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飛龍騎臉
雄鹿在荒原上奔跑。
雪片簌簌而下。
這頭變異鹿界已成年, 脊背寬敞, 僅鹿角就高逾三米。沐樊的右手就放置在它的頸側, 像是在親昵安撫。雄鹿卻是瑟瑟發抖,它知道手臂裏蘊含的駭人力量。
紅褐色的蜥蜴用尾巴尖尖戳了戳沐樊的袖口。
沐樊在兇獸堅韌厚實的皮毛上輕拍,雄鹿換了個方向, 灰暗中風雪愈烈。
行到一處,雪原上植被漸多,妖異的藤蔓探出凍土,繁盛而詭谲。前方終于不是一望無際的平原, 繁雜的植被遮擋視野,黑黢黢的吸着天地間僅有的光。
變異鹿驀地停下, 任沐樊如何強迫都不願再進一步。
沐樊從坐騎的脊背上翻身而下, 兇獸的膝蓋骨節打着顫, 袖口中, 赤土不安的蹿出。在禁魔區的荒原上,動物的直覺比任何預警措施都要精準。
“白柚林?”
赤土點頭,嘶嘶吐着信。人已經帶到, 小眼神裏大有你不走我走的氣勢。
沐樊輕輕撫過它的腦袋:“多謝, 有緣再見。”
白柚林裏飄蕩着淡淡的腥臭氣息, 交織繁多的藤蔓将落雪攔住,高處晶瑩如冰雕,低處彙聚成綿軟的網,讓行路者不得不放慢腳步。
赤土對沐樊瞅了半天,見他毫不留戀掉頭就走, 瞳孔瞪的溜圓。
琉光劍無聲出鞘,被虛虛握在手中。沐樊的視線在一處植物根莖上停頓——那裏有明細撕咬過的痕跡。
尖齒,有血槽,看留下的痕跡,應約合兩人高,有翼——植被下方無毀壞痕跡,上方碎葉淩亂。咬合痕跡和之前雪地裏那具墨山族的屍體一樣。肉食類捕獵者,食用植物大多是為了攝取用于消化的纖維。從殘缺的藤蔓來看——它撕扯下的植物遠遠超出了體型理論攝取所需。
或許它對素食有着超乎尋常的鐘愛,又或許——它沒有找到足夠的食物。
沐樊想起之前墨山族少年的話,白柚林裏不能狩獵。
稀少的食物資源對應稀少的捕獵者,那麽搶走它獵物的是誰?是否會是陸夢機?
即使有所猜測,沐樊抿起薄唇,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在禁魔區的惡劣環境中,核磁風暴帶來的風阻遠超乎尋常,故一路走來所見的變異獸也大多陸行。能在這種條件裏保留羽翼,必然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擁有能抵抗風暴的骨骼密度,和咬穿墨山獸人的尖牙。這只吓退雄鹿、讓赤土都煩躁不安的白柚林王者,比所有兇獸都要可怖。
沐樊将扯下的藤蔓複原,在他身後,赤土卻還在亦步亦趨的跟着。
他正要開口,卻忽然一頓。
蜥蜴淺色橢圓的瞳仁因為受驚而聚合成兩道豎線。那只被沐樊挾持進來的雄鹿則幹脆前肢一軟,跪坐在了地上。從雄鹿瞳孔的反光中,沐樊看到了驟然出現在空中的兇獸。
他身形如電轉,向後疾退。
藤蔓的上方,一道黑影與昏暗中脫出。冰冷的雙目像極了人眼,一片赤紅沒有眼白。它的脖子極細,彎曲如同蛇頸,被分不出是鱗片還是頸羽的細片覆蓋,再往後——是一對附着着淺粉色薄膜的骨翼。
就像從化石裏走出來的遠古翼龍。
那骨翼上端彎起如弓,呈極不正常的受力狀态,薄膜被延展到接近透明,結締組織上粘液的氣泡都清晰可見。比鳥喙要更為寬厚的下颌張開,參差的尖牙與墨山族屍體上的咬合口完全契合——下一瞬,蓄力之後的骨翼驀然騰空。
雄鹿驚懼奔走,赤土刷的一下竄入蕨類葉片之後。視線裏的青年驟然拔劍,淡青色的劍光與兇獸的骨翼以毫厘只差相錯而過。
就在赤土就要閉眼不敢再看的同時,兇獸卻是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哀鳴,骨翼回掠、再次消失在了藤蔓之中。
赤土呆愣了幾秒,終于大着膽子爬出,看向沐樊的眼神裏充滿了敬畏和……茫然。它不明白沐樊究竟做了什麽,能讓這只站立在白柚林食物鏈頂端的王者掉頭就跑。
沐樊低着頭,明亮如水的劍身上映出他的一點笑意。
“它害怕的不是我。”他同赤土解釋。
逼退兇獸的,是琉光劍。在佩劍出鞘的一瞬,他清晰看到了那有翼兇獸紅瞳裏的驚懼和忌憚。
顯然它曾經在相同的武器下吃過苦頭,對方還相當棘手。甚至極有可能,逼迫這位林中王者去啃食藤蔓的罪魁禍首就是兇獸畏懼的根源。
沐樊終于放下心來。短短三日之內,陸夢機無疑在白柚林的食物鏈中穩固了地位。
——但他也付出了不少代價。
剛才兇獸撲來的一瞬他看了個真切,右側骨翼上有兩處劍傷,看走勢是左手用劍,雖角度、偏鋒和陸夢機慣使的方向一致,陸夢機卻是右利手。
三天前石塊墜下時,陸夢機正是用右臂護住了他。
沐樊收攏劍尖,不再停頓,就要繼續向叢林深處探去。兇獸被趕跑之後,赤土不再畏懼,徑直跟在他的身側,不時在滕曼裏翻來覆去新奇的很。
泥土的下層是凍土,因為沐樊的步伐而微微震顫。行至一處,赤土卻是一頓,接着猛地竄上地面,咬着沐樊的褲腳就要向一個方向拽去。
沐樊有些驚訝,卻與赤土默契十足,迅速還原好一人一蜥經過的痕跡,接着一個縱身就躲在了石塊之後。
交織密布的叢林內,有腳步聲響起。
沐樊的雙眼微微眯起,神色轉沉。來人遠不止一個。
墨山族人。
“龍鹫飛走了,就在剛才。人還在裏面沒跑。”
“點火吧。”
禁魔區內天寒地凍,林火燒不起來。帶着焦灼氣息的煙霧卻是代替火焰蔓延,原本就稀薄的氧氣被大量消耗,煙霧呈淡綠色,濃郁時帶着不自然的刺鼻。躲在沐樊袖子裏的赤土瞬時焦躁了起來,不安的就要跳下來,向凍土內鑽去。
“有毒?”沐樊輕聲用口型問。
赤土點頭。
沐樊的眼中有厲光劃過,終于明了了陸夢機被困在白柚林的原因。
那群墨山族人點完火,神色輕松了不少。
“聽說早上去抓人了?祭祀要的那個雌性找到沒?”
“沒。人去了,正好跑了。祭祀大人說了,沒死在核磁風暴裏,八成是被那幾個小族救了。就是不知道他怎麽穿過雪原過去的。”
“那幾個小族呢?”
那墨山族人尖利一笑:“總不能空手回來,抓了他們巫醫,等着換人……”
石塊後,沐樊握住劍柄的指尖陡然攥緊。紅褐色蜥蜴則在反應過來之後立時咬住了他的袖子,不容分說的就要往石塊外面拖,衣料被變異的齒鋒劃做一道一道,突出的舌信短促,露出下颚的齒槽,顯然已經動了真格。
“赤土。”他一聲低喝。
赤土明顯焦躁,見沐樊不動,嘶嘶兩聲放下他的袖口,後腿一蹬就要沖出去和幾個墨山族人拼命,卻是冷不丁被一只手按住脊背。
“等。”
綠色的毒霧順着風向白柚林中蔓延,沒有兇獸的威脅,一群墨山族人舉着火把向叢林內探去。
走到一處石塊前,有人卻忽然揉了揉眼睛:“誰在那裏?”
他狐疑向前走去,一人高的石塊後空無一物,唯有一處藤蔓莎莎作響。緊接着那人瞳孔一縮,與同伴一道向前撲去——
只聽一聲慘叫,兩人的脖頸被極細的絲線絞住,裸露的皮膚迅速變紫,臉色青紅,雙腳懸地。
趕過來的墨山獸人大驚失色,卻覺的眼前的陷阱甚是眼熟:“這,這——”
“昨天失蹤的獸人,平日就是采集這種蛛網的。”
“可他不是死了嗎?”
一時間,幽暗的白柚林森寒詭異,這種網結錯綜複雜,即使在墨山族內也僅有那一個獸人賴此為生,昨日還被發現葬身于變異長臂猿。可一個死人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布下陷阱。
那被懸空吊起的兩人中,有一人已經昏迷,另一人只勉強能出氣:“沐、沐樊,剛才是沐樊——”
白柚林中,一隊墨山族獸人迅速奔出,雪原裏卻一片空茫。
“人呢?!”領頭者氣急敗壞:“他不可能跑這麽快!”
“大人,您、您看……”
白柚林最邊軸和積雪交接的地方,一道蹄印隐約可見。
“追!”
被鵝毛大雪覆蓋的荒原上,赤土正嘶嘶吐信在給沐樊指路。
暗扣中,從墨山族少年的木屋內搜刮的戰利品已然不見,卻是在白柚林中為一人一蜥拖住了至關重要的幾息。沐樊最後望了一眼身後浮光暗淡的白柚林,頭也不回的向遠處奔去。
引開墨山族人之後,等綠煙散去陸夢機就能出來。而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赤土,去鹿群。”
一個時辰前剛剛離開的狩獵區內一片靜谧,當雄鹿載着沐樊再度回來時,一群變異鹿皆是惶惶。剛剛覆上新雪的草原被無數蹄印踩踏,火光亮起時更是一片混亂。
來時的那道蹄印終于湮滅在了這片帶着污泥的亂雪之中。
在那鹿群首領還未來得及發洩憤怒之前,沐樊已經騎着雄鹿消失在了遠方。
狩獵營地。
微弱的火光架在幹柴上用于驅趕野獸。絕大多數獸人都在雪洞內安眠,諾亞正帶着一群獸人在上半夜值夜。他忽然動了動耳朵,看向黑黢黢的遠方。
“鹿?沐小公子回來了?!”
順着營火,遠處的身影逐漸逼近,青年精致的臉龐被火光映染的豔麗無俦。在他肩上,趴着的正是巫醫豢養的蜥蜴赤土。
然而沐樊帶來的消息卻讓所有人目眦欲裂。
“墨山族的魔鬼把明冉擄走了?!”諾亞的眼神陡然駭人。
“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沒有別的選擇。”沐樊冷冷開口:“我說過,墨山族要找的是我。你跟着我走,如果我騙你,你至少能用我去把明冉換回來。”
火光下,沐樊的視線淩厲如鋒刃。諾亞眯眼看向他,最終打了唿哨。
“——所有人,撤營,回部落。戰時警備。”
等不到族人集合完畢,獸人統領翻身躍上坐騎,與沐樊一同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雪原的黑夜陰風駭人,通往衣獅遺族聚居的路,沐樊的已是第三次踏上。在他的肩膀上,赤土不斷發出焦躁的嘶嘶聲。
路邊的苔藓逐漸增多,空氣中卻彌漫着燒焦的氣味。
諾亞的整張臉泛着鐵青。
而當負責值守部落的獸人舉着火把奔來時,他的心情頓時沉入谷底——
墨山族襲營,神廟燒毀,明冉被擄。
一片陳肅下,衣獅族人的目光落在了沐樊的身上。
火光中,雄鹿脊背上的青年視線與衆人交接。變異鹿足足有兩人高,從他的眼裏,能看早晨還帳篷羅布集市一片焦黑,原本足足有三層高的神廟只剩下漆黑的殘骸。
狩獵隊出發後,留在部落的只有一半是壯年獸人,剩下一半則是老人、雌性和幼崽。一雙雙眼睛裏的情緒将一切壓抑的沉悶無比。
對着那些視線,沐樊緩緩開口,如鄭重承諾:“我會把他帶回來。”
“你留下。”卻是有人忽然開口。
諾亞向一個方向點頭示意。人群分開一條路,那位原本在神廟中見過的老者從中走出,語氣有些蒼涼:“你留在部落裏,和雌性們一起。這也是明冉的意思。”
“墨山族要找的是你,但這件事卻與你無關。”老者搖頭:“他們原本也不知你在這裏,不過是想用明冉脅迫我們去雪原找你。我們幾個遺族,還做不出來這種用無辜者換人的事情。”
人群靜默的聽他說話,卻是毫無異議。人群之中,不僅壯年獸人嚴陣以待,就連那些帶着銀質面具、護膝的幼崽,皆是腰間別着的彎刀,在火光下熠熠發亮,有的像是新造而成,有的則布滿血跡、劃痕,像是承載了父輩的榮耀。
“這是墨山族和我們遺族的宿怨。從幾百年前那群魔鬼封山開始,遲早都要有個了結。”
“勇士們,等狩獵隊回來,我們就該出發了。”
在他的身邊,有一位約莫十七八歲的雌性,同老者點了點頭就向沐樊走來。他比獸人們都要瘦小,站在沐樊的鹿前只有一點點高,卻是向沐樊伸出手,用口型輕輕說了幾個字:“下來吧,別怕。”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沒有遷怒,帶着火光的溫度。
在他的身後,老者起了個奇異的調子,部落裏最後的獸人們用沙啞的聲音應和,蒼涼粗犷像是在敲擊戰鼓,又像是禁魔區裏簌簌的大風。
這是獸人的戰歌。
沐樊無從聽懂歌聲裏晦澀的獸人古語,他看見獸人勇士接二連三的脫去裹在上身的裘衣,将烈酒灑在肩臂的獸紋上。這其中有衣獅族灰白色的圖案,也有漆黑如墨的狼,還有盤踞的銀狐,中間又夾雜各種式樣的部落圖騰。
他們是墨山族以梅花障肆虐幾百年中,最後的幸存者。
人群不再看向沐樊,部落的勇士正在同家人告別。
沐樊從雄鹿的脊背上翻身而下,向諾亞走去。這位獸人統領正在和老者說話。
“他們走了有半個小時,明冉帶着果木粉。你先過去,等狩獵隊回來,我再讓他們一起。好在這次你們又馴服了一匹變異鹿,族裏能跟你實力相匹的不多,諾亞,你挑一個和你同去。”
諾亞的神情依然黑黢黢的帶着戾氣,此時卻是有些微妙。
老者依舊在勸說:“兩個人,相互能有個照應也比你一個人孤槍匹馬要好。”
“我和他同去。”沐樊開口。
老者立時皺眉:“你留下,我說過,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可知墨山族的基地有多少獸人駐守?就連諾亞都不——”
“墨山基地,我就是從那裏走過來的。”沐樊解釋:“清珏在找我,因為只有我知道,該怎麽解決他。”
老人一愣。
直到沐樊走遠,他才神色有些恍惚:“一個雌性,這可能嗎?”
諾亞點點頭,眼神向不遠處一點,青年躍上雄鹿脊背的姿勢幹淨利落,讓一旁的幾個獸人都吃驚至極。
“鹿是他馴服的,消息是他帶回來的。”諾亞沉聲道:“我信他,因為他大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回來了。”
雪原,鹿群栖息地。
身着鬥篷的獸人望着淩亂的足印,臉色陰沉如水。
“墨羽大人……”
“怎麽追的?”男人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卻讓所有部下都打了個寒顫。
“他搶了族人的□□,我們也沒想到……”
“跑了幾個?”
“一、一個,只有一個!那個叫沐樊。陸夢機還在白柚林裏。我已經叫了不少人手過去,讓他們把三天的煙霧都燒到一起,人肯定插翅難飛。”
“三天的毒霧?”墨羽若有所思,眼神如電直直的掃到說話那人臉上,低低一笑:“聽着倒不像是的捉人,怕是除了能飛的,林子裏的都要被毒死。”
那人一個趔趄,大氣不敢喘。
“不過,做得不錯。記住,陸夢機可以死,沐樊要活捉。”
遠處,碧綠的煙霧在整個白柚林騰然升起,密林深處似乎能聽到龍鹫的怪叫,視野所及之處,就連靜默生長了數萬年的藤蔓都逐漸化為焦灰。
過了今晚,整個白柚林都将在禁魔區消失無跡。
墨羽勾了勾嘴角:“你說沐樊想把人引開,讓陸夢機出去?這個時候,怕是誰也出不去了。”
“大、大人!”身後卻忽然有人聲音慌亂:“你看那裏——”
墨羽回頭,看向白柚林,灰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一條豎線。
禁魔區雪原。
果木粉呈淡紅色,灑下的地方融雪極快。諾亞騎着的雄鹿被在部落裏與人相處許久,被訓練出了一些特殊技能。
鹿蹄在堅硬的雪地中踩踏,很快就找到了明冉被帶走的那條路。
風雪之中,墨山族特有的熒光路基驟然出現在視野之內。這條路距離遺族部落不過幾裏,諾亞的眼神中有狠辣閃過。半年前入冬的時候,他們巡視時還沒見到這條路。然路基并非一朝一夕建成,墨山族顯然對他們蓄謀已久。
兩頭變異鹿在風雪中疾馳許久,直到墨山族的堡壘能隐約看出輪廓。
“我進去,你跟着。”諾亞說:“記住了,西北方位。”
墨山的堡壘被獸人嚴防死守,周圍被雪原包裹,從高塔上望下,一切活物都無所遁形。
——對某些獸類來說,卻沒有什麽比雪更能隐匿蹤跡。
這是沐樊第一次見到獸人變形。與妖修不同,僅僅依靠骨骼的拉扯,身體組織的躍變,兩米出頭的諾亞驟然變成了一頭與雪原融為一體的雪獅。
“原型在禁魔區中受迫太大,不如人形來的好用。”諾亞說道。面前的墨山堡壘如同蟄伏的巨獸,就連他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活着出來。
“你不怕嗎?”那雪獅瞪着銅鈴大小的雙瞳,忽問。
沐樊搖頭。
雪獅嗯了一聲,在沐樊身前甩了甩尾巴,一個縱越,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一炷香之後,墨山基地的偏門悄然打開一條縫隙,沐樊身形如鬼魅,眨眼之間就潛了進去。諾亞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三樓。”
兩人順着堡壘摸上,整個堡壘像是被無形的手抽空,只能聽到“嘀嗒,嘀嗒”的輕響。從被木條封起的窗戶裏,能看到檐角融雪滴落。
諾亞回頭,看見沐樊的腳步近乎停滞。
“怎麽?”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比起塔外,諾亞要焦躁的很。他按捺下多餘的情緒,無聲詢問。
沐樊看向檐角:“熱的。”
諾亞這才發現,墨山族的堡壘比外面要溫暖的很。
這種微暖極為詭異,甚至讓人舒适的想要眯起眼睛,在諾亞反應過來之前,沐樊已經迅速卸下了木條,打開窗扇的一瞬,潮濕溫暖的水汽不斷湧入。
水汽進入的一瞬,諾亞卻是汗毛立起,像是在排斥着什麽。但明明周圍卻空無一人。
“水暖。”沐樊低聲道。
“什麽?”年幼時就遷入禁魔區的諾亞一臉茫然。
在沐樊解釋之後,諾亞的一聲冷哼。遺族在禁魔區內摸爬滾打了二十餘年,才能勉強抵禦風寒,墨山族竟是過的舒适逍遙:“走吧,沒什麽好看的。”
“禁魔區內,任何取暖設施都造價不菲。”沐樊重新關上窗戶:“我在想,這裏住的是誰。”
諾亞眯起眼睛,動作一頓。
獸人有厚實的皮毛可以抵禦風寒,墨山族以實力為尊,位高權重的獸人更沒有大規模取暖的必要。除此之外,卻只有一個特例——那位發動無數戰争的祭祀,是個雌性。
諾亞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過無數次,如果能碰上墨山祭祀——他要在他的身上剜下兩千零七十刀,為了遺族五百年間死在這群魔鬼手下的英靈。
“清珏在這裏?”諾亞的聲音有些沙啞,指尖因為興奮而抖動。
沐樊指向窗外:“這座基地,每一棟堡壘的屋檐都在滴水。他可能在這裏的任何地方。”
諾亞點頭,心情終于收攝。當務之急仍是要找到明冉。
沐樊最後看了一眼屋檐下不斷蒸騰的爐竈,心中隐約想起了什麽。
兩人悄無聲息向上。果木粉淡淡的熒光消失在三樓的盡頭。
按照常理,墨山族擄走明冉用于交換,至少不會對人質下手。三樓走道的盡頭,兩個巡回走動的墨山獸人身影映在牆上,左手第二間房門緊鎖,裏面傳來人聲交談。
沐樊袖子裏的赤土蹿出,順着牆體趴伏,許久嘶嘶兩聲,代表明冉就在隔壁。
沐樊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諾亞松了口氣,将敏銳的耳朵貼服在牆上。
“如何?”
“在問遺族在禁魔區尋路的事。”諾亞道:“明冉不會開口的。準備一下,我沖進去你接應。時間拖久了難保不會——”
一牆之隔,一直沒有說話的明冉驟然發出一聲尖叫。
諾亞如離弦之箭破門而出,緊接着的是沐樊。走廊上,兩個獸人臉上猥瑣的笑容頗為得意。諾亞在擡頭的一瞬猜到了什麽,如墜冰窖。
“畜生!”他惡狠狠的從牙關擠出兩個字,拳頭帶着硬風就要像攔路的兩個人砸去。
“你進去,這裏我解決。”沐樊飛速道。
諾亞縮回了拳頭,一腳踹開門,緊接着目眦欲裂。
破門而入的一瞬,堡壘的警鈴驀然響起。幾乎在同一時刻,淩亂的腳步聲從堡壘的四處傳來。然趕到的時候,等待他們的卻是走廊上兩具被劍刃穿胸而過的屍體。
“祭祀,去禀告祭祀!”
房間內,諾亞仍在與一人對峙。他不敢去看明冉,眼神死死的剜向挾持他的那個衣冠不整的墨山族人。明晃晃的匕首就架在明冉的脖子上。
“刀留下,離開這裏,我數三下。”
刀刃往內一分,明冉一聲不吭,卻有鮮血浸染而出。
“三。”
諾亞爆發出一聲怒吼,卻絲毫不敢向前:“畜生,你算什麽本事!有膽子你放下他——”
“二。”
墨山獸人的笑容得意洋洋,他慢條斯理的看向手裏的雌性,像是在看一片碗中的肥肉。在他的對面,諾亞已經把彎刀扔下,按照他的指示緩緩後退。
最後一個“一”字即将出口的一瞬,他的笑容卻是陡然凝固。
一聲悶響将整個堡壘都震了幾震,在他的眉心,赫然出現了一個血洞。
沐樊收了槍,只說了一個字:“走。”
在諾亞沒反應過來之前,他迅速從死者身上摸出鑰匙,解開了對明冉的桎梏。接着剝去了那墨山獸人的外衣。
年輕的巫醫向他低身道謝,顫抖着手将衣服換上。他的指尖抖個不停。擺脫了鐐铐之後,第一件想到的不是捂住脖子上的傷口,而是去握住帶了二十幾年的簡陋吊墜。
沐樊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指,仍是心有餘悸。
還好來的及時。
“明冉!”在他身後,諾亞嘶聲道:“還好……”
巫醫許久扯出一個笑容,眼神終于一片清明。
走廊上的喧嘩聲彙聚,無數墨山族人在向這個方向趕來。沐樊毫不遲疑的打開窗戶:“你帶他跳下去。”
三層高,下有厚雪緩沖,承擔諾亞與明冉的重量并不困難。
“快,”沐樊催促:“我殿後。”
明冉的狀态并不好,諾亞向沐樊點了點頭,不再猶豫,承下了這個情分。堡壘下撲通一聲,落雪飛起,承受沖擊力的諾亞迅速爬起,化作獸形載着明冉就要向基地外奔去。
明冉卻是忽然将他拉住:“沐樊——”
遠方,數不清的獸人向這座堡壘湧來,本該和他們一起跳到雪堆裏的沐樊卻忽然停下,看向遠處日升的方向。
諾亞向他的視線方向轉頭,一時間竟怔忪在原地,幾乎以為自己看錯。
禁魔區灰蒙蒙的天被晨光照亮,逆着光影能看到一個不斷放大的黑影。
這是一個絕對不會出現在白柚林之外的影子,有着奇異扭曲的形狀。它臂展極長,即使隔着數百米都能感受到那雙骨翼劃過的勁風。鱗片與羽毛将它的脖頸覆蓋,像是遠古圖騰裏飛出來的始祖鳥神祇。但那雙被薄膜覆蓋的雙翼卻讓人望之生畏。
在抵達墨山基地上空的一瞬,鮮紅的瞳孔向下掃去,像是在審視盤中的獵物。在看向距他最近的明冉時,更是嚣張的露出一排尖牙。
“龍鹫,龍鹫——它怎麽會過來?!”正在湧向堡壘的墨山族人亦是倉皇失措,下意識的看向身後的方向。
在那裏,坐着他們的神。
帶着他們擴大部族、走上巅峰,墨山族唯一的神。晨光同樣打在他的臉上,他的嘴唇緊抿,眼中原本的笑意因為龍鹫而掃去,他憎惡一切變數。比如他壓上了全部籌碼卻沒有捉到的沐樊,比如消失在白柚林中的陸夢機。
但轉瞬他的面容又恢複了晴朗,帶着慣有的甜膩。
“不用管它,去瞭望塔把沐樊給我捉回來。”
“記住,誰捉到他,誰就是墨山族未來的第一勇士。”
因為這句話,原本憂慮的墨山族獸人再度陷入狂熱。
雪地裏,諾亞咬咬牙,低聲對明冉道:“我把你送出去,再回來接他。先躲開龍鹫,這玩意兒吃人不吐骨頭——”
坐在它背上的明冉一聲驚呼,臉色慘白。
半空中,似乎餓了許久的龍鹫一個俯沖就要下來叼人,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因為吃痛而猛地昂起脖頸。因為變數,諾亞護着明冉在雪地裏翻滾了好幾圈,才龇牙咧嘴的擡頭。
“啧,往哪兒飛呢?”他聽到有人在頭頂上說道。
諾亞擡頭,差點瞪出了眼珠。
龍鹫的背上,竟是坐了一個人。隔了不遠,他勉強能看到獸人的虛影——赤裸着的上身肌肉虬結,右臂被白色繃帶纏緊,左手狠狠的揪着龍鹫頸側的逆鱗。
和記憶中,沐樊馴服變異鹿一模一樣的手法,只不過要更刁鑽、野蠻。
逆着光,他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只能聽見那人說道:“走,接我老婆去。”
龍鹫被脅迫着飛過兩人,直沖堡壘,在嗅到腳下如山如海的人群時發出雀躍的吼叫,卻是在下一個俯沖時又被強行扭轉方向。這一次,它的前方,是堡壘三層的窗扇。
“龍鹫、龍鹫飛過來了——”基地內,裏的最近的墨山族人再度膽怯,和身後不斷擁擠的人潮撞在一起。
堡壘三樓。
熹微晨光之中,終于抵達目的地的陸夢機長舒了一口氣。他的坐騎不安分的想把下颔伸進窗內,被陸夢機一拳頭砸歪。那龍鹫不甘心的去啃另一個窗戶,這次陸夢機倒是不管,它吧唧吧唧的叼出個半墨山族獸人來,啃得不亦樂乎。
窗口內,沐樊勾起了唇角。
陸夢機向他伸出左手:“跳?”
沐樊點頭,幹脆利落翻身而出,緊接着被那只有力的手掌拉去,落在陸夢機的懷裏。
頸側被熾熱的呼吸籠罩,身後的男人發出了一聲舒适的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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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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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