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反目
涼州城以北,走過二十裏後,韓昭帶着趙寄披着清晨的霧氣折向東方,同時,韓昭開口囑咐趙寄:“接下來的話,你記住。”
趙寄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以為韓昭有什麽教誨傳給他,凝神聆聽。
但他沒想到韓昭一出口便是令人震驚的消息:“有人指控我是僞朝細作,意在拉你下馬。”
趙寄臉一黑,追問:“是誰?”誰敢說韓昭的不是?
韓昭看了趙寄一眼:“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沒辦法辯駁。”
“記住。當初我流浪到易城,答應照顧你的老妪送你去揚州找親人,但我收了錢之後卻并未履行承諾;你與我關系并不好,之所以與我同住是因為我想控制你;這些年我什麽都沒有教過你,兵法是你自學的;你的父母死在僞帝奪權時的叛軍手中,你與僞朝,勢不兩立。”
韓昭的聲音很平靜,但說出的話每一個字都讓趙寄無法接受。
但他還沒停:“今天早上,你發現我偷了你的軍情資料,于是追來抓捕我。”
說完,韓昭看着趙寄,眼中有很多意味:“你很聰明,應該知道我想讓你講怎樣一個故事。”
他不知道組織還有怎樣的後手,所以幹脆破釜沉舟,如果他不立即撇清幹系,趙寄這次領兵的機會會被奪走不說,很有可能真實身份還會被牽扯出來。
趙寄堅定地看着韓昭,搖頭否認:“這不是真實的故事。”
韓昭在刺客手下舍命護住了他,帶他來西北,帶他看世界是什麽模樣,教他武功、兵法、權場游戲的規則,在幕後默默無聞地将他捧到如今的高度……這才是真實的故事。
韓昭停了下來,掉轉馬頭面向趙寄:“真實的故事幫不了你。何況這裏面也不是完全假的,至少,我真的曾經是僞朝的刺客。”
他叛變之時,二爺與絕大部分暗衛都奉主子的吩咐在為僞帝效力,所以這樣說也沒錯。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韓昭覺得心裏也松了一口氣。
他如今唯一憾恨的是沒有盡早解決自己身份這個隐患,唯一欣慰的則是,組織能指出他的身份,卻沒有足夠的證據來揭露趙寄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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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韓昭的真實身份趙寄沒有半分驚訝:“你是什麽人我知道。”
他知道韓昭左鎖骨處有塊傷疤,和那天死的刺客的紋身在一樣的位置,當年韓昭出現的時候他就知道韓昭身份不幹淨,但他不在意。
韓昭詫異地看了趙寄一眼,随即感嘆輕笑了一聲。
也對,趙寄這小子比他聰明,被他發現馬腳也不奇怪。
這抹笑很短,帶着幾分蒼涼的味道。随即韓昭挽槍:“事情你都知道了。現在動手吧,抓我回去,證明你的清白。”
趙寄固執地搖頭:“我不,我不會抓你,更不會按你說的做。兵權我可以不要!其他人想害你,不可能!”
說這話時他也握緊了手中的槍,不是為了和韓昭動手,而是為了抵禦來追捕韓昭的人。
聽到趙寄那句“不要兵權”韓昭怒從心起,擡槍朝趙寄背後就是狠狠一下。
他武功槍法本就在趙寄之上,驟然出手趙寄完全反應不及,一個不穩被擊落馬下,趴倒在草地裏,懵了。
師父又打他?
韓昭也翻身下馬朝趙寄走去,行走的時候他銀槍背挽,槍頭朝下,槍尖在地上劃出一道筆直的痕跡。
靠近趙寄的同時韓昭緩道:“趙寄,這麽多年,你在心性上真是沒有半點長進。”
說失望也算不上,這麽多年韓昭已經足夠了解趙寄,他軟硬不吃,死活不改,不管套上什麽樣的模具,都沒用,他只會按照基因裏編輯好的模樣生長,好的方面如此,壞的方面也是如此。
“殺伐果斷四個字我以為你記住了,如今看來,完全沒有。”
趙寄無法認同韓昭的話。一個人再如何殺伐果斷,也不可能對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下手。
韓昭用槍尾将趙寄翻過來:“你當我熬到今天是為了什麽?不止是為了你的未來,也是為了我的榮華。”
他與趙寄一榮俱榮,若能保證趙寄不受這次事件的影響,他做點犧牲又算什麽?難道他還會真的把自己的命交出去嗎?
“珍重自身,如圭如璧”這句話韓崇光還需要趙寄來教嗎?
“事到如今,你還拎不清輕重!你不抓我,就有人借這件事把你拉下馬,奪走你此次領兵的機會,你以為這樣的機會能有幾次?你不去,我們多年經營盡付東流。明白這個道理嗎?”
趙寄依舊固執地不肯讓步:“盜竊軍機是什麽樣的罪名我知道,你騙不了我,我做不到。”他絕非如韓昭說的那般拎不清,他是理清了之後仍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韓昭說的輕巧,但他能保證自己全須全尾地進監獄又全須全尾地出來嗎?
在韓昭安危之事上,趙寄誰也不會信。
他不會把韓昭交托給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哪怕是劉玄。
因為他不信會有人如他一般,願意用自己所有的前程,所有的榮華,乃至是性命保韓昭無恙。
尤其是景修。
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為了劉玄的大業犧牲他自己,他甚至已經讓劉玄做出了許多犧牲,這樣的人,趙寄不信。
這個計劃裏,韓昭并不如他自己說的那般安全,只要罪名一坐實,就有無數的人将磨好的砍刀揮向他。
就算沒有确鑿的證據,他們也可以趁趙寄出兵逼劉玄處決韓昭,或者幹脆背着劉玄對韓昭下黑手,若這種事情發生了,他鞭長莫及,什麽也做不了。
見趙寄如同頑石般不可動搖,韓昭怒極,提槍便朝趙寄劈去,趙寄下意識橫槍格擋。
韓昭槍尖一翻,挑住趙寄的槍身,一個用力,将其拉了起來,然後繼續朝他進攻。
趙寄被打得連連後退,但就是不肯還手。
韓昭厲喝:“還手!”
趙寄依舊只守不攻。
赤手空拳他尚敵不過韓昭,如今雙方拿着武器,他又不肯進攻,基本只能被韓昭吊着打。
韓昭越打越來氣,下手越發狠戾。
但他又不可能真的下重手,槍尖每每到了趙寄面前卻只能撤回,換作槍身狠狠拍在趙寄身上。
趙寄沉默着接受韓昭的毒打:打吧打吧,等師父出夠了氣,也就肯聽他的話了。
幾十招下來,趙寄被打得跪到在地,只能扶着槍,勉強穩住身形。
他的臉也被劃了一道細小的口子,往下淌了一道殷紅的鮮血,是韓昭回槍時槍風掃的。
與此同時,遠處穿來一陣馬蹄聲。
韓昭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舉槍,欲對着趙寄的頭劈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箭破霧而來,貫穿了韓昭的肩膀。
趙寄瞪大了雙眼。
看他的樣子,似乎韓昭被箭傷到這事比韓昭舉槍要殺他還讓他難以接受。
重劍同時,韓昭的臉上裂開一道口子,滲出的鮮血很快聚集到一起,在他俊麗的臉上畫出一道殷紅的痕跡。
接着手臂傳來劇烈的疼痛,然後是大腿、脊背……所有他加到趙寄身上的傷害都被雙倍返還。
趙寄已經不是小時候了,他現在受得住的傷乘以雙倍返還,韓昭也未必受得住。
好比五成力的一槍棍,打在趙寄身上只痛一會兒,但十成力返還,卻足夠韓昭骨折。
驟然的劇痛讓韓昭脫力,跪倒在趙寄面前。
看到韓昭的樣子趙寄慌了,師父怎麽倒地?莫非箭上有毒?他急忙扶住韓昭,去看他肩頭的傷。
傷口處流出的血是紅色的,沒毒。
找不到原因,趙寄驚惶不已。
韓昭有些感慨,他多久沒在趙寄臉上看到這樣無助的神情了?
好歹是他的徒弟,拿出點争氣的樣子好嗎?
雖然腹诽着趙寄的不是,但韓昭卻為他眼中的擔憂暖心。
他伸出手抹去趙寄臉上的血跡:“你可知道你師父是誰?”是大翌的大将軍韓崇光。
“只要我想活,沒人能殺我。”
沒人能殺我。這句話韓昭很多年前就說過。
當年韓昭被匈奴右賢王帶兵偷襲,并被逼入雁蕩山。當時他身邊只有幾十號親衛,然而他仍舊殺出來了,并取了右賢王的首級。
在山頭之上,他高舉右賢王的頭顱,沖剩餘的匈奴士兵高喊:“無人可殺韓崇光!”
雖然後來發生了許多事,導致他二十六歲便被砍頭滅門,但是這句話依然有用。
韓崇光的人頭,不是這些宵小可以拿的。
莫非這八年的蟄伏,竟讓趙寄把他當什麽孱弱之人了?
韓昭說這句話的時候趙寄從臉上看到了一股與平時不一樣的神采,張狂、傲慢,不可一世。
——最令他目眩神迷的風采。
韓昭抓住趙寄的手:“去戰場,否則我就不認你這個徒弟。”他的手很用力,捏得趙寄手指發白,似乎是想把這句話刻進趙寄腦子裏。
不過他還沒等到趙寄的回答追兵便到面前了。
率先從霧氣中沖出來的是劉玄,他手裏握着一把弓,看到方才那支箭只射中韓昭的肩頭他松了一口氣。
當年他們跟着韓昭習武,所有武藝中,劉玄也只有箭法能稍勝趙寄一籌,那時他不會想到如今要用箭來傷教他箭法的人。
聽到背後來人趙寄回頭看去,一眼便看到劉玄手中的弓箭,那一刻他的眼神如同冰錐,刺入劉玄眼中。
被這樣的眼神注視,劉玄心頭發涼,漸漸變寒。
他避開趙寄的目光,看向倒在趙寄身前的韓昭,下令:“将韓先——韓昭收押,聽候審理。”
作者有話要說: 貳兩半:咳咳。作者是不喜歡虐身的,但是男人嘛,受點傷才帥。
1.0:別狡辯了,你就是戰損控
貳兩半:你戲份沒了。
1.0(小聲bb):本來就沒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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