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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棠愈想愈覺得不對勁,他找人去江白鷺工作過的出版社查,帶回來的結果卻是江白鷺和佟薇有私交,且曾經幫佟薇拍過私影。此時再回想起來數月前要求江白鷺打聽岑戈和佟薇關系的事,頓覺自己被耍得徹底。

他在微信上問起岑戈近來的動向,被他估下來的私家偵探卻稱從未在岑戈身邊見過佟薇。宋棠心念一轉,發了一張江白鷺的照片過去,壓抑着不耐問:“那這個人呢?你見過沒有?”

下一秒卻被告知,非但經常能見到,并且數次看見對方在岑戈家中留宿。宋棠額角青筋浮起,恨恨道:“你欺瞞不報?”

私家偵探愣了一秒,“不是說只需要盯岑先生身邊出現的女人嗎?”

“蠢貨!”宋棠喝罵一聲,臉色鐵青地舉起手機往牆上砸過去。

他向來自負,只當筆直如岑戈,就連女人都難以靠近,不要說除他以外,還有誰能夠将岑戈掰彎,卻不想憑空冒出江白鷺這個變數來。宋棠眼神陰鸷地撿起屏幕開裂的手機,打開手機裏的聯系人目錄。

江白鷺回家以後就後悔了。說來說去,不管是新手表還是舊手表,總歸都是……他頗為煩惱地嘆一口氣,轉身就發現自己把外套忘在更衣室裏了。

至于裝在外套裏的錢包,也一道留在了更衣室裏。思及對方極有可能會打開他的錢包,江白鷺目光微凝。下一秒卻又後知後覺地記起,他放在錢包裏的那張私密照片,早幾月以前,就在餐廳的洗手間裏被岑戈拿走了。

江白鷺放下心來,晚上就接到宋棠的電話,約他隔天在市中心的咖啡館裏見面。江白鷺本欲拒絕,卻從對方話裏話外的暗示中想起來,他似乎有随口承諾過宋棠與岑戈有關的事情,便應了下來。

第二天出門時,江白鷺從雜物箱裏翻出一個舊錢包來。錢包是在美國上大學時買的,和他那前男友的錢包是情侶款。江白鷺用舊了它,卻仍舊舍不得丢。年前回國時,竟然又鬼使神差地将錢包塞在行李箱裏,從大洋彼岸拖回國內來。

他打開錢包欲将信用卡和紙幣放入夾層內,卻意外地發現裏面仍舊保留有前男友的一張照片。江白鷺想将那張褪色發黃的照片拿出來,卻在垂眸定定地望了照片半響以後,猶豫了一秒,還是讓那張照片留在了錢包裏。

他不能只顧眼下的安穩而不考慮未來,無論大小,無論輕重,事情總是要解決的。他總不該在接下去的後半輩子裏,都要在對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對着岑戈那塊手表,或者是其他的老舊物品,生出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醋意來。

午後的咖啡館內陽光鋪灑,咖啡的醇香和蛋糕的甜膩揉雜在空氣裏,溫柔慵懶的法文歌萦繞在耳邊久久不散。

江白鷺脫下深色的薄外套挂在椅背上,嘴角含着微笑側過臉去和立在桌旁負責點單的服務生說話。

宋棠姿态優雅地喝一口咖啡,下巴微微擡起來,眸光自上而下神色不明地落在他臉上。

江白鷺點好單,轉過頭來時恰巧撞上宋棠晦暗不明的眼神。他心中思索一二,又若無其事地錯開目光,将服務生叫了回來,稍稍咨詢了一下咖啡館內的會員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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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生盡職盡責講得仔細,江白鷺頗有耐心地聽了片刻,才輕輕擡手打斷他道:“那麻煩幫我辦一張會員卡。”

服務生點了點頭,“請您提供一下您的電話號碼和姓氏。”

江白鷺依言将這些報給他,從身後椅背上的外套口袋裏摸出錢包,手腕微微向下傾斜,當着宋棠的面打開錢包,拿出一張信用卡遞給服務生。

自他在對面落座開始,宋棠就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不曾挪開視線。此時自然而然地瞥見,他手中的錢包裏隐隐露出半張照片。能夠放在錢包裏貼身攜帶的照片,無非就是親人或情人。江白鷺是江家獨子,沒有兄弟姐妹。照片上的年輕輪廓更不可能是家中長輩。

他暗自冷笑一聲,心道自己還沒開口,江白鷺就自行露出馬腳來了。宋棠臨時壓下逼問對方的想法,反倒滿含諷意地垂下眼睛,面無表情地攪動杯中的咖啡來。

江白鷺辦好會員卡,又将錢包放回外套口袋裏,見宋棠沒有開口問話的意思,也不慌不忙地玩起手機來。

中途服務生來送過一次咖啡,江白鷺似是有些口渴,忙不疊地放下手機,端起碟中的咖啡往嘴邊送,卻燙得嘴唇微微一抖。深棕色的液體沿着杯口滑下來,滴落在他的衣服領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入衣服布料裏,留下幹涸的深色污漬。

江白鷺微微一怔,慌忙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花紋精致的瓷杯粗魯地撞在磁碟裏,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響。宋棠狀似才注意到他弄出來的動靜,不緊不慢地擡起頭來,面上浮起些微淡淡的不愉。

江白鷺亦是不高興地皺緊眉頭,連桌邊的手機也顧不上拿,就匆匆起身朝洗手間的位置走過去。宋棠收起面上的神情,回想起他喝咖啡時的粗魯行徑,極為不屑地輕嗤一聲,起身去摸他放在外套裏的錢包。

目光掃過錢包上又破又舊的刮痕時,宋棠又是嘲諷般地勾起嘴角。而後忍下心中的不适,将錢包打開。然而很快,他滿腔運籌帷幄的

情緒,卻在看清那張照片以後轉變成驚異和古怪。

老舊的照片褪色嚴重,幾乎分辨不出來照片裏人的衣褲顏色。鏡頭裏的人沒有正臉只有側臉,然而僅僅是看側臉,卻也能夠輕易看出來,那張相比起來更加年輕的側臉與岑戈十分相似——

也僅僅是相似而已。

宋棠的視線落在那人一身洗到發舊的廉價工裝衣褲上,沒有任何遲疑地下定結論,照片裏的人絕不是岑戈。宋棠預想中的計劃再一次落空,他臉色冰冷地捏着那張照片沉默半響,再度擡起眼睛來時,非但沒有露出任何不悅和怒色,反而毫不掩飾地溢出濃濃的興奮之色。

細看之下,興奮中還摻雜了若隐若現的狠色。

江白鷺回到座位上時,宋棠才不疾不徐地朝他投來一瞥,屈尊降貴般開口詢問與岑戈有關的事情。然而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都是岑戈身邊既沒有佟薇的出沒,也沒有其他可疑女人的身影。

早已獲知真相的宋棠語氣淡淡地道一聲“是嗎”,面上任何情緒不顯,心中卻早已恨恨地将坐在對面的人淩遲數百遍。他狀似對這樣的答案很不滿,神情不悅地端起咖啡抿一口,耐心耗盡般兀自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開口:“既然這樣,那麽今天就到這裏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江白鷺目送他的背影走出咖啡館,垂眸将微信界面推送的新聞從頭到尾細細浏覽一遍,然後才放下手機,不慌不忙地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抱放在腿上,将口袋裏的錢包拿出來打開掃一眼——

本該躺在錢包夾層裏的前男友照片,此時已經不翼而飛。

從咖啡館離開以後,宋棠徑直将車開到岑氏總部大樓門前。大廳值守的保安認識宋家少爺,自然不敢阻攔他。前臺的招待則在他經過時,拿起電話撥通了總裁助理辦公室。

宋棠一路暢通無阻地搭電梯到高層,卻在岑戈的辦公室門外被人攔下來。他不悅地蹙起眉頭,拔高聲音質問:“你不認識我?”

助理畢恭畢敬道:“認識。”

宋棠面露不耐,“既然認識,你還敢攔我?”

助理聲音沉穩:“岑總事務繁忙,還請宋少爺先去會客室等候。”

宋棠壓下心底的怒意,猶如想起來什麽一般,反倒有些怪異地勾起嘴角,只是那笑意卻不及嗓音裏和眼底,“你跟岑戈說,我有重要的東西要給他,是從江白鷺那裏拿來的。”

兩分鐘以後,宋棠如願以償地獲得了來自岑戈的許可。助理将宋家嚣張跋扈的小少爺請入總裁辦公室裏,轉身關上門退出來。他捧着陶瓷水杯朝茶水間內走去,接完水回來時,就看見宋棠從總裁辦公室裏走了出來,下巴高高揚起,目不斜視地從他眼前走過,嘴角卻噙着得意洋洋和勢在必得的笑容。

而整個過程,也不過才短短數分鐘而已。

助理壓下心中的淡淡困惑,放輕腳步朝大門虛掩的辦公室走過去,還未來得及擡手敲門,向裏面的人做出任何請示時,就聽見門內傳來笨重物體落地的沉悶聲響。

與此同時,助理眼前那扇半掩的門被人從裏面拉開,頂頭上司冷若冰霜的臉映入眼簾。他僵在原地大氣也不敢出,直到對方離開以後,他才後知後覺往總裁辦公室裏掃一眼——

一片狼藉。

向來冷靜沉着的助理面露愕然。宋家小少爺騷擾岑戈也不是近來才有的事情。可他還從來沒看見過岑戈這樣大動肝火的模樣。

岑戈坐入光線昏暗的車內,動作粗魯地将車鑰匙砸在中控臺上,俯身在車內翻出打火機和煙盒。點火的聲音響起來,指間紅色的光點在車內明明滅滅,視線內灰白色的煙霧缭繞彌漫,男人的臉色藏在其中晦暗不明。

他抽完一支煙,又點燃第二支,才堪堪感覺燒得肺疼的怒火有漸漸平息的趨勢。岑戈一直将宋棠給他的照片捏在手中,此時他稍稍冷靜下來,再垂眸去望手中那張照片時,又察覺到怒意隐隐有複燃的趨勢。

那火焰順着他的血管一路燒起來,由外到內将他的心髒圍裹起來,燒得他冰涼浸骨的血液滋滋作響,燒得他的心髒隐隐發脹,将他尚存的難以置信燒得一幹二淨,露出焰心裏令人發涼的事實來。

照片絲毫沒有再看第二眼的必要。早在辦公室裏宋棠将照片遞過來,他的目光輕飄飄地從照片裏的人臉上掠過時,他就在第一時間裏相信了對方的話——

即便宋棠是別有用心。

照片上的人雖然像他,卻不是他。他沒有拍過這樣的照片。

然而令他做出選擇的并不僅僅只是宋棠的一面之詞,以及一張憑空冒出的照片,更多的還是随着宋棠遞過來的那張照片,過往記憶中那些慢慢浮出水面的細枝末節。

當時細想時只覺得匪夷所思,而今看見那張照片時,才意識到是原來如此。

數月前江白鷺來岑氏面試時帶來的那張前男友的照片,岑戈當時只下意識地覺得陌生又熟悉。現在再回想起來,才察覺那是一種隐隐像是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時陌生的熟悉感。

然而鏡頭裏的人赤裸的背脊上幹幹淨淨,并無任何紋身的痕跡。

從江白鷺手中沒收掉的那張照片也是。他一度誤以為那是對方趁他睡覺時偷拍的照片,繳收以後随手收在了錢包夾層中。此時他面色陰沉地将那張照片抽出來,再垂眸瞥去時,輕而易舉地就發現了照片內情趣套房與春宵一刻情趣套房布置的不同所在。

他面色鐵青地将那張照片撕掉。

他到此時才明白過來,江白鷺躺在他的床上叫前男友的名字,不僅僅只是對前男友舊情難忘,更多的還是因為自己這張輪廓相似的臉,讓對方情迷意亂時誤以為見到了分手多年的前男友。

江白鷺不會做出在其他男人的床上叫出前男友的名字這樣的蠢事來,從最初見面的時候,江白鷺看上的就是他這張臉。所以,他才會在看見自己時露出那樣真實到猝不及防的驚訝情緒來。

岑戈諷刺般地勾起唇角,眼睛裏色澤暗沉如一片死水。

喝完杯中的咖啡,江白鷺撈起外套起身結賬離開。街邊出租車來來往往,江白鷺擡手攔下一輛空車,坐上副駕駛時,脫口而出的卻是玉京園的地址。

他心中如明鏡,自己錢包裏消失的那張照片,一定是宋棠拿走的。宋棠拿了東西,就會去找岑戈。不管對方以什麽方式在岑戈面前抹黑他,岑戈看了照片,自然會認出來照片上的人是誰,繼而會回頭來找他。

然而即便是腦海中思緒清晰,他仍舊有些坐立不安。凡事總有變數,即便他還有更好的方式,還可以選擇和岑戈進行面對面的對峙和解釋。然而假如能夠借由這張照片讓宋棠徹底死心,也就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心中思緒掠過萬千,江白鷺怔怔地盯着車窗外掠過的街道出神,手心裏已經溢出輕微的汗意。

下午六點,玄關處傳來開門聲時,江白鷺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盛大絢爛的夕陽餘晖從窗口透進來,無聲地鋪陳在地面上。他看見男人面無表情地走入客廳內,瞥見坐在沙發裏的他時腳步微頓,繼而頭也不回地邁過地面上跳躍的金色光斑,走到冰箱前彎腰拿水喝。

江白鷺坐在沙發上靜候片刻,也沒等來預想中岑戈對照片的詢問,關掉電視起身朝對方走去,最後在離岑戈三兩步遠的位置上駐足,試探性地問:“你還在生氣?”

岑戈背對着他,如同置若罔聞般仍舊保持仰頭喝水的姿勢,沒有回

頭也沒有回答他。

江白鷺有些疑惑,思來想去覺得大約還是手表的事沒有翻頁,便放輕聲音保證道:“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拿你的手表了。”

岑戈沉默一秒,放下手中的瓶裝水,關上冰箱轉過身,掀起眼皮來望他,眼睛裏似是冰寒,又似是有隐忍不發的火。

江白鷺的注意力落到他空蕩蕩的手腕上,竟然也無心再去思索照片和攤牌的事情,只吃驚地問:“你的手表呢?”

岑戈眼睛裏浮起濃濃的諷意,“取下來了。”

“昨天取下來的。本就是一塊來路不明的表,連我自己都說不上來,為什麽要一直帶着它。就算是我媽當年去世前留給我的那枚戒指丢了,也趕不上手表被其他人碰時我的在意程度。”男人沉下聲音,眸光又暗又深,“直到昨天和你吵架。”

他緩緩勾起唇角,瞳孔裏卻泛着冷意,“如果不是昨天,我都不知道,比起那塊手表被你不經允許擅自拿起來,原來我更在意和你吵架這件事。”

男人語氣微頓,覆滿冷意的琥珀色瞳孔裏暗潮起伏,像是有什麽東西即将沖破桎梏噴湧而出。然而下一秒,他垂眸斂去眼中的波濤,語氣也變得冰冷起來:“你當初跟我說,為什麽會喜歡我?”

江白鷺愣了愣,回憶起自己當時的托辭,沉默一秒開口道:“一見鐘情。你知道的,”他琢磨了一下對方話裏的情緒,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卻仍舊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睛,緩聲補充,“我喜歡長得好看的——”

“一見鐘情?狗屁的一見鐘情。”岑戈打斷江白鷺的話,拖過他的手腕将他重重地按在牆上,瞳孔裏的冰寒倏的下沉,取而代之的是再也抑制不住的熊熊燃燒的怒火,以及怒到極致時隐隐發紅的雙眼。如同要吃他的肉吞他的血般,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江白鷺,你他媽,是把我當你前男友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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