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開機了

白斂确實是個很認真的人，從周堯第一次看見他就知道，廉價的舞臺，面前站着一堆因為送雞蛋而聚集的大爺大媽，看着他們或拎或挎着各式各樣的鮮菜豬肉，仰頭呆木地注視着他們，整個舞團也只有他一個人在全心全力地跳着舞。

對臺詞的時候也是。

周堯一直覺得能跟上自己節奏的人，應該也是一個工作能力比較強的人，畢竟在那樣的專注力下，會比其他人更容易創造出價值。

但眼前的白斂卻告訴周堯，這世上确實有人的專注力和他一樣高，但卻未必直指結果，而是因為過于側重細節，讓人雲裏霧裏。

周堯略微思量，就知道白斂所謂的“好辦法”是什麽意思，其實簡單來說，就是幫助夏睿硬刷“熟練值”，無法完美扮演傅夏冰就陪他多走幾遍，哪怕這個過程可能并不合時宜，但進入工作狀态的白斂卻并不在乎這些。

有點傻，但他也在用他自己的辦法，在推動着他們想要的共同結果出現。

周堯的視線落在夏睿扭曲的忍無可忍的臉上，隐約間甚至看出了夏睿的一絲不悅和憤怒。

是覺得白斂在壓制他嗎？覺得被戲耍了？覺得白斂是倚老賣老？所以才會生氣，才會憤怒？為什麽不想想別人做出這麽不合時宜的事，或許只是為了讓你好？

周堯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然後走到了夏睿身後，黑漆漆的眼在鏡子的倒影裏與年輕人對視，帶着審視和警告，面無表情。

于是就在周堯的注視中，夏睿終于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他避開周堯的目光，視線鎖定在白斂臉上，這一次，認真的去注視去感受自己的對手“蕭子期”。

……

今天試鏡安排在九點半，周堯雖然帶着人去做了形象設計室，但最後依舊分秒不差的在約定的時間內到達公司。

周堯走在前面，白斂和夏睿走在後面，他前腳才踏進熱議不休的會議室，耳邊就安靜了下來。

視線在會議室裏掃過，最後視線落在了副導演的臉上。

副導演和杜洋在一起，正是另一位“傅夏冰”的試鏡者。

杜洋長得眉眼精致，很符合當下的審美主流，而且也進組拍過戲，比夏睿有經驗，若不是周堯堅持，“傅夏冰”這個角色應該就能落在杜洋頭上。

周堯視線從杜洋臉上移開，看向副導演，然後點了下頭。

副導演站起來招呼了一聲，說：“周總，我們先開始傅夏冰嗎？”

“可以，我已經準備好了。”說完，周堯側開一步，身後走出了兩個人。

一個人穿着白色的小西服，西服的領口部分有金色的紋路，頭發朝後豎起，但又落下一些零碎的劉海，擋不住額頭，反而添了一分潇灑。

這人大家都不陌生，是老板力捧的白斂，平日裏穿着随意的在工作室裏走來走去，看習慣了到不覺得怎樣，如今稍微打扮一下，氣質頓時立顯，讓人眼睛一亮，可以說成為“蕭子期”的扮演者，算是衆望所歸。

但是很快，大家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看向了另外一個人。

那人穿着的則是深藍色的休閑西服，袖口只有七分，露出醇勁有力的手肘，頭發也被朝後梳高，貼着頭皮緊密地黏在一起，但這樣的發型在這個人臉上并不顯得油膩，他眉宇深刻，眼睛狹長，薄薄額嘴唇抿着的時候，雖然透着刻薄的氣息，但卻富貴張揚，有着富貴家公子哥的倨傲。

這一白一黑的兩個人站在一起，身高年齡差距差不多，卻氣質迥異，好像光與暗碰撞在一起後後絕對無法融合的強硬感，迸發出巨大的張力，給人感受到他們氣息上的“厮殺”。

衆人愣愣看着這兩個人，直到金漪詫異開口：“這是夏睿？”

夏睿！

是了，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因為剪了頭，換了衣服，或許再加上化了一個妝，氣質頓時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讓人第一眼看見竟然認不出他來。

而且不知道究竟是化妝的效果，還是特意營造的氛圍，總之當他和白斂站在一起的時候，既不會掩了白斂的俊逸，但因為那雙獨特銳利的眼睛，而呈現出另外一種嚣張陰翳的氣質。

多看幾眼，還有點兒上頭。

副導演臉色變了。

杜洋卻面色一白。

因為這一瞬間很多人都發現，反派傅夏冰還真的需要這麽一張臉，才能夠表現出他的狠辣瘋狂。

周堯将衆人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嘴角一勾，說：“現在就開始吧，誰先來。”

本來自信滿滿的副導演遲疑了一下，最後推着杜洋說：“杜洋先來吧。”

杜洋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最後只能上了場，才一站定就看見白斂來到他面前，看那模樣竟然是要和他對戲的意思。

這也沒什麽，選角到了最後的階段，肯定要進行實際上的表演，以确認角色間是否存在導演需要的氣氛和張力。

“請指教。”白斂這個時候還客客氣氣的，白淨的臉上挂着溫潤的笑，就像一個幹淨單純的鄰家大男孩。

杜洋也不是徹底的新人，知道這次試鏡就是自己和白斂的碰撞，也是自己最後的機會，只要能夠在氣勢上壓下白斂，自己就有可能獲得這個角色。他深呼吸，甚至忘記了禮貌，然後閉上眼，說：“可以開始了。”

杜洋在調整狀态，迅速地進入角色，卻不知道他閉眼的時候，白斂的眼神也在發生變化。終于準備好的杜洋一睜開眼就被一雙血紅的眼睛注視着，就像是來自地獄深淵的惡鬼，猙獰殘忍地看着他。

“咚咚！”

被這樣的一雙眼看着，杜洋的心髒瞬間一陣亂跳，幾乎忘記了臺詞，等他回過神來，卻已經狀态全無。

“你……”熟背的臺詞卻像是被什麽堵在了喉嚨眼裏，艱澀的擠出來時卻晦澀難聽。

聽見自己聲音的杜洋臉色一暗，氣勢如潮水般褪去，被白斂碾壓成渣。

最後，杜洋垂頭喪氣地結束了自己的試鏡，一坐下去，就捂住了臉。

身邊的副導演嘆了一口氣，一言不發。

此時。

夏睿已經站在了白斂面前。

面對猙獰的白斂，夏睿卻笑得扭曲狂傲，一雙狹長的眼睛裏翻湧着無盡的惡意，與白斂旗鼓相當地演着對手戲。

在那對峙中，旁觀的衆人情緒已經被他們牽引着，眼裏好像也呈現出了另外一幅畫面，有布景，有燈光，就在屏幕裏，勾動所有人的心魂。

直到試鏡結束，答案已經分曉，演員暫時離開，劇組核心成員投票表決。

梅導說：“小白一旦飙起戲來就氣勢很足，一般演員确實很難壓下他，夏睿挂了相，天生三分狠狂傲，這兩人對戲勁兒很足，我投夏睿一票。”

金漪說：“拍戲的事兒我是外行，但看戲我會，夏睿确實更能刺激我的聯想。”

該表态的表态了，副導演搖頭苦笑：“周總您要是不成功，沒道理啊。”

周堯揚眉看他。

副導演說：“執行力滿分，今天會出現這一幕是您特意安排的吧，以夏睿的經驗不可能接得住白斂的戲，不過我也承認，在同樣能夠對戲的情況下，夏睿确實更符合傅夏冰的人設，您贏了。”

周堯抿嘴淺笑，并不反駁副導演的話，只是說道：“既然演員都落實了，準備開機。”

衆人對視一眼，紛紛笑道：“好嘞，終于要開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