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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着腮在想陸瑾佩此時在做什麽?是在想他還是在調查事情?
陸太後最近在陸家軍被軟禁的營地裏漫無目的瞎晃蕩,找找有沒有合适的人說說合适的話,來證實自己的猜測,找着找着,就遇上個人。
這幾天和人唠閑嗑得到支離破碎的消息拼拼湊湊,和那日振遠隘口不着調的兩個士卒說得如出一轍。傳到邊隘的消息确實是陸家二子之事尚未證實,暴虐的新皇就将陸家滿門抄斬,士卒不服,才引起的嘩變。
出自傅老頭的門下的學生安撫使趙岑,因着假傳消息,瞞報軍情,欺上罔下,傅堯徽進了隘口當日便判了立斬,威震三軍,算是給了一個交代,陸家軍的情緒倒是緩上了那麽一緩。
她才找到的這個人呢,名喚郭航,原來是在陸瑾銘手底下聽差,套近乎了一整天才願意說實話:“小人本在陸大将軍帳前聽差,安撫使趙岑來得時候便一直伺候着。那趙大人是個文官,舞文弄墨得很是在行,這打仗着實不行,偏生又極是熱心腸,明着暗着撺掇二位将軍去攻打北地。”
對于這樣的酸儒書生,陸瑾佩倒是可以理解。出身名門,青雲直上,望着頭頂上的藍天白雲,乘風逍遙,內心的豪情壯志一發不可收拾。
男人麽,有幾個不鐵血衷腸的,瞧着宵小之徒犯我國邦,就如同上好的一張宣紙,叫人撒了點墨,這一處那一塊的,看着紮眼,不是把那些墨點子弄死,就是被它們弄死,心中焦急,不擇手段也情有可原。
陸瑾佩好心好意地拍了怕至今仍是怒氣沖沖的郭航肩頭,表示安慰,聽他接着說:“第三日還熬了個通宵,寫了一份千言的谏将軍十思疏,揚揚灑灑地在營地裏頭宣揚,主張捉拿北地奸細,挑出軍營內鬼,驅逐北地商人,收複北地七國,以耀我大靖國威雲雲。”
陸瑾佩訝異,這位郭大人着實愛國愛得太高深莫測了些。
“二位陸将軍當然不能緊着他鬧,勸慰了幾番。不料那郭大人竟也生了氣,方言要投筆從戎,以報天恩。不成想過了幾日夜裏,領着百十來號人出城往北地去了。”
但凡這種胸懷天下蒼生福祉,為了這個崇高理想不顧個人安危而奮鬥的漢子,都是值得敬仰的漢子。
陸瑾佩本想挑個指頭感嘆一番,瞧着郭家小兄弟一臉恨不得生啃了那位郭大人的模樣,終究還是把話頭吞巴吞巴憋回肚子裏。
“到底是皇上派來的人,小人生怕出了意外,便叫人給二位将軍留了口信随了郭大人一同出了城。天亮時,瞧見了北地的城防,還有一隊暗哨,我們傷亡慘重之時,二将軍趕來,叫小人護着趙大人先回城,他們斷後。待小人們回到隘口,就見騎馬的黑衣蒙面人,約莫上百,從打開的城門裏湧了出來,他們并未有心思交戰,直往北地而去。小人帶着人阻攔不住,帶了些弟兄就往城裏趕,就見,一地的屍體,連,連陸大将軍也……”
郭航抹了一把眼淚,猩紅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北方,不再說話。
這麽段隐情大概就是這些經歷過的陸家士卒方能說得清楚明白,一衆人只盯着振遠隘口嘩變的事情,倒把郭航隐瞞不報的細節抛在腦後了。
郭航轉過頭來接着道:“由于事情發生的突然,傅家的人到得很晚。幸存下來的小人也成了懷疑的對象,便從那時後遷到後營裏來,半是養傷半是監視,只是從不肯再要小人等靠近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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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情稀松平常,陸傅兩家因着兩個好鬥的老爺子,沒事也能打得雞飛狗跳。何況陸老爺子生辰上傅老頭來了一尊送子觀音,氣得老爺子一蹦三尺高,拽了雞毛撣子攆了老傅頭半條街,直到老傅頭慌不擇路鑽進女子茅房,被一通好打,老爺子才罷了手。
由此可見,積怨深的天怒人怨,都不惜擺到明面上氣不死你也要給你添個堵,何況眼皮子底下鬧了這麽大的事,沒有理由不落井下石,揚眉吐氣一番。
又聽郭航接茬說道:“第二日就有兄弟聽說陸二将軍降了北地,還領了一波北地的士兵趕來勸降。那安撫使才遞了折子進京求皇上定奪,不曾想不幾日,趙大人給小人們傳來的消息竟是皇上不問青紅皂白将陸家抄斬。無奈,小人和弟兄們被軟禁于此,若是行動自由些,定要上京讨個說法。”
看吧,人家傅家繳了你們的兵器也不是全無道理,你們負了傷都不老實,企圖和他們鬥上一鬥;若是兵器在手,天下我有,哎喲,直搗京城,莫說他們傅家,連皇上也沒得玩了。
郭航看了陸瑾佩一眼,嘆了一口氣:“我們一群殘兵敗将成不了氣候,聽說他們振遠隘口的弟兄氣憤不過,嘩變了,不知眼下……”
陸瑾佩起身,利落地撣了撣衣袍上的塵土,眯着眼睛道:“皇上抄斬陸家的原因是振遠隘口嘩變,如今已全數斬殺,多謝這位兄弟,告辭。”
至此,陸瑾佩拼湊拼湊這些天打聽來的小道消息,大致是弄明白了這麽個抓心撓肝的真相。不過也不排除陸家的弟兄們怎麽瞧傅家怎麽不順眼,有的沒的髒水可了勁得潑。
她也沒瞧郭航的表情,往前行了幾步,就聽後面的人低低地哽咽:“怎麽就能這樣呢?”也不知說的是陸家抄家的原因,還是振遠隘口的士卒全數斬殺的消息,事情業已定局,也無心細究別人的想法。
陸瑾佩覺得自己很憋屈,因為她想把那個死去的安撫使趙大人翻出來鞭屍,問候一聲,但是她也只能想想罷了。從頭到尾,全是這麽一個憂國憂民的貨色明裏暗裏地把陸家往死地裏推,不過如今死無對證,只能說傅堯徽把他殺得還真是時候,不然估摸着自己會忍不住先把他往死裏折磨一番。
一直憋屈到晚上,心地善良的佩姑娘終究還是忍不住去了城樓折磨傅堯徽。
白日裏的出戰打得北地聯軍縮頭縮腦,高挂免戰,不肯出來,任靖軍罵得狗血淋頭也瞧不着風吹草動的。
由此士氣高昂的靖軍更加興奮,入了夜還在擦拭着油亮油亮的槍械,印着明亮的月光險些晃瞎陸瑾佩的賊眉鼠目。
每一處城垛都有一個意氣風發的守衛執了一杆明亮的長槍巋然不動,盔甲上似有一層薄薄的寒冰,目光炯炯地瞪着黑暗夜空裏燈火昏暗的北地聯營。
要不是有傅堯徽約束着,恨不得肋生雙翅就這麽着飛下去打得你死我活,可見那位滿口跑舌頭的趙岑大人,寫一份谏将軍十思疏還是比較淡然地處事方法。
陸瑾佩走了兩步,就見被一衆謀士圍得水洩不通的傅堯徽,盔明甲亮,猛地回過頭來厲聲喝問:“什麽人?”一臉的森冷,厚厚的結了一層冰似的,凍得人直打哆嗦,雖然面目英挺俊朗,也叫人望而生畏。
果然這邊塞隘口不是什麽好地方,這麽一個溫文爾雅的貴公子都染了一身嗜殺的壞毛病。你說萬一回京,瞧着自小玩到大的禽獸不那麽順眼,手起刀落……娘嘞,簡直可怕的不能自已。
被吓壞了的佩姑娘哆哆嗦嗦地正準備給面色不善的傅大将軍行禮,她真的頭發都快豎起來了。就見傅堯徽面目也和善了許多,幾步跨過來,示意她去那幽暗僻靜的城牆拐角處說話。
那一堆本來高談闊論、指點江山的謀士,眼睜睜地被遺棄在冷冽的寒風中,瞧着自家大将軍死纏爛打地帶着一個嬌小的男人,熱絡地藏身幽暗之處,不知所蹤,只能瑟瑟發抖。
☆、刷新無恥下限值(大修)
作者有話要說: 到此為止修文已經結束,感謝您的不離不棄,鞠躬,明天起每周日到周五11:00恢複正常更新,不見不散,愛你們!
傅堯徽看她一臉鬼鬼祟祟的樣子就覺得腦仁疼,當一個人處在一種極度危險的環境中時間長了,他總會生出一種怪異的憂患意識,還且此後不論怎麽改都不能輕易改掉。比如他自己,以前長期處于不知道什麽情況陸瑾佩就會從哪個犄角裏跑出來圍追堵截一番表白的情況裏,所以有時候一聽到腳步聲快了一些,他就開始耳朵轟鳴,腦袋發蒙,意識發虛,腿腳發飄……一看到陸瑾佩鬼鬼祟祟的就覺得她肯定不會幹什麽好事,更換了任何場景都是一樣。
陸瑾佩目前的狀态同樣也是如此。自從被人盛傳斷袖之後,每次遇見傅堯徽都有一種夾着尾巴逃之夭夭的沖動。而且她今天問的事情有很棘手,很有讓傅堯徽不是背叛皇上就是背叛他爹的嫌疑,她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委婉地問出口,否則一個不當緊,被人滅口就不好了。
她現在很緊張,被傅堯徽這麽柔情地請到一個角落裏她更緊張,所以腦袋也開始發蒙,意識發虛,腿腳發飄。直到傅堯徽耐着性子問了她第二遍,她才道:“那什麽,世世子,你沒事吧?”靠之,這也太委婉了吧?
傅堯徽失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大晚上你偷偷溜出來就只是為了問一句我好沒好?”
他的意思就是覺得她太閑了,她自己也覺得太閑了,所以咽了口口水道:“我我我我來問你個事兒。”有點切入主題的樣子。
“你問。”
陸瑾佩哆嗦了一下,還在想剛才在路上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語言。
傅堯徽困頓地揉了揉額角,疲倦的眸子裏盡是無奈:“阿佩,你是冷麽?你怎麽在抖啊。”
……老子不冷,誰他麽知道老子為什麽在抖啊?
陸瑾佩閉了閉眼睛,一鼓作氣地道:“我這幾天調查了陸家的事情,拼拼湊湊的知道了一些眉目,有人說傅家也參與到了這件事情裏,所以我就想來問問你。”
傅堯徽沒說話,只是面目有些冷清,不複剛才的溫和。
陸瑾佩接着道:“你認識趙岑麽?”詢問還是循序漸進比較好,按照她在做影衛時被師傅傳的道,授的業來說,急功近利是最要不得的。
傅堯徽臉色黯了一黯道:“認識,那是我父親的門生,你是要問他的什麽事情?”他的回答十分配合,倒叫陸瑾佩不大好意思了。
“你為什麽殺他?”一不做二不休,破罐子破摔。
“他在邊隘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我奉了皇上旨意,有什麽不妥麽?”傅堯徽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先前的溫和大概是被這邊塞寒風凍得不成體統,碎成渣子了。
“只是因為秦……皇上有旨意你才這麽做的?”陸瑾佩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直呼皇帝名諱什麽的,還是不要輕易炫耀了。
“那敢問阿佩姑娘,你覺得還有什麽原因嗎?”傅堯徽冷笑了一聲,偏轉過頭去,薄涼的唇角抿得有些緊。
“……”我要确定還問你,這人果真是官當久了,什麽話說出來都冠冕堂皇。官場真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我在這頭,傅舊識在那頭。
陸瑾佩幹巴巴地笑了笑:“我這不是不知道麽,所以請賜教。”
“賜教不敢當,我做的事情全是按照陛下的旨意,一絲一毫都沒有懈怠也沒有逾矩,你若是不信,大可去詢問陛下。”
這人典型一副“這不關我的事你愛問誰問誰不要來煩我的”高貴範兒。
“既然如此,傅大将軍有要事在身,小人就不打擾了,告辭告辭。”身無彩鳳雙飛翼,話不投機半句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是不要捋虎須比較安全。
陸瑾佩大大咧咧地揮揮手,就要邁步下石梯。
纖細的手腕被人突然握住,冰涼刺骨。
她回頭,便瞧見傅堯徽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神色凄怆,眉眼裏有她看不分明分無力感,低低地道:“是不是,就算我告訴你實情,你都不肯相信我一次?”
“……”誰來給我普及一下常識,所有待審的犯人,都是這麽一副我見猶憐的苦楚模樣麽,我不怎麽愛念書,莫要騙我。
瞅着傅堯徽這麽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誰也不待見失魂落魄的可憐模樣,陸瑾佩覺得自己又犯了什麽天怒人怨的罪行,所以很是好心地拍了拍自己腕子上的手:“傅大将軍,也不是這麽個意思,你說的我自然是信的。”才有鬼。
傅堯徽松開手,臉色很憂郁,很凄涼,陸瑾佩莫名地抖了抖。
若是京中名媛知曉我把她們的心頭寶安平世子打擊成這副模樣,娘嘞,非得揮舞着纖纖玉手,把她撓成一盤魚香肉絲,再吞巴吞巴嚼碎咽了方能解心頭之恨。
“傅家只是奉皇命行事,以你和皇上的交情,想要知道結果也沒有難麽難。”傅堯徽瞧着她,眼中的光芒越發的黯淡。
我才不去禽獸那找不快活,那厮向來睚眦必報、雁過拔毛,好不容易才脫身,怎麽能白白送個把柄到他手裏去。
何況誰和那只禽獸有交情,和禽獸能有什麽交情,非得栽贓嫁禍的話,我們有的只是後娘和繼子互看不順眼、互相砸場子的真情。
“傅家伯伯忠君愛國,為報皇恩,連門生的性命都可以置之不理。”
果然傅家上下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忠君之臣,保持着恒久的優良傳統。君要臣死,馬上給您奉上人頭,若是嫌不夠,毫不在乎地還能再給您捅上兩刀。
這樣的同僚,自家的陸老爺子哪裏是對手,他也只會送個冒名頂替的女兒進宮給當今聖上當個後娘,占占便宜,添添堵。
聽了她這明裏暗裏夾槍帶棒的一頓諷刺,傅堯徽越發的惱火,掏心掏肺地對她,換來的全是她一臉的我就是不信任你的模樣。
心裏頭那股子酸巴巴的氣一擁而上,口不擇言的:“你心裏頭完完全全的都是他,連聽不順耳的都要辯上一辯麽?”
“……”這下輪到陸瑾佩開始憂郁了。
這話都是怎麽說的,她眼下和傅舊識讨論的是一件事情吧?怎麽越說越不明白。
傅堯徽瞧着她一臉的恍惚,以為着她是被人揭穿心事的害羞,心中的嫉妒和惱意更甚了些:“我傅家是忠君愛國,若有一日阿佩你得以母儀天下,我傅家獻上門生也不在話下。”
“……”陸瑾佩這回可算聽明白傅堯徽的意思了,一時和走馬燈似的各種心情過了一遍,她想這種事情還得順毛捋。盡管她很想捋起袖子揮動發癢的拳頭,瞧了一眼傅堯徽身後不時張望的一幹謀士侍衛,還是很沒有骨氣的憋了回去。
“咱們有話好好說,世子你也別生氣,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到了我大哥的墳頭,我也好說說話不是?”
傅堯徽也覺得方才一通莫名的火氣叫人尴尬,清了清嗓子道:“趙岑是家父的門生,我與他并不熟識。他是得了家父的舉薦,陛下才任命他為安撫使軒诏邊隘,至于他瞞報軍情,瞞上欺下之事,我是和陛下一般時辰才得知,個中詳情家父并未告訴我,只知道趙家妻小不知何時已不在了京中,其他的或許我知道的并不如你多。我确實接了旨意坑殺嘩變将士并将趙岑斬首以穩軍心,這是陛下的密旨,待你回宮可以去問問陛下。只是阿佩,切莫聽信一面之詞,陸家自有陸家的說法,我有我的說法,就算是陛下和家父也都有各自的立場,彼時的敵人此時的友人,這世間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你千萬不要偏聽偏信,有些事情并不如你想想的那般簡單。我只希望你能把握好手中的一切,不要如我一般……”
“……多謝。”
傅堯徽說得話一點都不錯,當年陸執跟傅孜遠聯手遮天搞風搞雨的時候,連先皇都忌憚三分,可是眼下陸執一家被害幕後的推手卻變成了昔日的盟友;連皇家為了這麽一顆毒瘤都願意和另一顆毒瘤聯手,她自然不會偏聽偏信,但是也只是半信半疑。
回到帳篷裏,東鵲卻一臉喜氣地給她遞來了秦作庭的親筆信,還賜了一套貼身的衣物……臭不要臉的……
陸瑾佩默默地打開了那封信,從頭至尾各種柔情蜜意的思念,恬不知恥的思念……結尾甚至在挑釁她,說每日數着她的金銀首飾覺得無比的幸福,就如同她在眼前一般……
陸瑾佩恨得咬牙切齒,身為一個皇帝,竟然去搶一個姑娘的首飾,在之後還把感情如此正大光明抒發給被搶者聽,見過無恥的沒見過如此無恥的,恨得她一晚上都在想為什麽清華殿不遭一次賊呢?
☆、被發現了怎麽破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收藏,求評論,求花花,來個人嘛……
延平元年甲戌月乙亥日,太後娘娘于懷化大将軍營地雙臂緊摟陛下貼身衣物,悲從中來,感懷良多,提淚漣漣,身在營地憂心陛下,睹物思人……
陸瑾佩默默地往東鵲那小丫頭的告密信上瞟了一眼,又納悶地看了看擱在自己腳邊的秦作庭賜下來的衣服,實在搞不明白她所寫的悲從中來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便伸出兩指揪住她耳朵擰了一下教她切身感受一下;這個厚臉皮的小姑娘還能當着太後的魔爪,臉不紅心不跳地将密信封好,遞給了神出鬼沒的侍衛。
陸瑾佩望着忽忽悠悠被冷風吹起的帳篷簾子倒是感慨良多,因為今天是她作為太後生涯中十分特殊的日子,目前為止正好二百天,恰好湊個整,圖個吉利。
回想過去,二百天前的那日,她剛滿十九歲,為了她爹她姐她舊情人等若幹不可告人的目的,利用瞞天過海的樣貌和氣質,騙過一幹人等進宮當了太後。這些日子說艱辛也談不上,說心酸也有些過分,說幸福那更是扯淡,總得來說就是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她還記得先帝第一眼瞧見她時的熱鬧場面,掙紮着從病榻上下來,腳還沒站利索,就把一把劍扔到了她臉邊以示歡迎,雖然沒撐多久,但好歹那時候她還是個無名無權的娘娘,當晚就成了無相公的三無娘娘;不過現在,她依然是個三無娘娘,用東鵲的話來說無憂無心無肺。
這兩百天經歷的事情沖擊力還是比較大的,先是被繼子惦記,接着舊情人要吃回頭草,然後妹子出牆死了,然後有人要給她當男寵,再然後她和繼子湊成了一對,最後爹死了……這麽一環又一環的,特別像臺上唱不完的戲,以至于她現在覺得特別的不真實,看了看腳邊大喇喇對着那厮的內衣,還是嘆了一口氣相信了。
東鵲真的以為自家娘娘一邊長籲短嘆,一邊看一眼皇上的衣服是想皇上了,就好心好意地勸慰道:“娘娘,您的事情也算辦完了,要不明兒奴婢陪您去祭拜大爺,您就回宮去吧。”
說實在,她的事情是辦完了,該問的也問了人家說了,不該問的也問了你家也說了。雖然傅堯徽告訴她不可偏聽偏信,但是俗話說的好三人成虎,就算趙岑是個替罪羊,她只能相信現實趙岑他的的确确是個替罪羊,這個罪替得很妙。何況,她本就沒有替陸家出頭的打算,來這裏只不過為了拜祭大哥,所以便應了東鵲的建議。
只是她沒想到在自家大哥的墓前會遇到這時應該在宮裏養尊處優的秦作庭。秦作庭會來完全是他把事先商量好的邊隘三日巡的計劃提前了,這還得得益于傅家的那位安貴嫔。
皇上遲遲不肯立後,急壞了一幹忠心耿耿的老臣,也急壞了一幹如坐針氈的娘娘。從陸家出事之後,秦作庭為了方便陸瑾佩溜出宮就給她圓了個慌,說是去報國寺祈福為了陸家恕罪去了。因為沒有皇後,暫時管理後宮諸事的太後也不在,秦作庭就把大小事情交給仁皇貴妃和安貴嫔來料理,這兩人自打上次動過一次手腳,就互看不順眼,互相牽制互相找茬互相争權,就是不敢興風作浪而已,秦作庭也樂得她們鬧,只要不鬧大就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秋天是越來越冷了,長春宮門口那株廣玉蘭的樹葉泛了枯黃色。頭天夜裏撲了一層薄薄霜,一早,太陽還沒冒出頭,幾只灰頭土臉的鳥雀踩在上面蹦來蹦去,叽叽喳喳的地一個勁兒地把樹葉都踩了下來。兩個宮女在樹下挑挑揀揀地修着花圃,一個道:“這天又是越來越冷了,咱們什麽時候能有個火烤,有個像樣的棉衣穿可就是享了大福了。”
另一個宮女揚起了臉,鼻尖和臉頰凍得通紅,斜眼觑她:“你可真是心大,咱們主子那是貴嫔,又不是皇後,就連皇貴妃那都沒有地龍,要不你上太後的壽昌宮裏當差?”
安貴嫔這個時候恰好給傅太妃請安回來,剛轉過路口就聽見有人編排她,氣不打一處來,就想叫人上去收拾那兩個碎嘴的小丫頭,就聽一個道:“我沒那個福分,就算太後宮裏伺候的人不多,皇上也不會随随便便地叫人去伺候,壽昌宮裏的人哪個不是原先伺候陛下的老人啊。”
安貴嫔聽了這話就上了心,沒有往前去。想想也對,皇上為什麽要對太後那麽好?
另一個宮女道:“你這話真的假的,陛下不可能對陸家的人那麽好啊?”
前一個說話的嗤了一聲:“你這耳根子短的,什麽你都不知道,那個東鵲姑娘跟了陛下多少年了,段祥可是大內總管段靂公公的塗地,連院子裏灑掃的宮女都是原先太子潛邸出來的,你以為呢?”
安貴嫔更加不可置信了,皇上怎麽對太後這麽上心?
後說話的那個道:“不會吧,皇上對娘娘和皇貴妃都沒有這樣啊,一個繼母而已,怎麽那麽孝順。”
前一個拍了她一下:“你傻了啊,什麽繼母,你沒見過那位陸太後麽?年紀輕輕,還沒皇上年紀大,長得又是國色天香,就是常人眼裏的狐媚子樣貌,這宮裏的娘娘哪個能比?你說皇上能不動心,這天子一動心,還不是什麽好的都可勁兒往壽昌宮送,博美人一笑。什麽繼母繼子,早暗通過款曲了。”
安貴嫔聽聞這話,腦袋有些發蒙,說什麽她都沒想到這麽一層,太後和皇上,以前覺得身份有差別不敢往這上想,如今聽着兩人一番話越想越不對勁兒,有些事情它就不能細想,越想越覺得有危險。安貴嫔覺得她沒有貿然收拾這兩人還是有道理的。
就見另一個宮女捂住她的嘴,大驚失色地張望了一下道:“你不要命了,這種事情也能亂說?當心叫別人聽到,你還有命嗎?”
那一個從她手裏掙脫出來,戳了她一下額頭道:“怕什麽,我就是和你說說,我也是聽別人說來的。哎,你知道前些天皇貴妃和咱們娘娘打架那事麽?打到一半,陛下莫名其妙不知從哪就出來了,數落了娘娘們一頓。你知道麽,待娘娘離開,皇上才走,他可不是一個人走的,懷裏還抱着一個女人,咱們宮裏的小福子都看見了。那個女人雖然看不清面目,但是紅色的袍子上繡的金色牡丹還是能看清的,這宮裏誰敢用牡丹的圖案,還是金色的,後來他們就往壽昌宮的方向走了,你說那不是太後是誰,兩個人都那樣了,會是亂說麽?”
前一個踯躅了兩下,猶豫道:“我也聽說了,陛下常常在太後宮中用膳,好像自打陛下壽宴至今都沒聽皇上翻過哪位娘娘的牌子。而且我聽說,壽昌宮的吃穿用度都是陛下親自過目的,哪裏不和太後的心意都跟犯了大罪似的,皇上特別生氣。上回小安子去清華殿請皇上到咱們宮裏用膳,就遇到回禀太後諸事的人,連太後少用點飯食陛下都無比憂愁。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明白了。”
她明白了,安貴嫔奔潰了。她千算萬算,千防萬防,就沒想到皇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後宮這些妃嫔身上,滿心滿眼都是他那個小繼母,這麽違背天道罔顧人倫的事情皇上他怎麽能做得出來。她越想越覺得瘋狂,越想越覺得人生無比的昏暗,無比的萬念俱灰,她一心一意對待的男人,怎麽能在背地裏給她如此沉重的致命一擊。
秋風刮得很大,尤其對于一個奔跑的人很是具有催醒的功能,安貴嫔肆意地奔跑在風中,一門心思地想沖向清華殿找她最愛的陛下要個說法。可是跑到一半,她被凜冽的風給喚醒了。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不管怎麽說,陸瑾佩這個女人很不簡單。皇上那麽讨厭陸家的人,都能被她給勾引了,這事兒若是被朝臣知道,也不知道大家都會什麽生不如死的反應。想着這個千年難遇的畫面,安貴嫔姣好的面上劃過一絲快意。
但她是個有主心骨的女子,還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子,而且自認智商還不低。在把這件事情捅出去之前她要收集多方證據以示太後不守婦道勾引皇上,還且還要探探皇上的口風,畢竟這事是陛下目前的心頭好,萬一惹怒了他那就得不償失了,最好在之前能用她的真心去感化被狐媚子太後勾引的皇上。
不過,她一心認為皇上是被動的,從沒想過皇上會煞費苦心地勾引一個有夫之婦還是自己的繼母的女人。所以,她此舉注定失敗。
秦作庭下了早朝,例行要看一看東鵲傳來的關于太後娘娘的一天,沒想到還有不開眼的那麽一位非要來他面前找他心尖子的不愉快,是可忍孰不可忍。
☆、貴嫔聊發捉太後
安貴嫔覺得今天告黑狀的事情雖然并不能如她所願一舉扳倒那個身後已無家族庇蔭的太後,但是至少能讓皇上心裏敲個警鐘,留個心眼,再被那個不安分的狐媚子迷惑的時候能清醒點神志,不要完完全全迷失了魂魄。
她又轉過來想皇上到底是怎麽被迷惑的。陸傅兩家算是故交,當初和她哥青梅竹馬,非君不嫁,她對這個未來的嫂子也很是好奇,見了幾面除了模樣生得頗好倒是沒覺得和別家的千金有什麽區別,為什麽偏偏能讓皇上動心了,讓她哥吃回頭草了;更為恐怖的是,皇上都把陸家解決了,她也沒見着陸瑾佩撕心裂肺地和皇上哭鬧,反而不聲不響地去了報國寺祈福了呢?到底有沒有陰謀,到底會不會威脅到江山社稷?
越想越可怕,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一心想着要把自己的赤膽忠心和一腔熱血帶着滿滿的愛意告訴皇上,要他加倍小心那個狐貍精,她不是好人,皇上一定被迷惑了。
因為,她堅定一個信念,告黑狀這種事情本來就讓人防不勝防,太後現在是孤身女子一個,無權無勢徒有其名而已,現在她只要煽風點火,連同本家和姑母多污蔑幾句,她就不信扳不倒那個狐貍精,把後宮大權據為己有。她心想,要是陛下知道了她的這一番心思,肯定會大加贊賞的。
可惜,秦作庭他并沒有這個心思。
偌大的清華殿裏沒別人,秦作庭靠在紫檀木的軟榻上拿着本奏折,段靂端着筆墨伺候在榻前。奏折裏夾着的是東鵲的信,仔仔細細地介紹了太後一天的衣食住行,特別交代自上次和世子用膳後就和她一道吃營地裏不怎麽好的夥食,陛下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心疼;并在信的結尾說娘娘的事情差不多快結束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去,請皇上不必太過思念。
秦作庭勾着唇笑了笑,知道她要回來心情頗好,不過他還是最憂心那個臭丫頭的吃飯問題。在宮裏用飯哪次不是她愛食的,就連零嘴水果都不曾缺過半個時辰;如今和一堆老爺們混在一處,軍隊的夥食他又不是不知道,哪裏有她喜歡的,就讓人給她每日送了好些點心水果,還派了一個廚子随軍跟着,到最後連傅堯徽都忍不住來鄙視他。現在終于能稍微安心點,她快回宮了就不用再遭那份罪。
安貴嫔就是這麽個時候要求見皇上的,秦作庭正高興,也沒聽清楚是誰就讓人家進來了。安貴嫔羞羞答答地見禮,秦作庭沉浸在喜悅裏一時間也沒顧上搭理她。
安貴嫔大着膽子,紅着一張臉往榻上看。秦作庭正歪在榻上,把一個蜀錦繡枕頭壓在胳膊下,雙腿并攏閑适的地橫在仙草靈芝托起的牙板上,朝靴還也沒脫下來,搭在雍容華貴的拐子紋卷草圖透雕牙條上,專心致志,滿面喜色地盯着奏折看。
秦作庭本來就很好看,又是一派溫柔似水的面目側躺在她面前,明黃柔軟的衣料落在身上,明顯描繪出他身體的輪廓,腰部現出一個自然的弧度,修長筆直的雙腿恣意的向外伸展……若是他們能……想到這,安貴嫔的臉就更紅了。
這也不完全怪她,秦作庭自選秀之後就沒有翻過牌子,只是到各宮随意坐坐,最多安安分分歇在一處,侍寝什麽的全以為先皇守喪擋過去了,也沒人懷疑他的險惡居心。所以,這些後宮的嫔妃哪一日見了如此秀色可餐的皇上不會春心大動。
段靂首先覺察出不對勁,看看自己主子那個沒出息樣就很鄙視,清了清嗓子以示提醒。秦作庭這才放下折子示意安貴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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