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天倫
韓昭給計良的說法是自己記憶受損,關于組織的不少事情都記得不清楚,要求計良将他知道的所有信息尤其是關于主子的告訴他。
雖然答應了韓昭的要求,但是計良覺得自己能告訴韓昭的很少,于是他決定從與主子相遇的時候說起。
他從小一直生活在秦嶺的大山裏,十幾歲時,村子被雪崩埋了,只有他和阿彥活了下來。
冬天的山裏好冷,沒有冬眠的野獸饑腸辘辘,時刻準備撕碎他們這兩個手無寸鐵的人類。
在他絕望的時候,阿彥帶着主子出現了。
他不知道主子是從哪裏來的,只見他穿了一身華麗非常的衣服,俊美無俦,恍若天上神君。
那時主子身邊跟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少年,主子叫他“伯音”,他們後來叫他“老大”。
主子帶他們離開了山裏。
計良武功天賦高,主子便讓老大教他武功。
阿彥腦子好,但學武功不行,主子便把他帶在身邊教導。
開始他們一無所有,甚至連身份也是假的,但是漸漸的,他們有了財富,有了名聲,走到哪裏都會被奉為上賓。
他只會跟着老大殺人,并不明白這些變化都是如何發生的,但是親眼見識了主子如何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玩弄在鼓掌間的阿彥看主子的目光越來越狂熱……
後來,他們來到了東都。主子站在鹿山上,指着遠處巍峨的城池笑着對他們說:“那裏,是我的。”
也是那時候,組織的基本綱領定下了——幫主子奪取天下。
随着阿彥逐漸能獨當一面,主子退到了幕/後。
後來,主子又陸陸續續命老大帶回來好些少年,讓他們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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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的就是後來的暗衛。
其中有不少天賦不行但長得漂亮的少年被送給主子,往往不久就銷聲匿跡,而十九幸運地在消失之前叛變了。
計良遠不如許彥與主子親近,所以十九與主子之間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
說到這裏的時候計良尴尬地看了韓昭一眼,可見在他印象裏,十九與主子的關系也是暧昧而不可言說的。
韓昭沒有十九的記憶,自然不知道他去見主子的時候主子做了什麽,但作為繼承十九身份的人,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這身體并不熟悉情/欲。
當然,完全沒睡過這種話,他也沒辦法打包票說出來。
想到這具身體曾雌伏于一個男人的可能,韓昭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你來後不久,我就判出了組織。”計良繼續講了下去。
叛離的起因要追溯到他被主子命令去殺一位忠良的時候,起先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殺的是怎樣的人,但是在他落劍的時候一個婦人擋到了他劍前。
婦人不是那個官員的任何親友,只是因為那個官員曾經與最有權勢的外戚為敵,只為給她這麽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寡婦平反殺夫之罪。
計良殺了他們,但內心卻開始動搖。
他一直以為他們在做對天下有益的事。但為何,竟連一個婦人都比他們有仁義?
他開始用冷靜的目光去旁觀主子的所作所為。
然後他發現,主子的一切布局并非是以獲取最大的利益為終目的,而是為了獲取最大的混亂。
主子從混亂與毀滅中獲得愉悅感。
他将所有人争搶的寶物打碎,來顯示自己的力量,然後再拾起碎落下來的珠寶碎片,當做“勳章”。
這個發現讓計良脊背發寒,而更讓他覺得恐怖的是,主子身邊還有實力堪比怪物卻對他言聽計從的老大以及多智近妖并與他三觀十分相近的老二。
計良無法認同這樣的所作所為,也無法繼續不問是非地替主子殺人。
所以,在一次任務後,他丢了劍,轉身離開。
計良離開時,組織內的結構次序已基本固定。
韓昭既然能單殺老六,那麽排在老六後面的也基本不足為慮,而老六之前,計良不會與韓昭為敵,老二不會武功,老五已經不足為慮,那麽便剩下老大和老四。
“老四一身橫練功夫極為出色,我都不敢和他硬碰拳腳。對上他,重巧輕力,但我不覺得現在的你打得過他。”
“至于老大。”計良頓了一下,“見到老大就跑吧,你殺不死他。”
真正的怪物。對于老大,他是這樣形容的。
剩下的裏面要特別提出的便是九娘與十一娘,這兩個人韓昭都沒見過,她們和老二一樣,不以武功晉身,靠的是自身的智謀,大多時候跟着主子,計良對她們了解不多。
韓昭還有問題:“主子現在的身份是什麽?”
計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做過很多事,換過很多身份。而且主子将組織交給老二後,我就很少再直接見到主子。有易容術在,他如今是何相貌我都不清楚。”
“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主子身體一直不好,似乎有什麽頑疾纏身。”
這個信息也只是聊勝于無。
“我還可以将我知道的據點全部告訴你,不過得是在我離開涼州後。”這個信息作用也不是很大,計良離開這麽多年,組織內必定發生了很多變動。
知道計良已經将所知全數相告,韓昭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多謝。”
如今他心中仍舊迷霧重重,不過卻有了不少底氣,終究不過是幾個玩弄局勢的宵小罷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算來算去,他們唯一能用來威脅他韓崇光的,只有趙寄這個“弱點”而已。
但趙寄真的是他的弱點嗎?韓昭不覺得。
計良拒絕了韓昭讓他去他家的邀請。
若老二他們真來了涼州,十九現在的住所必定會被關注,他可沒興趣撞槍口上。
“我明天這個時候會再來找你,也會帶來我的發現。希望屆時你已經按照約定安排好一切。”說完,計良擺了擺手,消失在暮色中。
回到家裏,韓昭依舊愁眉不展,他在想趙寄的事情。
如今劉賜已經自立為王,正是趙寄認父的好時候。
這樣一來,有趙寄從中周旋,劉賜與劉玄聯盟也不無可能,劉賜可以借着劉玄的力量對付劉斐,劉玄也可以借着劉賜的力量鎮壓氏族,而在其中起關鍵作用的趙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這份前景很美好,但是除了欠缺一個機會之外,還要考慮到趙寄是否心甘情願地去認一個二十年對他不聞不問的父親。
“師父!”
說曹操曹操到,韓昭正想着,趙寄就回來了,又是聲音先進門人才進來。
韓昭擡眼,看着喜形于色的趙寄:“什麽事這麽高興?”
趙寄笑嘻嘻道:“少主說讓曜光認我做仲父!”
他說的是周夫人前幾天誕下的公子,名曦,乳名曜光。
這個孩子彌補了夭折的長子給劉玄與周婉留下的傷痕,所以劉玄也将對長子的愛連帶着給了這個孩子。
韓昭聽到這個消息卻沒那麽高興——才出生就安排趙寄給他做仲父?劉玄對這個孩子的寵愛未免太露骨了。
只怕,有人聽到消息要坐不住了。
當初宋家人站隊劉玄的理由之一正是周婉的長子死後宋家女所出的公子輝便是長子,是劉玄的繼承人,讓劉玄掌權再傳給公子輝,如此一來對他們最有好處。
但沒想到周源倒臺沒多久,周婉便又懷上了,生的還是一個男孩,劉玄和周婉伉俪情深有目共睹,如今他對這個孩子又是這般寵愛,這樣一來誰是繼承人又不好說了。
這對涼州的穩定無益。
趙寄并非想不到這層,但他還是與劉玄同樣高興,在他看來,若連對一個孩子出生的喜悅都不允許被表達,那這權利有什麽用?
宋家人不滿便讓他們不滿去,若敢叫嚣出來,他就幫劉玄“打狗”。
趙寄握住韓昭的手,笑眯眯道:“明天師父陪我去挑禮物好不好?作為仲父,先前準備的禮物太寒酸了。”
雖然覺得周婉生的是男孩不好,但韓昭也贊同為此畏畏縮縮顯得窩囊,終究這孩子已經來到世上,長者該做的是護他無憂的成長。
對于趙寄的要求韓昭點了點頭:“好。”
韓昭晚上有讀書的習慣,趙寄回來時他正在看書,說完話後趙寄将燈火挑亮,也拿了一本書坐在韓昭對面陪他一起看。
韓昭心裏有事,讀到“天倫”二字,有感而發:“如今,少主也有兩個孩子了。趙寄——”
趙寄敏銳又果斷地打斷韓昭的話:“師父,我可半點不想當爹。孩子這東西還是別人家的好玩兒,真輪到自己操心吃喝拉撒、冷了熱了,那叫一個煩人。”
韓昭一臉無語:“我是問你,你想過你爹嗎?”
“我爹?”趙寄一愣,脫口回道,“我想他幹嘛?我連他高矮胖瘦、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他說這話時只有疑惑,沒有埋怨與憎恨,看來的确對自己的生父漠不關心。
韓昭又問:“如果有一天他來找你呢?”
趙寄回嘴:“來個人說是我爹他就是?”
“如果他有權有勢你也不稀罕?”
“有權有勢?這些他死了給我嗎?要給我的話就等快死了再來啊。”
這話着實大逆不道,但扪心自問,若換了韓昭自己,他也不會對一個從小到大沒過問過自己的父親有任何感情。
師父就是個不認這些道德标準的人,自然也別指望徒弟是個君子了。
趙寄心裏也納悶韓昭今天怎麽問這些:“師父,是有什麽人找過你嗎?”
“沒有。”
他又開玩笑般地問道:“那我是真的有個有權有勢又快要死的爹認我?”
韓昭斜睨趙寄,似笑非笑:“有啊,洗洗睡了,夢裏什麽都有。”
趙寄不樂意了,往後一靠,腿一翹,抱怨道:“那你別問這些奇怪的問題逗我啊,害我白高興一場。”
韓昭用書敲了一下趙寄伸到桌子上面的腿:“去燒洗澡水。”
趙寄悻悻收了腿,劈柴去了。
将軍府內的下人們今天也想不通:為什麽将軍每天寧願到韓先生的小院裏當牛做馬也不樂意給他們伺候。
作者有話要說: 劉稷(彎眼笑):別說給師父燒洗澡水了,讓我喝了都沒問題。
1.0:……變态!
韓昭望向一邊,不關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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