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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過晚飯以後,岑戈開車把江白鷺送回去,而後調轉車頭徑直回了岑家主宅。

當年那場車禍遠沒有如今說來這麽輕松,甚至于失憶的細節也與岑戈清淡揭過的話有些出入。坐在駕駛位的司機當場喪生,坐在副駕駛的保镖在醫院裏搶救無效死亡。剩下坐在後座的他和其他兩位負責他安全的保镖活了下來。

之後調查車禍事因時,蛛絲馬跡都指向這場車禍并非是簡單的意外,而是一場針對性極強的謀殺。然而車禍對現場的破壞性極大,加之肇事司機也死于車禍,最後留下來的證據所剩無幾。

岑戈在病房裏醒來時,腦海中有關自己名字以及生平家庭背景的記憶蕩然無存。只被帶着血緣檢測報告自稱是他父親的岑晟銘告知,自己是他的親生兒子。

好在完全失憶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在出院以前,他開始斷斷續續地想起了許多以前的事情。他記起來自己從小生活在美國,他的母親在他成年那年就去世了。他也記起來小時候在母親那裏瞥見過的親生父親的照片,确實是那個兩鬓斑白眉宇間卻不掩年輕時的英俊和雷厲風行的男人沒有錯。

然而他卻始終也想不起來自己最近四年的生活和記憶,也記不起來他母親給他取的名字。幾個月以後,他去了中國,換上了冠有岑姓的新名字,并開始出現在國內的上層圈內。只是岑晟銘提出要培養他接管岑氏的事,岑戈并沒有松口答應。

由于記憶鎖鏈中間出現的四年斷層以及環境的改變,他的生活幾乎完全與前二十幾年撕裂開來。他來中國時沒有帶任何東西,所有一切都經由的手處理。除了出車禍時戴在手上的手表和穿過的衣褲。

很快,岑戈發現他對手表和舊衣服的喜愛程度隐隐有些不正常。然而他雖然有意去查,卻也敏銳地察覺到,岑晟銘在一邊安排自己的大學老師和他見面,提醒他不要讓自己失憶的事落入競争對手裏為對方所利用的同時,一邊在不動聲色地阻攔他調查自己過去四年的生活——

顯而易見,岑晟銘不希望他找回那段記憶。

岑戈甚至從出車禍以後岑晟銘對他說過的話咀嚼出不對來。當時坐在車內的三個保镖,到底時負責他安全,還是遵循了岑晟銘的命令來押送他?岑戈在心底落下淡淡疑點,他不再以散漫的心态對待繼承岑氏這件事。

然而時間是個可怕的東西。

等到岑戈越過岑晟銘的地位,将岑氏的權利徹底掌握在手時,他開始習慣忙于手中繁冗的事務以及交際圈內偶爾會有的應酬。過去的生活以及曾經的失憶在流逝的時間裏漸漸被淡忘,最終成為不值一提的角落雜物,偶爾想起來時,心中甚至一絲波瀾也無。

兩年時間讓他仍舊保留有帶壞掉的手表和穿舊衣服的習慣,卻讓他變得對過去丢失的記憶一絲興致也無。他從來不會讓自己處于被動的形勢,而當丢失的記憶已經無法再威脅到他時,丢掉的記憶是什麽?

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是可有可無了。

假如江白鷺不來找他,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曾經丢掉過有多麽重要的東西。

關于他成年以後的經濟水平……岑戈緊緊地蹙起眉來。男人将車停在主宅前的空地上,首先摸出手機給助理打了一個電話,然後才推開車門走下來,大步朝燈火通明的別墅內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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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喜絲毫沒有料到岑戈會突然回來,聽見開門聲和管家笑眯眯迎上去的說話聲,便頭也不回地往樓上溜。然而鞋底還沒來得及踩上最後一層臺階時,後領就被人緊緊地拎住了。

岑喜顫顫巍巍地回過頭去,露出僵硬的笑容來。不知道為什麽,在聽見低而快的腳步聲的那一瞬間,岑喜突然福至心靈,岑戈這一回大概是不會放過他,非得從他嘴裏問出什麽東西來才行。

然而當他回過頭去時,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看見岑戈臉上浮起任何疾言厲色,反而漫不經心地挑着唇角看他,“跑什麽跑?”

岑喜焉了吧唧地垂着腦袋,長久地沉默無言。

岑戈将他拽到燈光下,語氣淡淡地道:“我今天不是來找你麻煩的。但是既然你運氣不好撞上了我,我就問你一句。把擡起頭來。”

岑喜心虛地擡起頭來。

岑戈微微眯起眼眸,“上次在我爸的書房裏,你看見了什麽東西?”

岑喜:“……”

他面露苦澀地晃晃腦袋,“哥,你就放過我吧,我答應過大伯不說的。”

岑戈輕點下巴,似笑非笑,“原來你真的看到了和我有關的資料。”

岑喜:“……”

岑戈又道:“你還看到江白鷺了?”

岑喜拼命搖頭,“我沒有。”

岑戈啧一聲,冷笑道:“我爸給你封口費了?”

岑喜:“……沒有。”

岑戈:“那是給你買限量版球鞋了?”

岑喜:“……也沒有。”

岑戈:“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

岑喜:“……”

岑喜幾乎想也沒想,就露出讨好的笑容來,一鼓作氣倒蠶豆般将憋在心裏的話噼裏啪啦倒出來:“我看到了你在國外讀大學的資料,還看到了嫂子的照片。我還聽見大伯和別人打電話,好像是說什麽人要回來了。”

他語氣一頓,小心翼翼地問:“哥,嫂子是什麽時候回國的啊?”

岑戈輕輕嗤笑一聲。

岑晟銘倒是有自知之明。早兩年權力在手時,觀念老舊看不慣自己兒子是同性戀這樣的事來,巴不得他永遠失憶也不要想起來。如今手裏空空如也,跑到國外度假養老,得知江白鷺回國的事,也知道自己無力阻攔,只能假裝一無所知任由事态發展。甚至心中可能還抱有一絲僥幸,即便江白鷺找到他,記憶全無的他也不會和江白鷺複合。

畢竟很多時候,感情忘掉了就是忘掉了,不會再回來了。

思及到此,岑戈懶洋洋地掀起眼皮來,“我爸今年是什麽時候出國的?”

岑喜愣了一秒,猶豫着道:“大概是……我被叮囑不要告訴你的半個月以後?”

岑戈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

當天夜裏,遠在國外海灘邊度假的岑董事長手機上接收來自家中書房保險櫃的聯網警報消息,震驚卻又有些意料之中地打電話回家,從管家那裏得知岑戈叫了人過來把保險櫃橇掉以後,怒氣沖沖地擡手掀翻了桌子,而後沉着臉極為頭疼地嘆了一口氣。

他想起來,保險櫃裏鎖着一只老型號的諾基亞手機,手機裏還留着一條當年沒來得及發出去,最後自動留存為草稿格式的短信。也不知道過了這麽些年,手機還能不能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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