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節課剛開始

老者不好意思再板着臉了。

“你們有什麽要說的?你們誰能講講自己的刀呢?”老者問道。

一幹人等全都低下了頭。

老者給惹火了:“你們低着頭看褲裆幹什麽?我問你們的大頭,你們的大頭問小頭,好!讓你們的小頭出來給我講講吧!”

無人應聲。

“放學吧!你們都走吧!”

翌日,學生們到時,見一片狼藉。昨天還生龍活虎的老樹此時俨然已成為死屍,橫躺在地上,翠綠的葉子灑落了一地,千瘡百孔的樹身上有螞蟻之類的小爬蟲來回穿梭。

大家恍然大悟,原來老樹的翠綠只是表面現象,實際已是個空殼子了,最近的生機勃勃不過是回光返照。

老者呆呆站在那裏,望着已經死去的老友,臉色蒼白,前些天還是血紅的嘴唇早已煞白,仿佛是被抽幹了血,一個勁兒地抽搐着,垂着的手也在不停地顫抖着。人一旦老了,最見不得衰老與死亡,每每見到,都不免兔死狐悲。

林梵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問道:“夫子,要不今天休息吧?”

老者像是沒有聽到,林梵只得垂着手站在一邊一聲不吭。

過了好大一會兒,老者的靈魂才重新回到肉體,聲音嘶啞的問道:“有事嗎?”

林梵只得重複一遍。

老者用力抹了把臉,像是能把滿面的愁容扯下來,接着一字一頓的說道:“不必!今天照舊上課!”

停了一會兒,他又滿含悲傷的喃喃自語道:“我的日子想必也不會長久了,得抓緊啊!”

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幾下,又使勁兒拍拍頭,嘿嘿一笑,像是瞬間變得開心了許多,大喊一聲:“上課了!”聲音裏還是摻雜着悲傷的成分,以至于嘶啞難除,就像是有人把這聲音硬扯出個縫隙,填進去了沙子。

衆人連忙坐好,免得再惹老者生氣。

老者今天正襟危坐,喝了一大口白開水,講道:“書是個好東西,不可不讀。我小時候就極喜歡讀書,直到今日,依舊是手不釋卷,讀了這麽多年書,倒也是有些心得的。最近有人提了些問題。今天,我一并回答你們吧。如果有人覺得某處或者全部不對,是愚人愚言,是在放屁,盡管指出。”

“夫子,那人的問題是什麽?”小眼睛的李悟問道。他的眼小是出了名的,小到就像是有人用了張薄紙,在他臉上輕輕地劃了兩條細縫兒。

“前幾天,有人問我,世界上的第一本書是寫什麽的?當時我沒有細想,只是随口敷衍了他一下,在此,我要向他道歉。後來,我仔細思量,終于有了自己的答案:生活所需。《易》、《禮儀》這些稍早的書可以作為佐證。衆人吃不飽穿不暖,某個人經過認真思考,反複試驗,最終得出了好法子,就編寫成書,讓大家看;我看到有人随地大小便,就寫書,反複論證這樣做的壞處,好讓大家明白事理。書是研究實際學問的。”

“夫子,你所說的實際是指什麽?”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的學生站起來問道。

“孫符啊!你怎麽不用自己的腦子想想呢。我已經說得很明白啊!”老者責備他道。

孫符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坐下了。

“所謂的實際的學問就是如何讓老百姓的生活過的更好的學問。這些研究實際學問的先人們在達到自己平天下的目的的同時,順便給他們披上美麗的外衣,即優美的言辭。不論他們是否有意,目的只有一個更好的宣傳自己的發現。到了後來,這美好的本意,給某些人完全弄丢了,只是一味的追求詞章的華麗,弄到瘋狂處,某些統治者也跟着犯傻,科舉考試過于偏重詩詞歌賦,以為文章做得好就能做好一切,以高官利祿來駕馭人,人人利之所趨,争相搶奪,結果,除了天才外,大多數人只能是胡搞亂搞,把文學□□的一塌糊塗,那些所謂的文章詩歌寫的好的家夥們,除了和□□唱和樂呵外,并無處理本職的能力,處理問題來一個個成了昏蛋,昏就難免犯渾,終于成了昏蛋加渾蛋的王八蛋。于是,有人幹脆提出‘讀書無用論’,這個論調着實讓讀書人頭疼不已,其實,是怨不得別人的,只能怪自己無用。出了問題,不懂得反省,反倒自命清高起來,接着又被人譏為‘酸’、‘腐’。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罵人的和被罵的都陷入了‘八卦陣’,出來不得。這罵人的多是俗人,被罵的多是庸人。真正高明的讀書人應該是研究實際學問的。”

作者有話要說:

☆、27

“夫子,有人說前人已經寫盡了,我們要做的是述而不作,對嗎?”劉玉失聲問道。

“據我所知,孔子應該是提出‘述而不作’的第一人。他告訴衆人,老祖宗太神了,一切都給大家安排好了,我們就坐享其成吧!至于他本人,只是整理、注解古人的著作。據說《論語》是出自孔子之口,由弟子們整理的。孔子整理、注解古人的著作時,是依照自己的見解,化古人為己用,換句話,或更确切的說,就是用古人這頂大帽子壓人,像王安石變法時祭出《周禮》來打壓守舊派。孔子他們的也是‘作’,這‘作’是變相的、偷偷摸摸的、是拿兇器(古人)的。原因是什麽,中國人好古呗,他們總以為古代的一切都是好的、完美的。至于古代的真實情況是什麽樣的,一問三不知。關于堯舜時代的美好社會,不知是哪個缺德鬼意淫出來的。

中國人好古的壞毛病實在是無可救藥了,不過他們最終會發現自己病入膏肓的,會知道所謂神般存在的古人不過是一群傻逼蠢蛋。

‘述而不作’的确騙住了不少腦子不太靈光的家夥,對那些聰明人倒是束手無策。”

“天色已經晚了,今天到此為止吧!”老者說道。

初春的早晨,依舊是寒冷當道,只是不再凜冽逼人蜷縮身體躲起來。暖暖滲透入寒冷,以柔克剛,緩緩而進,最終驅逐寒冷,贏回世界。常有人說,老人一旦捱過了冬天,就能再活一年。

“嚴寒一走,夫子的病也會随着去了大半。”張宇精神百倍。

林梵随口敷衍一句,心事重重。

兩人才到講學處,就聽說夫子病倒了。

夫子早已被裏三層外三層圍住。內層裏有人傳出夫子要見張宇和林梵。

兩人急急地擠了進去。

“你們兩個在我這裏,不感覺到悶嗎?”夫子見兩人來到近前,首先發問。

“的确很悶!這裏成年累月不見女人的蹤影,平日裏也沒有可以娛情的稀罕玩意兒。有時悶得幾乎要瘋。”張宇笑嘻嘻的。

“嘿嘿嘿……”夫子笑了,接着又說:“實在是難為你們了。只可惜娶了個悍妻,她不準我收女弟子,要不然,嘿嘿,你這小子就可以風流快活了。自她去世後,我受管成了習慣,也沒了收女弟子的念頭。對不住你們了啊。”

“夫子不必不安。我們還能忍得住。”林梵安慰道。

“每天早晨都一柱擎天,有無處發洩,的确難受。”張宇答道.

“年輕人真好啊,有活力。多情笑我,早生華發,奈何奈何啊。”

“夫子不必擔憂,這次康複後,定會身壯如牛,強我們百倍。”林梵勸慰道.

“這次我是死定了。你們不必用假話來寬我的心。”夫子淡然的說,“我死以後,張宇定能超越我。我生前不敢說的,不敢做的,你都能做了。你怕死嗎?”

“不敢瞞夫子,我很怕死,可是我更怕後悔.”

衆人散去,已是四月初了。

林梵和張宇一道奔仙柳鎮。他們同是喜歡旅游的人,一拍即合,要在周圍瞧瞧。

仙柳鎮的由來,人人都說,與一棵神異的柳樹有關。

柳樹已存在了一百多年,有數十丈高,樹身粗到要四個中年人連起胳膊才能合圍,連年枝繁葉茂,從未被雷劈風摧殘,吸引鳥雀成群。聽人說,更神的是,誰家有人生病了,只要拿上祭品來這裏跪拜,病人通常會痊愈。

據那些完全相信的老年人講,曾經有幾個年輕人要爬上柳樹撒尿,亵渎神靈,結果莫名其妙的被摔死了。當時幾個年輕人的屍體黏在地上,血污滿地,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的番茄,七分八裂,腦漿蜿蜒而出。

張宇和林梵聽說了這件事,尋個人帶路。他們到時,已是下午,太陽像是溫順的小姑娘,風不急不躁地四處溜達,賣弄着涼意。

土黃色的靈符幾乎挂滿了柳樹,在風中慢悠悠地蕩秋千。鳥雀們高居在樹頂不知疲倦地一聲高一聲低一聲長一聲短地鳴叫着。樹下擺着大小不一的香爐,有的只是香灰;有的殘香袅袅。幾個穿着粗衣棉襖的老年人跪在樹下,虔誠的叩拜着,嘴裏念念有詞。

領路人介紹,不遠處有個小宅子,住着“仙柳代言人”--一個老太太。張宇執意要去拜見,林梵深知他的想法,不加阻攔。領路人以為來了崇拜者,又收了銀子,格外殷勤。

宅子像是官衙,老太婆的架子也大。領路人好話說盡,兩人又使了些錢財,終于請動老太婆徒弟的通報,好容易才被喊了進去。

老太婆端坐在正中,兩邊徒弟一字排開,弄盡威風。

兩人大步跨了進去,不揖不拜,只是含笑瞧着,像是瞧個稀罕的玩意兒。

“老太婆,好能力啊,能騙得這樣的家産。”張宇傲慢地指着老太太喊道。

兩個最終是被打了出來,急得領路人向老太婆磕頭謝罪。

張宇突然大笑,指着跪在樹下的人,大聲罵道:“蠢貨!跪在樹下,一條條可憐的臭蟲!你們這些不争氣的蠢蛋!”

他氣極了,沖柳樹一通亂踢,也踢倒了幾個老人。

趁衆人還在發愣,林梵拉着他逃跑了。

兩人回到下榻處,坐在臨窗的凳子上,木呆呆的,沒有言語。

夜漸漸逼近,緩緩張開黑色鬥篷,最後完全遮蓋住了天空,沒留下一絲兒的亮光。

“你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張宇突然開口問道。

“什麽事?”林梵明知故問。

“你這王八蛋,也學會了裝糊塗。”張宇生氣了。

林梵笑了,說:“騙人的人和願意受騙的人,兩廂情願。”

“夫子怎麽教我們的?你全忘了?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懸,不以生死成敗為念。你這些年書全白讀了。唉!”張宇急了。

張宇越急,林梵就越覺得好笑,說:“救世主?這完全是你們的一廂情願。這些百姓覺得柳樹就是他們的希望。受苦的人有了盼頭就會有活下去的希望。你藐視他們的盼頭,就是藐視他們存在的意義。你注定要遭到他們仇恨。受難時發現了希望,又被你否定消滅了,這是他們的悲劇;希望幫助別人,卻被受助的人仇恨,這是你的悲劇。那個老太婆必是窮困潦倒,艱難度日,最終憑借騙局得以富有;受苦的人被給予了希望,有了活着的意義。你倒好,非要點明真相,使三方悲劇收場,又何必呢?世上的事遠非善惡對錯那麽簡單。你好好想想吧。”

“善惡對錯終究是要計較的。老太婆騙人成功,必然會激起他人的騙人欲望;受苦的人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的東西上,不如認清真相,把希望寄托于自身;至于我,是不怕被人仇恨的,生死榮辱不挂在心上。你應該好好想想。”張宇反駁道。

兩人又一夜無語。

翌日早晨,林梵醒來後,卻發現張宇沒了蹤影,連忙穿衣,去尋張宇。

張宇迎面走來,滿臉詭異的笑,邀林梵再到柳樹下,說有好戲要看,東轉西轉,一路上被當地居民指指點點。

張宇高昂着頭,熟視無睹,最後到了一家賣斧子的店。

“老板,一把斧子多少錢?”剛進店裏,張宇就響亮地喊了一嗓子。他左挑右撿,又掂在手裏舞幾下。

“我不賣。你們趁早走人。”老板的油臉黑沉,像是剛吃了一群蒼蠅。

“怎麽?有錢你不賺啊!你這老板真夠奇怪的。”張宇知道個中緣由,故意取笑胖老板。

“說破天,我也不會賣給你。趁早滾蛋!不然老子揍扁你。”他邊說邊撸袖管,拳頭握得“咔咔”響,紅着眼睛來吓唬他們。

張宇趨到林梵身邊,悄聲說了句:“快跑!”

還沒等林梵明白過來,張宇掂了兩把斧子沖了出去。

林梵暗罵了句,跟着也沖了出去。

胖老板稍微一愣,怒吼着緊随。

作者有話要說:

☆、28

溫柔的陽光,和煦的春風,這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午飯剛過,正好讓人犯困,街上行人寥寥無幾,臨街的老板們打盹,夥計倦懶得打哈欠,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還有幾條野狗懶懶的或站或卧或不顧廉恥的當街撒尿。

在這條沉悶的街上,卻有三個人排成一條線奔跑:為首的是一位穿白衣的年輕人,穿着灰色長袍的年輕人位于中間,最後面的是個肥胖的中年人。意外的激情打破了街道的冷寂,像是一塊大石砸在了水波不興的水面,掀起千層浪。

店老板體胖,耐力不足,不久就無力支持,悻悻而歸。

來到柳樹下,張宇拎起斧子朝樹砍去,念念有詞:“柳樹啊柳樹,你千萬要理解我。被人當做行騙的道具,你一定也很不甘心吧。要恨就恨我吧,對不住了。”

林梵只能跟着幹了。

沒人敢靠近,有的罵,有的痛哭,也有幾個去告訴老太婆。

老太婆命徒弟揪兩人見官。

縣令是夫子的學生,比兩人早幾期。

縣令大喝:“将這兩個瘋人驅逐出本縣。”

回到旅館,見行李被人扔了出來,兩人笑了笑,就拎起走人。

張宇執意要見見老太婆,林梵攔他不住。

老太婆宅子外,近百人聚在一起。張宇硬要擠進去瞧熱鬧。

“你們瞧,那兩個人剛砍了仙柳就瘋了。這是縣太爺親自斷定的,錯不了!這是報應啊……”老太婆在圈子中央大放厥詞。

張宇氣不打一處來,沖上去“啪啪”幾耳光打在老太婆的老臉上,又一腳把老太婆踢個嘴啃泥。

稍微通些世情的,明白這兩個人與縣令有關系;不通世事的人,也懼怕瘋子,一時沒人敢動。

“我是瘋子?咱們可以比一下,看誰的腦子靈光。報應?……”張宇站在人群中央,試圖向衆人證明自己沒瘋。

不知是誰報了官,兩人又被捉了進去。

縣令也不好再替兩人開脫,将兩人關押收監。

兩人的牢房與其它的不同,不那麽陰冷,也許,是縣令的特別照顧。

幾根鏽跡斑斑的鐵棍在牆壁撕出了一個口子,正處于采光好的位置。早晨,陽光如相交多年的老友前來探監,喚醒還在睡夢中的犯人;中午,光明幾乎能灌滿房間裏的每個角落;月亮爬上來後,滿地是銀色的光輝。

他們起初聊往事打發無聊的時光,最終無話可聊了,便各自開發樂趣:張宇拿着滿是坑洞的破木板,讓陽光鑽進去,在地上留下一個個的光圈,又用手指在坑洞上來回奔走,在地上寫出一個個漢字,原先還只是一個單字,随後是一個詞,一個句子,最終聚成了一篇文章;林梵将稻草放在小爬蟲的前面。小爬蟲不加考慮,莽撞地爬了上去。待它爬到盡頭,林梵又捏住了另一邊,首尾互換。

兩人在牢獄裏過得倒也快活,三天後就出獄了。

午飯後,兩人在附近轉了個遍。不知不覺已是華燈初上,白天不太熱鬧的街道像是蘇醒了,人聲鼎沸。一些大紅樓裏格外喧鬧,樓門前站着幾個濃抹豔妝的漂亮女人,扭着腰肢,扯着假嗓子嬌滴滴的拉客。各色男人魚貫而入。

“呵!宜春院啊!這名字倒是挺有趣的,聽着舒服,又與職業緊密相連,恰如其分啊。”張宇指着大紅樓的招牌提示林梵。

“請便吧,我是要走了。”不等張宇的回應,他徑直走了。

張宇呆呆地望了一會兒,連忙趕上去。

回到旅社後,見林梵坐在桌邊讀書,他撇了撇嘴,也拿了本書,不耐煩地坐下,才看了兩頁,就氣惱地摔在桌子上。

林梵暗笑,依舊看書。

“已經看過多遍了,你不嫌煩?”

“書嘛,越讀越有味道。你靜下心仔細嘗嘗吧。”林梵把書塞回張宇的手中,一本正經的說道。

張宇直接摔在了地上,想發脾氣,終究是按捺住了,幹脆躺倒在床上,心灰意冷地說:“你就慢慢品嘗臭狗屎吧,我不奉陪了。”

“明天去桃花村吧?”

“桃花村?”

“聽店老板說,附近有個桃花村,是個好去處,不算太遠。”

張宇只是“嗯”了一聲。

桃花村以桃花豔麗而遠近聞名,每到桃花盛開時,村子裏就會擠滿了人。人多必定生亂,打架時常發生,小偷也神出鬼沒。盡管如此,也無法阻擋人們愛美的瘋狂。村裏人把房屋改造成旅舍,做小買賣,租借場地給外來的生意人,每年都會大賺一筆。

一路走去,兩人只顧貪看醉人美景,未曾注意到太陽漸落西山,天擦黑時,倒是埋怨眼睛不好使了,誤了美景,擡頭一瞧,才笑呵呵地拍着額頭,原來火鏡已去,冰輪高挂了。

張宇輕輕地打了自己一耳光,自言自語道:“我親愛的眼睛啊!實在對不起。你整日操勞,每天天未亮就醒,夜深還未眠。識人辨物,第一功非你莫屬。你的不倦努力,才讓我這個天才擁有淵博的知識。論功時遺忘了你,有錯卻是讓你做替罪羊。現在,我要在天地﹑朋友的見證下鄭重道歉,希望你能夠接受。如果你願意原諒我,就左眼眨三下,右眼眨三下。”

張宇說完,左眼眨了三下,右眼又眨了三下。

“謝謝,非常感謝。”他笑容可掬的說道。

林梵被他逗樂了,笑着勸他說:“別鬧了,多瞧幾眼吧。有此美景,當秉燭夜游。實在遺憾,我們沒帶火具。”

天空很快像是被浸泡在墨缸裏的紙。兩人只好跌跌撞撞地尋路,期望能覓個去處。

旅舍老板一見兩人的窮酸樣兒,一臉不悅地推說已客滿了。轉來轉去,到底是沒個去處,只是磕了一頭大小不一的包。

“已經是到村口,這是最後一家了。”林梵淡然說道。

“我去叫門。我的運氣比你好。你磕到了七次,我才六次。”張宇自告奮勇去敲木門。

“小心點兒。這家主人一定很兇。你細聽這狂躁的犬吠聲。向來惡人養惡狗。”林梵提醒他說。

“不一定。也許,它的主人是個美麗的姑娘,聰慧而又善解人意。她為了保護自己,才會養條惡狗。”

“哼!你倒是很會幻想啊。也許會是個粗野的漢子,用手指挖着鼻孔。”林梵故意打碎他不靠譜的美夢。

“不是胡思亂想,這是我的直覺。”張宇一臉嚴肅。

“收起你錯誤的直覺吧。”

“錯誤?這是我與上天交流的方式。上天通過它來引導我前進,走正确的道路。我會和這個姑娘有一段情緣。當我們四目相對時,會被對方深深的吸引。兩人的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甚至是一個輕淺的呼吸都會牽動對方。這曼妙的感覺幾乎要奪去我們兩人的心跳。我們會山盟海誓,會不離不棄直到走到生命的盡頭,不,即使是到了生命的盡頭,盡管我們雙眼朦胧昏暗,也會十指相扣,眉目傳情的……”張宇已經完全陷入虛幻的沼澤不能自拔,雙眼裏滿是柔情。

“大傻蛋,看看結果再發瘋吧。門已經開了。”

門邊果然站着一位俊俏的姑娘,她手執火把,警惕地看着張宇和林梵。

張宇呆在原地張着嘴盯着姑娘傻笑。

林梵也覺得不可思議,暗暗贊嘆。

“喂,兩位有事嗎?”一句悅耳的話驚醒了他們。

張宇仰天大笑,林梵上前陳明原委:“姑娘,可否借宿一晚?”

女子面露難色,瞅了他們一會兒,才像是下定了決心,邀請他們進去,只是又添了一句:“千萬不要起歪心眼兒,尤其是這位。”

姑娘指着還未從癡呆狀态恢複的張宇。

林梵拍醒張宇,拉着他跟随姑娘進去了。

剛進門,一條猛犬撲了過來,幸虧兩人躲閃得快,不然已成狗嘴下的冤魂了。姑娘連忙喝退了它。兩人力勸她把猛犬鎖起來。

“我們是好朋友。它和我們也沒什麽區別啊。人為什麽非要自命不凡,任意束縛﹑驅使﹑殘害動物呢?”姑娘滿臉不情願。

“有見識。姑娘剛才的言論與佛家﹑道家的某些觀點不謀而合,想必是世外高人。”張宇誇贊道。

“只是随意說說而已。你挺愛奉承人的。”

“你錯了。我一向是嘴下不留情,剛才已經是對你的苛責了。”張宇油腔滑調的解釋道。

“你是素食主義者嗎?”林梵問女子道。

“不是。”

“你說人和動物是平等的,不應該欺淩它們。那麽,你為什麽要吃肉呢?”

“你這人還真愛較真。我說了,只是随口說說而已。”姑娘一臉不耐煩。

“你別生氣。他就愛較真。我經常被他惹得啞口無言,非揍他兩拳解氣不可。”

“閉嘴吧。你還不如他呢。”

姑娘把兩人引到一間破舊的屋子裏,拿來了一床被子,不安的說:“被子少,兩位将就一晚吧。”

兩人連忙表示不妨事,謝過了姑娘。

當晚一夜無事。

作者有話要說:

☆、29

一覺睡到天明,林梵醒來後,聽張宇和姑娘聊天。

“關于桃花的故事?”這是姑娘的聲音。

“嗯。那是發生在唐朝的故事。”這是張宇肯定的回答。

“‘唐朝’是什麽東西?”

“哦。唐朝是過去某個時代的稱號,只是一個名詞。”

“還是不懂啊。”姑娘調皮的笑。

“算了。不妨事的,你只要知道那是過去發生的事情就可以了。”

“你不要啰嗦了,只管講吧。”姑娘催促道。

“話說唐朝時候,一位叫崔護的讀書人進京趕考,有天在游玩時,誤入了一片桃花林,欣喜桃花開得極盛,豔色奪目,香氣逼人,不自覺就到了桃林深處。深處有一戶人家。”講到這裏,張宇停下來。

“你該不會在提醒我,這個故事會和我有相似處?”

“聰明。他看到籬笆牆內坐着一位女子。女子只顧繡女紅。崔護被姑娘的美貌釘在了原地,整個人都傻了,醒了醒神,上前讨碗水喝。姑娘見了崔護,一臉緋紅。兩人已經讓對方住進了自己的心裏,但是不知道對方的心意,就此散去了。”張宇又停了下來。

“你怎麽又停住了,我總覺得你是不懷好意。”姑娘像是看破了張宇的心思。

林梵暗笑。

“你誤會了,我恰巧口渴了。崔護走後,一直未有閑暇故地重游。直到第二年的清明節,崔護特意到了姑娘住處,想要再一睹芳顏,只可惜,姑娘不在。崔護失望地寫了一首詩。”

“什麽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結果呢?”姑娘急切的問。

“別急嘛,容我慢慢道來。姑娘歸來見了這首詩,以為永不能再見了,便要自殺。剛巧,崔護那天又來了,兩廂表露了心跡,終成眷屬。怎麽樣?”

“故事嘛,都是假的。”。

“怎麽會是假的呢!故事也包括曾經發生過的真事。這個就是真事。”張宇急了。

姑娘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嗯。”張宇毫不猶豫的肯定。

“你早說嘛,何必講故事繞一大圈子呢?你們這些讀書人,做起事來,拐彎抹角的真不痛快。”姑娘倒是很爽快。

吃完早飯,林梵獨自離去。

大概過了一個月,張宇竟然回來了,拉着林梵去桃花村辦點兒小事。

至于什麽事,張宇不說,林梵也不問。

到了春桃的住處,卻只是些尋常的聊天而已。

在吃完飯時,一向玩笑處世的張宇倒是嚴肅起來,要林梵作為自己結婚的見證人。

林梵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今天恰好是十五,玉盤皎潔完整。

張宇和春桃雙雙跪倒在院中,張宇指天為誓:“蒼天在上,後土在下,今以月為媒,林梵為證,我張宇和春桃結為夫妻,生生世世,永不背離。”

“若背離呢?”春桃問。

“若背離,就罰我們生生世世,永不背離。”

林梵哈哈大笑。

翌日,林梵決定要走。

“沒什麽要說的嗎?”

“以後要收斂,好自為之吧。”

張宇笑了笑,說:“書信難通,定要每年來一次。我不喜歡送別,就此別過。”

兩人各自轉身,離散了。

過了幾日,林梵逐漸習慣了家的感覺。

吃晚飯時,父親毫無預兆的問道:“你有什麽打算嗎?”

他一時不能回答,支支吾吾應付了一陣,才說:“我準備找個工作,等積攢夠錢會去外面看看。”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男人嘛,總要出去闖闖的。不過,要先成家才行。”

他不願考慮成家這種事,站起身來,到院中坐在石凳上。

夜裏,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最後幹脆披衣而起,在院子裏徘徊。今夜的月亮異常皎潔,妄圖與太陽媲美。

他望着高空中的月亮,忘記了煩惱:月亮中真的有宮殿嗎?裏面真的住着嫦娥仙子嗎?她是不是也像凡間的女子那樣粗俗不堪?月宮中的玉兔是什麽模樣,可愛嗎?……

他拍了拍腦袋自嘲道:我原本是不相信虛無的東西,怎麽會站在這裏胡思亂想?

睡不着,還是讀書吧。回房挑了一本,他細細地讀。庸人讀書,總覺得書中的知識全對。假如有兩本觀點完全相悖的書,他就會左右為難,非掉進糊塗井裏不可。

他在小縣城裏平淡的活着,生活的三大主題是上班,讀書,旅游。

又是一個遠行的日子,林梵逃似地離開人群。

呵!果然是好景色。流水擁抱着村莊,村莊恬靜而又悠閑,雞鴨牛羊閑散的走着,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這個村子中的人大多長壽,因此,也有“長壽村”的美名。

他一路走到小河邊,見有人在河裏撲騰,口裏叫着“救命”,連忙褪去衣襪,跳進河裏去救人。

人被救上來了,早已神志不清,肚子高高隆起。

那女人好久才醒了過來,恰好有仆人帶村子中的人趕了過來,就擡了回去。

這件事,他很快就忘記了。

過了一段時間,這件事被舊事重提了。

一日,他下班回家,見自己的家門口被堵得裏三層外三層,好容易擠了進去,見一群陌生人在院子裏大呼小叫,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老實巴交的父母如臨大敵,唯唯諾諾。

他忙上前去應付那些人。那領頭的壯年見了林梵,問清了他的身份,劈頭蓋臉就痛打一頓,随即令仆人綁了見官。

在公堂上,聽了壯年如泣如訴的痛述後,他才明白,那天被救的那個姑娘莫名其妙的自殺了。這壯年--姑娘的哥哥,便推定那天林梵做了茍且之事。

縣官聽了,以為這無憑無據,也不好判罪,再加上林梵的老師是鼎鼎大名的李夫子,就大罵壯年一通,打了幾板,并警告不要再無理取鬧,最後判給林梵恢複名譽,并賠償醫藥費。

過了許久,不見人來送賠償金,林梵也懶得再去理會這件事。

經人一鬧,鄉裏鄉親都對林梵議論紛紛,有人說林梵勾引人家姑娘,發生了茍且之事,最終始亂終棄,惹得姑娘揮淚自殺了;有人說林梵在鄉下奸污了人家姑娘,導致姑娘上吊自殺……種種惡毒的猜測,層出不窮。當然,也有些不錯的解釋,林梵與那姑娘自由戀愛,只可惜姑娘家人不同意,姑娘就一時想不開殉情了。不過,對于大家的猜測,林梵向來不置一詞,責罵與贊賞都與自己無關。

時間久了,人們見林梵并不解釋,認為他是無言以對了,更是激起了正義感。有時候偷林梵家一只雞或者拔幾棵菜,被發現後,大義凜然,斥罵林梵的父母一通。街上的小孩兒也被正義感傳染了,總是啐一口或者丢小石頭;天橋下說書的人找到了靈感,編成各種版本的故事;那些缺少才華的窮酸書生順勢而起,寫《□□大傳》之類的黃色小說,一時洛陽紙貴。

這一切,林梵平靜對待,但是他的父母實在扛不住,沒幾年就雙雙離世了。這又給正義人士留下了口實,說幹缺德事的活着,卻讓父母受了報應,老天無眼啊。

他聽了,只是孤笑,轉身離去。

農歷臘月二十八,正是春節将近。天還未破曉,他就打點好行李,準備遠行。

風唱着低沉的歌,将寒冷送進人的身體。他沉默地走着,不時搓搓手,哈氣。

來得太早了,估計船工還沒醒呢。

在冷風中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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