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只是當時已惘然
小的時候,我便知道以後的夫人便會是鎮國将軍府的三小姐陸瑾佩,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對我極好,除開細膩敏感其他都是賢妻良母的必備人選。她心思細膩完全是因為打小就沒了母親,又被姨娘欺負,我自然是疼她疼的緊,事事為她考慮,面面俱到,我便以為是這天底下最快樂的事情。
直到我碰上了一個人,任由她走進我心裏,走進我的生活,如今細細想來原來那才是這一輩子最美好的時光,盡管我很狼狽,可是人生若是沒有了那麽一次回憶,自然黯淡無光。
陸瑾佩七歲的時候,那個姨娘金氏欺負她越發的狠了,甚至有一次掉進了水塘昏迷了一整日才醒。我不能時時陪在她身邊,父親和陸伯伯水火不容,自然不能瞧着我們時常來往。幸好家裏養着許多影衛,我便挑出了一個與她形容極其相似的小女孩送到了她身邊,代我陪着她保護她,那個女孩名叫阿佩。
阿佩生來淘氣頑劣,性子倔強又極其聰明,有她在陸瑾佩身邊護衛,她自然是吃不了虧,好端端地生活在陸府,等到及笄後,我便可以娶她過府。
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阿佩開始時不時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歡跑嬉鬧,恣意活潑,讓我日日都不能忘記她。每每覺得心煩意亂,覺得那個女子真的是太讨厭了,被她纏上真是這輩子最倒黴的事情。
多年以後,當她目光裏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身影,我才發現當初我對她那般,她該是有多絕望。
桓彥殿下一歲的時候,我第一次回京都,陛下要我留下來,我沒有答應,我害怕碰見她,害怕她宛若瞧着陌生人似的瞧着我,我承受不起。
桓彥殿下三歲的時候,我再次回京都祭拜父親,我在街頭碰見了她,還和以前一般四處玩鬧,手裏拎着大包小包,舉着個糖葫蘆就蹦到了我面前:哎,皖之,回來了也不打一聲招呼。宛如幾年前那樣,我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抱她,旁邊的東鵲見了禮,我倏然驚醒,我愛的女子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
我似乎找到了留在京城的理由,我入了宮見了皇上,皇上封我為太子太保,教習桓彥。我日日都能見着她的孩子,雖然桓彥不茍言笑,但是他那雙晶亮亮的眼眸完全來自于她,聰慧狡黠,好像能看到她還是個少女時的可愛淘氣,我笑,手指攥得緊緊的。
桓彥性格倔強,極是伶俐,在我面前自小就調皮,正經的夫子太保不叫,一犯了錯偏要叫我皖之,我下不去手罰他,每每那時都如同她在喚我。後來桓彥登基,我做了丞相。有一日桓彥喝醉了道:老師,朕知道你喜歡母妃,打小就知道,您說,為了這個稱呼,朕避免了多少懲罰?
他說的對,犯了錯總拿着那雙無辜的眼睛望着我,笑得沒心沒肺,恣意快活,和她一模一樣。這種笑是我難以企及的,所以我才聽之任之任她盛開衰敗,任她幸福地長在別人的庭院裏,好好地看護起來。
我不知道陛下是何時對她情根深重的,我連我自己的心意都不知道,只會對她的追逐表白置若罔聞,可是我覺得抵抗的力量越來越弱,越來越不堪一擊。
那時候只覺得自己成為了京城百姓的話柄,堂堂的一個安平世子被一個婢女追逐,敗壞門風,落為笑談。我讨厭她,避她如蛇蠍,她仍舊傻乎乎地跟在我身後,每日皖之皖之的叫。
陸傅兩家的矛盾越演越烈,我能見陸瑾佩的次數越來越少,我希望能和陸瑾佩見上一面,希望能忘記她,便借口教她留在陸府替我們受過。陸伯伯每次都會打她,我于心不忍想去看她,終究還是沒有勇氣邁進一步。後來我便讓陸瑾佩帶些她喜愛的吃食去哄她,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愛好我何時銘記在心。她就像長在我心口的一根刺,除不掉拔不去,一點一點的疼還帶着癢意,極甜。
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已然覺察處陸家和傅家的反意,我雖非愚忠,但我仍知道精忠為國的意義,我要幫助太子完成他的大業。太子總說該怎麽感謝我,要不登基之後便把陸瑾佩賜給你吧?
其實有那麽一瞬我想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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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病入膏肓,欽天監竟然要武氣旺盛的女子沖喜。父親賄賂了欽天監的人,便要陸瑾佩進宮為妃,一來保住了绛鸾,二來斷了我和陸瑾佩婚嫁的念頭。我斷然不肯,可聖旨不可違,我便想到阿佩她與陸瑾佩模樣相似,何不替嫁進宮?我去尋了正在煩惱的陸伯伯,他無比贊同,便要我将陸瑾佩藏在了遠郊的莊子上,讓阿佩去替嫁。
那日晨間她來尋我,告訴我她不想入宮,不想成為別人的替代品。她抱着我,我瞬間迷惑了,我幾乎要出口應承下來,可我想起陸瑾佩淚眼婆娑的樣子,日日以淚洗面,我怎麽能讓她到了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她那樣柔弱。阿佩她不同,她頑強堅韌,熱情開朗,必然能夠好好的活着,我還可以擺脫她。
在我理智蕩然無存之前我拒絕了她,也不知為何惱怒到連手中的劍都刺進了她的肩頭,她終究走了。有人傳了信來,陸執安排了術士給她磨皮削骨,讓她更接近陸瑾佩一些。我放心不下,我要去瞧她,瞧她是否安好。
父親知曉了此事便大發雷霆,将我困在家中何處都去不得。她該有多疼,我不知道,不敢去想,只道我夜夜不眠,耳邊盡是她一聲又一聲的皖之,眼前到處是她影子,笑顏如花,我喜極而泣伸手去抱她,卻是冷冰冰的夜,空蕩蕩的屋子。
當我再見到她的時候便是皇上的壽宴,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棵樹下,腳邊蹲着她喜愛的貓,瞧着我的眼神再無從前的熱烈。她仍是愛笑的,肆意到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裏,她刻意惹怒皇上,可皇上卻縱着她慣着她,有些我不敢預見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她在宮裏活得很好,皇上日日去陪她伴她,流言四起,直到皇上遇刺奮不顧身地救了她我終于明白。她生命裏出現了另一個男人,我終究要失去她。因為太過習慣,習慣了身後緊追不舍的女子,忽視了她的疲累她的耐心,所以當有一天她的目光從我身上挪開,我才會覺得透不過氣來,悵然若失,此生難愈。
我想給的她她已經不屑于去得到了,我能做的只有守好大靖的江山,讓她和皇上白頭偕老,我能給她的除卻這些再無其他。
臨行前我最後一次去見了陸瑾佩,她還是柔柔弱弱的樣子,在莊子上安心的生活,偶爾打聽一下阿佩的事情。她不争不搶,只是時常飽含淚水的望着我,我知道她的心意,我能給她最好的,卻給不了一顆心,與其虛以委蛇倒不如坦然相對。
我從邊隘領軍回來,平定了明晔的叛軍,皇上因我有功免去了父親的死罪改為終身囚禁,在在牢獄裏父親還是原諒了我的不孝。皇上曾說,陸三姑娘如今待在別院不是長久之計,你有功在身娶妻自不成問題,不如朕下旨賜婚?
我婉言謝絕。月餘後便聽她去了報國寺剃度,做了生母的弟子。
我不想待在這宮中,不想待在這京城,滿滿的全是她的身影,夜夜入夢,天明散去,我怕,我怕有朝一日為了她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我在途中便聽聞她被封為皇貴妃,號為靖。皇上疼她入骨,封不得皇後便用這國號為封號,這等寵溺我再無任何理由放心不下。再後來便聽聞靖皇貴妃誕下龍嗣,取名桓彥,那時我在酒肆中,飲着她最愛的酒,手邊便是她曾經遺落在邊隘的銀袋子,她如今過得很好,便再也沒什麽遺憾了。
我給桓彥做太子太保的兩年後,她便有了第二個孩子,成日裏念叨要個女兒,以至于桓彥最後都有一種崩潰的感覺。他問我,老師,你有什麽辦法要母妃生個妹妹,其實我也想要個妹妹,那樣我就可以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我笑,其實這一輩子的守候便是最好的東西,只是很多人做不到而已。
她生陽寧的時候,皇上在宮中陪着她,我就在清華殿外,守了一日一夜,我聽見了嬰兒的哭聲如釋重負,這一生便圓滿了。
阿佩她身子不好,許是當初磨皮削骨耗費了大半的血氣,又連着生下兩個孩子,便身子每況愈下。皇上焦躁萬分,所有醫術用遍了,都不見她好。她還是愛笑愛鬧的,只是睡覺的時間越發的長了,醒來有時候還記不清楚人,只是她從未忘記過皇上。
延平二十六年四月初六,靖皇貴妃薨逝,享年四十六歲。帝哀,罷朝十日,舉國同喪。
延平二十六年四月末,我在西華門看見了皇上,直到到了他跟前他才瞧得見我,他道:“皖之,你可記得那年,你的生辰她送了你一塊玉佩,奇奇怪怪,你還把它扔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多倔的丫頭,你說我這輩子怎麽就喜歡上她了呢?”
我不語,皇上自從她去了之後日日夜夜想念,上朝也沒有精神,時常喚着小佩就從朝堂上往門外去了。桓彥殿下便開始替父親處理政事,他常說,老師,父皇他晚上成夜不睡,要不是去西華門站着便是抱着母妃的貓在清華殿裏坐一宿,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
我搖頭,人這一輩子都有執念,只是皇上的執念深入骨髓拔除不得,我亦然。
延平二十六年五月,皇上心思郁結,積重難返,我陪着他走過了最後那一段時光。他對我言:皖之,你知道麽,她在底下有多寂寞。開始我還是能夢見她,這麽久了,她再不入夢,肯定是生氣了,氣我不下去陪着她。下面那麽冷,她晚上怎麽能睡得安生,本就淺眠,我得去陪她啊。桓彥和陽寧便都交給你了,她不回來我就去找她,說好了一生一世的,一個時辰都不能少。
然後長時間的沉默,過了許久他又道:皖之,沒有她的地方,我一個時辰都熬不下去,我想她,我想早點去找她。
此後便無言語。
第二日晨間,我喚他用藥,再無人應聲。
延平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恭桓皇帝駕崩于清華殿,享年五十一歲,七日後與肅靖皇後陸氏瑾佩同葬帝陵。
二十六年前的五月二十三,肅靖皇後入宮為明昭皇端妃,七日後與恭桓皇相見于逸泰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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