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寧願不曾遇見
我本不該出生的,自我記事以來這是母親經常放在嘴邊的一句話。父王當然不會反對,因為他從來只是遠遠地看我們一眼,然後便擁着別的女人尋歡作樂去了。我在母親的白眼和斥責中長大,打罵不斷,但有時候她也會躲起來一個人偷偷地哭,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麽,小小的院子裏只有我們母子和一個年邁的嬷嬷,我只想知道我哪裏做錯了。
五歲那年的冬天,嬷嬷去院子裏打水不小心掉到了井裏,救上來的時候便已然斷了氣。母親便是在那時告訴我她不是姜國的人,她是大靖的公主,到這裏和親,與父王恩恩愛愛,只是礙于姜國的流言才不肯親近。我才明白原來這世上便會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後來宮人漸漸的傳出五皇子天生異相,美豔過人,只怕非是祥瑞之兆,便有無數的人試圖勸說父王把我們母子殺了以保佑姜國國祚昌盛。偶爾在路上遇到其他宮裏的人便也是指指點點,面帶驚恐之色。
我不敢外出,怕他們順着痕跡找上門來傷害到我和母親。每到這時候,母親便揮了破破爛爛的掃帚往我身上打,直罵我是喪門星,沒出息的下賤坯子,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那些絕對不是好話。
又過了一段日子,父王派人将我和母親的居所從外頭封了,每日固定時辰派人從牆頭将飯菜扔進來禁止我們外出。就是從這個時候母親開始教習我治國之道、籠絡人心之術。
八歲的時候父王又下了一道旨意要将我送到別的宮裏教養,母親不允,便當着宣旨太監的面,用燒紅的鐵條将我的半邊的臉給毀了,牽着我到別的宮裏走了一遭,自此再沒有人願意養我這個面容猙獰的怪胎。我臉上很疼,疼的撕心裂肺,母親沒有顧忌到我,仍是拉着我轉遍了皇宮。
那些日子裏母親将她畢生所學,小到禮儀生活瑣事的點滴,大到朝綱政事,仔仔細細地寫了一匣子的紙張,每天我都會去看。母親教的極是嚴厲,如果我做的好,她晚上會抱着我一起入睡,做的不好便會在門口跪上兩個時辰。當然了,我大部分情況下還是做得很好的。
十三歲的時候,母親不顧一切撞開了宮門跪到了皇後的宮裏,後宮的娘娘們都在,我那個素未謀面的父王也在,我當着所有人的面将匕首刺進了她的胸口。
這一切都是我和母親事先商量好的,她用她的死來換我在姜國好好地活着,像一個人一般的活着,而我要做的則是回到大靖颠覆朝綱,君臨天下,将她未完成的事情一一做完。
母親的死終究讓父王起了憐憫之心,賜了我華麗的宮殿,成群的宮人,還應我和兄長一同受太傅的教習。我每日都規範自己的言行舉止,叫自己看起來柔軟可欺,碌碌無為,所以兄弟姐妹皆嘲笑我是個只會殺母的無用呆子。這一切便是母親教我的,她說這叫韬光養晦,卧薪嘗膽。
我十五歲的時候,姜國的人都曉得五皇子是個不學無術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今日尋花問柳找名妓談詩詞歌賦兒女情長,明日約大家閨秀作琴棋書畫花前月下,真是個浪蕩的子弟。這些也是母親教我的,你的臉可以用一用,這些地方是收集消息最方便的所在,我用的得心應手。
美名在外,五皇子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薄情到成婚當晚,那個慕名而來的世家小姐看見我半張猙獰的臉竟當場吓得昏死過去,我便趁機将人送到了醉酒的大皇兄的房裏。第二日起來便聽聞那女子不堪受辱上吊自盡,那世家從此和大皇兄決裂,成為了我麾下的人。
沒有妻室的美豔皇子當然更受別人的歡迎,流戀在青樓酒舍多的是投懷送抱的美人,只是瞧着我那張完好的臉癡迷無比,再瞧那半張猙獰的臉忍着驚懼和惡心仍要虛僞承歡。我冷笑,他們做得這副模樣,我為何做不得戲,這一輩子虛虛實實有那麽重要麽?
我放誕不羁,降低了兄弟之間的猜忌之心,知道我是個無用的呆子,花中色鬼不成氣候,便免去了追殺和博弈,我一直以來都覺得母親的方法完美無缺。
不過我始終記得我的誓言,那是母親用生命起的誓,鮮血淋漓的怎麽能忘記。我的命運似乎便是被母親一手安排的,她将我生下,按照她的想法長大,如果母親是個男子,那麽她在大靖如我這般年歲會不會如同我一般?或許她做得比我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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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按照母親的計劃一步一步的完成,像是縱跳在棋盤上的棋子,非黑即白簡單的很。十八歲時,大皇兄被廢;二十一歲我的人便提前去了大靖;二十歲時二皇兄被賜了鸩酒,二十二歲,父皇病重我開始監國以大皇兄的名義,便是要大靖的皇帝放心;二十三歲,大靖的皇帝,我的那個舅舅駕崩,新皇登基,過不許久,北地七國聯合開戰,我卻遞了降書甘願做質子,因為,我要去大靖驗收我的成果。
我以為這一趟會無比的順利,大靖的陸家和傅家撐起了大靖的天下,雖說陸家不甘寂寞如今還有傅孜遠,這真的是太好了。
可笑的是命運總喜歡在一些重要的關頭和你開玩笑,當你以為所有的努力都要有回報,所有的付出都會開花結果的時候,卻在不經意的時候将這些全部偷走。看着你一無所有,看着你呼天搶地地掙紮,它不知躲在哪處笑得無比歡顏。這一趟遠行,我丢了太多的東西,我的心,我的命,再也找不回來。這些都是母親沒有提及的。
二十四歲的那年我去了大靖,見到了我的表弟,大靖的新皇秦作庭。長得有些像母親,雍容華貴,只不過一個男人的臉卻是有些陰柔的,原來并不是我的臉禍國殃民,真是太好了。大靖的确比姜國繁盛,外出時遇見的人自然是比姜國熱情活潑些,得到的消息便是無比的豐富。
這頭一件便是當今皇上,我的表弟和他小繼母的傳聞。藏在皇室裏的女人,又是個寡婦,多多少少都會有不該起的心思,太正常不過。看來我這個表弟也是個性情中人,不由得便對那個衆人口中為禍大靖的狐媚太後有些好奇。
酒樓茶肆中的消息和話本子,多的說不完。反正外出左右無聊,一壺茶一碟點心,便将那女人的故事聽了一整晚。方方面面湊起來卻是一個半老徐娘的太後,瞧上自己鮮嫩繼子的宮闱密事,真是太叫人振奮了。如果能攀上太後這條線,那個沉淪其中的表弟便不在話下。
聽聞她性喜養貓,便叫原先安排在陸家的內應苑鵑引了貓往瑤華閣去,我就坐在那片草地上等着她來。
我人生中的唯一一個節外生枝的決定就這樣背離原先的軌跡展開了,我原以為的,我猜想的,都錯了,錯的離譜。如果再來一次我斷然不會做這樣的決定,我不該觊觎那女子,她站在雲端,我埋在塵埃裏,連讓她俯首看我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我不後悔,我瞧見了這樣一個女子,便覺得我出生便是為了見她來的,我感謝不公的上蒼,終究眷顧我一次。
首先來的是兩個孩子,這宮裏的小殿下,卻不是秦作庭的親生子,身後除了跟着的苑鵑還有一個瞧着很伶俐的宮女。苑鵑向我點了點頭,我并不着急,該來的總會來的。
那女子終于來了,漫不經心地一路縱跳而至。我用餘光瞧見了她,哪裏是什麽半老徐娘的妖婦狐貍精,分明是二八的年華,活力四射,國色天香的閨秀,我沉浸在她面上恣意的笑裏不可自拔,懷裏的貓似乎察覺了什麽擡頭朝那女子望了望,我定了定心神勉強給貓包紮好将它遞過去。
我向她見了禮,她熱情地還了禮,瞧見了我的臉,全是驚豔和惋惜,然後如同尋常的老朋友似的與我聊天,最後還沉沉地在樹下睡了過去。她壓在我的衣袖上,我低着頭看她,抑制不住的心跳,頭一次我開始嫉妒秦作庭,我的表弟,何德何能,她憑什麽傾心于他?
我開始從小孩子下手,利用他們來見她,見她單純的玩鬧,華麗的姿态,偶爾冷漠偶爾倔強,卻對我極好,不曾設防。後來我才知道,連她都會騙人,半真半假,可我卻甘之如饴。
我越來越不甘心,我想要她成為我的人,在我的懷裏恣意地笑,恣意地鬧。她心有所屬沒有關系,只要我在,我來給她圓滿給她幸福。
後來陸家滿門受了刑,她遠赴邊隘尋找陸瑾銘,我便驚覺,那些計劃竟然擱置的如此之久,我該早些結束的,才能與她在一處。
偶爾一次我看見了大靖的公主荥陽,我看見了她癡迷的眼光,這樣的女子毫無城府又驕縱成性,稍加引誘便是我的人。我日日與她在一處看到的卻是那人的臉。
我從未如此渴望得到過什麽,我失去的太多,早就看得極淡。可是這人不行,我要得到她,即使她有了執手一生的人。我要賭一場,在我的計劃裏額外的加進了這個女子。我不懼怕,只因本就一無所有,何曾再害怕失去。
逼宮比想象的要順利,我想把這個消息迅速地告訴她,然後我也要告訴她,即使那個人不在了,還有我,他能給的我都能給,他不能給的我想盡辦法也會給她,可是,這樣的真心誠意換來卻是她鋒利的一劍。
為了那個人她什麽都願意做,甚至不惜用身體來換就為了去瞧他一眼,卻把我扔在塵埃裏連恨意都吝啬去給。
我徹底的輸了,一敗塗地,我拿什麽去和秦作庭争?我的母親沒有告訴我怎麽去愛一個人,所以,我能給的只有我自己。
我救了她,我自己卻要死了,她唯一一次願意抱着我抛下了那個男人,眼睛裏濕漉漉的。我本意是要她高興的,可還是失敗了。她說明晔,你其實不必這樣的。
可是,我若是不死,你和那個男人如何幸福的過一輩子?
我若是不死,你如何能記得我?
可是,我寧願從來都沒有遇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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