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蘇眠懵了兩秒:“為什麽啊?”
宋婉儀:“不知道, 說是具體還在調查中。”
蘇眠一下子也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想起昨天自己還扇了查夏一一耳光, 她看看自己的手, 不由一陣瑟縮。
她永遠不會原諒查夏一,甚至她還希望查夏一過得很慘很慘, 但是,她從沒想過讓她死啊。
宋婉儀在電話那頭說:“你等等, 我發你一個鏈接。”
蘇眠哦了一聲, 挂斷電話。
不一會兒,宋婉儀在微信上發給她一條新聞鏈接。蘇眠腦袋木木的, 也沒怎麽想, 就點進去看了。
是個寧城當地論壇的鏈接, 帖子上說, 屍體是今天早上六點左右,在金域灣發現的,死亡時間大約在淩晨。目擊者報案後, 警方很快鎖定了死者身份,并向社會各界征求線索。
帖子上還說,八成是自殺,這不前段時間被網暴了嗎!
後面還有跟帖的說, 聽說是單親家庭, 獨生女,她媽媽來認人的時候,都哭暈過去了。還有未婚夫, 看樣子也受不了這個打擊。
之後還有人說,雖然查夏一上學時淩霸別人,之前還污蔑別人抄襲,但似乎好像也不至于去死吧……
蘇眠抱着雙膝坐在床上,臉埋在臂彎,只覺得腦袋裏轟隆隆一片。
陸斯晚過來時,便看到蘇眠坐在那兒瑟瑟發抖。
“怎麽了?”
蘇眠聽到聲音,擡起臉,憋了許久的眼淚倏地落下:“查夏一死了,跳海自殺。”
陸斯晚也是一驚,不等他反應過來,蘇眠已經神經質似的撈過手機給他看:“你看,新聞上說她死了。”頓了頓,“是因為我,是我把她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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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斯晚大致看了一眼,見蘇眠兩眼無神,忙安撫她:“你先別急,警察不是說還在調查麽。”
蘇眠兩手攥住他的衣襟:“我昨天還去她店裏扇了她一耳光,我離開的時候,她倒在地上哭。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真的感覺好爽,可是現在她死了,我……我不知道她會這樣……”
陸斯晚察覺她狀态不對,将她攬進懷裏:“蘇眠,聽我的,現在起床換衣服,收拾好自己,然後乖乖吃飯。”
蘇眠臉埋在他胸口,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沒有那麽壞,我只是有一點點壞……”
等蘇眠情緒穩定些之後,陸斯晚才走到外面陽臺,發了一條鏈接給劉秉康,讓他打聽打聽。
沒多久,劉秉康就回電過來。
“怎麽樣?”
“陸總,人是在金域灣西岸口發現的,那邊都是石堤,就是風景還不錯,除了偶爾有人去釣魚,或者小情侶去那邊約會什麽的,一般沒什麽人。”劉秉康說完,欲言又止,“陸總,網上都在說林……蘇小姐……”
陸斯晚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能壓就先壓下去。”
“是。”劉秉康應下,默了默,又想起件事,“對了陸總,那位前幾天回國了。”
陸斯晚眉梢一挑,知道劉秉康說的“那位”就是他二叔陸和義。
劉秉康繼續說:“只是很奇怪,他回國後誰都沒見,唯獨和舜天建築的老板吃了頓飯。”
“舜天建築?”陸斯晚沒什麽印象。
劉秉康解釋:“是,舜天建築的陳嘉樹陳總,好像還是您的高中同學。”
陸斯晚呼吸一滞,腦中有個模糊的念頭閃過,卻沒來得及抓住。他點點頭,對劉秉康道:“好,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後,陸斯晚在陽臺站了會兒,想了想,又給宋婉儀打電話。
等宋婉儀趕到,陸斯晚才對蘇眠說:“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蘇眠情緒低落,但也不想拖着他幹熬在這裏,再加上有宋婉儀過來陪她,蘇眠倒也不覺得慌張了。
她點點頭,目送陸斯晚出門。
宋婉儀倒是有在關注網上的評論,見逐漸有風向開始罵蘇眠斤斤計較,把查夏一逼到自殺之後,宋婉儀又是嘆氣又是憤怒。
“你說,這些網友怎麽回事啊,一個個比警察還厲害。警察都說死因還在調查中,網上就開始漫天地說是自殺,還是被逼死的。那真要這麽說起來,當初跟着一起罵的網友,不都是兇手?”
宋婉儀噼裏啪啦說了一堆,蘇眠倒是從她機關槍似的話語聲中,找回了些許活力。
她正要說些什麽,門鈴忽然響起。
宋婉儀還以為是她點的奶茶到了,噠噠噠噠跑過去看監控,誰知外面站着三名穿制服的警察。
宋婉儀咋舌,臉上的表情都凝重起來,配合地開了門,又配合地将人引到蘇眠跟前。
警察只是過來了解情況,蘇眠老實回答完之後,三人便相攜離去。
宋婉儀追到門口:“警察叔叔,那什麽,到底是不是自殺啊?”
其中一名年輕警察說道:“目前死因還在調查。”
宋婉儀哦了一聲,關上門後,跑到蘇眠跟前:“你先別內疚,警察都說了,死因還在調查。”
其實,最初的晴天霹靂過了之後,蘇眠心情已經平複許多。她也不是沒經歷過事的,到這會兒,她早已打定主意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蘇眠反過來安慰宋婉儀:“你放心,我沒事。”
宋婉儀看她兩眼,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畢竟這種事她真的真的沒遇到過。
兩人相顧無言地在家蹲到了晚上,中間還一起看了兩集綜藝,總算心情好轉很多。
晚上八點左右,陸斯晚回來,宋婉儀功成身退。
只不過,陸斯晚的臉色也不是太好看。蘇眠雖說情緒不高,但還是看出路斯晚的異樣,不由問他:“出什麽事了?”
陸斯晚搖搖頭:“公事。”
蘇眠便不再多問。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養成的默契,她從不過問陸斯晚工作上的事。
陸斯晚還沒吃飯,蘇眠給他随便做了點。
吃過飯後,兩人一起到陽臺上吹風。
放眼望去,皆是寧城中心商業地帶的聲色浮華。陸斯晚眯了眯眼,眸光放空,也不知怎麽的,忽然問了蘇眠一句:“蘇眠,如果我失去了一切,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蘇眠倒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麽感性的問題,而且就眼下這情況,明明最有可能失去一切的是她吧!
如果警方那邊一直沒進展,那麽“逼死查夏一”這個罪名,她短期內一定摘不下來。人們都習慣性地嫉惡如仇保護弱者,到那時,去世的查夏一就成弱者了啊,而她蘇眠就是逼人自殺的惡魔。
大家怎麽會讓惡魔繼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有一種比生理性死亡更可怕的死亡,叫做社會性死亡。
蘇眠不敢再想下去,當然,對于陸斯晚的問題,她還是很認真地回答:“只要你還在,我就會跟你在一起。”
因為,陸斯晚是她從青春期就開始做的夢啊。
陸斯晚笑了笑,這會兒兩人正隔着小圓桌坐在圈椅上。他伸出長腿,腳尖輕輕踢了蘇眠兩下:“哎,那如果我不是我了呢?”
蘇眠覺得他今晚怎麽這麽多奇奇怪怪的問題,她看他一眼:“你是擔心我胡思亂想,所以在給我出考題分散我的注意力?”
陸斯晚一愣,随即輕笑一聲,沒再說話。
第二天一早,查夏一去世的事經過一晚上發酵之後,果然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更要命的是,上午十點左右,微博上出現一個名叫“查夏一母親”的賬號,發了一條微博“請大家幫我女兒讨回公道”,引起數萬轉發。
網友們的關注點似乎一夜之間,從“蘇眠起訴校園淩霸”變成了“蘇眠逼死查夏一”,點進任何一個相關話題,大家都在群情激奮地讨論,學生時代的矛盾,是否有必要讓對方以死謝罪。
可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如果感性的讨論有用,那法律的存在就毫無意義。
蘇眠在微博上圍觀了一整天,整個人都已經麻木了,甚至看到罵她去死的評論,她都快沒感覺了。
只是,當她偷偷翻到“查夏一母親”的微博,還是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她沒想到,當初那個一臉睥睨甩她一張卡的女人,竟然變成了微博上這個柔弱地,要來找她讨公道的傷心母親。
真是世事無常,蘇眠怎麽都沒辦法将兩個形象重合到一個人身上。
因為網上這些激烈的讨論,蘇眠這段時間也不敢亂出門。陸斯晚要上班,不能每天陪她,于是宋婉儀就主動擔起了給蘇眠送飯送菜,陪她聊天解悶的任務。
原本顏栀也打算過來,但蘇眠一想到顏星離不開媽媽,便沒敢叨擾她。
寧城今年的秋老虎似乎比往年更加兇猛,這天正好周四,宋婉儀一早過來時,順便幫蘇眠把樓下的快遞拿了上來。
一進門,宋婉儀把包裹往地上一扔,就開始啊啊啊啊尖叫:“蘇眠!你買了什麽東西啊,這麽重這麽大!你知道我平時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嗎,結果現在過來給你做苦力!!不是,我真想不通這種時候你怎麽還有心思網購!!”
她瘋狂地一頓吐槽,吐槽完,卻發現不對,蘇眠呢?
宋婉儀一邊喊蘇眠名字,一邊在家裏逛了一圈,連主卧衛生間都找了,沒見到人,最後是在客房床上找到的蘇眠。
蘇眠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裏,連宋婉儀進來都沒擡頭。
“蘇蘇?蘇眠?”宋婉儀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其實蘇眠除了剛開始幾天被網友罵得有點抑郁之外,這兩天的情緒已經恢複了正常。陸斯晚不讓她看網上的新聞,她也就配合地不看。
只是,宋婉儀也不知道她一大早怎麽了,就像突然沒了生機,連她剛剛這麽大聲喊她都沒應。
“怎麽了,是不是跟陸斯晚吵架了?”宋婉儀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半晌,蘇眠才搖搖頭。
宋婉儀已經坐到了床邊,蘇眠蹭過去,腦袋抵着她的腿,低聲問她:“婉儀,我問你個問題啊。”
“問。”
“你跟你爸媽關系怎麽樣?”
宋婉儀愣了一下:“挺好的啊,除了他們老讓我相親聯姻,我有點不高興之外,其他都還蠻好的。但,聯姻什麽的,本來就是我的職責,所以我不高興歸不高興,但也沒什麽好說的。”
“那,如果你在外面出了什麽事,他們會責怪你嗎?”
“怎麽可能??”宋婉儀一臉震驚,“我在外面出了事已經很委屈了好吧,他們怎麽可能責怪我,安慰我還來不及!”
蘇眠沒說話。
果然,她和父母的相處方式才是不正常的。
過了會兒,蘇眠從床上起來,臉上又恢複了笑容,還邀請宋婉儀一起做小蛋糕。
可宋婉儀看她兩眼,總覺得她怪怪的,借口要在客廳看綜藝,沒敢一起進廚房。
蘇眠也不勉強。
這邊宋婉儀見蘇眠在廚房忙碌,悄咪咪給陸斯晚發了條微信:“蘇眠她爸媽怎麽了?”
陸斯晚沒回,宋婉儀反應過來,她問誰不好去問陸斯晚,他要是有回微信的時間,也不至于拜托她來陪蘇眠了。
宋婉儀想了想,又把同樣的信息給顏栀發了一遍,結果顏栀也沒回。
宋婉儀:……
她還就不信了,居然沒人理她!
于是,她又把這句話發給吳元也。
吳元也倒是回複很快,不過,他回複的是一個短視頻分享。
宋婉儀戴上耳機,好奇地點進去看,只見一名打了馬賽克的中年婦女對着鏡頭,期期艾艾地說:“我會教訓蘇眠的,對,都是我們蘇眠不好。她從小就不愛說話,脾氣也倔,我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事……是是是,都是蘇眠不好,求求大家不要罵了,我會讓她道歉……”
宋婉儀目瞪口呆地看完,這才注意到下面還有個小标題——網友連線蘇眠母親,得知蘇眠從小性格有問題,家中早已脫離關系。
難怪剛才蘇眠問她那個問題。
宋婉儀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喉間哽咽,再往廚房看去時,眼眶也隐隐發燙。
【怎麽會有這樣的媽媽!!!】
宋婉儀發了一條信息給吳元也,吳元也回她一個嘆氣的表情包。
宋婉儀想來想去,決定去安慰一下蘇眠。剛起身,吳元也又來問她:最近顏栀在做什麽,好久聯系不到她。
宋婉儀也聯系不上顏栀,可這會兒她哪有心思去管別人的花前月下,因此也沒回這條信息,趿着拖鞋跑去廚房。
蘇眠正背對着她站在烤箱旁邊,抱着雙臂,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連她的腳步聲都沒注意到。
宋婉儀眼珠子一轉,小跑過去,一把從後面抱住蘇眠。
蘇眠吓了一跳:“你幹嘛?”
宋婉儀翹起一只腳,腦袋蹭着蘇眠臉頰:“看我家妹妹這麽漂亮,就想抱一抱呀!”
蘇眠又好笑又無奈,反手拍着她腦袋:“好了好了,別蹭了,當心下回陸斯晚不讓你來了。”
宋婉儀撅着嘴,腦袋靠在她肩上:“嗚嗚嗚要我怎麽做,才能把你從陸斯晚那個狗男人手裏奪回來……”
蘇眠原本郁結的心情,因宋婉儀在她身上又蹭又撒嬌好了許多。她發現宋婉儀真的好可愛,有時候,她甚至有點羨慕宋婉儀。
小蛋糕坯子做好之後,宋婉儀跟着蘇眠一起裱花,做着做着,忽然想起門口的快遞:“對了,你到底買了什麽,真的超重的!”
“就是一些蛋糕模具啊,是你缺乏鍛煉了吧。”蘇眠一邊說着,一邊摘下手套去拆快遞。
宋婉儀哼着歌,繼續裱花。卻不想,玄關處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宋婉儀忙扔下東西跑過去:“怎麽了??”
蘇眠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地看着腳邊的快遞盒。
宋婉儀好奇走過去,蘇眠反應過來,忙拽她褲腳:“婉儀,別看!”
可已經來不及了,宋婉儀看着快遞盒裏的東西,先是一愣,随即一聲尖叫刺破長空。
“啊啊啊啊啊!!!”宋婉儀扭臉撲進蘇眠懷裏,“骨灰盒!!!居然是骨灰盒!!!!我最怕這種東西了!”
蘇眠閉了閉眼,一腳踢開骨灰盒,安慰地拍拍宋婉儀後背,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婉儀,先起來,我們報警。”
宋婉儀吓得眼淚都出來了,可好在智商還在。聽蘇眠說完後,她跟蘇眠互相攙扶着起身,心有餘悸地看了骨灰盒一眼,迅速跑回客廳。
蘇眠捧着狂跳的心髒報了警,警察很快上門登記。可這種事,查起來也要一個流程,警察臨走前,幫她們把玄關的東西拿走,蘇眠這才松了一口氣。
宋婉儀還有點腿軟,整個人癱在沙發上半晌動彈不了。
晚上陸斯晚回來時,蘇眠把這件事給他講了一遍。
宋婉儀受了驚吓,整個人還有點懵。陸斯晚跟她道謝,讓司機把她送回去之後,轉身來到外面陽臺,撥了一個電話。
“二叔,我們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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