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節課剛開始
幸福的境地。《巨人傳》對這塊地方有大量優美的比喻,我大致記得的是,一座古老的森林中間藏了一泉讓人飲了永世不滅的聖水。小時候讀《巨人傳》,讀到這樣的章節,我總是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話語,又隐隐約約像是明白了什麽,暧昧不清,最終有了失落感。
《巨人傳》雖說是本huang書,但歷史教科書很推崇這本書。《jinpingmei》﹑《rouputuan》,卻一直是個忌諱。我想,原因有大概有二:一﹑這些審查的人自己并沒讀過,只是看導讀,或只是聽了某些大師的介紹,以為內容很健康;二﹑《巨人傳》中的人的身體描寫和xing交描寫雖不少于後兩者,但是,不可否認,它的大量篇幅還是在教人去做個勇于拼搏﹑做個高貴的人,這是被列為經典,少兒可讀的原因,正是後兩者所缺少的。
《一千零一夜》中王子和公主做ai後,發現她是“一匹無人騎過的小馬駒”,更興奮萬分。“一匹無人騎過的小馬駒”暗示着公主是個chu女。可能王子有點處女情結吧。男人都希望心愛女人的過去現在未來是完全屬于自己的。
她的愛撫的引導着我早已狂躁的小朋友緩緩進入神秘幸福的天堂。電影《聞香識女人》盲主人公告訴那個小夥子,神給人了塊福地,yin道。《白鹿原》中的男人未經歷xing事前,都是呆頭鵝,不過,一旦經驗了,就如吸毒上了瘾,天塌地裂都無法阻止。
當音樂播放到《棋魂》的主題曲時,剛好雲雨初歇。
“怎麽還有《棋魂》?”她笑了。
“怎麽不能有?日本動漫是老少皆宜的。中國制作了《圍棋少年》,簡直是丢人現眼,俗套的情節,粗糙的制作。中國的與日本相比,差距太大。中國的差勁大致可分為三類:一﹑科教類,永遠是那一套‘小朋友,聽阿姨講故事’,要不就是‘a、o、e’,幹巴巴的,能噎死人,自己還以為‘啊!瞧我!瞧我!多牛逼!這才是真正的寓教于樂’;二﹑模仿甚至直接抄襲,盡管如此,與原作相比,還是相去甚遠;三﹑幼稚型,簡單而又老套的故事,俗不可耐的對話,粗糙的制作。”
“電影呢?”
“他們總講不出好故事,講故事時也太急,結果□□變成了強jian。”
“這個比喻,呃,嗯,很新穎。”
我準備再來一次。
“上瘾了?”她笑嘻嘻的。
“不是,感覺也沒什麽事做。我想到一個笑話,在電燈泡還不完全普及的時代,那時的火車是蒸汽來提供動力的,鐵軌兩岸村莊的人口出生率一直猛漲不下。有關部門就不滿意了,斥責他們。那些人很不服氣的說,火車嗚嗚的把我們吵醒了,天還不亮,除了做ai還能做什麽呢!還有一個,女生問她男友‘假如三分鐘後是世界末日,你會對我說哪三個字?老實說。’男友看着一臉幸福的她說,做ai吧!她不高興了,又問,三秒鐘呢?男生說,那我還傻蛋着說什麽呢,應該抓緊時間做啊。”
“你們男人滿腦子都是rou欲,挺惡心的。”
“你喜歡柏拉圖式的,純精神方面的?”
“不太是。”
“感情産生的基礎是确定這個物質是存在的。假如,根本就沒有你的存在,我還會産生對你産生感情嗎?”
“rou欲是必不可少的?”
“我又想起一個故事,古代有個讀書人,家裏有點兒錢,他最大的嗜好就是和女人做ai。某天,家裏來了個狐貍精,它能變成各種女人和他做ai,持續了兩三年,狐貍精走了,這個讀書人再也不對女人産生xing趣,過着和尚般無xing欲的生活。為什麽?”
“這個讀書人由□□對狐貍精産生了感情,情定于一,像許仙癡癡等待白蛇的回歸。”她說完,做好了被誇的準備。
“錯。他只是膩味了,僅此而已。千帆閱盡更無帆。”我熄滅了她剛剛騰起的喜悅的小火苗,竟會有些難過,為了這無情的答案,也為了她的小小的失望。
她沉默了。
一連數日不見“像”的蹤影。
可能被麻煩事給纏住了吧,老憨說。
“什麽麻煩事?”
“一件不想讓我們知道的麻煩事。”她面露不悅。
我欲言又止,輕輕攬她入懷,溫柔地親吻,想撫平她內心的褶皺。當我的雙唇輕輕地劃過她的肌膚時,有一顆滾燙的淚水砸在了我的鼻頭上。她緊緊擁進我的懷裏,幾乎要鑲嵌進我的身體。
我一時無法應對這莫名其妙的舉動和情緒,只是親吻她那滿眼的淚水,吻去淚水蜿蜒而去的痕跡,任由她在懷裏嗚咽,卻硬是說不出安慰的話。
安慰人像是給人瞧病,不知道病人的症結所在,除了說上幾句無關痛癢的廢話,只能是束手無策。
糟糕的是,她這莫名其妙的舉動和情緒反倒成了我的心病。
在一個月裏,腦力都浪費在這件事上,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推搡着要跳出來,我拿起書,嘆口氣,放下,實在是無心思去讀,連吃飯睡覺都心不在焉,精神恍惚。
經她提議,我決心要出去走一走,與她同行,找出問題的關鍵所在。
以往我的游玩,都是獨來獨往的,這是很不錯的習慣,一來來去自由,不受他人約束;二來沒有人在耳邊吵鬧,安靜。
數月後,我依舊一無所獲。
早晨,阿波羅被惹得狂暴,将弓張到最圓,将箭壺中的一支支利箭,狠狠地射下來。
我閉着雙眼,翻了個身,難以入眠,卻困倦得睜不開眼,無力改變,只能消極承受。
宗教的很大一部分思想是教人如何愉快的接受困難。有人打你了一耳光,宗教趴在你耳邊勸道:“他的手一定很疼,手疼就不能幹活,不能幹活就沒有食物,沒有食物就得餓死。他只輕輕的撫摸你一下,就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多可憐!”
你想:對啊,他太可憐了!我應該以悲天憫人的胸懷對待他這個可憐的人啊。
人本來有不太喜歡承認受侮辱的習慣,此時,見有人幫自己遮掩事實,轉敗為勝。虛假的勝利的愉悅感立即占據了痛苦的高地,歡呼雀躍,極快地完成了自我欺騙。
“該起床了。你這個壞毛病必須改掉。”她說着,又強拉硬拽。
我邊向她告饒,邊抓緊時間再眯一會兒,最後還是被迫滾下床去。
我眯着眼刷牙洗臉,眯着眼吃飯,呵呵,兩不誤。
“喂,快睜開眼,對胃不好。”
“錯!節省精力。”
“我說一句話,你準會睜眼,信不信?”
“天塌地陷,我也不睜眼。”
“我好像懷孕了。”
我差點被嗆死,冷冷地盯着她,問:“真的?”
“假的,你願意有嗎?”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我長舒一口氣,呵,幾乎要被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24
“你不願意有?”
“嗯。那是件麻煩事。”我冷淡的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呢。”她失望的神色難掩。
“怎麽會?我避之不及呢。”
“你會怎樣教育小孩兒?”她突然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立即提高警惕,心驚肉跳地盯着她。
“你最喜歡哲學,肯定會教他什麽主義,什麽思想的。”她不理睬我的恐懼,兀自愉快地說道。
“不要教小孩兒什麽信仰,或者什麽思想。要讓他自己發現,發問,思考。你教他一種信仰,等于是讓他排斥了其它信仰;你告訴他他是某國人,就是讓他不自覺的排斥其他國人;你告訴了他應該做什麽,就是排斥了他選擇其它的可能性……告訴了他堅持某一立場,就是教會了他排斥與對立。”
“任由他是張白紙?”
“不是。佛家愛講無分別心。無分別心是愛的根源,愛人如愛己。排斥會引發沖突,無分別心則能人人可為兄弟姐妹。愛是大德。德是人遠航所需的船只。”
“我懷孕了。”她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幾乎被這句話打暈。
她看着面色陰沉的我,轉身離去,留下一串晶瑩的淚珠。
我忙跟過去,從後面抱住她的蜂腰,心裏暗想:當年,楚靈王好細腰,致使無數宮女餓死。哪個男人不喜歡身材好的女子呢?這也算是罪嗎?有人曾說帝王要隐藏起自己的嗜好,以免下面的臣民跟風。這就是帝王應該付出的代價吧。唉!
“你在想什麽呢?為什麽嘆氣?”她扭過臉,擦幹淚水。
“我就留在家吧。”我的嘴唇貼在她的耳邊,話語輕緩。
她破涕而笑,唇溫柔地黏上我的唇,久久不願分開。
分開後,我逗她說:“這麽久!你要謀殺親夫啊!”
她兩頰盛酒的窩窩溢出緋紅的快樂。
“有一對兒情侶,在結婚那天,男人把愛人吻死了。她一定恨死他了。”我想起一條舊聞。
“她在死前一定是沉浸在熱吻的幸福中,來不及去恨。”她調皮地捏了捏我的鼻尖。
“她還是會恨,只是來不及而已。對吧?”
“傻瓜!她肯定會找各種理由原諒他。”
“這算是種不錯的死法。我最欣賞的是李敖說的那種。”
“哪種?”
“李敖曾說過,最快樂的死法莫過于□□時死在女人懷裏。那時,身體與精神同時達到快樂的□□。”
“你願意死在誰懷裏?”
“我先要想想。小麗。阿紅。李蘭……”我裝作一本正經。
她一下火了,死死的盯住我的雙眸,一字一頓堅定的說:“我、要、你、死、在、我、懷、裏。”
“女人太可怕,占有欲太強。”
“我不管。我愛你。”她一本正經。
我只好應承她道:“好,我死在你懷裏。”
“你寫份兒協議吧。”
“拉鈎吧。省時高效。”
“不!”她斬釘截鐵的說道,接着又說:“拉鈎可以抵賴,白紙黑字你就無法賴賬了。”
她說完,轉身去拿紙筆。
我望着她的身影,心頭升起一股不可抑制的仇恨,恍惚覺得自由全被她從身體裏抽走,再也不會擁有了。
“我去找‘像’,過些天回來。”我趕快走人。
一路狂奔,我像是躲避餓狼追捕。
“像”正悠閑地曬太陽,手裏抓了個古色古香的紫砂壺,惬意非凡。
我氣不打一處來,疾走上前,擡腿把它踢翻在地。
“你瘋了?”它大喊大叫,惱羞成怒。
“你這個王八蛋,把我害了!”我見它發怒,如火上澆了油。
“怎麽了?”它熄了怒火,詫異而又無辜地看着我。
“她懷孕了。”
“這是好事啊!走,喝兩杯慶賀一下。”它熱情地拉住我。
它從冰箱裏拿出了幾瓶酒,又炒了幾個小菜。
它不停對我說恭喜的話,沒在意我的黯然神色;我沉浸在苦悶中,借酒消愁。
“你聽到這個消息,是什麽感覺?”它非逼着我說些高興的話不可。
“天塌地陷,感覺會死無葬身之地,感覺像是世界末日,不!我更希望是世界末日。”
它愣怔了一下,過了許久,才問:“你是逃出來的吧?”
“逃?嗯,可以這麽說。實在是太可怕了。”
它又靜默了一會兒,煞有介事的說:“她會下蠱。”
五雷轟頂,我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倒。
我急忙趕回家。
接近時,我忍不住躊躇,踏着枯黃的落葉徘徊,伴着落葉沙沙,冷靜了下來,狠了狠心,走了進去。
西風中,落葉自枝頭沉重的摔落下來。她端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滿面愁容,兩條溪流蜿蜒而下。
我躲避不及,只好硬着頭皮走上前,逼自己嘿嘿一笑。
她猛撲過來。
壞了!這次準會被她打個半死,我早知道就不回來了。
她紮進我的懷裏,不停抽泣,身體顫抖,哭着說:“我以為你走了。”
我低下頭,輕聲細語安慰她。
她哭泣得愈發厲害,像是終于找到突破口的地底岩漿,用盡全力奔湧。
我吻了吻她的額,又輕柔地吻了吻她的雙眸,順流而下,最終吻上了她的唇。
她止住悲傷,開始回應我的熱情。
此刻,我仿佛沐浴在陽光裏。它柔和,溫暖,卻能融化遠古的寒冰。
她開始焦躁不安了,愈來愈激動,手腳不停地動,愈來愈用力。
“啪”,她掙脫出來,玩兒命地抽我一耳光,扶着梨樹大口喘氣。
好一會兒,她才直起腰,說:“你想殺了我?”
“你上午說了謊。”我裝出生氣的樣子。
“唉!這種事,不經歷怎麽會知道呢。”她滿面羞紅。
我逗她說:“你剛才在想什麽?”
“像是頭發被人緊緊抓住,狠狠地按進水裏面,我一個勁兒的想掙脫出來。”
“沒有浪漫幸福的感覺?”
“當然有。後來才缺氧。”她投進我的懷裏撒嬌:“你還沒簽協議呢。”
她轉身離去,回來時手中多了紙和筆。
我對她嚷道:“靠發誓和簽協議換來的愛情是靠不住的。”
“連這個都不願做的愛情更靠不住。”
“好,你來說,我來寫。”
“最心愛的老婆,冒號。換行。”
“能不能換一個,這個太沒想象力了。”
她瞪我了一眼,眼光令我生畏。
“我劉波死時,逗號,只能死在我最心愛的老憨懷裏,逗號,不然,逗號,便是天堂閉門,逗號,地獄不留,句號。換行。落款是最愛老憨的劉波,對了,別忘寫上日期。”她硬是逼我在協議上按十個指印。
女人總抱怨山盟海誓的無用和欺騙性,但沒有這些,又不愉快。她們的一生是很可悲的,只知道以愛情為畢生的事業。人心易變,也最難捉摸。她們認為的可靠的現在,終究會面目全非。女人的青春短暫易逝,因此沒有長久打算的資本吧,只能憑借短暫的盛放拼一把。
凡存在必有缺陷。生理決定心理,生理上的缺陷促使女人背水一戰。
唉!我不禁嘆了一聲。
“怪我逼你了吧?怪我蠻不講理逼你簽協議了?”她随手把協議扔到我面前,生氣的說:“給!你的心不在這裏,這紙協議也沒趣。”
她說完,又是淚如雨下。
我慌忙把紙塞回她手裏,甜言蜜語哄了老半天,才見到她的破涕而笑。
我被拘禁在她身邊了一個多月,開始懷念和“像”聊天的日子,不禁嘆氣連連。
她看在眼裏,面露不悅,卻總是講笑話給我聽。
唉!怎麽就懷孕了呢?!唉!怎麽還會下蠱呢?!活該!經驗不足啊!我忍不住仰天長嘆,兩行淚陡然落下。
“哼!”她拂袖而去。
心裏一陣叫苦,我慌忙追了上去。
她走進內屋的卧室,鎖上了門。
我只得把耳朵緊貼在門上,聽裏面的動靜,做上了偷聽牆根的勾當。
她打開了音響,聲音很大。
除了損毀耳朵,注定是一無所獲,我只好放棄,躺在沙發上等她心情好轉,一不留神睡着了。
我醒來,才察覺出是躺在怪石上,周圍是漫天飛雪,還沒來得及琢磨是怎麽回事,又被饑餓扯得胃疼。
我的思緒潰不成軍,滿腦子全是饑餓。
一股燒雞的香味像小偷悄悄地溜進我的鼻子。
我追随這股香味狂奔而去,美食已經近在眼前了,突然被樹藤纏起。
“醒醒……”有人在我耳邊喊。
老憨把我搖醒了,卻又繃緊了臉,轉身離開。
她走到飯桌前,坐下來自顧自吃着自己的那一份兒。
我慌忙坐下來,頭也不擡地狼吞虎咽,吃得急,不小心噎到了,直翻白眼兒。
一杯水推到我面前,看着我手忙腳亂地灌水,老憨樂得哈哈笑。
吃完飯,老憨卻說:“咱們去看望‘像’吧。”
我一愣,趕忙點頭應允,怕老憨反悔了。
兩人收拾了一番,便振衣前往。
作者有話要說:
☆、25
我和老憨去見它,卻惹了個不如意--“像”的門前分明寫着“外出”兩個大字。
我轉身就走,由于生氣,走得特別快,仿佛前面的路都與我有仇,一定要狠狠踩作為複仇。
老憨在後面緊緊跟着。
這回你高興了吧,小蹄子,恨恨的想。
回到家裏,不等我口出怨言,她倒是開了口:“你寫點兒東西吧。”
嗯,的确是個好主意。我沒有過多猶豫,拿出紙和筆,擺開陣勢。
以前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麽會對這個世界有太多不滿和憤怒,忽忽欲狂。現在,我想清楚了,來自于外界對我的束縛。人一出生,就要接受被束縛的命運。
人類歷史的發展可以分為縱向和橫向。所謂縱向,即是過去對現在的影響,現在對未來的影響;所謂橫向,即是處于同時的人彼此之間的影響。縱向和橫向的線相交,就必然會形成交叉點,這個交叉點就是推動人類社會向前發展的歷史事件,是留下的烙印。
張三的父母生育了張三,繼而張三結婚生子;李四的父母生育了李四,繼而李四結婚生子,這是縱線。張三李四相遇,繼而結婚生子,這是橫線。縱橫線交織,就形成了交叉點。
後世的命運由前人決定,這是前人烙在後人身上的印記。
大師,思想先進者。他們的思想,被人拿來用,很好使,因此他們對人類做出了貢獻,被人類獎以相稱的榮譽。似乎是件好事,是應該皆大歡喜。但是,這也有弊病,弊病在于先賢為我們擅自做出了選擇,也消滅了我們做其它選擇的機會。
舉個簡單的例子吧。今天下午,要去跳舞,就失去了打球﹑玩網游的機會。他們選擇的原材料,決定了我們只能做何種菜肴。中國的古人選擇了漢字,就剝奪了後世以英語﹑德語等其它語種作為母語的可能性了。
說白了,能把人類的絕大部分圈養起來的人就叫做大師。
當然,有人想超脫,發誓要做野生的,可是終其一生,也只能在圈裏掙紮——他們的行蹤依舊殘留着大師們的餘味。我們像是大師們手中的風筝,總被絲線緊緊地拽着。原因無它,只是因為我們早已被打上了烙印,除死外,再無它法,不過,仔細想想,即使死了也是萬難逃脫的——死了還要享受葬禮待遇呢。自出生到死亡,我們的一生,早已被前人包辦了。
思想激變,但根基還是大師的思想。大師們的控制淡化成無色無味,變成了空氣,似無實存,匿于無形,卻又無處不在。
學術上有“北孔南李”的說法,孔子的徒子徒孫不肖,只學會了如何與統治者謀皮,做為虎作伥的勾當;老子的徒子徒孫仿佛較為清高超脫,只可惜被某些人亂扯大旗,壞了名聲。
與大師們烙下的印記相比,人類的幼年時期烙下的印記更深刻顯著。
當時,人口不多,與虎豹豺狼鬥狠,人銳利的爪牙,體格又單薄弱小,想要逃跑,速度比不上野獸。打不過,逃不掉,那好!大家不要各自為政了,抱緊一團兒吧!
衆人抱成一團兒,脾氣秉性各異,必然會發生事端。為了解決種種問題,他們就訂立了契約,為了保證自己的利益不會受他人損害,久而久之,契約的內容就在內心紮下了根,這就是對後世烙下的印記。
剛寫完,稿子就被她奪去了。
“你不高興受限制?”她一口氣就讀完了,問道。
“誰會高興受限制呢?自一出生,國籍﹑民族﹑性別全給定下來了,甚至名字都來不得半點兒自由。在這不自由中,懵懵懂懂的還好,但是一旦開了竅,就會格外注意起來,總覺得滿身虱子亂爬胡跳,忽忽若狂。”
“我無法理解你的感受。我寧願一輩子都懵懵懂懂。衆人皆醉,我幹嘛獨醒,憑空給自己添無數苦惱?人一輩子何必要想那麽多,高高興興的不好嗎?”
“既然醒來,怎能再酣睡不止?!我盡可能自由。”
“對你而言,我算是限制嗎?”
“嗯,算是吧。”
“我哪裏限制你了?”她嘟起嘴,滿臉不滿意。
“狼無所牽挂,四處流浪,既可獨行也能群居,獨行或群居,全憑心意而定,心自由身自由,一旦被人所拘,鎖鏈加身,只能困守于一隅。只是身被拘還是好,只怕心靈被鎖住了,就如可悲的狗,給它自由,打都打不走。”
“你不願做狗?狗有家啊!”
“如果非得被縛于一處,那我寧願做貓。”
“狗和貓有區別嗎?它們都樂意呆在家裏啊!”她的神情裏,滿溢出了不解。
“狗有長久的記憶,會記得人對它的好,一朝受打罵,仍會生死相随;貓只有短時記憶,平日裏對它再怎麽好,一旦打罵,立即走貓,毫不猶豫。”
她沉默不語,起身離去。
我端坐在桌前,玩弄着鋼筆,思量着該寫點兒什麽,倒了杯水,又在屋裏轉了幾圈,還是擠不出丁點兒文字,撓了撓頭,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望着陽光在樹葉上調皮地跳動。
對,我猛拍腦袋,靈感來了。
初秋,陽光溫柔而不頹廢,稍微耀眼,但不再火辣。
秋送走夏的那天,下了場暴雨。送別的傷感,頓時被渲染增強了。秋的淚水在眼裏打着轉兒,滴溜溜不肯下來。夏哈哈笑,笑着秋的女兒性情。最終,還是走了,秋長嘆一聲,無窮的寂寥,還有凄慘味兒。
這是個大晴天,陽光彈掉了身上在雨天時沾染的頹廢,恢複了往日的活潑,在葉子上來回跳躍着。
這是棵老樹了,至于是哪年哪月種下的,樹下的林梵搞不清。
他摸了摸雪白的長胡子,想與這棵老樹相比,人當真是生命短暫,瞬息即逝。
曾經也有一棵樹,在垂暮之年,樹下也有一位老人,垂垂老矣。老人有一批學生。當時,林梵是衆學子中的一位。
林梵的老師是位極可愛的老人,是個老頑童。聖人說,人莊重才會被人尊重,否則便會被人輕視。老師的言行颠覆了聖人的話,是否被人尊重,與莊重無關。莊重只是精美的外包裝。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只可瞞得了一時,終究會被人扯破畫皮,斯文掃地。
斯文掃地是讀書人所懼怕的。儒家學子最容易變成虛僞的混蛋,他們在道德上要求太高,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見別人做不到,就大罵禽獸,其實,自己也做不到,就藏着掖着,萬一哪天不小心被人撞破,就把千古聖人們拉出來為自己辯解,那些無知無識的下層人民本來就自卑就只能且聽且信了,遇到有知有識的,就只能被撕破臉皮,名譽盡毀了。千古聖人們也夠冤枉,冷豬肉到底還是被虛僞的家夥們分吃了,只得到些虛無的名分,也受了不少惡名。
老師的玩世不恭像是鋒利的刀鋒,劃破世間的虛僞,博得了世人的尊重。
那是個午後,老師被同住山裏的鄰居家的小孩兒教訓了幾句,上課時還是滿臉通紅的。大家從這個紅面孔上便可窺出老師的尴尬,為打趣老師,吹口哨羞得老師用長袖子遮住臉。
教室是露天的,是在一棵老樹下。
“青、年、應、帶、刀。”這位頭發胡須皆已雪白的老者一字一頓的講道。
他斜倚着一棵飽經滄桑的老樹。這棵老樹仿佛是已經歷了千年的風霜雷電雨雪。至于确切的樹齡,沒人能講清楚,有人甚至認為盤古開天地那會兒它就存在了。
往年盡管是萬物複蘇的春天,它依舊是幾乎禿着頭,□□着身體,劫後餘生的幾片葉子蜷縮着,枯黃着。僅存的枯黃的葉子們病恹恹地趴在風燭殘年的樹枝上,葉子與枝條像是一對兒将行就木的老朋友了,經不起輕輕打擊。哪怕是微風溫柔的撫摸,也會害得它們喪命似的。
沒有鳥雀來看望它。即将死掉的老樹只能讓它們難過,與它們追求的幸福是相悖的——它們只要快樂。但是它又總保持着将死不死的姿态,只能讓鳥雀暗地裏罵上一句“老不死的”。
今春格外反常,嚴寒的冬天還未走出門檻,它已經滿頭綠發肆無忌憚的炫耀活力了。猛然間,一個重病多年的半截身子已經入土的老人,某天突然變成了個能上山擒虎下海宰龍的棒小夥子,一大早就蹦蹦跳跳的出現在人們面前。狠命的抽自己一個耳光,看是否是夢,雖然是好夢,但人們一時還是難以接受。
老人仿佛見到了已死去多年的好友活蹦亂跳地出現在面前,笑着打招呼,喜悅不言自明;學生們總會不自覺的談到它,談到它過去的衰朽,聊到它現在的活力,說到動情處,會輕柔撫摸着它遍體的傷痕,充滿愛憐與尊敬。
作者有話要說:
☆、26
“青、年、應、帶、刀。”老人一字一頓的說着,嘴唇輕開輕閉而已,聲音卻是如獅子怒吼。
張宇對鄰座的林梵笑着說:“夫子身體還行,可能會多活幾年。”
林梵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憂愁。
張宇沒得到回應,繼續聽夫子講課。
“夫子,朝廷明令禁止百姓藏有刀械。違抗法律帶刀,有什麽好處?”一個胖乎乎的白衣學生站起來問。
“劉玉,你說呢?”老者和藹的問道。
劉玉急得抓耳撓腮,肥肥的臉蛋被逼得紅撲撲的,像在臉上撲上厚粉的日本女郎。
“慢慢想,我不着急。”老者耐心的等待着。
劉玉一聽,更急了,腦門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汗珠。
學生們見劉玉急得滿面通紅,本來就碩大的腦袋仿佛大了好幾倍,活脫脫一個紅燒豬頭,忍不住哄堂大笑,笑作了一團。
“你們知道刀的好處嗎?”老者把矛頭指向了衆人。
衆人立即把嘴緊緊地鎖上,各自做出思考的姿勢。
“天色已晚。該放學了。”老者望着正逐漸西下的夕陽帶有倦意的說道。
衆人三五成群地離開了。
老者還坐在那裏,,眼睛裏溢出了祥和,望着離去的學生們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天,天還蒙蒙亮,學生們就到了。夫子早就到了,像是昨晚并未離開。
一切就緒後,老者才緩緩說:“昨天我只講了一句‘青年應帶刀’。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見衆人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他接着說:“難道沒有人能想明白?”
失望與灰心毫無掩飾,他更蒼老了。
“夫子,我知道!”張宇猛站了起來大聲叫道,把周圍正低着頭的同學吓得失魂落魄。
老者藏不住喜悅,笑着說:“你就講講自己的見解吧。”
“夫子并不是鼓勵我們佩帶兇器。夫子要我們像刀。刀雖然有很多種,大小、形狀不一,但是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劈。刀遇到阻礙時,卯足了勁兒,用力劈下去,毫不拖泥帶水,暢快淋漓,給人極有力的感覺。夫子說的‘青年應帶刀’,是讓我們不要遷就世俗的混蛋,要敢于發洩不痛快。夫子,我答完了。”張宇一臉得意。
老者點了點頭,說:“很好,坐下吧。林梵,你有什麽要說的?”
林梵慢慢站了起來,不疾不徐的說道:“夫子,你的刀是一種精神,是一種對生活的态度,是一種性格。夫子的刀的确與衆不同,超凡脫俗,不與世俗妥協,是強有力的決絕。但是,我喜歡安靜的生活,與衆人和睦相處。我喜歡自由,喜歡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喜歡被任何人﹑事物所羁絆。我從學于夫子,最大的受益并不是知識的增長,而是去領悟生命的真義。這就是我想要的,其它的一切,我一概不管。我只要追求內心的寧靜。”
夫子笑了笑,說:“坐下吧!刀劍相比,我覺得刀好,刀就像個樸實的老實人,做事簡單﹑直接,應用比較廣泛。誰見過用劍殺豬宰羊的?刀就可以,不端架子。劍是個衆人所說的‘君子’,是比較清高的,在濁流中能特立獨行。它不像刀有股蠻勁兒,只為了發洩不滿,毫無顧忌。它對世俗不屑一顧,或毀或譽都與其無關,只重視自己的感覺。君子都喜歡佩劍。外人總稱我為君子,其實,我是佩刀的。他們不懂,總認定我是劍命。”
“他放臭屁!”有位學生指着身邊的同學大嚷。
老者收住了笑容,面上竟有了些怒,聲如洪鐘的訓斥道:“屁?什麽是屁?屁不過是一股從人體內排出發着臭味的氣體罷了。新陳代謝而已,何必大驚小怪?你啊!大家在坐而論道,你偏要起而言屁。枉你求學多年,與兩三歲小兒有什麽區別?從小事便可以看出你的涵養……”停了一會兒,等怒氣漸漸遠去了,他問道:“你有什麽反駁的?”
“夫子,我知道錯了,以後定會遇屁而不驚的。不過……不過……”他支支吾吾,不肯再說下去。
“痛快說出來,別像個娘們兒。”
“不過,這屁真的很臭啊。”他已忍不住的笑了起來,衆人也跟着笑了一陣,包括那個放屁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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