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再逢
雖然嘴上說得厲害,不過等趙寄說好話一哄,劉玄也拉不下臉生氣了。
這天,趙寄如同往常一樣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劉玄的書齋前:“我找少主。”
守衛的将士回話:“回将軍,少主在和景先生談話。”
看來是不方便了。
趙寄一撩衣角,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那不用通報了,我在這裏等着就行。”
書齋內,劉玄與景修相對而坐,神情嚴肅。
劉玄:“聽先生所言,也是支持用兵的?”
景修颔首:“是。”
涼州不過才稍稍恢複元氣,此時用兵又是勞民傷財。
劉玄不解,景修素來愛民,為何如今會認同世家那群人的意見,來勸他用兵。
景修知道劉玄的疑惑,他悠緩開口:“容修問少主一個問題。”
劉玄:“先生請問。”
“少主有意天下否?”
一時,劉玄被問愣住了。
扪心自問,他想要天下嗎?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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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翌朝最正統的繼承人?因為他想造福天下黎民?
不,這些因素都是虛的,或許有,也是次要。就算看起來再溫和,劉玄也會有野心,坐到了這個位置便會想更多。
劉玄點頭承認:“孤想要天下。”
景修早已看穿一切,他微微一笑,颔首:“修正是願為少主謀天下,才勸少主出兵。不過不是按照世家的意志出兵。”
在劉玄疑惑的神情中,他繼續解釋下去:“涼州貧瘠偏遠,不适合作為圖謀中原的根據地。所以意圖天下,必将戰略重心南遷。”
他說着起身走到地圖前,伸手指落在涼州之地上,然後往下滑,順着益州往南指去:“如果能出兵攻上庸,奪取襄陽,我們便不再被僞朝困于西北一角。”
骨節分明的手指一路滑過益州,然後在荊州、揚州之地畫了一個圈:“待時機成熟甚至可聯合紅巾軍,一舉推翻僞朝。”
劉玄先是露出驚嘆的目光,但随即又皺起了眉頭:“若将軍隊南調,北部必定空虛。一旦僞朝乘機攻來,我們豈不是首尾不能兼顧?”
面對質疑,景修神情從容,成竹在胸:“我們首尾不能兼顧,僞朝亦是如此,只要能攻下上庸,便可陳兵襄陽,襄陽離東都雖比龍源峽谷離涼州城遠,但其間地勢也比北望山一帶平緩,窦骁若不回防,我們便攻打東都。有宇文将軍鎮守北望山,修敢保證是東都先破。”
劉玄疑惑:“宇文将軍鎮守北望山,誰來打上庸?”
景修看着劉玄:“少主心中其實有了合适的人選,不是嗎?”
……
這方,趙寄還坐在外面等劉玄。
正悠然喝茶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他眼角一擡,見到來人,啧了一聲:“怎麽把狗放進來了?”
來的是一個高挑壯實的青年,乃是少時和趙寄打過架的宋世。
趙寄記仇,這些年一直和這小子不對付,宋世居于外縣,無奈見面的機會少,也就沒什麽尋仇的機會。
如今宋家掌權,這小子跟着雞犬升天做了參軍,調到此地,趙寄刁難他的機會就多了。
還沒站定便聽到趙寄的挑釁,宋世眼睛一瞪:“你說誰?”
趙寄悠悠回道:“誰在叫,就說的是誰。”
宋世氣急:“趙寄,你少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趙寄嘲諷地彎起唇角:“我耀了,也揚了,你能把我怎麽樣?姓宋的裏面,排資論輩,你算哪號?就算我這麽和你爹說話,他也屁都不敢放!”
“你!”宋世站在那裏,臉漲得通紅,一只手指着坐着的趙寄卻半天也憋不出話來。
最後,他咬牙切齒地丢出一句話:“趙寄,小心你說過的每一句話。”
見人被自己三言兩語氣得話都說不順,趙寄頗為不屑:“再活二十年我都不至于對你小心。”
……
小院裏,韓昭正在給樹灌水,便聽到宅院門被敲響。
打開門,外面站着的是一個七八歲乞兒,他将一份信遞到了韓昭手裏。
打開,只見上面寫着“未時,涼州外十裏坡,故人求一敘”。
韓昭神情一凜。
故人?他能有什麽故人?
能在這個世界和他扯故人關系的都不會帶來什麽好事。
韓昭拉住了送信的乞兒:“這封信誰給你的?”
“一個男人。”
“年紀多大?”
“三四十歲。”
“什麽樣子?”
“高高大大,留着胡茬。”
孩童的形容籠統而寬泛,韓昭沒辦法根據這樣的描述猜出送信的人。
打發了乞兒,他繼續拿着信思索,想從這單薄的一張紙上找出更多的線索。
無奈,最後依舊一無所獲。
看來若想知道真相,唯有赴會了。
這件事韓昭沒有告訴任何人,一則,他不想坦露身為十九的過去;二則,他有信心來者無法傷他。
論武功,天下能在如今的韓昭之上者寥寥,就算來的是比韓昭厲害的,他打不過,還不能跑嗎?
未時的十裏坡人煙稀少,夕陽在地平線上留下半個輪廓,照得遠處的涼州城一半暖紅一半瑟瑟。
待殘陽徹底消失,一道人影出現在原野盡頭,朝韓昭緩緩移來。
待走近時,來者解下鬥笠,露出真容。
韓昭雙瞳微張:計良!
八年過去,歲月與風沙在他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跡,更顯落拓不羁之餘,還添了幾分頹靡。
韓昭摸不清計良的來意,不打算先開口,計良也沒說話,只用那雙滄桑的眼看着韓昭。
對于計良韓昭有很多疑問,當年他離開之時說要去西亞,再不回中原。如今又是為了什麽入關?
這些年在計良身上發生了什麽,又是否會牽扯到他?
最後還是韓昭忍不住問話:“你當初說過再也不回關內了。”
“是啊,西域的風沙好大,差點就找不到回來的路了。但我又常想,要是真的迷了路,那多好。”
韓昭聽不懂計良的話,但他也不是對別人的故事抱有好奇心的人,他只關心計良回來的原因:“你所為何來?”
計良并不是擅長拐彎抹角的人,他開門見山:“我要回中原。”
韓昭回道:“涼州的關卡攔不住你。”
“若我是孤身一人也不會來求你了。”說到此處計良神情低落下來,“他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韓昭不關心計良口中的“他”是誰,只問:“回中原做什麽?”
“救命。”
韓昭了然,看來計良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口中那個不知是男是女的“他”。
他漠然回道:“我沒道理幫你。”
計良:“幫我對你沒害處。”
韓昭:“也沒好處。”
“我來也是為了提醒你,他們把手伸到涼州了。”
計良口中的“他們”不外乎就是組織的人了,韓昭神情一凜:“你知道什麽?”
“最近三年,我一直定居在涼州以西的鄯善。大約一年半以前,我路過涼州時發現了老大的蹤跡,當然,我也被他發現了,但他目标不是我,沒對我動手,那時我就猜到他是沖你來的。”
說實話,韓昭到現在還安然無恙讓計良非常意外。以他的了解,主子對于叛徒不可能無動于衷。
這種現象要麽是主子另有圖謀,而韓昭是其中關鍵一環,要麽就是韓昭很特別,特別到讓主子願意花這麽長時間為他籌謀。
大約一年半以前?那可真是個微妙的時間點。
這麽一說韓昭幾乎可以肯定當初殺死王家女的是組織的人,但他們為什麽接下來一年都沒有動靜呢?
不,或許有動作,但他沒察覺出來。
緊接着,計良抛出了一個更重磅的消息:“而三天前,我發現了老四的行蹤。許彥來了。”
這是一個韓昭沒停過的名字:“誰?”
計良補充解釋:“老二,你們叫二爺,他最喜歡用的化名是‘徐仲嚴’。”
韓昭神情一凜:“你見到他了?”
此問一出,計良古怪地看了韓昭一眼,幽幽回道:“沒有。但老四在,老二一般都會在。”
老二善權謀卻不擅長武功,老四是他的臂膀,如同影子般的存在。
除非特殊情況,老四都會跟在老二身邊,只要見到了老四,那說明老二也不遠了。
組織內的人來涼州的目的尚不清楚,但計良肯定他們不會無視韓昭,當年十九叛逃之事虎頭蛇尾,可不算了結,這次他們現身很有可能就是來算總賬的。
“或許來的只是老四。”韓昭仍舊抱有僥幸,若真刀實槍,他完全不怕,但若是玩陰謀,他只怕無從招架。
計良無奈:“要這麽說的确也成立,我也只是憑着我對他行事風格的了解,做出了這樣的推斷。”
韓昭沉吟片刻,選擇做最壞的準備:“你幫我找到他們,我幫你過涼州。”
“不行!”計良脫口便是拒絕,“我沒時間在涼州逗留!”
“有沒有時間不是你說了算。”火燒眉頭,韓昭也顧不上和計良講道義了,欲把計良強留下來。
計良沉眼看向韓昭,嘴角微微下壓:“有弱點的人不該說這麽硬氣的話。”
“十九,你自己的身份、你小崽子的身份你還記得嗎?”
計良本不願拿韓昭的秘密威脅他。但是他絕不可能在涼州耽誤時間。
果然,韓昭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計良歉意道:“十九,別怪我拿你重要的人威脅你。”畢竟韓昭也在做一樣的事。
韓昭壓着怒意,思忖片刻回道:“我沒辦法直接幫你,讓趙寄安排需要時間。”
計良:“後天。最遲後天傍晚我要離開涼州。這兩天我會盡全力幫你找組織的人。”
韓昭:“一言為定。”
“還有。我要你告訴我你知道關于組織的一切。”
……
此時,涼州城內某處宅院中,計良口中的老二放下香鏟,對着跪在陰影處的人影悠悠道:“你說,你見到老三了?”
老四用他嘶啞的嗓音回道:“是老八發現的,待他去追的時候便找不到了。”
三哥的反偵察能力是組織內一流的,老八跟丢也是理所當然。
二爺幽幽感嘆:“老五當年西出玉門便再無消息,如今看來,死的是他了。”
老四沒有應聲,心中生起一股悲涼。
“你去看着老三,無論他想做什麽,都不要讓他成功。”
二爺下這道命令時眼神狠戾,神情陰沉,看得老四心下一驚,他颔首應聲:“是。”
垂頭時,他不禁想起了二爺與三哥的糾葛,自從三哥叛變後,二爺一直恨不得他去死,然而主子對三哥的“赦免令”成了枷鎖。
作者有話要說: 陰魂不散的組織又出現了_(:з」∠)_,到底是組織搞死大将軍還是大将軍團滅組織呢?敬請期待(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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