山之間,低下頭,以一個逼視,看着江逸。
江逸短暫的兔生并沒有這種方法該怎麽辦的教學,他往後縮了縮,背脊和假山一撞,江逸略略回頭,看了看假山,然後又只能擡起頭,看着面前的太子。
太子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向他沖來,而目光也是認真而專注,江逸逃避開太子的目光,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卻沒有推動。
江逸:“幹……幹什麽……!”
宇文肆眯起眼睛,似乎在想着什麽,片刻後,緩緩問:“你……真的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我必須要說了,我看謝小執就是有嚴肆濾鏡,把他家小嚴寫得這麽聰明又霸氣。
謝小執啊,粉肆濾鏡收收啊!
雖然但是,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好喜歡太子和兔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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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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