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江白鷺被煙霧熏醒來了。
厚重的深色窗簾縫隙裏,淡淡的天光透進來。他抱着被子翻過身來,撩起眼皮尋着煙味,懶洋洋地找岑戈。岑戈靠坐在床頭,翻閱手機上收到的文件資料,指尖夾着半截煙,手機的屏幕光打在他臉上,無端端将他的五官襯出一絲不近人情的冷冽來。
同在一張床上,兩人中間卻隔開十萬八千裏遠。
看臉色行事這種事,放在江白鷺身上,向來都是由心情好壞決定。比如此時此刻,他絲毫沒有考慮過對方的臉色,直接從被子裏鑽出來,爬到岑戈身邊去。蜷縮起光裸的雙腿,枕着對方的大腿在被子上躺下來。
岑戈退出文檔垂下眸來,入眼就是江白鷺後腦勺被枕頭壓得軟趴趴的頭發,扒開柔軟濃密的黑色短發,還能看見圓圓的白色發旋。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荒唐至極地覺得,有點可愛。
對方的指腹按在他的後腦勺上,夾在指尖的香煙騰空在他的後脖頸上方,濃郁的煙味繞過他的下颚鑽進他的鼻子裏。江白鷺暗暗啧一聲,伸手推開岑戈的大拇指。
岑戈回過神來,挪開手臂的同時,拱了拱被子下的兩條腿,面露不善,“起來,找別的地方睡去。”
順着他大腿拱起來的弧度,江白鷺滾到他的小腹邊,伸手圈住他的腰,仰起臉來盯着岑戈冒出淡青色胡茬的下巴尖看。
注意到他熾熱的視線,岑戈皺起眉來,想要低頭去看。江白鷺适時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住他的下巴,“別低頭,會有雙下巴。”
岑戈伸手掐住他的手腕,沉聲警告:“江白鷺,你不要得寸進尺。”
回答他的——是貼在他下巴尖上的溫軟觸感。
岑戈愣了愣,喉結從上至下,輕輕地滾了滾。片刻以後,他鐵青着臉将人從自己身上揪起來,陰着目光,一字一頓地道:“江白鷺,你沒刷牙。”
江白鷺心滿意足地望着他,微微張開嘴唇,似是要辯解。
岑戈心頭怒氣又增一分,“你他媽還想解釋什麽?我一直坐在床上,你下沒下過地我不知道?”
江白鷺鼻尖聳了聳,眉頭輕輕蹙起來,嘴唇張開的弧度擴大了點——對着岑戈的臉悶聲打了一個噴嚏。
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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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撈起空調遙控器和被子,一股腦丢進江白鷺懷裏。江白鷺卷着被子跪坐在床上,打開房間裏的空調,忽而想起來什麽事般,開口問道:“昨天晚上,你故意不鎖門的吧?”
岑戈挑眉反問:“你指的,是哪扇門?”
江白鷺雙手撐在床上,傾身湊過去,咬字清晰地回答:“我說的,是所有的門。”
岑戈哼笑一聲,算作是默認了。
“岑戈。”他挽起唇角來,聲音聽上去故意的意味十足,卻又百般無辜,“你不是說,你是直男嗎?”
岑戈面色微凝,猛的投過來一雙深不見底的琥珀色瞳孔,江白鷺對他的視線毫不避讓。片刻以後,男人冷笑,“江白鷺,你閉上嘴巴,沒讓把你當啞巴。”
他勾唇笑得散漫,笑意卻漫不進瞳孔裏。江白鷺問的這個問題,就連他自己,也答不上來。假如他已有的記憶沒有出錯,他活了二十六年,确實沒有過和同性上床的經歷。
假如他已有的記憶沒有出錯——岑戈很确定,他已有的記憶沒有出現任何差錯。
他掐掉煙頭,捏住江白鷺的下巴,漫不經心地問:“江白鷺,你為什麽想和我上床?”
江白鷺眨了眨眼睛,“我只和喜歡的人上床。”
“你是想說你喜歡我?”岑戈嗤笑,“你第一次表現出意圖不軌的時候,我們才認識不到兩天。”
江白鷺笑起來,眼眸彎彎的,像是滿腹心思都毫不保留地寫在臉上,“這位先生。”他用地道的美式英語回答,嗓音溫軟而缱绻,“你難道不知道,在我們中國,有一個成語叫做‘一見鐘情’?”
他像目光純粹的孩子一樣,咬字清晰:“你是我見過的人裏,長得最好看的男人。”
有那麽一瞬間,岑戈差點就被他騙過去了。男人神情冷淡地望着他,片刻以後,嗓音沉沉地開口:“你的手機給我。”
江白鷺愣了一秒,轉身從床邊摸出手機,下意識地遞送過去,卻無端端覺得有些不安。終于在對方按亮手機屏幕的瞬間,他回想起來一件不太妙的事來,飛快地伸出手去,将手機從對方手中搶奪回來。
他背過身去,換下鎖屏上的單人照片,删掉桌面的相冊軟件,将手機送回岑戈手中,眼也不眨地道:“我猜你不知道我的解鎖密碼。”
岑戈哦一聲,饒有興致地諷刺他:“你這是什麽手機,解鎖密碼是換鎖屏壁紙?你有什麽東西,是不能讓我看的?”
“也不是什麽不能看的東西。”江白鷺緩緩道,“只是我前男友的照片而已。如果你真的對我前男友這麽感興趣,我也不是不能給你看。”
“前一刻還在說對我一見鐘情,後一刻就被我發現手機的鎖屏壁紙是前男友。”岑戈嘲諷道,“江白鷺,我是該說你多情,還是心大?”
江白鷺欲言又止。
清脆的鍵盤音起起伏伏,兩分鐘以後,手機被對方遞到他跟前。江白鷺擡起眼皮來,屏幕還散發着瑩瑩光芒,聯系人上多出一串新號碼,填寫名字的地方仍舊空空如也。
岑戈彎腰,嘴唇若有若無地蹭過他的耳垂,眼眸沉沉,“大衣下周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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