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紅朱砂 卓風華 傾城顏 吟蒹葭(下)

第9章 紅朱砂 卓風華 傾城顏 吟蒹葭(下)

陵菁華第二日醒來時已是午時。

奇怪,最近越來越嗜睡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正郁悶着,聽見了“碰碰碰!”的敲門聲。

“誰?”

“陵大夫,是我,墨天。現在已經是午時了,我擔心您早上沒有吃飯,現在餓着,所以就過來看看。”

“多謝關心。我這就更衣,稍等一下。”陵菁華說完,便開始穿衣服。

不一會兒,就穿好了。仍是昨天那一件,卻沒有一絲的褶皺。

陵菁華打開門,對墨天說:“真是失禮了,沒想到竟然一覺睡到午時。”說的話是含着愧疚的意思,但臉上和眼裏卻沒有絲毫的愧疚。怪不得初鳳民間有句話叫做:世上最會演戲的人,莫過于陵菁華,誰要是對他動了真心,那麽這個人就輸了。

墨天笑了笑,說:“無妨。陵大夫,飯廳請。”說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陵菁華“刷!”的一下随手打開扇子,回以一笑,大步走向飯廳。

墨天和陵菁華到了飯廳後,便開始用餐。

突然,陵菁華問道:“為何不見國君?”

墨天笑着回答:“昨夜陵大夫休息後,便回去了。”他的話,意有所指。

陵菁華自是聽的出來他什麽意思。笑着夾起一個雪菇,細細品味。

雪菇是火烈國獨有的,只生長在冰原。火烈國雖處北方冰雪之地,卻是個有許多天材地寶的寶地。

這雪菇有活血化瘀、益氣補血、增強體質、剔除人身體中雜質的作用,也可以說是脫胎換骨,是難得的好藥材。若是有內力的人服用了,可加快內力的修煉。

陵菁華不緊不慢的咽下後,邪笑着道:“墨相這話,難到是在指責我?唉!可惜我真心相待,竟落個被指責的下場。看來,我還是少言的好。”

墨天的臉一白。

陵菁華這話可算是赤裸裸的威脅。意思是你敢對我有什麽不滿,我就不幫忙了,任你們自生自滅。

墨天恨的牙癢癢卻對他無可奈何,賠笑道:“陵大夫哪裏話?陵大夫是陛下請來的人。陛下還未曾說什麽,我又怎敢說什麽呢?”

“哪裏。墨相這麽說,反倒是在下失了禮數。在下應該多多向墨相學習一下,以免說錯話得罪人。”

“陵大夫真會說笑。陵大夫足智多謀,如果有哪裏招待不周,還請陵大夫海涵。我真心希望陵大夫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呵呵!”陵菁華輕輕一笑。“那是自然。既然答應了國君,在下必定說到做到。”

“昨日,陵大夫說有了眉目。可否告知在下。”

墨天昨夜其實一夜沒睡,他一直在考慮陵菁華得到了這些古家旁系的信息後會怎麽利用。做了很多設想,可總覺得不可能。因為旁系畢竟是旁系,所能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而且,古家的旁系之中不乏那些忠心耿耿的。再之,火烈國上上下下都在古家的監視下,想要利用這些旁系大作文章,成功的可能性不會超過兩成。不過,陵菁華的手段他是有所耳聞的。既然陵菁華有信心,那麽問題應該不大。

“國君說過,他有兩百死忠。可以利用他們,在古家旁系和直系的人身邊布下眼線。”陵菁華悠閑的吃着飯菜,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墨天皺着眉道:“就這麽簡單嗎?”

“對啊。”陵菁華看着他,一臉理所當然。

“胡鬧!”墨天怒吼一聲,猛的站起身來,手“啪!”的一下拍向桌子。

精致的紅木桌在傾刻間化為碎木塊,原來桌子上盛着飯菜的碗盤都“嘩啦啦!”的碎了一地。

“若你的能力只此,要你何用!”墨天顯然是很生氣。

飯廳西牆邊,一個仆人腳步匆匆的離開。

聽到吵鬧聲而來的婢女如畫看到了那人,立即問道:“馬伯,你可知裏面發生了什麽事嗎?”

原來,那人是左丞相府裏的老仆馬伯。

“啊,啊,嗚,啊。”馬伯比劃半天,也沒說出什麽。

馬伯是跟在墨天身邊的老人,可惜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如畫皺眉道:“好了,馬伯你走吧。這兒沒你的事了。”說完,提步進去飯廳。

如畫是墨天的貼身大侍女,是左丞相府裏待遇最好,也是在墨天面前最有分量的婢女。因此,她在其他仆人和婢女前面不禁心高氣傲起來。這一心高氣傲倒不當緊,在左丞相府內樹了很多敵,在左丞相府外更是得罪了不少古家人的婢仆。可以說墨天身邊有這麽個貼身侍女,也夠他麻煩的了。不過,這個如畫倒還是有點聰明,每次鬧事鬧的不大,而且在墨天面前那是裝的能多體貼就多體貼,能多機靈就多機靈。可畢竟是裝的,又不是真的是個體貼機靈的人。為人處事,還是欠些火候。

馬伯看如畫走了,便急匆匆的大步離開了左丞相府。

如畫進了飯廳之後,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子,您沒事吧。”問着,就要抓着墨天的手看個究竟。

墨天心情正不好呢,被如畫這麽一碰,頓時心生厭惡,袖子一甩,将如畫伸來的手打到了一邊。怒吼一聲:“滾!”

如畫被吓了一跳,“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連忙認錯。“奴婢冒犯了,請主子原諒!請主子原諒!”

“滾!”墨天又說了一遍,正眼都沒給如畫一個。

“是,是,是。”如畫連忙應是,快步跑了出去,在門外候着。

墨天看向陵菁華,很是不悅。“陵大夫,莫要将我與陛下當成傻子!”

陵菁華一臉無辜的道:“我哪敢啊?”

“那你是何意?”

陵菁華勾起一抹邪魅的笑,輕聲道:“隔牆有耳。”

墨天一愣,先是思索了一下,然後道:“陵大夫,我府中絕無細作。”

“哦?是嗎?”陵菁華挑眉,悠閑的起身,彈了彈華服上的灰塵。“書房談吧。”說完,自顧自的走出了飯廳。

飯廳外陽光正好,明媚的讓陵菁華不禁閉上了眼睛。

真是,北方的陽光竟然也是這般的刺眼。陵菁華啊陵菁華,你的人生還真是不适合這樣美的光芒呢。

這樣想着,自嘲的一笑,向墨天的書房走去。

他走進墨天的書房,在幾案邊坐下。忽的,思念起鳳亦。

他……應該已經出征了吧。不知這四日的光景,有沒有到……不對,肯定到了。真是讓人擔心呢。對了,認識了那麽久,似乎一次也沒有到他府上過呢。

想到這裏,陵菁華不禁苦笑。

這算哪門子的朋友?又算哪門子的戀人?說回來,我和鳳亦的關系竟還不如與鳳驚瀾的近。

正想着呢,“吱呀!”一聲。墨天進來了。

“陵大夫。”

陵菁華看了他一眼,慵懶的笑了笑,不自覺的打了個哈欠。“真是失禮了,不知為何,到火烈國後總是犯困。”

墨天一聽,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陵菁華發現不對,佯裝随意的問道:“墨相這是怎麽了?怎的愣神到如此地步?”

墨天尴尬的笑了笑,立即回道:“呵呵!讓陵大夫見笑了。對了,可否說明?”

陵菁華點了點頭,道:“古家現在雖權傾朝野,可就是再英明的人也不可能做到百密而無一疏。古家的人現在掌權已有些時日,大多數人放松了戒備。有眼線在,不愁抓不到什麽致命的把柄。旁系就更不用說了,都是些入不了眼的人。随便一點什麽事,就能讓他們為國君賣命。”

“可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就不容易了。”墨天皺着眉說道。

陵菁華微微一愣,意識到了這裏是火烈國而不是初鳳國。難道要自己親自出馬嗎?可以是可以,只是風險太大。

“是我疏忽了,忘記了這裏不是初鳳國。其實,就和我之前說的那句話一樣,越是簡單的道理和方法越容易成功。但畢竟那兩百死忠不是我的手下,我不熟悉。既然如此,我親自出馬好了。”陵菁華淡然的說完,喝了口茶。

墨天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的喚了一聲:“陵大夫。”

“怎麽了?”

“陵大夫此話當真?”

“那是自然。”陵菁華笑了。“對了,還請墨相出去一下,待我寫幾封書信。”

罷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墨天說完,便出了書房,在院中轉了起來。

遠在初鳳國邊境的鳳亦,望着漫天的黃沙,心中無盡的蒼涼。

沿途他知道了許多人和事。僅僅四天,他成長了不少。

有人吃不飽穿不暖,有人露宿街頭,有人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美麗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正直的……

當初他在民間的時候,還未有所體會。只因鳳淵安排了人,讓他在民間生活的衣食無憂。

菁華,你現在怎麽樣了?真不知你有沒有想我……

一個男人,在很多時候都只會把思念深深地埋在心底,偷偷的思念那個他所思念的人兒。

鳳亦輕輕的嘆了口氣,晃了晃頭。

鳳亦,夠了!不要再想他了!他眼裏從來就沒有你!都是騙你的!

沒有人知道他的心境變化了多少,沒有人知道他想了多少,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有多掙紮。他不說,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将軍。”韓睿從遠處走來,站在鳳亦的身後。

韓睿是韓家的旁系子弟,是個對朝廷極其忠誠的人。他雖年僅十八,卻已經坐上了副将的位置。可謂是,英雄出少年。

“什麽事?”鳳亦沒有回頭。

“前方敵營來信,說對方主帥宋朗明天午時會過來與您會面。”

“宋朗……”鳳亦喃喃的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鳳亦已經忘記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聽到他的名字了?他曾一度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聽到宋朗的名字,而那些兒時的事,他也都忘的差不多了。

“明日我親自去迎接,記得提前備上好酒好菜,不可怠慢。記住了嗎?”

“是。”韓睿恭敬的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鳳亦看着漫天黃沙,頓覺蒼涼。

世間萬物,皆有定數。并非人力所能改變,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适應,不斷的适應。當死亡離你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如果是命,就算你用盡所有方法,你終究還是躲不過。就像死過的人活不過來一樣,現實的不能再現實。那些因戰亂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人,就算給他們一次重來的機會,他們還是會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便是命。

戰争,從來就是殘酷的,而且從來也沒有什麽正義與非正義之分。每一場,都注定會有人失去親人。而國家,也會多多少少失去保衛國家的士兵。

時間從來不等人,轉眼便是一天。

宋朗帶着不足二百人來到了鳳亦的軍營。不知為何,二人很有默契的都沒有着戰衣,只是平常的衣着。不同的是,鳳亦的衣服更顯華貴。

宋朗是個很英俊的人,散發的氣質也很幹淨,讓人一看便生出了親近之感。

宋朗帥氣的翻身下馬,沖上前去和鳳亦抱在一起。

兩人都齊聲叫到:“好兄弟!”

兩方陣營的士兵面面相觑,弄不明白自己的将領這是怎麽了。

“可算來了,等你半天了,快進營帳。”鳳亦爽朗的笑着,拉着宋朗到了主帳裏。

韓睿看着愣住的士兵,沉下了臉。“都愣着幹什麽呢?該做什麽都做什麽去!将軍的命令你們是不知道嗎?”

“是是是!”鳳亦這邊的士兵們連忙應是,帶着“兄弟兵”好酒好菜的享受了起來。

主帳中,兩人續起舊來。

“真是,你知道嗎?當我聽到你是初鳳五殿下的時候,吓了我一大跳呢!”宋朗這人很是豪爽,毫不做作。

“是嗎?其實,我當初知道我自己身世的時候也很驚訝,我以為我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結果老天給了我這麽個驚喜,還送了我一個哥哥。”鳳亦說着,嘴角含笑。那笑,很淡很淡。

宋朗看着這樣的鳳亦,夾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怎麽了?”鳳亦問道。

宋朗放下筷子,沉默了好半晌,終于開口了。“你變了。”

簡單的三個字,直達人內心的最深處。

鳳亦仍嘴角含笑,但卻比之前多了分疏遠。他靜靜的看着宋朗,問道:“是嗎?我怎麽不覺得?我不是和以前一樣嗎?”

“鳳亦!”宋朗生氣的吼出聲,拍案而起。

外面值班的士兵聽到動靜,在營帳外問道:“将軍,有什麽吩咐嗎?”

“沒事,你退下吧。有事我會叫你的。”鳳亦随口打發了他。

“是。”門外的士兵應完,走了。在營帳內可以聽士兵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鳳亦仰着頭看向宋朗,問道:“你想說什麽?”

“你!”宋朗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最後,他嘆了口氣,又坐了下去。

鳳亦輕聲笑了。“呵呵!其實,我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不是嗎?有時間了逗逗鳥、練練劍,随性的玩些什麽,當我的閑散王爺。忙了,就把心放在公務上,偶爾帶兵打打仗什麽的。我覺得挺好。”

宋朗看着鳳亦那副悠閑的樣子就來氣。“挺好?你難道不知道刀劍無眼嗎!”

“知道啊。怎麽,你擔心我?”

“廢話!”宋朗白了他一眼。

鳳亦笑了。這一次,他是真心的想笑。“是你,我就放心。”

宋朗看着鳳亦,苦澀的笑了。“時間改變了很多,也留下了很多。”

“你什麽時候也開始這麽風雅了?”

宋朗手揮了揮,道:“我五大三粗一個人難得風雅一回,你可別不給面子。”

“給,一定給面子。”

宋朗沒有說話,鳳亦也只是拿着筷子夾幾口菜吃享受着。

大約半分鐘後,宋朗開口了。“政治聯姻的事常有,你何必拒絕,攪的兩國交惡。”宋朗說着,不斷的搖頭。

“你沒有遇見對的人,自然是不知道姻緣的可貴之處。我不願意,只因我不願負了我所愛的那個人。”

宋朗盯着他,冷笑一聲問道:“那個人呢?他負了你,你還要維護他?鳳亦,你清醒點吧。這樣的你,還是你嗎?我和你一起長大,我知道你從來就不是一個偉大的人。什麽為了愛願意放棄生命、不惜一切代價,那都是假的!你愛的那個人,陵菁華,他嫁給了你那個太子大哥!他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賣屁股的賤種!”

“住口!”鳳亦用力的将筷子放在桌子上。“你再敢說一句诋毀他的話,我不介意現在就開戰。”

“我就是要說!鳳亦,你是我的好兄弟,也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會看着你執迷不悟而不去阻攔,我不想看到你遍體鱗傷卻不得不強顏歡笑的樣子。我認識的你是太陽一樣的存在,耀眼、奪目、優秀、堅強,而不是現在這個萎靡不振的你。”

“宋朗,你也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我知道他收到很多人的非議,但我希望你能認可他。他是我見過最美好的人,他狂傲不羁,他愛口出狂言,他手段毒辣,但他也有天真可愛到傻的一面。”說到這裏,鳳亦忽然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

“怎麽不說了?”

“我要說的有太多太多,說不完啊!”鳳亦拿起酒杯一口幹了。

是的,太多了。

當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你會覺得即便是缺點也是那麽的讨人喜歡。每一點,每一滴,都是抹不去的最珍貴的回憶。

火辣辣的酒順着喉嚨直抵胃部,火燒一般的疼痛讓鳳亦更加的清醒。

菁華,我記得你說你要當我的王後,和我一起俯瞰這萬裏江山。你等着,我一定會坐上那個位置,完成你的願望。如果說我之前想要當皇帝是因為鳳驚瀾殺了我三個哥哥,那麽現在我是為了你,我要你做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哪怕,你不愛我……

愛,總是不知不覺的在心底根深蒂固。愛一個人愛的深了,那個人便勝過了一切,那個人變成為了你的全世界。只要他或她開心了、幸福了,那麽,你也是開心的、幸福的。愛,意味着責任,也意味着付出。沒有承擔責任、沒有付出的愛,是不完整的。愛,是人間的百味瓶,酸甜苦辣鹹,盡在其中。

“你呀!真的是癡了!”宋朗也和鳳亦一樣,一口幹了。喝完,不禁皺眉,問道:“這是什麽酒啊?怎麽這麽沖!”

“我自制的。他喜歡喝酒,就學着弄了一些。這酒雖然沖,但後味卻奇特至極無法形容。”

“嗯,的确。诶!你還沒說叫什麽呢!不會連名字都沒有吧?”

鳳亦笑了笑,道:“此酒,名曰:相思。”

所謂相思,最是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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