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優雅的女人

在中國某海邊的一套豪華別墅裏,上午九點鐘金黃色的陽光透過紫黃色的花紋窗簾傾瀉在幹淨整潔的房間裏,暈染出一片奇異漂亮的朦胧色彩。

約莫五十平方米大小的房間是精致的中國古典式情調裝飾:一張檀木書桌,一把扶手木椅,桌子上放置着一個木頭筆架,筆架上擱置着四只精美的鋼筆,另外中間的一道凹槽是空着的,顯然有一支調皮得不知去向;橫陳在房子中央的是一張大床,大床四角有四根柱子,它們支撐起一個床架,架子上挂有純白的蚊帳,透過閉合的蚊帳可以隐約看見一道模糊的姣好的熟睡身影;正對大床的牆壁上懸挂着一副中國的山水畫,愛好畫作的人士要是看到面前這幅山水畫必然要震驚訝異,因為它正是解元唐寅的《松溪訪隐圖》;在落地窗的簾子外面還有一個将近二十平米的陽臺,陽臺上有一張小巧的圓桌子以及圍着的三把藤椅,桌子上正放着一本厚厚的文學名著——《基督山伯爵》,早晨裏從大海吹來的鹹鹹輕風撫摸着它以及身旁的一支紅色鋼筆——顯然這就是那支筆架裏遺失的鋼筆。

還有一點忘記描述了:在落地窗的兩邊還放置着兩盆時花,裏面正開着兩小枝銀桂,濃烈的香味溢滿了整個房間,讓人好不沉醉。

蚊帳裏的身影動了動,女人從深眠中醒來。本來她是可以睡到上午十二點鐘的,像現今絕大多數的年輕人那樣。但樓下一陣陣的汽車引擎聲和剎車聲吵醒了她。

這種不同于美妙的海浪潮汐的自然之音,将一個正在熟睡中的人吵醒是極其令人厭惡的。

怒氣才上眉頭,她翕動着鼻翼,濃烈而清幽的銀桂花香使得她打消了發火的念頭。女人睜開朦胧的睡眼,貪婪地皺起美麗的鼻子深深吸了幾次,透過蚊帳無神地盯了一會兒天花板上的漂亮吊燈,然後掀開被子,穿上挂在一旁的絲質長袍睡衣,裸赤着腳走到窗戶旁邊。

她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讓她眯起了雙眼,她在陽光下默默地适應了片刻,接着踮起腳尖跨過房間與陽臺的隔斷,輕巧地落在木質的陽臺上,緩步走到欄杆邊,對着碧藍的大海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就像是一只剛睡醒的貓咪,姿态那麽的優雅。

她沒去注意停在樓下衆多的汽車和站成一排排的人,只是微眯着眼極目眺望不遠處的沙灘上湧起又消失的泡沫和視線盡頭的海平面。随即她轉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書,兩只潔白似玉的手臂支撐在欄杆上,身體前傾接着翻看昨夜停下的書頁處。微風拂面,些微吹亂了她齊肩的長發,還調皮地亂翻起手裏的幾頁薄紙。她習慣在醒來時從書本裏找回新一天清晰的意識。

約莫過了一刻鐘,樓下的人似乎發現了她,開始吵吵嚷嚷起來,還不時地指指點點。終于她忍受不了下面越來越大的吵鬧聲了,便拿着書和筆走回到卧室,撥通樓下的電話,吩咐管家開始準備早餐。

将書放到書桌上,鋼筆擱置在筆架裏,她徑直走進浴室裏開始洗漱。

浴室裏的蓮蓬嘩啦啦噴出溫熱的水花,淋濕了她烏黑發亮的頭發。活潑的水珠兒滴在她挺巧的雙乳上,彙聚成一股清流,順着光滑的小腹、優美的脊背向下歡跑。她花了半個小時洗幹淨了昨天晚上休息後沾染在身體皮膚上的髒東西。女人裹着一條浴巾,頭上包着一塊毛巾,一張姣好的面容出現在鏡子裏面。一縷不安分的頭發從頭巾裏面跑了出來,發尖兒上一滴搖搖欲墜的水,懸挂在上面像是一顆純白渾圓的珍珠。當她開始刷牙的時候,那顆珍珠被搖晃下砸落在地板上。

經過水的滋潤,她的臉蛋兒似乎顯得更加的柔嫩光滑,盡管好似天生麗質,但她還是給自己塗抹了一點護膚品。沒有哪個女人能抵抗住它的誘惑,而這也是每個女人愛美的權利。

上帝創造出女人,同時賜予了她愛美的天性。

十點半,女人頂着一頭微微濕潤的頭發,穿着一件露出小腿的藍色碎花連衣裙和一雙低跟涼鞋,一步一步邁下樓梯,宛如一位女皇款款而來,接受下面臣民們的恭迎跪拜。

廚師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早餐:一杯溫熱的牛奶,一個農家水煮雞蛋,一根油閃閃的油條,還有一籠正冒着蒸汽的小籠包子。

這樣的搭配很是怪異,但她喜歡這樣吃。所以,有時候她的早餐會是一碗蘭州牛肉拉面加個煎蛋,有時候會是蟹黃湯包配油條豆汁加饅頭,有時候會是手抓餅或者山東的雜糧煎餅,偶爾一碗芝麻小湯圓配搭小蒜、豇豆、蘿蔔等酸菜也是很不錯的。唯一不變的是一大杯牛奶。通常她都會在前一天晚上告訴廚師第二天起來想要吃的早飯,繼日醒來後若是有特別想吃的再确認一下。

她想要吃遍全中國的各式早餐,且相信自己已經吃完了大半個中國的美食。但有一樣,她是堅決不吃的——辣。事實上女人從沒有吃過辣的菜式,比如四川重慶的火鍋冒菜、重慶的小面和酸辣粉,她一見到湯上面漂浮着一層紅色的辣油,就感覺到可怕,腸胃痙攣,口裏的食欲就被攪滅了個幹幹淨淨。

門口外一群人靜靜地看着屋裏的女人不顧形象地吃着早飯。她吃飯從不矜持,總是在食欲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本性。這也是食肉動物的天性。

她的這種形象讓一部分沒見過她的人驚呆了,但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食物上。現在已經差不多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他們都沒還吃午飯,經過一上午的折騰,此時口中難免會分泌出唾液,一個個都微不可察地小心吞咽着唾沫。

當她吃完早飯後,屋外的衆人終于松了一口氣,一是用不着忍受着可口食物的誘惑,二是他們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了,想盡快完成工作回去解決食欲問題。九月的太陽仍然保留着它的威嚴,照耀得大家的額頭汗流不止,後背的衣服都打濕了一大塊。了解情況的老員工不會對等這麽長時間有所怨言,偶爾一兩個不聽勸誡、脾性火爆的新員工會嘟囔上一兩句,甚至會大吵大鬧地斥責女人不該讓他們這麽多人等她一個人。

以前她說過一句話來讓他們閉嘴:“男人必須等着!”

她自然不會去管他們是怎麽想的,更不會一遍一遍地去回應數不清的怨言,她只是想在醒來後能安靜舒适地吃一份早飯。

哪知女人似乎沒吃飽,向廚師點了一份鴨血粉絲湯。

鴨血粉絲湯十分鐘就做好了。在這十分鐘裏,太陽又向大家無私地給予了它的熱情。女人坐在餐桌旁,無聊地盯着外面,等着果腹的可口食物,但她并沒有将雙眼的視線集中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反而好似衆人擋住了她看外面的景色而嘟起了可愛的嘴巴。

等一碗熱騰騰的湯面端上來之後,女人抓起筷子呼呼吹着氣,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

大家又等了二十分鐘。看得出來衆人已經開始不耐煩了,特別是一些剛來的年輕人,心中的傲氣還寫在臉上。相信再多等一會兒,就會有幾個小年輕爆發了。

她擦幹淨嘴,然後用清水漱了漱口,從容地邁開步子來到衆人面前,她站在三層臺階上,眼睛略微俯視着面前二三十來號人。

“有什麽事情啊?”女人平靜地問道。

“黃隊長,‘神靈’好像出現了。”一位四十出頭的男人站在最前面,他肥胖臃腫的身材,加上他那一口不标準的粵式普通話,顯得有點滑稽可笑。此處就他的官職最大——他是情報科的二把手。理論上來講,他的職位絕對比眼前這個不可一世的女人高,但是在整個局裏,除了局長能對她進行說理管教外,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教訓她,或者說沒人敢教訓她。

“局裏三科要針對于此開一個會,所以想請你去一趟。”宋少文說話顯得小心翼翼,語氣盡量委婉。他可是知道,要是對方不高興了,誰來請她都沒有用。本來他是不想來的,但附近科級幹部裏只有他最近,局長就派他來通知女人。他在局裏已經幹了二十多年了,自然知道如何在正确地傳達出意思的同時又成功地達到目的,所以,從一開口,就單刀直入地搬出了這次會議的重點核心,他不僅僅希望能将這次會議的重要性傳達給面前這個傲慢威嚴的女人,更是要引起她的興趣。

“‘神靈’吶。”她像是祈禱一般念出這三個字,但話語裏卻缺少了信徒該有的虔誠。“有具體的消息嗎?”

男人暗自在心底歡呼了一聲,他成功地引起了對方的興趣。“據情報科的消息和技術科的分析來看,目前掌握的信息量很少。部長已經下了徹查此事的命令,所以這次局裏召開的會議就是要針對此具體商議下今後三科的工作,可能會就此作出一項新的計劃,重新調動安排分配人員,确立好未來兩到三年,或是更長時間裏的工作重心。”說完,他又加了一句,“是局長派我來接你去開會的。”

“韓檸呢?讓他參加就行了。”她顯得有點興趣寡淡,沒有确切的消息等同于沒有消息,她可不想在高興後又面臨着失望。

“二隊隊長在這次行動中受傷了。”

“因為‘神靈’?”她驚訝道。

“是的。”男人嘆了一口氣,然後滿臉擔心地說道:“而且韓隊長在行動時因為一時沖動犯了錯,被暫時撤銷了職務,局裏決定讓他在醫院裏先靜養半年的傷。”這件事情在場的人都知道,行動科二隊的隊長韓檸因為下令武警開槍,被現場圍觀的諸多大學生拍下來上傳到網上。沒開槍之前,事情本可以解釋為一般性質的持械鬥毆,□□聲也可以随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但後來十幾名武警集體同時開槍的陣勢,噼裏啪啦像炸鞭炮似的響了好一陣兒,怎麽也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所以,鑒于韓檸隊長下達的錯誤命令,已經将其暫時撤銷了職務,以後再進一步安排。對網上的視頻,當局能壓制的盡量壓制住,然後找了個演練的理由來說服目擊者們。幸虧當時比較暗,大多數人都沒有看清神靈的“誇張”之處。

宋少文說完,仰着頭來仔細瞧着女人臉上的表情。

“好,我去。”

李希柘滿腔的怒火全都燒向了血色黃昏的高層人士,罵他們是混蛋、是一群不講人性的王八蛋,明明知道這麽危險還叫他們去送死,腦子被門擠了。各種難聽的話響在他那間小出租屋裏,他沒法找到管理人員,但他知道自己被監視着,房間裏肯定有微型攝像頭,所以李希柘就通過這種方式來讓那些王八蛋知道他的怒火。

四天後,因為他不堪入耳的辱罵,他的小組被暫時撤離了組織裏的工作。

“媽的,老子還不想幹了,一群畜生、混蛋。”當從王老大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後,李希柘心中本已快要熄滅的憤恨又燃燒了起來,還提升了好幾個檔次,唾沫星子當場濺了王老大一臉。

“簡直他媽的混蛋啊,我們差點被抓了,沒有點辛勞的慰問也就算了,竟然還被除去了工作。”

他的下屬也無法掩飾住自己的憤怒,兩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的理性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牢不可破,罵起來也像是脫開缰繩的野馬,撒開蹄子亂蹶。

王老大盡量安撫着他們。“我知道你們心中很生氣,有怨言,這件事情的确是那群王八蛋做得不對,我也為你們感到憤憤不平。但既然組織做下了決定,我們罵也是無濟于事。”老王站在了三人一邊,讓李希柘心裏好過了一點。他咕哝了一句,喝了一口啤酒,也沒有什麽話可說了,除了能罵兩句難聽的話以外,他啥事都幹不了。

其實他根本就不在乎工作,他只在乎自己有沒有錢拿,沒有錢他沒法放手去追求女孩兒。要是李希柘有錢的話,他高興還來不及,沒了工作,可以一心一意地為愛而努力,但關鍵是他沒錢來贏得心上人的回顧。若是連買一支玫瑰花的錢都掏不出來,還有什麽顏面去追愛呢?

“不過我估計你們被暫時撤離工作跟這次的任務有關,我聽裏面的一朋友說,上周參與暗殺的幾個殺手之中,除了幾名國際殺手外,還有一位響當當的殺手。”老王喝了一杯酒,又夾了一片火鍋裏的牛肉,開始猜測着其中的內情:“‘大概’加個‘估計’,就能得出七八分,實在不行,再加上個‘推測’。”

李希柘對這些什麽狗屁□□消息沒有一丁點的興趣,他在乎的是與自己相關的切身利益。現在丢了工作,他變成了一個無業人員,沒有收入,他怎麽去追谷雨,難道靠自己的一片真情實意嗎?他後悔這幾年來沒有多存點錢,現在急需用錢的時候才知道它的可貴。他在內心沮喪而擔憂地想着。他撈出一塊牛肉被燙到了嘴,氣得張嘴破口大罵了幾句無辜的牛肉,好像是它的錯一般,然後啪嗒一聲放下筷子,點燃了一支煙,開始思考着。

孫正宇和趙一博對這種□□消息很感興趣,倆人像坐在樓下聚衆聊天的大媽,張開耳朵聽着其中一位大媽說着幾棟單元樓裏的那些不可說的“秘密”。

“是誰啊?”

“十有八九是影子殺手。”

“那個圈內臭名遠揚的家夥?”趙一博懷疑地驚呼了一聲。

“我也有點不信是他。”

“據推測應該是他。”老王和兩人碰了一杯,然後一口幹完了。“小子,別自顧着自己抽,給我也來上一根。”

李希柘罵罵咧咧地給了他一根煙,但沒有給另外兩個。從現在起,他要開始節省了,從一根煙開始。王老大這個家夥不是個什麽好東西,自己抽煙只買十塊錢一包的,每次見到李希柘就向他要好煙抽,還說李希柘的香煙抽起來更有味道。王老大每次反駁的理由都是“家中有惡妻,生活自然慘淡無光”,但這個混蛋去大保健的錢從來不缺,今天這頓飯就是他請的,本來想宰他一頓的,可老奸巨猾的狐貍死活要在這家小店裏吃,說別看它小、髒,但火鍋的味道很棒。這個家夥就是一厚臉皮。

關于抽煙,自從有了錢以後——此處的有錢,指的是經濟獨立——李希柘便買貴煙抽,他始終相信抽昂貴的煙,肺就不會出問題,所以,他一直堅持着抽三十塊以上的“好煙”。但自他“入職”後就再沒去醫院檢查過,內心自我堅信是沒問題的。實際上,他抽煙還是跟一個同床女人學來的。但他并不認為這是一種壞行為,反而覺得一個男人必須得學會抽煙,因為點上煙後會顯得成熟很多。

火鍋咕咕咕着沸騰開來,孫正宇把火調小了一點,然後也點燃了一根煙,吧嗒吧嗒吸了兩口。“影子殺手真可謂是臭名昭著啊,據說他只殺那些老弱病殘,圈內認為他是最沒有人性和道德的一個家夥,大家都不承認他在殺手界內的地位。”

“他是我們殺手中的一個恥辱。”趙一博附和道。

“但他的實力不容置疑,”此時四個煙鬼一起吞雲吐霧,低矮的天花板上籠上了一層薄薄的煙霧,不太明亮的燈罩上也有一層模糊的白霧。“他自稱是夜晚裏的血腥精靈,是一個合格且卓越的殺手。”

“什麽時候他下手的對象變了?”

“我哪裏知道,內部人員都是這麽說的。有些人猜測,影子這次暗殺那個洋人,是為了證明自己在圈內的實力,他一直背負着不好的名聲,所以想要急切地證實自己作為一個殺手的能力,同時,這次可能也是他向星夜發出的一次挑戰。”王老大幾大口吸完煙,又開始大吃大喝起來,接着幾杯酒下肚,滿臉通紅,話都開始說不清楚了。“這個傻瓜蛋竟然還向我們的創始人下過挑戰書,但組織一直沒有理他,他又找不到創始人的蹤跡,只能将其換成了人鬼星夜。”

“這次星夜沒有出現,會不會氣得他吐血啊。”

“人渣果然是人渣。竟然瞧不起我們。”趙一博生氣地說道。

其實王老大隐瞞了一些事實:是他向上級申請暫時撤銷李希柘小組三人工作的。這次的暗殺任務牽涉進了特別行動局,而且三個人也都現身與特別行動局的人交過手,以特別行動局的調查能力,他怕三人會被特別行動局的人找上,所以想讓他們消停一段時間。

王老大喝多了酒,開始說起胡話來,他說他有個兒子和李希柘差不多大,不過在十幾年前他把自己的兒子弄丢了。李希柘被老王的話給驚住了,他怕出現電視劇裏那種狗血的劇情,趕緊問孫正宇和趙一博看看他和老王長得像不像。

“不像啊。”

“像。”

兩人一個說像一個說不像,他不知道該聽誰的,不耐地讓他們認真一點。

“真有點像,你看他倆的眼睛,還有嘴巴,可不是很像的嗎?”趙一博在兩人的眼前指指點點一陣,評論着相似的地方。“你看看,這兒,這兒,還有這兒。”

“嘿,經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點像哈。他皺起眉頭鼻子也像了。”孫正宇湊過臉來仔細盯着兩人瞧。一張口就是一股子酒臭味道,差點兒沒把李希柘給熏死。他趕緊躲開。

“媽的,兩個醉鬼王八蛋,淨瞎扯淡。”李希柘臉上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想起自己是有父母的,而且也沒聽到什麽“閑言碎語”,于是打消了內心的緊張隐憂。

老王已經趴下了,但嘴裏還念念有詞,他趕緊打斷老王的話,他害怕到時候王老大一臉酒氣地認他做幹兒子。李希柘攙扶起老王,然後叫喚着兩個下屬自己回家——他不知道老王臨時住在哪裏。剛要出門,被服務員叫回去結賬。

李希柘在老王的口袋裏模錢包,仔仔細細摸了兩遍都沒找到。“這老王八蛋。”他在心底咕哝一句,然後拿出錢包掏出三張大鈔,一臉怒氣的樣子讓服務員有點懼怕。

兩個喝醉的下屬互相勾搭着肩膀,一搖一擺地走在街上,囔囔着要去大保健,找兩個小姐玩玩。李希柘不去管這兩個家夥,就近找了一家賓館。與前臺小妹兒磨了好一會兒嘴皮子,最後要了一間兩百九十九的房間才允許他們住進去。

他将老王放倒在床上,給他脫了鞋子,然後蓋上被子,打開空調,調到一個合适的溫度,在房間裏一直待到将近十一點——期間老王嘔吐了好幾次——才離去,覺得差不多吐幹淨了。離開時,他囑咐前臺時不時的去看看老王,必要時照顧一下,若出了什麽事故,就報警。他給小妹兒五十塊錢,但她堅決說沒有零錢要走了一百塊。他想着要不要脫掉上衣露出紋身狠着一張臉來吓唬吓唬這個牙尖嘴利的不知道該稱呼“大姐”、“姑娘”還是“小姐”的女人。

出來時他看到兩個家夥果然搖搖晃晃地去了街對面的一家洗浴中心。這兩個畜生。李希柘低聲咒罵了一句。錢包裏只剩下幾個硬幣了,他只能決定走回去。

夜晚餘熱的風吹在李希柘的身上,他竟然感到了絲絲的涼意。他本想拿出一根煙點上,邊走邊想着這段時間該怎麽辦,叼在嘴角後卻沒有點燃。他的存款已經不多了,只剩下一萬不到。如果他自己一個人省吃儉用,可以支撐到明年開春。但李希柘有一份愛情擺在面前,他不想因為錢的緣故而錯過。

他在心中默默地計劃了一番,如果自己節省點的話,到今年年底應該足夠了。

順着幹淨的大路,他走在街邊閃爍的霓虹燈裏,五顏六色的燈光讓這座城市的夜晚變得那麽的好看。李希柘信步而游走,街上來往的人越來越稀少了。

李希柘走到了名牌大學的門口,校外成群結隊的青年學生們是黑夜下的主力軍,喧鬧着不肯浪費青春。單看外貌樣子,他分辨不出知識的高低貴賤,但進入學校後就本同末異了。

突然,他的心一緊。他像是看到了谷雨,和另外一個男生站在路旁等待着綠燈的人群之中。李希柘心髒跳得飛快,他覺得那道身影很像谷雨,但他不是很确定,畢竟他喝了不少酒,可能眼花了也說不準。光憑一張不清晰的側臉,他無法證實自己心中的懷疑。

然而,當他準備上前去求證時,身體卻不肯往前挪動。他猶豫不決。他的心跳得非常的快,他害怕那個和男生說笑的女孩就是谷雨,如果真的是她,那麽他該怎麽和她打招呼呢?當着情敵的面他怎麽能保持着從容、鎮定、不慌亂呢?

他嘗試着往前走了一兩步,再次擡頭時發現人行道的燈變綠了。兩人随着一大群人走到街對面,然後消失在那所氣勢恢宏的大學門口裏。李希柘長籲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負擔,為自己剛剛沒有魯莽行事而感到慶幸。他相信那個女生不會是谷雨的。

谷雨沒有男朋友。這是她親口對他說的。

想到這兒,李希柘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懷着對未來美好期待的白日夢回到了出租屋裏。可當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時,內心的不安又攫住了他的心髒。那道相似的身影在他的腦海裏越來越清晰,他的疑心也越來越重。

內心激烈地掙紮了一番後,他決定給谷雨發個消息證實一下。對方肯定的回答才能讓他今晚睡個好覺。

“你睡了嗎?”

“還沒呢,不過馬上就準備睡下了。”李希柘忐忑不安地等了十一分鐘後,對方回了消息。

這句話瞬間擊毀了他原先的疑慮與不安。愛情的盲目使他根本沒有利用絲毫的理性來得出一個中肯的結論,只是順着好的一面想罷了。

她在宿舍裏,準備睡覺了。他高興地給谷雨發了一個“Good night”後就在悶熱的小屋子裏香甜地睡着了。

天穹之上一輪朦胧的月可憐地揮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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