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節課剛開始

當然，為了滿足青少年，村上春樹昆德拉這些人也是可以來逛逛的。

這些妄想在現實中全都覆滅了。在第一周，我賣出去了5本書，全都是李敖的。顧客要求我多一些李敖的書，誇李敖喜歡罵人，有個性，而且□□還寫了幾本文采飛揚的黃書，比如《上山上山愛》。

對于這些愚蠢的贊揚，我勉強按捺住了內心的沖動，終于沒有罵這些蠢蛋。一個思想家為了宣傳思想，不得不披上世俗的外衣，大跳脫衣舞，并不可笑，滿是可悲。

書店增加了兩個功能，一個是預定，與快遞不同，是不需要付費的；另外一個是咨詢，對于書中的疑難，可以來問店主，也是不需要付費的。

對于後一個功能，朋友笑着說，百度就可以解決。我一直認為，真正的腦力勞動，高科技是無法完成的。我承認電腦的儲存量很大，這是人類遠遠無法企及的，但是，在對知識的融合能力和想象力方面，人類永遠是獲勝者。

我在書店門口立了一個告示欄，言明店中有哪些書，這些書對推動人類歷史進程起到了何種作用。這些評論都是我自己寫的，每天都會更新。但是，這一切努力都不能吸引人，依舊是只有李敖的書比較好賣，一月能賣10本左右。

我終于意識到，這不過是一個人的喧鬧。

其他的書店老板看着我拼命掙紮，眼神和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像是看到了套上了人類衣服的猴子在模仿人類的生活習慣滑稽可笑。

也會有幾位好心人的，他們給了我不少建議。

賣書嘛，你就是商人了，必須要在商言商。商人嘛，目的就是賺錢，要經常和同行交流，但對于他們的話不能全信，畢竟同行是冤家。你是大學畢業，有沒有學經營管理類的朋友，有，好，以後和他們多交流。書店采購是很重要的，采購時，千萬要貨比三家，節約成本，讨價還價，搞好關系。要多為自己做廣告，像鄭州的新華書城經常在門前說最近有什麽好書，如何如何好看，嗯，你在這個方面就做得很不錯。要開店，一定會在前期賣盜版書，別覺得不好意思，當然也要買一些正版。賣書時，要注意讓流水客戶成為固定客戶，搞好關系，嗯，做得不錯。開書店呢，要看人喜歡買哪些，觀察風向，前些年，西藏出事那段時間關于西藏的書賣得比較好，書店裏也多是這些，莫言獲獎那段時間莫言的書暢銷。開書店嘛，輔導資料才是主打，你占據這個好位置，別浪費了。

我曾想過要改變，可是一直猶豫不決。因為改變令我痛苦，仿佛旱鴨子被扔到了海裏。但是到了最後，還是大變樣了，我的喜好蜷縮在小書店的角落裏。書店的大變樣，是在那個女鄰居的逼迫下，當然，這是後話。

為了省錢，我步行來往于書店和出租房。

那天，我離開書店時，已是晚上八點了。冬天的夜色總是特別早，我踏着雪花，緩緩前進。雪花脆弱的軀體在沉重的踩踏下發出死亡的聲音。

冬至剛過，就下起了大雪。雪花這家夥，不太懂得尊敬萬物，不經過允許就擅自靠近，黏在身上，施展變身術，化為液體，潮濕了皮膚，帶來了冰涼。有人說，倘若夏天下雪多好。這真是個天真而又愚蠢的想法。

也許，他不甘心，會辯解，世界上許多偉大的發明都是起始于這些被我稱作的天真而又愚蠢的想法，比如，人類看到鳥兒在天空中自由的飛翔，有了種種幻想，最終發明了飛機。

為了證明自己是正确的，我會再次打倒他。關于鳥兒和飛機的例子，的确是如此，但是，其中的情況并非他想象的那樣簡單。人類羨慕鳥兒，并為飛天夢努力，只是努力的方向有很大不同。一部分人只是停留在幻想階段，幻想自己的肉體上能夠生長出一雙鳥兒似的翅膀；另一部分人，則是研究鳥兒翅膀的構造，探究它利用空氣的原理，從而發明了各式各樣的飛行工具。因此，只有幻想是無濟于事的。

創造了雪花的那種氣候，才被稱為冬天。換句話說，有了你的父母才會有你。而現在你想換父母，出生在別人家。我只能說，這個問題需要人類學家或者是研究基因工程的科學家來回答你了。他們會覺得你很可笑。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人類發明了與雪花同種功能的事物。它的名稱一定不會是“雪花”，就像飛機不被叫做“鳥兒”。

我很高興自己的勝利，駁倒了另外一個自己，天真而又愚蠢的自己。由于這個原因，我的步子輕快了許多。

這時，我想到了一個腦筋急轉彎，有人在沙灘上行走，回頭卻沒有看到自己的腳印。答案很簡單，這人是倒着走的。

我決定也嘗試一下倒着走。這個時候，車輛和行人已經很少了，還是比較安全的。

看着自己的腳印，回味剛才那場辯論，科技之所以能夠突飛猛進，全賴于人類的想象力，但是，科技的進步不斷的擠壓想象力生存的空間。也許，想象力是在毀滅自己，或許，它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佐為問小光，人類已能登上月球了，為什麽傘的形狀千年來沒有變化呢？

古人認為月亮中有月宮﹑嫦娥﹑吳剛﹑玉兔和桂樹，曾經賦予了它無窮無盡的美好。可以說，月亮在古人的精神世界裏占據着決定性的作用，就像翅膀對于鳥兒的重要性。

現代人被告知，月球只不過是一片荒涼而已。原來曾經的美好，不過是子虛烏有。可是，人們并沒有由于了解到了真相，就放棄了美好的想象，觀月和吃團圓月餅一如既往，在詩歌和小說中，嫦娥并沒有退居二線。這就是想象力的力量，如傘的形狀千年來沒有變化。

雪越來越急，像是急着趕路的汽車。對于下雪的描述，魯迅贊嘆《水浒傳》中的一個“緊”。我覺得這個字有種壓迫感，如“黑雲壓城城欲摧”，它顯得雪花密、多、快。倉央嘉措在雪夜裏去見情人時，是否想到了這個字。

我在雪地裏邊胡思亂想邊倒着走，在走到街角時，才恢複了正常，轉身時，眼光不小心掃描到了異樣。

作者有話要說：

☆、34

暗淡昏黃光芒的路燈下躺着一個人。沒想到今年的第一場雪就凍死了人。若是古人，一定會用“凍殺”這個詞語。我猶豫着撥打“110”還是“120”。為了知道答案，我決定冒險靠近。呵！原來是迷人的女鄰居，頭發散亂，衣服更加散亂，想必是喝了不少酒。隔着兩三步，盡管寒冷空氣的壓制，那種酒臭味依然濃烈。

我捏着鼻子靠近，将右手食指放在她的鼻孔處，還好，有呼吸，放心了。

在站起身時，猛然看到了她的褲子拉鏈大開，露出來的粉黃蕾絲內褲也早已殘破（在這之前沒有注意到），臉不由得一紅，我轉身準備逃走，剛走幾步，又覺得這種做法不太人道，但是，一看到她的這幅摸樣，禁不住想象她與某個男人在這個該被換掉的路燈下狂戰的情景，更有可能是她醉倒後，被某個路人趁火打劫了。《聖經》中講，意yin婦女也屬于強jian婦女，不知道我這種算不算是犯罪。

我拼命不胡思亂想，使用情景轉移的手段，想象此刻在看別人踢足球，并進行評論，這樣一來，內心就寧靜了。

我拉上她的拉鏈，背着她，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出租房進發。

等回到了住處，我只能将她安放在我的房間。

書中經常說，穿濕淋淋的衣服會生病。可是，我能如何呢？難道真的要像影視劇中那樣給她換衣服嗎？我拼命地搖搖頭，單就內褲的問題，已經解釋不清了。她生病了，大不了吃些藥，挂挂點滴而已，一旦，這家夥醒來發現自己□□的躺在我的床上，而且內褲也有撕破的痕跡，免不了賴在我的身上。

我已經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能做的是盡量減少誤會。

我現在能做到的，是讓她的身體感受到溫暖，因此，将空調開到最大，将所有的被子都拿出來，緊緊地裹住她。

房間裏一旦溫暖，這股濃烈的酒臭味就趁勢嚣張起來，讓我這個滴酒不沾的人難受。胃裏一陣陣的翻騰，我實在忍不住，就沖進了衛生間，稍微吐了一下，幸好有不吃晚飯的習慣，要不一定會吐個昏天暗地的。

我躲在衛生間裏吐的時候，想着明早該如何向她解釋。思慮再三，我認為實話實說，挽救了她的名譽，勢必會損毀我的。我不是一個無私的聖人，只是，詛咒那個不知名的路人，同時也厭恨自己太過心軟了。

今天早上，我去書店時，碰巧見她上了某個男人的車。那輛車雖不如蘭博基尼類的高檔，但是也應該屬于中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那個男人為什麽不送她回家？面對此種情況，我想，最好的解釋有兩種，一是被那個車男灌醉，被趁機發生了一些動物式的親密交流，之後便被遺棄在了路燈下；二是與那個男人分手，由于痛苦，就求助于酒精，醉倒在路燈下，被某個路人趁火打劫。

我覺得這樣的解釋是比較合理，但是，這都是一面之詞，很難得到對方的認同。也許，明天早上，她醒來時，聽了我的解釋之後，毫不猶豫的排除了第一個，相信了第二個，但是，卻會堅信，那個所謂的路人就是我這個混蛋，最好的證據就是她躺在我的房間，睡在我的床上，而且內褲被撕破。會有這樣的結論，完全是由于我平時的表現，她親眼見證了我是如何記錄那對夫妻的生活規律的。

肯定的是，在她的內心深處，我是個一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和變态。這種糟糕而又錯誤的印象，一定會為她的謬論提供佐證的。看來明天我是在劫難逃了。

在這時，我開始幻想她接受了我的解釋，并且深信不疑，可惜的是，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被自己否定了。我苦笑，連自己都不相信，又怎麽能奢望旁人相信呢？

我躺在沙發上，邊想這些問題，邊在濃烈的酒臭味中靠近了睡神，希望睡神能夠幫我解釋清楚，這便是我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我醒來時，她早已離去，只留下一個紙條，上面寫了兩個字，謝謝。

我笑了，為昨晚的庸人自擾。

自那晚後，在整個冬季和春季，我再沒能見到她。

再相見時，正值酷熱炙人的夏季。

據專家說，像今年夏季的炎熱程度，是百年一遇的，很巧，也很不巧，被我們遇到了。遇到是緣分，不過有喜緣和孽緣的分別。

太陽決定将炙熱熱情潑灑在每一個人身上，以此來顯示一視同仁。但是，它的價值觀并不被世人所認可。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沒被仁到的那個獨一無二。

至于專家的話，人們早已吸取了以往的經驗，不敢貿然相信了，像不敢吞吃發臭腐爛的魚，盡管饑餓早已在腹內擂起了準備開吃的戰鼓。電視熒幕上的專家和教授，通常在權力或者金錢的號召下，說幾句引導人們的話。至于這些話能将人們引導到哪個方向，就由權力和金錢決定了，正所謂“人由錢權，身不由己”。

一旦發生意外狀況，被人識破了真相，倒是還有話語來辯駁的。如義和團中傳授的刀槍不入的神功，信則刀槍不入，等人上了戰場，挨上了一槍，撲地而亡，呵呵，只會被人罵道，呸！這厮心不誠。或者會說，權力和金錢中的真理，并不見得全是謬論，也會有真的。像是說，狗屎都很臭，但是，也許會有一坨是香甜可口的，至于究竟哪一坨，就需要人們一坨一坨親口嘗試了，想當年，神農嘗百草，精神可嘉，優良傳統豈能湮沒後繼無人？

她再來時，幾乎洗盡了風塵氣，仿佛小家碧玉。

“我來串門。”她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的說道。但是，那雙已經跨進來的美腿卻暴露出了蠻橫的侵略。

當時的我，正趴在窗臺上向下觀望。下面的空地上有一叢青草，在暴曬下抖擻精神，大概是在昨夜的暴雨中喝飽了。還有棵梧桐，蜷縮在牆角裏，像是個害羞的病小子。樹上有幾只麻雀，在尋覓着蟬的影蹤。蟬呢，還在不知死活的聒噪。

我回頭看到了已經進來的她，點了點頭。她徑直走了過來，站在我的面前，盯住我的眼睛。離得太近，又有熱氣的推波助瀾，香氣包裹住了我，濃厚稠密，仿佛已滲透進了我的身體，霸占了每一個器官，鑽進了每個細胞，充盈了細胞與細胞間的空間。

我閉上了雙眼，沉浸其中，忘了整個世界，或者說，這個世界已經化為烏有，有的只是她身體上的香氣，香氣逐漸凝聚成形，幻化成軀體，幻化成為女人，幻化成她。

她的黑發細長柔順，由于剛洗過，有水珠不斷落下來；臉像是漩渦，令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滾圓的xiong部，被紅上衣緊緊地束縛住，像是要将牢籠撞破，飛騰而出；她的腰，一定會讓楚靈王癡迷癫狂的；tun部令人忍不住上下其手；高中時，有個女人的細長腿尤其迷人，被本縣四所高中的學生口口相傳，她也許是那個女人的妹妹。＜＜聊齋志異＞＞中經常講到有狐妖魅惑寂寞的書生，與他相親相愛相交歡。難道我也有此等福氣？

在我呆住這會兒，第三條腿不自覺地起立了，像是要和她握手。她注意到了，嗤嗤笑。

我被笑聲從幻夢中扯了出來，察覺到了身體的背叛，連忙轉過身，只把背影和眼光留給她。她笑得花枝亂顫，令我更尴尬。我像是亞當夏娃在伊甸園裏首次覺得裸體是可恥的，羞于見上帝。

“我走了。”她邊笑着說，邊往外走。妖媚的背影誘惑我，引誘我上前抱住她，留下她與我親熱。

等她離開後，邪念才偃旗息鼓，我依舊背對着門，竭力讓大腦一片空白，大約一分鐘，第三條腿才緩緩安靜下來，沉睡在兩腿間，做着一個由這次的行動未遂引發的夢。

作者有話要說：

☆、35

書店生意不好，我就有了寫小說的空閑。

她每天都會來串門，因此，我們很快熟絡了，無話不談。

她對我的小說很熱心，每次都要做第一個讀者。

這次，她又搶過我的座位，翻看我的小說。

醉酒的太陽剛走完最後一段路程，陰險的夜就耐不住了潛伏的痛苦，悄悄地溜了上來，控制了整個天空。

暗夜裏，兩位老人在閑聊。人老了，很容易談到人生的無奈和悲涼，落寞如夜色濃重深沉。

夜色随着老人話語的增多而稀薄，最終黑色完全消退，現出白的底子。光明把握時機，迅速收複了失地。

最近最适宜放風筝。

在一條薄亮的小河邊，四個孩子趁着好時光，在風筝比賽。風筝有燕子、老鷹、鴿子以及蜈蚣形狀的。

燕子形狀的風筝最高，從下面往上看去，像是觸碰到了天。稍低的蜈蚣緊緊追着。鷹是最低的，在暖風裏左右搖晃，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漢，站不穩。

小孩兒甲認真的牽引着燕子形狀的風筝，一招一式有模有樣，竭力使自己的成績杠上開花，與此同時，瞥了一眼夥伴的風筝，得意的說：“我的最高吧。”

小孩兒乙不甘示弱，撇着嘴不服氣的說道：“得意什麽？我的蜈蚣馬上就能超過你的燕子。”

小孩兒丙自信滿滿，一只手叉着腰，以勝者的語氣說道：“你們兩個是狗屎運，我的鷹馬上就會穩居第一。哈哈哈哈……”

小孩兒丁立即嚷道：“你的鷹比我們的低一大截子呢。”

小孩兒丙滿不在乎的說道：“這是我的驕兵之計。嘿嘿。”

燕子突然落下，重重砸在了鷹身上，壓着鷹向下滑去。鷹像是隕落的流星，迅捷地落進了河裏，瞬間散了架，一下子就被吞沒，消失不見了，像是白糖融化在水中。燕子一用力，又站在了最高處。

小孩兒甲哈哈大笑道：“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小孩兒丙滿是怨氣，氣呼呼說道：“鷹天生就比燕子厲害。”

小孩兒乙連忙糾正道：“我們放的是風筝，和動物無關。”

小孩兒甲厭煩的說道：“別理他。只會逞能。”

在不遠處的小土堆上，站着兩位老人，正是昨晚的那兩位，一個頭發花白，另一個頭發是黃顏色的。與黃發的相比，白發的略顯沉穩，像是深謀遠慮的類型；黃發的，面相是比較積極，像是刀斧加身，也能夠哈哈大笑的類型。

兩人望着那幾個放風筝的孩子。

白發喃喃自語：“人就像這風筝一樣，總得不到自由。被時代捆綁，被環境捆綁，被他人捆綁。有些人以為自己橫行天下，無拘無束，天管不着，地也攔不住，其實，他一出生就被自己的父母給予了身份上的限制，不得不出于這個時代，不得不出于這個環境。在與他人交往時，難免會為了與別人和諧相處，不得不放棄一些原則。每個人都是傀儡，被絲線牽引着，一舉一動，一颦一笑，一種思想一個念頭，都掙不脫這絲線。”

黃發滿是豪情的說道：“所以嘛，你我就盡可能處于巅峰，少受些控制。人生得意，無過于在巅峰狂嘯一世。”

白發嘆息了一聲，失望的說：“你我永遠不能意見一致。算了。你中意的是哪個孩子？”

黃發調皮的眨眨眼，說道：“你猜猜看。”

白發沉吟了一會兒，肯定的說道：“放風筝水平最差又愛說大話的那個？你們真是臭味相投啊。”

黃發笑了，拍拍白發的肩膀，揶揄白發道：“不愧是我的知己啊。”

白發有些感觸了：“知己，虛假的名詞，也是鋒利的殺人工具。士為知己者死，騙殺了無數英傑。所謂的知己，不過是在某一個時刻，就某一件事，雙方心有靈犀。遇到一位終生的知己，就像一片落葉的葉尖在狂風暴雨中與另一片葉子的葉尖相碰撞，一棵樹與另一棵樹緊緊擁抱，一匹馬與一頭豬發生了戀情。人與人永遠不能徹底了解。每個人都是依據自己有限的知識和想象力對別人的行為做出評價。人與人在知識和想象力方面是存在着極大的差別，這就導致了人與人會發生誤會，會發生沖突，親人會互相猜疑，朋友會互相暗地計較攻擊，陌路人會互相殺伐，這人世間的一多半悲劇都是由它造成的。”

白發一臉正經，面色凝重，像剛出土的青銅。

黃發樂了，拍着白發的肩膀說道：“沒想到多年不見，你還是喜歡長篇大論，喜歡把事實公布，冷了人心。”

白發沉吟了一會兒，好奇的問道：“他有什麽特別之處？”

黃發神秘的笑了笑，擡頭望着湛藍的天空緩緩說道：“無可奉告。”

夜裏，大雨安安靜靜的。人們從熟睡中掙脫出來，驚奇世界猛然變了：窩在屋中的人會從鳥兒撲棱潮濕的羽毛上發現，從院子中的桃樹上發現，從院子中的新鮮泥土上發現；遠行的人會發現世界全被清洗了一遍，谷滿河平。

山路泥濘，兩位老人脫掉了靴子，赤腳在泥濘中行走。

黃發戀戀不舍，挽留朋友說：“不住一段時間？”

“時不我待，很多事晚不得。”

黃發一把扯住白發的右臂，笑着說道：“我講件趣事給你聽。”

“我去意已決。”

“随便。我那屋住着一窩耗子。一直以來，偷我食物的都是那只老耗子，可能是它愛惜子女，也可能是它不服老。前幾個月，我突發奇想，逮住了老耗子，關了起來，想看看小耗子們敢不敢來救。”

“結果呢？”

“結果，小耗子們只敢眼巴巴地站在洞口，不敢行動。我設置的牢籠，是很容易從外面破壞的。最後，老耗子在牢籠裏活活餓死了。”

“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老了，不中用了，應該放手讓年輕人去幹。”

“嗯。我們老了，體力不行，腦力也差了，就像老耗子，該歇歇了，該讓年輕人一席之地了。這次，我請你來，一是勸你歸山，放手讓宗介他們去鬧騰吧；二是我想讓你和我一道培養這個小孩兒。”

白發不以為然的說：“我自有打算。”

望着白發逐漸變小的背影，黃發忍不住長嘆一聲。

傍晚，黃發推開籬笆，走了進來。

趙梵的父親打招呼道：“李叔，有事嗎？”

黃發打趣道：“我要收趙梵為徒弟。”

“我不同意。你們的瘋狂，奪走了我的父親，奪走了我的母親，現在又要奪走我的兒子。他是我僅有的兒子啊！”

“瘋狂？你父親是個偉大的領袖，你母親也令人從心底裏欽佩。你這個懦弱的兒子卻對他們的犧牲提出異議。我們耗費了一生，不避險境和死亡，是為了什麽？我們的朋友抛家棄子，獻出生命，是為了什麽？你這無知小兒！你這不争氣的豎子！

無壽已經見過你的兒子了。你了解無壽的陰險。你父親活着時，把他死死壓制住，逼得他不敢輕舉妄動。你父親戰死疆場，無壽在內部掀起了血雨腥風，害死了不少朋友。別忘了，你母親的慘死，幕後黑手就是他。”

中年人的臉開始扭曲，痛苦裏夾雜着巨大的憤怒，像是受傷的野獸。

“現在宗介是首領，只是名義上的。不過，我這次去，發現溫順的小狗，變成了野心勃勃的狼。無壽再不放手，勢必會有重大劫難。”

“人都是會變的。比如你，居然要打一個小孩兒的主意。”

“随你怎麽說。我是個雕刻家，見到上好的玉材，不努力一番，就是死了，也不得安寧。在亂世裏，誰獨善其身？獵物和獵人，只能選其一。安坐在家，也會大禍臨身，何況是你們。”

“好吧。不過，一旦發生了意外，即使你死了，也要保住我兒子的性命。”

“放心。”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見天色已晚，黃發離去了。

夜已經深了，冰輪斜挂在天上。

栅門開了，趙梵走了進來。

“怎麽沒睡？”

“跪下！”

他見勢不妙，連忙跪在地上。

“我說的話，一定要牢記在心間。以後不要逞英雄，凡事保身第一。記住了嗎？”

“記住了。”

一道白光閃過，過了片刻，他的左臉頰滲出了鮮血，順流而下，滴落在潮濕的泥土中，變成了紅色。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

“看完了？”我不安的問。

“看完了。”她淡然回答。

我忐忑不安。

“他的父親為什麽要他做個膽小鬼？有個英雄兒子不是很好嗎？小說、電影、電視劇中不都是這樣嗎？”

“為人父母，總會把兒女的安全視為第一，其它的倒是其次。”

“你為什麽不寫出那些小孩兒的名字？張三李四王五也行啊，幹嘛要寫甲乙丙丁。”

“我堅持精英論。這個世界是由精英來推動，普通人只能緊跟其後，以蠕動的方式前進。比爾蓋茨發展互聯網，我們才會受惠多多。有了孔子，儒生才挺直腰杆混飯吃。世人不過是甲乙丙丁而已，就如微風吹過，沒有留下來過的痕跡。”

“你自認為是精英？”她得意的看着我，似乎在說，你不過也是甲乙丙丁。

“我就是精英！我會推動世界飛速向前！！”我毫不猶豫。

“把遙遠的夢想當成現狀，自欺欺人。愛說大話的人，一定會遭到人們無情的嘲笑。”

“謬論。說大話并不是壞事，反倒是前進的動力。好名利，好美女，都不是壞事，完全可以利用的，就像鳴人利用九尾。我做事，只為了快樂，與他人無關。”

她話鋒一轉，說：“你什麽時候寫第二章？”

“現在就可以寫。”

“別寫了。我想玩會兒電腦。”

作者有話要說：

☆、36

她下了班，經常到書店讀書。

她讀詩詞，比如《詩經》﹑《魏晉詩》﹑《李白全集》，不久後，又讀學術方面的，比如《近代三百年學術史》﹑《山海經考釋》。

我驚奇于她的變化，卻閉口不言，靜觀其變，看她究竟能夠堅持多久。

她很快對書失去了興趣，專心玩電腦。我的隐私來不及遮藏起來，幾乎全被她瞧了個遍。

“這是什麽？寫給女生的情書嗎？”她不懷好意的問道。

“不是情書。寫這封信，是在淩晨一點。将近春節。”

“你很喜歡她？”

“朋友而已。”

“結果如何？”

“她喜歡帥哥。可惜我不是。”

“放心。我喜歡你。”她對我笑笑。

我的臉猛地紅了。

“你臉紅了，很可愛呀！”她指着我的臉，笑着說道。

“讓我看看這封信。這麽久了，我全給忘掉了。”我想轉移話題，為尴尬畫上句號。

那些文字像有無數的觸角，爬進我的眼睛裏，鑽進我的頭腦中。

剛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措手不及，冷靜下來，決定要寫點兒什麽表示一下。

兩年前，剛上大學時，碰巧我表妹生日，當時我寫了些現代詩，詩卻有濃郁的古典味兒，一時得意，就來個群發，逼朋友們瞧。那時，表妹從一兩個“特務”嘴裏了解到我正仔細研讀一兩本佛經，就撿些我喜歡的話說，人生不過是幻夢一場，生日不過是無聊人發明的玩意兒。我一時不察，就誇了她兩句。

今天你生日，我想就寫封信表示一下吧。至于現代詩，不少男生拿來追女生，以為可以以此在女生面前賣弄賣弄，事實上，戰績頗佳。在我看來，不過是不識貨的遇到了賣假貨的，換來雙方歡喜。說實話，我也不會寫，在當時已言明了,你們就自欺一下，當作現代詩吧。為此，我還專門到圖書館裏尋些關于中國現代詩格律的書研究，研究數日，才如醍醐灌頂，原來不管你怎麽亂寫，都逃不出他們制定的格律，狗屎！不過，外國的現代詩的格律倒是很嚴謹，一板一眼，極其認真。

詩是送不成了，就随便聊聊吧。先聊聊李敖送人玫瑰花的趣事吧。當年李敖的小女朋友十九歲生日時，只收到李敖送的十八朵玫瑰花，不悅。李敖解釋道，那一朵就是你自己啊，你是最美的那一朵。那小女生聽後，狂親李敖一陣。前些年，李敖的前妻胡夢茵五十歲生日，收到大師送的五十朵玫瑰花。于是，有人就誇大師不忘舊情。大師倒也老實，直言，我是在提醒她，胡夢茵啊！你五十歲了啊！你已經老了啊！以此報複。

想當年，李敖胡夢茵結婚時，被人譽為“才子佳人”。

想當年，李敖憑借一支筆，在臺灣思想界翻江倒海；胡夢茵是最漂亮最有才最紅的電影明星，喜歡讀李敖的書，見到本尊後，就追李敖。

可惜的是，才子佳人兩相傾只持續了三個月左右就離婚了，離婚後雙方官司不斷，繼而寫書互相攻擊，成為文壇一大遺憾！

人人都說這首《忘了我是誰》是當年李敖為胡夢茵寫的。只是現在李敖不承認。

寫到這裏，我在想，人的感情是很難捉摸的，也是無須琢磨的。我一直強調，朋友間能合得來，就極盡歡愉；合不來，就相忘于江湖。

人始終是孤獨的，一個人一定不能夠完全去理解另一個人，因此捉摸不透，再琢磨也無益。

今天你生日，說這些貌似掃興，其實不然。

以前你說我太過于正經，其實不然，只是覺得你太單純了，怕你吃虧上當。

生日這玩意兒，按說也沒什麽特別，不就是在這一天出生嘛，沒什麽大不了的。只是可以作為大家聚聚，高興高興的理由。節日就是這麽回事。大家給你過生日，這是大家給你的信號，一直關心着你。這才是過生日的最大意義。

我雖言明，不參加任何聚會（連我哥的婚禮都不參加），不湊任何熱鬧。但我覺得有必要發給你信號，生日只是個借口，關心才是關鍵。本來想等你生日，送禮物娛樂你一下，不想你不給機會。

這首歌還不錯。

晚安。

我看了一遍，昔日的千絲萬縷的思緒都被牽撥出來了，一時被沖動占了上風，就播放王海玲的《忘了我是誰》。頓時，這些文字像是藤蔓，纏纏綿綿，蜿蜒而來，打開了我的記憶大門。

我閉上雙眼，把她的形象緊追不舍，當決定擁抱她時，卻全部渙散了。

我睜開眼睛，悵然的盯着天花板。

“你發什麽呆？想起舊情人心潮洶湧澎湃啊？”

“你不要胡說。我們從未開始過，只是經常聊天。”

“經常聊天？”

“嗯。我們經常聊天。這封信就是在聊天時寫的。”

“淩晨一點也在聊天嗎？”

“正聊着，談到了她的生日。我說要寫封信給她。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