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那消失的數年 二

物似人非, 僅僅只是一年多的時間, 當林苗苗終于安頓好自己的時候, 惟一的感覺只有這一點。

這個世界僅僅只是一年多的時間，卻像是離她離得很遙遠了，交際, 朋友，工作，金錢，當她撲在王柏瑜身上，蜷縮在王柏瑜為她們買的房間裏，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的存在就像菟絲花一樣, 嬌弱而易于摧毀。

那是林苗苗第一次無比鮮明的認知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但不管再如何艱難，甚至于由于陌生，她恨不得把自己蜷縮着自己租得房間裏哪都不去，但只要摸向那尚什麽都感覺不到的肚子, 那些畏懼，恐慌, 害怕, 全數都會被她勇敢的揮去。

一個人房間靜靜的, 特別是在林苗苗把手機號碼換了後, 整個世界似乎只有她自己了。

林苗苗一直以為那種靜她原本以為早已經習慣, 但事實上那種靜與着在王柏瑜的方間是不一樣的，她不需要再去惦記着那個哪怕再遲也會回來的人，不需要惦記那個偶爾回來的人頭痛時該如何去讓她的疼痛減輕些, 不用去惦記那些昂貴的衣服該如何即洗的幹淨又熨帖而平整，她的世界已經徹底沒有那個人的氣息了。

一點一滴也沒有！

明明早就做好的準備，但等林苗苗終于适應的時候，整整用了一個星期。

那一個星期裏，她只是那般餓極了才吃點，躺在床，上目無焦劇的可以發許久的呆，甚至于在她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時候，視線總會望向房門的方向，仿若總有那麽不經意的時間，那門會被打開，走進一個熟悉的人影。

但一個星期過後的不過早上五點，睡在床，上的她被一陣劇烈的酸意給驚醒，匆匆跑進廁所，未曾進食早餐的她吐得酸水直冒，冷汗都冒了出來。但是等吐無可吐，林苗苗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摸向那平坦的肚子卻是低低的笑了起來。

蒼白的臉色，微微汗濕的劉海，寬松的長裙，那笑卻顯得有一絲難掩的甜蜜。

是了，這個房間是靜靜的，可是又怎麽會安靜呢。

她有了她呀。

那個小小的，會在她肚子裏茁壯成長的人兒，她一點也不安靜呢。

從今天開始，她不會是菟絲花，因為從今以後她要變成另一人堅強的後盾。

也是從那天開始，哪怕房間依舊只是她一個人，但林苗苗開始努力的研究着菜式，翻閱着一本又一本的育兒日記，變成花樣給自己做好吃的。

吃了又吐，沒關系，再吃就是。

吐了沒力氣，沒關系，歇歇就是。

而在三個月的檢查，第一次做了B超，看着那單子小小的圖案，聽着胎心儀裏略顯細弱卻極強健的心跳生，林苗苗忍不住流淚了，那是幸福至極的淚。

而也就在三個月檢查過後的第二天，她終于收到了王柏瑜寄過來的離婚協議，那簽字的地方有着字跡暈染的痕跡，似乎是在簽字的時候，王柏瑜也是極為難過的，甚至有可能偷偷的流過淚了。

林苗苗望着那離婚協議許久許久，終是忍不住拿起了用了一年多已經有些舊痕的手機，熟絡至極的拔出了，那哪怕已經删除去依舊爛熟于心的號碼，只是許久許久，那號碼終是未曾拔出。

離婚協議後，她與王柏瑜根本就沒有絲毫立場了，那些心疼，不舍，難過除了讓自己不堪，又有何意義，還不若裝作什麽都不曾知道。

夜色深沉間，林苗苗把那離婚協議放進了最深最深的櫃子裏，再也未曾看過一眼。

在孩子四個月的時候，林苗苗的肚子終有些大了起來，那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明明天天看着的，這肚子怎麽會大起來的呢？以至于在洗澡的時候，後知後覺的林苗苗新奇的望着肚子看了良久。

四個半月的時候在夜色裏林苗苗設定好鬧鐘，正欲睡去時，那肚子輕輕的動了動，像魚吐泡泡般，又像是她的錯覺，但當林苗苗禀氣凝神的等了一會，那肚子又輕輕的動了動。

那是肚子裏的孩子再動。

她動了！

她的孩子動了！

是用手還是用腳呢？

是睜眼還是閉眼呢？

在動的時候是不是會很好奇這個阻着她的是什麽東西呢？

林苗苗從來不知道，原本會這麽幸福，幸福到她恨不得像全世界宣布。

可是她的幸福又能告訴誰呢？

如同別人去檢查的時候一樣，總是有着家人陪同。

而她無法像父親訴說，更不可能像母親去說，惟有的只是她靜靜一個人。

而在這種幸福的時候，惟能的也只是靜靜的咽了下去。

難過嗎？

有一點的。

不過沒關系。

“寶寶，媽媽感覺到了哦，媽媽很高興。

寶寶在媽媽肚子裏也要健健康康的成長哦。”

夜色中，林苗苗眉眼低垂，那話語滿是濃郁的溫柔。

而在孩子第一次動了時候，那之後林苗苗越來越感覺到孩子動的頻率了，不管白天黑夜，想動就動，不管會不會吵到林苗苗，任性至極。

而那在四個月初，初見到變大的肚子更像是被吹了氣的氣球，肉眼可見的大了起來。

那體重也随着那肚子大的頻率增到誇張的地步。

一個月四斤增長起來根本不是問題。

同樣由于肚子大了，林苗苗開始越來越懶了，可是她知道，越是後期更應該多做運動，那樣到時候孩子才會健健康康。

至于身材的變形，體重的增胖。

沒關系，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就可以了。

每天折騰自己的三餐，看看育兒書，中午在午睡一次，飯後運動，時間并沒有她想像的那麽難捱，而且也因為每日的運動，林苗苗的世界終于不再是孤單一人。

同樣懷着孩子的媽媽，在一次偶遇，再遇，直至約好一起産檢，一起做運動，然後變成好朋友，那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八個月的時候，林苗苗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而腿也開始慢慢浮腫起來，哪怕不用照着鏡子，林苗苗都知道自己像個笨重的企鵝，而且也不知是她的體質問題，還僅僅只是因為她與王柏瑜都是女性，她違背常理的要了孩子，在七個月的時候，醫生就婉轉的告訴她，她的身體并不怎麽好。

但那有什麽關系，只要孩子好就可以了。

只不過林苗苗從來未曾想過，她竟然還會再遇見王柏瑜。

在她八個月，由于懷孕而開始笨重，腿腳浮腫，臉上有着淡淡的斑點，穿着一件寬松長袍，一雙平底鞋，難看到極點的時候，王柏瑜穿着一身合體的白色套裝，長發在身後盤起，眉眼精致，而她的身邊還跟着一個長發披肩，清純可人的女孩，雖然她們只是并肩而行，雖然她們并沒有任何親密動作，但那女孩微微轉頭望向王柏瑜的時候，眉眼間清晰可見愛戀之意，而王柏瑜雖然面無表情的模樣，但總會靜靜的聽着那女孩的話語。

那樣的兩人，如此配，配到哪怕明知王柏瑜不可能看見她，林苗苗依舊下意識的躲了起來。

只是當看着王柏瑜就那般從她面前走過，不曾回頭，精神翼翼的模樣，林苗苗低頭看看自己，終是無法控制的以着一種極難過的姿勢蹲了下來，死死的咬住唇，哭的聲斯歇理，哭到最後，似乎感覺到她的不安，肚子的孩子比着平日還要激動的動了起來。

“沒事，元元，沒事啊，媽媽最後哭一次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媽媽有你了就夠了。

元元，乖，媽媽沒事啊。”

陽光不知何時漸漸墜了下來，林苗苗有些吃力的站起來，任着眼眸腫着，低低的摸着肚子安慰着，那話至最後她自己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早就對自己說要放手的不是嗎？

為什麽總還是心頭懷着一份期翼，為什麽總覺得自己會是獨一無二？

林苗苗，你與王柏瑜早就沒了任何一絲關系！

而或許是那一次哭的太難過，也或許是看到王柏瑜與那女孩的模樣，在碾轉難免一夜後，林苗苗卻覺得心很靜很靜。

靜到她知道她把對于王柏瑜最後一絲愛戀也從心城滑去了。

八月過後，産檢就變成一個星期一次了，而且随時有可能面臨臨盆的可能，在換算了一下自己金錢的剩餘，林苗苗終是又聯系上了那個醫生，在醫生給她做了一個全面體檢後，對比于那些醫生的含蓄，她的話語要直白許多：

“林小姐，你這個孩子雖然健康，但由于你一定要求提你與那女士的基因，那原本就不合常理，雖然我們盡力攻克，但終還是有了後遺症。”

”什麽後遺症？是孩子有問題嗎？”

“不，我之前就說過，這個孩子很健康的，這個後遺症是針對你的。

從這孩子出生後開始，你随時可能會失去一部分記憶。”

“記憶？就是說我會把這孩子也忘記嗎？”

“ 這我并不清楚，那就要看你的腦部自己做的選擇。

林小姐，如果你不想失去記憶的話，你只有一個選擇，不去生下這個孩子。

抱歉，之前一直未曾發現這個問題，否則我們也不會同意你要這個孩子。”

“謝謝 ，我知道了。”

林苗苗近乎茫然的從醫生走了回來，看着這個已經生活了八個月，從陌生漸漸到熟悉的城市，她低頭，看着那哪怕不用摸，都能感覺到在肚子裏動蕩的孩子，低低的嘆息了一聲，那茫然的目光終又漸漸變得清明了起來。

失去記憶啊...

那是一件僅僅只是想像就覺得令她無比恐懼的事情。

但是就算早就知道有這種可能。

關于這個孩子她也會義無反顧的選擇懷上，生下來。

“元元，不管怎麽樣，媽媽愛你，一直一直很愛你！”

那是從懷上，一直到九月臨盤，哪怕有着大出血，哪怕她不想驚動父母，卻在必須家屬簽字，面對着母親指責，父親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依舊未曾改變的念頭。

“爸，媽，我知道你們會怨我，可是我不後悔。

所以求求你們，一定要同意手術要求。

我愛她，很愛很愛很愛。”

那之後林苗苗就陷入了深層的昏迷。

但當三日後，她終于看到自己那小小的孩子，緊閉着眼，舉着拳頭，小臉小小的，在陽光中微微度着一層暖光，睡得無比香甜的模樣，哪怕身體疼至極致，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元元，你是我的天使。

好幸運你能來到我的身邊，做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