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悲恸
“鴛鴦于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祿宜之。鴛鴦在梁,戢其左翼……”
朗朗的晨讀聲從書院傳入暖閣,閣內寒梅默放,檀香靜燃。
一個身着鴉青色儒服的身影躺在躺椅上打盹,一本《大學》蓋住了他的臉。
似乎有什麽驚擾了沉睡之人的夢,蓋在他臉上的書被輕蹙的眉頭帶動,失去了微妙的平衡,從臉上滑落,砸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這聲響動徹底驚碎了青年的夢境,他緩緩睜開清隽的眼,看到了暖閣的橫梁。
書塾內再度朗誦起《小雅·鴛鴦》。
程琚側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躺回躺椅,開始盯着橫梁發呆。
夢到了什麽他已經忘了,只依稀記得頗為不詳,不過現在聽着悠遠空渺的讀書聲,他被驚擾的心境已經再度平靜下來。
果然只是夢啊,書院內如此祥和,能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呢?
程琚緩緩閉上眼,靜靜聆聽和諧的朗誦聲。
鴛鴦于飛,畢之羅之;祝願品格高潔的君子,萬年康壽、福祚綿長。
……
景修遇害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劉玄耳中,一開始他還沒反應過來,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等到确認之後他的臉色“唰”得慘白。
這次他死死抓住了侍從的手沒有暈厥過去,但在禦史府看到在棺材內閉着眼的景修時,他還是眼前一黑,噴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這些年景修對他的諄諄教誨,對他的維護與扶持飛速在面前閃過,很快回憶淹沒了現實,又被黑暗湮滅,劉玄一頭往前倒去。
最後留在他耳邊的是幾句旁人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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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這是他的臣子。
“夫君!”這是他的妻。
在失去最後的意識前,劉玄死撐着抓住周婉的袖子,讓她附耳到自己嘴邊:“叫……宇文将軍——回來!”
趙寄與景修的接連出事給予了劉玄非常嚴重的打擊。
他甚至不想承認這殘酷的現實,寧願長睡不醒,然而現實還有需要他守護的人,還有需要他支撐的涼州。
他還是在一片低泣聲中醒來了,他遲鈍地轉動眼珠,看了一圈屋內的女眷——真是各方的都到齊了。
周婉坐在離他最近的地方,見他醒來立馬握住他的手:“宇文将軍已經到了。”
劉玄緩緩點了點頭:“叫她們出去,讓宇文将軍進來。”
宇文循進來的時候劉玄已坐了起來。
大夫說劉玄接連受到打擊,急火攻心,傷了心脈,讓他好好靜養。
但如何靜養?
景修的不測讓本就因趙寄失蹤而動蕩不安的涼州更加風雨飄搖。
他們是涼州的柱石啊!如今驟然斷了兩根,僅剩宇文循的他還能撐起涼州嗎?
宇文循輔一接到劉玄的命令就趕回了涼州,甚至沒來得及整理儀容。
看着滿面風霜的宇文循,劉玄惶恐不安的心稍稍有了着落。
劉玄拿出自己的少主令,放到宇文循手中,緊緊握住他的手:“孤有兩條命令給你。一、帶周夫人與公子曦走;二、挑選一支你信任的部隊,調回涼州。”
聽到劉玄這樣說,守在一旁的周婉錯愕地看向他:“夫君!”
劉玄閉上眼不去看周婉哀求的眼神:“涼州已非你們久留之地。你們留在這兒,我手腳會被束縛住。”
周婉是周家人,是宋家人一直想替換掉的少主夫人,其間利害三言兩語難以盡述。
景修遇害,趙寄如今也沒有消息,只怕兇多吉少。
劉玄勢力大損,幾乎無力掌控涼州,接下來的不是風浪,而是腥風血雨,他沒信心護不住周婉與劉曦。
此舉劉玄除了要保全周婉母子,也是為了他能在接下來全心全意應付涼州的變數。
這不止只是兒女情長,所以周婉忍下悲傷,與劉玄道大義:“正是如此我才不能走,涼州正值風雨飄搖,我的離開固然能保全我的性命,但是豈不是在将要傾覆的船上再加稻草?”
此時劉玄的每一個舉動都會引起人心巨大浮動,送周婉與劉曦走,難免有人會猜測劉玄是不是對某些人要下狠手,所以才事先将選定繼承人保護起來。
此時,宇文循開口了:“臣有建議。”
劉玄看向宇文循:“将軍請講。”
宇文循看了周婉一眼,欲言又止。
劉玄注意到宇文循的神情:“但說無妨。”
既然劉玄這樣開口了,宇文循只得當着周婉的面說,他未陳述先告罪:“臣想先請夫人恕罪。”
向她告罪?為什麽?周婉雖有疑惑,但還是點頭:“恕你無罪。”
宇文循:“臣建議少主将公子輝立為世子,并以鞏固世子權利的名義,将公子曦送到外祖家撫養。”
此言一出,劉玄驚愕地看着他,又看了周婉一眼,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這個建議确立了涼州的繼承人,穩住了現在掌握兵權的宋家,将那些想立公子曦為儲君心思掐滅在源頭,避免了涼州可能因儲君之争而引起的動蕩。
但壞處有二,一是宋家容易因此繼續做大;二是使周婉母子相離,有違天倫,所以他才告罪。
此法的确能解決燃眉之急,但宇文循說的太直,所以劉玄才搖頭。
他竟敢将此話當着周婉的面如此直白地說出來,但凡周婉是個小氣一點的,他以後日子都不會好過,若是景修或者趙寄來建議,定不會如此。
想到這裏劉玄心底又是一傷。
過去劉玄不在意這些細節,還很喜歡宇文循的直爽,因為哪怕宇文循因此得罪了人,他也護得住,但如今,他不敢保證了。
劉玄長嘆:“宇文将軍,你說這話,不怕夫人記恨你嗎?”
宇文循抱拳告罪:“夫人識大體、顧大局,定能理解臣的用心。”
劉玄的擔心有些過頭,宇文循并非愚鈍之人,他敢這樣做是因為了解周婉的為人,知道周婉有時候比劉玄還要深明大義。
但劉玄的不安也非常合理,精明的趙寄和深沉的景修都相繼遇害,宇文循在權場上會比他們厲害嗎?
劉玄不希望宇文循再出事,他怕了。
周婉不知道劉玄現在在想什麽,但她看得出劉玄在焦躁,她握住劉玄的手:“夫君,就如宇文将軍說的辦吧。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曦兒留在涼州沒有好處。”
劉玄點頭:“好。”
大事說定,那麽剩下的便是柔情了,劉玄伸手擦掉周婉眼眶邊的淚水:“你去看看曦兒吧,與他多說說話。”
周婉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她偏過頭擦掉眼淚,起身告退。
待周婉離去,劉玄轉過頭對宇文循道:“送孤去禦史府,然後回龍淵關辦孤交待你的事吧。”
聽到劉玄要去禦史府,宇文循連忙勸誡:“少主不可,大夫說您要靜養。”
劉玄看着宇文循,眼中的堅持若磐石不可撼動:“帶孤去,這是命令。這個時候孤不會倒。”
劉玄被宇文循攙扶着走在出少主府的路上,他長嘆一口氣,緩緩開口:“方才昏迷的時候,孤夢到了趙寄與景先生。趙寄在青梅樹下挽弓朝孤笑,一雙桃花眼彎得膩人,他對孤說:‘玄哥兒,翹課去獵兔子吧!’。”
說到此處,劉玄淺淡一笑:“孤正想答應他,但這時候景先生走了出來,拿着趙寄的作業,要算他的賬。趙寄不服,就回景先生的嘴,景先生不急不忙,三言兩語把他說得啞口無言。他們吵鬧着走遠,留孤在原地,孤叫他們,他們不聽,追他們又追不上。很快那裏就只剩下孤,只有孤一個人,只有孤一人……”
劉玄的語氣越說越低,道最後還明顯的顫抖起來。
一個是他視如兄弟手足的人,一個是對他鞠躬盡瘁的恩師,劉玄不是失去了兩個臣子,是自少年一絲一線織入生命的兩個部分被撕扯走,其痛錐心刻骨,其恨挫骨難消。
景修是被人刺殺的,這背後的兇手他要找出來,牽涉進陰謀的人也要找出來,連同趙寄的那份賬,全部都要算。
宇文循的喉頭很緊,除了為主君如今的憔悴心痛,也為出事的兩位同僚悲傷。
趙寄是他看着長大的,景修則是他與衛遙的媒人,這兩人與他也有很深的情誼。
至今他還覺得接連發生的事情不現實,然而逝者已逝,留給他的責任是守好劉玄,此刻他能說的唯有:“少主保重身體,請節哀。”
“孤當然會保重。”劉玄死死抓着宇文循的手,走得筆直。
……
此時,千裏之遙的揚州昌南城外,韓昭站在山頭上凝視前方城池。
經過幾天幾夜的追蹤,他找到了趙寄的下落。
如無意外,他的弟子就在前方的城池中,危在旦夕。
奔逃入荊州的趙寄沒有如願找到劉賜的軍隊卻撞上了潛入荊州查探的劉斐軍并被捕獲。
而更糟糕的消息是,他們似乎查到了趙寄的真實身份,所以沒有選擇派人去涼州找劉玄商談,而是打算留着趙寄對付勁敵劉賜。
留給韓昭的時間并不多,涼州遠在千裏之外,沒有援軍的情況下要如何營救趙寄?
他眉頭緊鎖,思索着一切可以利用的信息。
……
涼州,宇文循已回北望山。
劉玄獨自坐在書房內,研究着在景修的書房內找到的一張紙。
上面寫着一些不太通順的字句,字句讀起來很是奇怪,也沒什麽有意義的內容。
十五最後進景修的書房除了檢查他是否死透,也是為了防止景修留下什麽信息,但這份書信沒有被他懷疑,便留了下來。
劉玄一眼就看出這是景修最後想留給他的信息。
這些不通順的字句是他在少年時與景修還有趙寄玩過的密碼破譯游戲:将一句話裏的字按照某種規律替換,轉化成加密文字,用來傳遞不想洩露的信息。
那麽譯本呢?
劉玄想起了什麽?起身快步來到書架前,翻找出了一本景修最後還握着的《治涼八策》。
逐字逐句比對,原文很快被翻譯出來。
看到趙寄還活着,劉玄先是激動,但很快他的喜悅消失了,雙手開始發抖,目眦欲裂:宋琮、宋世、徐仲嚴……劉玄與爾等,不共戴天。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年小劇場:
計良:過年了,兄弟們吃火鍋不?我請客。
路過的二爺走了進來,并坦然坐下:好啊,我不吃辣。
計良(回頭):老板鍋底要紅的,越辣越好!
上菜後——其它暗衛看着通紅的鍋底面露菜色,紛紛謝絕計良的夾菜。
二爺從容地拿起筷子燙菜:阿良,我騙你的,這點辣我根本無所謂……不過,你點這麽辣,老五受得了嗎?
計良:怎麽受不了?他湖南人!
二爺:我不是說這個……(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了,你沒睡到老五。
計良一口酒噴進鍋底,正好把二爺夾出來的菜淋個通透……最後二爺還是沒有吃到計良請的火鍋。
趙寄(錘牆):明明玄哥兒準備了團年飯,我卻要在敵軍大營裏過年!
韓昭(吐槽):我還在野外過年呢。
景修(事不關己,一臉輕松):殺青了,我回書院過年了。
程琚(朝景修招手):學兄快些,我打好酒了。
景修:來了!(走到程琚身邊)話說千秋歲到底是什麽?
程琚(牽起景修的手):今晚學兄與琚抵足而眠吧。
景修(無奈):我問千秋歲是什麽?
程琚(看着景修微笑):琚還想明早想與學兄一起晨讀。
景修:千秋歲……(在陳琚含笑的目光中明白了什麽,漸漸沉默,并且因為緊張,眼神開始盯着一個地方放空。)
程琚(看着緊張的景修,笑得更溫柔了)
趙寄(回頭揪着作者的衣領):剛才他們在我面前秀了吧!主角都沒有的福利,他們憑什麽有!!!
貳兩半(方髒):別急別急,今晚把崇光大将軍寫到你床上。
趙寄(驚喜):真的?
貳兩半(小心翼翼):夢裏行不行?
趙寄拿起了他的□□。
某人在野外找到了露宿的韓昭。
主子(笑眯眯):乖十九要不要和我回去過年?
韓昭(拿起電話):歪!夭夭零嗎?這裏有變态出沒!不,他還沒對我做什麽。但是我跟你講,你們不趕緊來把我倆抓一個回去,這個除夕夜,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随後夭夭零趕到,把主子拷走。
拘留所內放着春節聯歡晚會,坐在外面的老大默默地剝了一個橘子給鐵窗內的主子。
此刻野外寒風依舊,趙寄(突然出現):師父!我出來了,我們回家過年吧!
韓昭:你怎麽出來的?
趙寄:用槍指着作者,然後就出來了。
韓昭(沉思了片刻,以他對趙寄的了解,略微感覺不妙):你沒有逼她答應你其它奇怪的要求?
趙寄:沒有!指天發誓沒有。
看着趙寄言之鑿鑿的樣子,莫名覺得背後發涼。
這邊,逃出生天的貳兩半一邊看春晚一邊向1.0吐槽趙寄:那個喪心病狂的主角攻,他要我開車,我怎麽給他開車!給他開了車,我和阿晉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1.0:你怎麽辦的?
貳兩半:我和他說,我這樣寫:“大将軍喝醉了,趙寄把他扶到床上,吹燈拔蠟”剩下的能幹點什麽看你本事行不?他這才答應了。
1.0:你就讓他把崇光大大辦了?
貳兩半(不懷好意地笑):得罪作者還想吃肉?我安排劉玄一家子和宇文循一家子吃完團年飯去給韓昭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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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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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