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逐客令

在官邸接見趙寄的果然是徐遲。

徐遲不是景修,他與趙寄沒有師生情誼,也不像宇文循那樣把趙寄當後輩。

他倆只不過是涼州丞相與荊州三公子的外交關系,或者丞相與将軍的同僚關系,沒有那麽多的情分需要顧及,很多話也能直白地說出來。

徐遲與趙寄的談話內容很簡單:今時不同往日,趙寄多了一個中山王三子的身份,做的每一件事也會多一種意義。好比這次來涼州,可以是将軍歸朝,也可以是公子出使。如果是回朝,那麽不該帶着荊州的侍衛,且第一件事是拜見主君;而若是出使則該遞交國書,無國書而私自出入宇文太尉的府邸會給宇文循沾染上麻煩……

當然,徐遲的措辭很委婉,但提煉出來差不多是這麽個意思。

這樣暧昧不明地發展下去無論對趙寄還是對涼州都不是好事,到底要如何,他要趙寄給一個明确的态度。

徐遲是更傾向于把趙寄當做三公子的。荊州已經将消息散布了出來,全天下都會很快知道,趙寄擺不脫這個身份。

這一段懇切的利弊分析在趙寄聽來只有三個字:逐客令。

他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成為涼州的“客人”,也沒想過這片他為之征戰過的土地居然有一天會不歡迎他。

一股悲涼的情緒在他的心裏陡然升起。

趙寄動了怒,他不悅地質問徐遲:“我為涼州賣過命,流過血。你為涼州做過什麽?如今居然這樣對我說話?”

徐遲承認趙寄說的在理,也不因這冒犯的話生氣,客氣回道:“趙将軍為涼州做的涼州所有人都記得并且敬重,而且徐遲相信就算趙将軍留在涼州,涼州的百姓也會一如既往尊敬将軍。但是,這對将軍有好處嗎?”

留在涼州趙寄不會得到重用,畢竟沒有第二個劉玄會去信任一個其他勢力将領的兒子。

涼州無所謂發一份趙寄的俸祿,但趙寄呢?他甘願在這個年紀就被閑置嗎?

當前趙寄最好的選擇是趕緊回荊州,如此一來既可避免劉賜認為他胳膊肘朝外拐,也可消弭涼州臣子對他的猜忌。

後面的話已經超出了徐遲的身份界限,若非有人囑托他不會這樣勸趙寄。

趙寄也知道什麽選擇對自己好,他是有野心的人,有登雲梯也會爬,但他放不下韓昭:“我可以離開涼州,但師父要和我一起走。”

趙寄效命于涼州只是為了劉玄,不是忠,是義。

劉玄沒了,對他來說留與走都沒有什麽區別,他如今想要的只有韓昭,說這樣的話是想以離開為交換讓徐遲去勸韓昭。

但他沒想到,徐遲就是韓昭請來勸他的。

早在趙寄到達涼州之前,韓昭便預料到趙寄會追來,于是提前與徐遲通了氣。

雖然他與徐遲并沒有太深的交情,但勸趙寄離開的事也只能拜托徐遲了,這種事情宇文循幹不了。

徐遲沒想到趙寄倔強堅持的居然是這麽一個要求,愕然之後他輕嘆:“三公子,恕我直言。不說徒弟,哪怕是兒子也有離開父親獨自闖蕩的一天。你這樣不怕韓先生困擾嗎?”

——徐遲對趙寄的稱呼幾番變換,如同趙寄對自己的身份定位般搖擺不定。

徐遲一個問題就問到了最敏感的點上,将趙寄問得啞口無言。

困擾?

韓昭因他困擾了嗎?

顯而易見是的。

他從沒有名正言順留在韓昭身邊的理由,他與韓昭只是師徒,不是夫妻。

然而趙寄不肯放棄,他執拗地回道:“他欠我一個說法。”

什麽說法?

把他養大然後還給他的生父?

從師徒關系的角度來說韓昭的做法沒有什麽不妥,只是趙寄單方面不願意接受,所以認定韓昭欠他。

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繼續留在韓昭身邊的理由了。

徐遲差不多明白這是一樁什麽樣的官司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剩下的該韓昭師徒自己去處理,他不再留趙寄。

讓徐遲覺得奇怪的是趙寄對韓昭的依賴未免太過,這不像沒出師的徒弟對師父的依賴,倒像撇不下情愛的小年輕對自己心上人的占有欲。

不過這個想法只在徐遲的腦子裏出現了一瞬便被一笑置之,他覺得自己也有夠荒唐,平時開玩笑就算了,怎麽現在還開到別人師徒身上。

……

徐遲的話趙寄并非完全沒有聽進去,至少他帶着三公子的身份去宇文循家對宇文循不好這句是明白了的。

所以離開官邸後他不再去宇文府,掉頭回了小院,令他意外的是韓昭也回了這裏,正在屋內收拾屋子。

韓昭之前在宇文家落腳是因為此地沒有收拾過,不方便住人,宇文循與衛遙極力相邀,他便住了下來。

如今趙寄回來了,留在宇文家處理他們師徒的家事,不方便。

這天下午師徒倆什麽也沒有說,一個打水一個擦灰,安靜地打掃完了這座他們當成家的院子,連帶着除了燒水基本沒有其他作用的廚房也收拾了出來。

晚上,韓昭買來食材讓趙寄生火,親自下廚做了一頓飯。

韓昭不是不會做飯,曾經與嫂嫂相依為命的他什麽家務活都學過,做飯不說多好,至少能吃,不做是因為讨厭做。

菜很簡單,三菜一湯,兩葷兩素。

韓昭給趙寄盛好飯,又打了一碗湯,最後将筷子遞給他。

趙寄以為這一切都是他與韓昭和好的标志,高興的端起碗,然而韓昭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夾菜的手頓住了。

“吃了這頓,就走吧。”

趙寄始料不及地看向韓昭:“師父,什麽意思?”

韓昭語氣平靜:“該說的話都請人跟你說了,你非要裝糊塗我也沒辦法。”

将趙寄養到這麽大,韓昭仍舊不覺得自己完全了解趙寄,很多時候那麽簡單的道理他覺得趙寄應該明白,但趙寄偏偏就不明白,與他死倔。

好比這次,登雲路已經在面前,但趙寄就是不走。

如同趙寄想不通韓昭為什麽這麽狠心,韓昭也想不通趙寄為什麽這麽冥頑不化。

趙寄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今天徐遲與他說那些話的原因,他苦澀又諷刺地笑了:“什麽裝糊塗?什麽該說的話?要說您就直接跟我說啊,何必請旁人?”

趙寄怨韓昭,怨他在這個時候也不肯直面他。

趙寄要聽他說,韓昭可以成全他:“你聽着,我只說一遍。回你父親的身邊,去給他争天下,去給你自己争天下。這是我辛苦為你鋪的路,莫要讓你我這麽多年的心血白費!”

短短一句話卻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

給自己争天下?辛苦鋪的路?這麽多年的心血?

這些都是趙寄不敢想的方向,如今被韓昭一口氣說破他的心裏仿佛也有什麽東西咯噔一聲,裂了。

終于,他不得不面對一些東西。

他壓抑着憤怒與失望交織的情緒,質問韓昭:“你早知道是不是?”早知道他是劉賜的兒子。

韓昭神情沉寂:“是。”

此刻一些趙寄從小到大就有的疑問也得到了解答。

難怪韓昭從不教他“忠”,任由他的野心肆意生長,因為王不需要對任何人效忠。

若涼州的少主不是劉玄,若劉玄不曾那麽真誠地待他換到他的真心,他怕早就篡權奪位做了涼州的主君。

趙寄又問:“從救我的時候就料到了今天?”

韓昭又應了一聲:“是。”

韓昭救他并非一無所圖趙寄早就知曉,但他沒想到居然有這麽深遠的布局。

“你想我做——”趙寄頓了一下才問出那個他想都沒想過的詞,“皇帝?”

“是。”

趙寄從不知道韓昭對他有這麽大期望,或者說他從不知道韓昭有這麽大的野心。

但此時此地他卻詭異地覺得這樣也不錯,只要韓昭對他還有期待,對他來說就是莫大的好消息,如此一來他就有籌碼和韓昭談條件了。

多麽卑微……

趙寄:“你跟着我,我就去争天下。”

然而對于這個問題韓昭連好與不好都沒有回答,只沉聲訓斥:“趙寄,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提這種幼稚的條件。”

幼稚?對,就是幼稚。

韓昭覺得他幼稚,所有從頭到尾都把他當做一個需要他替他做決定的後輩,而不是獨立的男人,所以從沒有察覺到他幾乎溢出來的愛慕。

悲憤之下趙寄爆發了,他質問韓昭:“那你告訴我如何才不幼稚?像你一樣鐵石心腸?”

因為太過激動,趙寄起身的時候不慎推翻了桌子,一陣稀裏嘩啦的響動,碗筷散了一地,燭臺也倒落在地,倏地熄滅,屋內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趙寄終于敢不再壓抑自己的感情,放肆地用充滿情思與悲傷的眼睛看着韓昭。

他恨韓昭,他有多愛韓昭便有多恨他,恨他對他如此無情,恨他在自己放下尊嚴的懇求中依舊無動于衷。

每一次都是這樣。

韓昭就不肯憐愛他嗎?哪怕只是一點。難道此生他都無法捂熱韓昭比寒冰還要冷的心嗎?

韓昭沒有回答趙寄的問題,端坐在哪裏像一尊石像。

他并不知道趙寄對他的愛慕,所以趙寄的糾纏在他眼中非常沒有道理。

他固然可以裝出憐愛趙寄的模樣——前提得是他心裏對趙寄沒有半分期待與關愛。

韓昭站在過來人的角度為趙寄鋪好了對趙寄最好也對他最好的路,他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并不考慮趙寄的感受,因為他也從未考慮過自己的感受。

他知道自己有問題,他正在為了自己的目的将趙寄推上了一條沒有退路的路。

他沒問過趙寄到底想不想做皇帝,他唯一給過趙寄的選擇權利就是在易城讓趙寄自己決定要不要将手放到他掌心裏。

在趙寄欠他的同時他也在欠趙寄的。

但感情賬素來是韓昭最不擅長的,他算不清是趙寄欠他的多還是他欠趙寄得多。他只能說如果趙寄坐上天下至尊之位的時候還覺得他韓昭欠他的,那便盡管來讨要吧!

寂寂的黑暗中趙寄看着韓昭,韓昭看着桌子翻倒後留出來的空地,兩師徒誰也沒有說話,他們離得這麽近,卻不知道如何讓對方知曉自己對他的愛……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