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這是蘇眠第一次如此鄭重地與陸斯晚談話。
回家之後, 兩人就對坐在餐桌兩邊,陸斯晚支肘, 雙手交織在一起, 撐着下巴。頭頂三盞暖橘色的吊燈為他的臉籠罩上一層朦胧的光。
蘇眠莫名有些緊張,問他:“怎麽了?”
陸斯晚舔了舔唇, 想起今天下午去警察局處理陳衛民車禍身亡的事,警察告訴他, 陳衛民在查夏一跳海的那天晚上去過金域灣西岸口, 并且請他配合提供相關線索。
陸斯晚從沒想過,陳衛民居然會與查夏一的死扯上關系。但警方調查的細節他不清楚, 因此只能随時配合警方查案。
回來的路上, 又接到吳元也電話。電話裏, 吳元也将醫院裏的事給他講了一遍。
挂斷電話後, 陸斯晚的腦中有幾分鐘的空白,随後他就想,蝴蝶扇一扇翅膀, 在大洋彼岸掀起一場飓風。
他八歲那年撒了一個謊,讓陳衛民坐了十五年牢,讓陳嘉樹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甚至也是他, 讓顏栀有了這段未婚先孕的遭遇, 讓顏星躺在醫院裏,等待着陳嘉樹的施舍。
從八歲那年起,他就時常為自己的真實身份而自卑, 可直到今天,他恍然發現,他甚至以一己之私,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将他們推向了未知的黑暗。
可是,陸斯晚一再問自己,如果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回到八歲那年,你還會撒那個謊嗎?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
陸斯晚看向蘇眠:“吳元也把顏栀的事告訴我了。”
蘇眠愣了一下:“所以?”
陸斯晚沉出一口氣:“歸根結底,是我跟陳嘉樹之間的矛盾,傷害到這些無辜的人,說抱歉又似乎顯得我很虛僞。”
“不是這樣的。”蘇眠聽他話裏的意思,似乎跟剛才陳嘉樹說的那番話意思差不多。
可是,誰又能保證,陸斯晚與陳嘉樹的人生在八歲那年調換過來,現在就不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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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那年陸斯晚才八歲。
蘇眠有點厚臉皮地想,如果在她八歲那年,有個富翁跑來說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那她一定會很開心地跟着富翁走吧。畢竟,在她的原生家庭中,爸爸媽媽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她是被嫌棄的那一個,那富翁于她而言就是人生的救星,那她為什麽不跟救星走?
再然後,如果立場對換,她是富翁家的小公主,結果她的爸爸媽媽找上門說孩子抱錯了,要把她帶回去,她也會抱着富翁的大腿不肯走的吧!
蘇眠說:“人性本來就經不起考驗,更何況去考驗一個八歲小朋友的人性。”
陸斯晚想說些什麽,蘇眠卻一擡手,截住他的話:“你的身世問題,我的态度我上次已經講得明明白白,我不想再多說。如果你覺得你欠了陳嘉樹或者顏栀,或者別的什麽人,那,當初把你們調包的陳衛民罪孽是不是更深重?而且你已經把陸家的東西還給陳嘉樹了……”
蘇眠說到這裏也有點心虛,她是站在陸斯晚這邊考慮問題,可如果她站在陳嘉樹那邊呢?
但,她不想做聖母,她只想自私地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她只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生活。
陸斯晚沉默良久,不過說起陳衛民,他看向蘇眠:“陳衛民死了。”
蘇眠一驚。
陸斯晚将下午去警察局的事跟她講了一遍,又道:“警察沒有跟我細說,只是讓我登記了一些信息,但我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蘇眠抱着腦袋,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迷宮,東南西北到處碰牆。
陸斯晚看着她,又說:“剛才你不讓我說話,現在你安靜地聽我說。”
蘇眠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陸斯晚勾勾嘴角,淺淺一笑,又正色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讓顏星做手術,L&M目前只是內部人事調動,還沒有正式發公文承認陳嘉樹的身份,所以也許我可以請爺爺幫忙。”
這點蘇眠剛才在陳嘉樹那裏就想到了,如果陸老爺子已經公開承認陳嘉樹,那她剛才反問陳嘉樹的那句話,也不會引起陳嘉樹的神情變化。
陸斯晚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淺淺的陰影。
“但如果我現在主動去聯系爺爺,所有人都會認為我在用二十四年的親情,與陳嘉樹的那段血緣抗争,在搶回原本該還給陳嘉樹的東西。蘇眠,這個你明白嗎?”
蘇眠默了會兒,點點頭。
陸斯晚說:“可是,別人的說什麽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說什麽。”
蘇眠恍然,随後又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發。
真的好奇怪,明明在說別人的事,可她為什麽從陸斯晚這句話裏品出一點甜?
蘇眠抿了抿唇:“那就,聯系一下陸老爺子呗。”
陸斯晚去給陸老爺子打電話,蘇眠原本想跟上去聽,可林慕言忽然發來一個語音通話。
蘇眠只好跑到客廳另一邊,接通了林慕言的語音。
“遇到麻煩了?”林慕言開門見山。
蘇眠哎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了啊?”
林慕言語氣嗔怪:“不是說好要是被欺負就回家,嗯?”
蘇眠沒作聲,一手握着手機,另一手托着肘,整個人斜靠在門廊上。
其實一開始她也想過要找林慕言幫忙,可上次跟林慕言說清楚之後,她又覺得自己再去找林慕言幫忙是不是既當又立?這一猶豫,就拖到了現在。
林慕言卻像是看穿她的心思,開口:“你知道,我現在不好再問心無愧地說我把你當妹妹,但爸媽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所以,即使你要跟我保持距離,也不能拒絕爸媽的好意,明白嗎?”
蘇眠抿了抿唇:“爸媽知道我跟你……”
“不知道。”林慕言開口。
蘇眠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不等她說話,林慕言又繼續說下去。
“爸媽托國內朋友查過陳嘉樹還有查慧恩,過不了多久,經偵部門會替爸媽送你一份大禮。”
蘇眠一愣:“大禮?”
林慕言笑道:“具體的情況我會跟陸斯晚解釋。”
蘇眠指尖繞着一縷頭發,想想也覺得林慕言說得有道理,跟她這個外行人解釋什麽經偵,的确不如跟陸斯晚說來得方便。
這邊蘇眠跟林慕言通完電話後,陸斯晚沒過多久也從陽臺回來。
蘇眠問他:“怎麽樣?”
陸斯晚道:“應該沒問題。”說完,他仰身躺到沙發上,閉上雙眼,嘆了口氣,“蘇眠,其實我一直不跟爺爺聯系,除了剛才跟你說的那個原因外,最主要還是不敢。”
蘇眠坐在他身邊,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爺爺。”
蘇眠沒說話,只是俯下身将臉貼在他手背上。
陸斯晚沒再說話,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十月上旬,寧城逐漸有了初秋的氣息。蘇眠買了一束百合去醫院看望顏星,剛到走廊,便見陳嘉樹臉色陰冷地從病房出來。
蘇眠無意與他糾纏,推了推墨鏡,沉默地往邊上一讓。
陳嘉樹卻在她跟前停下腳步。
蘇眠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打算與他擦肩而過,卻被陳嘉樹叫住。
蘇眠停下腳步,背對着陳嘉樹。
陳嘉樹也沒有轉身看她,嗤笑一聲,說下去:“一份正式承認我身份的公文,換裏面那小子的造血幹細胞移植手術,蘇眠,你們真的好偉大。”
蘇眠琢磨了一會兒他話裏的意思,才反應過來。她忽地轉過身,可惜不等她開口,陳嘉樹已經闊步離去。
蘇眠想了想,沖進病房,一把抓住顏栀雙手:“可以做手術了?”
她太興奮,顏栀手被她抓得通紅。
沒等顏栀開口,一雙有力的手隔開了蘇眠與顏栀。
蘇眠看向從洗手間出來的吳元也,又看看顏栀,嘴角不由向上一翹。
顏栀撥了撥鬓發,見吳元也陪顏星看漫畫,便對蘇眠說:“我們出去聊吧。”
蘇眠點點頭。
兩人來到外面草坪,顏栀深深地吸了口氣:“蘇眠,我……”
蘇眠卻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一擡手:“別說有的沒的,誰都有私心。”
顏栀張了張嘴,随後點點頭,輕笑一聲,帶着解脫:“行,那我別的話就不說了。”
兩人繞着草坪慢走,蘇眠問顏栀:“等顏星做完手術,你什麽打算?皮膚管理中心還開嗎?”
顏栀點點頭:“當然開,不開我跟顏星下半輩子怎麽生活?”她頓了頓,“顏星是我的命,我不能讓他跟着我吃苦。”
蘇眠想起剛剛疾步出去的陳嘉樹,雖然知道不可能,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陳嘉樹就沒有一點表示?”
說起陳嘉樹,顏栀就一聲冷笑:“一個把孩子當成籌碼的人,你指望他有什麽表示?我的十七歲毀在他的手上算我蠢,當初愛過恨過,現在回頭去看根本不值一提。對現在的我來說,他只是個能救我兒子命的人,只要他能救我兒子,什麽恩怨情仇,我都懶得跟他計較。”
蘇眠沒說話,顏栀說完之後沉默一會兒,又是一聲冷笑。
“你知道嗎,當初顏星确診,我跪在他面前求他做配型,我那麽凄慘地求他。他同意的時候,我還以為他總算念及血緣,可沒想到,他打的那個主意。這樣的人,不配做顏星的爸爸。”
兩人回到病房,蘇眠給顏星削蘋果。蘋果皮一長條地往下落,蘇眠看了眼手中的水果刀,笑着對顏栀說:“下回我帶把陶瓷的過來,這個不鏽鋼的容易破壞水果原有的味道。”
顏栀這段時間一直為顏星的事焦頭爛額,沒工夫注意這些細節,這會兒經蘇眠一提,倒也意識到了。
“你看我,忙得連這些都顧不上。”
蘇眠将蘋果切塊,喂給顏星。
離開病房時,正碰上吳元也在外面抽煙。
蘇眠走過去:“你跟顏栀……”
吳元也一臉頭疼,擺擺手:“別問別問,問就是出于本能。”
蘇眠張了張嘴,也不好多說什麽。
“那我走了。”她朝吳元也揮揮手。
吳元也想到些什麽,又叫住她:“斯晚沒事兒吧?剛聽說陸老爺子會辦個儀式,正式公開陳嘉樹的身份。”
蘇眠道:“能有什麽事,這主意就是他跟老爺子商量的,屬于陳嘉樹的東西本來就該還給他。”說到這裏,她眯了眯眼,“不過,後面陳嘉樹要是還想報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吳元也正為自己跟顏栀的事兒頭疼,一時半會兒也分不出心思管陸斯晚那攤子事兒,現在聽蘇眠說“能有什麽事”,便自動将後面的話過濾掉。
他點點頭:“行吧,沒事就好,那我就不插手了。”
蘇眠往病房方向看了看:“我覺得你還是得好好想想。”
她朝病房那邊努了努嘴,“女人最容易愛上危難時刻幫助她的人了,別你現在同情心爆棚,幫完之後又想全身而退,到時候你們倆都得受傷。而且,顏星都快拿你當爸爸了。”
吳元也聽她一說,也想起每次過來,顏星眼裏跟裝着星星似的看着他。
可他他媽的真不知道該怎麽給人做後爹!離開或者留下,橫豎都是心有不甘。
“你讓我想想,大家都成年人,也不至于鬧得跟疼痛青春似的。”
蘇眠點了點頭,吳元也說得也有道理。她也不想繼續插手別人的感情,跟他道別之後,就轉身離去。
只是開車回去的路上,腦中又冒出吳元也那句“大家都成年人”。
原來不知不覺,大家都在照着成年人的軌跡來處理情感,好像只有她在這方面跟還沒長大似的。
蘇眠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是不是不好,可陸斯晚沒說,那應該就沒問題。
其實,她有點抗拒用成年人的方式去處理感情,一想到“成年人”三個字,她就覺得好無奈啊。所以,可以簡簡單單的,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不用去考慮那麽多現實問題,真的好幸福。
有那麽一瞬間,蘇眠覺得自己真的托了身邊所有人的福。十八歲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抛棄,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被所有人愛着,更重要的是,她也愛自己。
現在的她,有能力愛自己,也有格局去愛別人,真的真的好幸福。
回到艾肯金座,陸斯晚有個視頻會議,在對面自己家書房做事。蘇眠回家轉了一圈,覺得無聊,便跑去陸斯晚那兒。
陸斯晚的大門密碼早在之前就交給了她,蘇眠一路暢通無阻。走到書房外,她便聽到陸斯晚低沉的聲音傳出。
他說話一向不緊不慢,但每個字都傳遞着篤定與穩重。
蘇眠在外面站了會兒,探出頭去看他。
陸斯晚正看屏幕,餘光瞥見她來,原本冷硬的表情一松,嘴角下意識一翹。
蘇眠朝他做了個噓聲的動作,靜靜地走進來,在他書櫃前轉來轉去。
陸斯晚也沒招呼她,繼續做自己的事,任由她轉悠。
蘇眠随手抽了幾本書翻了幾頁,都不是她感興趣的。她原樣放回,正要離去,忽然目光被一本皮質書殼的記事本吸引。
蘇眠拿在手裏打量幾眼,随後便将記事本翻開。
打開第一頁,俊秀字體映入眼簾
——她不喜歡被安排,以後有事要跟她商量。
——她要減肥吃草不吃肉,約會盡量不要定大餐。
……
——電影她不愛看星際打鬥之類,以後帶她去看文藝片喜劇片。
——她想做小公主
——她生理期肚子會痛,要提前替她準備好止痛藥和紅糖水
——她小氣愛記仇,但用心哄就會好
……
蘇眠看得入神,感覺心髒噗通噗通一下比一下跳得熱烈。
結果正在她準備翻下一頁時,手上忽然一空,陸斯晚不知何時結束了會議,來到她跟前,徑直抽走了她手中的筆記本。
“這是……”
蘇眠覺得耳朵有些燙,張了張嘴,又擡眸看向陸斯晚。一瞬間,心中的喜悅像是廣場上放飛的鴿子,呼啦一下沖了出來。
陸斯晚卻沒說話,耳根泛紅,輕嗽一聲。
原本他只想記錄與蘇眠交往過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但沒想到記着記着,就變成了記錄她各種小習慣。
陸斯晚從沒想過,自己居然能做這麽細膩的事。
但,自己做是一回事,被蘇眠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陸斯晚也不知怎麽的,就有點尴尬。
“只是随手寫點東西。”他說着,目光微閃。
蘇眠沒回話,卻踮起腳尖,一把抱住了他。
“陸斯晚,謝謝你。”
晚飯過後,兩人一起下樓散步。夜風習習,蘇眠忽地想起之前林慕言說過的那份“大禮”。
她快走兩步繞到陸斯晚跟前,一邊倒着走,一邊問他:“林慕言說有份大禮要送給我們,關于陳嘉樹和查慧恩的。”
陸斯晚點點頭。
蘇眠好奇:“是什麽?”
她身後就是小區園林中央的大桂花樹,眼看着就要撞上去,陸斯晚拉了她一把:“就是抽逃出資的事兒。”
蘇眠半懂不懂地點點頭,站穩後又問他:“那怎麽處理?”
說起處理,陸斯晚便沉出一口氣。
離顏星造血幹細胞移植手術的日子越來越近,他不敢在這時候有任何意外,讓陳嘉樹突然改變主意。
陸斯晚看向蘇眠,緩緩說道:“陳嘉樹願意做移植捐獻,是因為爺爺許諾正式承認他的身份。陸家長孫的身份意味着太多無形資産,陳嘉樹不需要權衡,就能做出選擇。”
“但,如果這時候經偵部門上門調查,讓他面臨牢獄之災,你說他會怎麽做?”
蘇眠不想把人往惡劣的地方想,但想到那日陳嘉樹在辦公室裏的那番話,她有合理理由懷疑,陳嘉樹是那種“既然我不好過,那別人都別想好過”的人。
她可不想在手術成功之前,去惹到他,讓他有反悔的理由。
畢竟捐獻是自願原則,一旦陳嘉樹反悔,除了輪番用道德轟炸,別無他法。
蘇眠看向陸斯晚:“所以暫時按兵不動?”
陸斯晚點頭。
蘇眠默了會兒,倒也沒提出什麽異議。
顏星接受造血幹細胞移植手術的事很快提上日程,十月二十一號,顏星進入移植倉開始清髓手術。
顏星進入移植倉的第四天,陳嘉樹到醫院進行幹細胞采集。
這天,蘇眠、陸斯晚、吳元也還有宋婉儀都來到醫院,陪顏栀等待手術的結果。
下午三點左右,就在顏星自身的造血幹細胞被慢慢摧毀時,醫生卻送來一個晴天霹靂——陳嘉樹悔捐了。
醫生說,捐獻者在采集幹細胞之前接了一個電話,随後就悔捐了。
事實上,悔捐事件并不是沒有發生過,對于捐獻者來說,只是點頭與搖頭的問題。可對于已經接受清髓手術的患者,自身造血系統已經摧毀,若沒有新的幹細胞輸入,意味着生命可能就此終結。
醫生也滿頭大汗:“志願者已經去勸說,但這種事……”
顏栀整個人都是懵的,陳嘉樹怎麽會悔捐,明明一切都已經商量好了不是嗎?
她臉色慘白,差點站立不住。吳元也扶起她,顏栀托着吳元也的胳膊站穩,過了會兒,像是想到些什麽,跌跌撞撞往顏星之前的病房跑去。
吳元也連忙跟上。
宋婉儀這會兒也回過了神,呆呆地看着醫生:“那、那不能把他抓回來嗎?現在怎麽辦?”
醫生看着剩下的三人,遺憾地搖了搖頭。
蘇眠只覺得全身血液沖上頭頂,她怒氣沖沖地往外走。
陸斯晚拽她:“你去哪兒?”
“當然是去找陳嘉樹!他什麽意思?這是故意殺人!”
蘇眠眼圈通紅,吼完之後便繼續往外走去,陸斯晚攔了幾下,竟攔不住,只好跟上她的腳步。
宋婉儀也想跟,陸斯晚回頭交代:“你在這兒等着,跟醫生保持聯系。”
宋婉儀哦了一聲,懵懵地點頭。
蘇眠與陸斯晚走到外面,陸斯晚手機忽然響起。他看也不看,一手抓着蘇眠胳膊,另一手直接劃開接通。
略微熟悉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陸斯晚聽着手機那頭的聲音,臉上的表情逐漸凝重,腳步也跟着慢了下來。
蘇眠原本走在他前面,因為被他拽着,所以陸斯晚一慢,她也被迫慢下腳步。
蘇眠不耐煩地回頭,陸斯晚已經原地停下。
蘇眠一把甩開他的手,要往車庫走。
陸斯晚回過神,拉住她:“蘇眠,剛剛警察局給我打電話,查夏一是陳嘉樹推下海的。”
蘇眠猛地停住腳步。
陸斯晚闊步走至她前面,握住她的肩膀。
夕陽西下,明明沒到深秋,可這傍晚卻莫名掀起了涼意。
陸斯晚告訴蘇眠,警方在陳衛民住處找到一份視頻,顯示查夏一出事那晚,與陳嘉樹一同出現在金域灣西岸口。兩人在堤壩發生争吵,推搡之下,陳嘉樹失手将查夏一推下堤壩。
而調查陳衛民住處附近監控,警方發現陳衛民出事後,陳嘉樹曾在某個深夜潛入陳衛民住處。
兩件事聯系起來,似乎陳衛民的死也不是簡單的醉駕車禍。
蘇眠全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呆呆地看着陸斯晚,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陸斯晚說:“就在陳嘉樹到醫院之後,警方聯系了查慧恩,而查慧恩得知真相後,失控之下打了陳嘉樹電話謾罵。”
蘇眠覺得胸悶,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忘記了呼吸。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從混亂的大腦中捋出整件事的頭緒。
陸斯晚說完這些之後,也恍然想起,陳衛民最後一次聯系他時,狀似瘋狂地跟他說過“我還有一個寶貝”。
但當時陸斯晚心情不佳,沒理他的瘋話。
可現在想來,陳衛民說的未必是瘋話。他的殺手锏很有可能就是那份視頻。
“所以,陳嘉樹是知道查夏一墜海真相敗露,他很快就會受到制裁,所以要拖顏星一起去死?”
蘇眠說完之後,情感告訴她不會有這麽壞的人,可理智又對她說,陳嘉樹真的能做出這種事。
虧她和陸斯晚還死守着那份抽逃出資的證據,怕驚動陳嘉樹。結果,他們誰也沒想到,查夏一墜海事件中還有這麽一環。
可陳嘉樹憑什麽讓顏星去死,憑什麽再一次傷害顏栀?
若他在顏星清髓之前反悔,那不過就是重新等待配型符合的捐獻者的問題;可是他現在反悔,顏星會死啊!
陳嘉樹這是拿顏星的命和顏栀的命來給他陪葬,沒有人比蘇眠更清楚,顏栀把顏星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陳嘉樹!”蘇眠說着,開始打陳嘉樹電話,可一直無法接通。
她跟個沒頭蒼蠅似的跑去車庫,陸斯晚拉着她:“你這樣要怎麽找?”
蘇眠吼道:“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斃啊!”
陸斯晚:“先報警,調所有監控。”
蘇眠像是得到指令,點點頭,飛快地撥110。
陸斯晚安排完之後,又拿出手機給吳元也電話。吳元也很快接通。
“怎麽樣,追上顏栀了嗎?”
“沒呢,我眼看着她從病房跑出去,跟到停車場這邊就是找不到人。”吳元也呼吸很急,像是在狂奔。
陸斯晚拉着蘇眠去停車場跟吳元也會和。
就在這時,手機那頭傳來幾聲此起彼伏的尖叫,帶着停車場內空曠的回聲。
吳元也急促的呼吸在此刻倏地一頓,兩秒鐘之後,他喊了一聲:“顏栀!”
後面的話陸斯晚沒聽到,因為電話在這時斷了。
蘇眠報完警,握着手機與陸斯晚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彼此眼中看到“出事了”三個字。
陸斯晚拉着蘇眠一路狂奔,到了停車場,遠遠看到一撮人圍在一起。
蘇眠上前,還未走進人群,便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傳來。
陸斯晚率先撥開人群擠進去,餘光瞥見蘇眠跟進來,忙将她往自己懷中一拉,擡手按着她的後腦勺,将她扣在自己胸前。
蘇眠慌得手腳都在發抖,身上冷熱交替,後背濕了又幹。
“怎、怎麽了……”她在陸斯晚胸前顫抖着開口,“是不是顏栀受傷了……”
陸斯晚大手壓着她的後腦勺,聲線發緊:“是陳嘉樹。”
他目光朝下。
陳嘉樹仰躺在地上,頸間不斷湧出鮮血,身上的白襯衫被血液染紅,地上也全是血跡。
吳元也跪在地上,将失神的顏栀抱在懷裏,想起些什麽,他又朝人群吼:“醫生!快找醫生!”
也不知是誰回了一句:“醫生快到了。”
陳嘉樹看着天空,明明太陽還沒完全下山,可他卻感覺光芒在逐漸散去。周遭的人聲飛速褪去,目光所及全是越來越暗的光暈。
在光暈中,他仿佛看到小時候戰戰兢兢躲在衣櫃裏的自己,看到被同學吐口水砸石子的自己,也看到寧城一中報到第一天,穿着碎花連衣裙的查夏一,她在朝他笑。
然後,他又看到了查夏一墜海那天晚上,他們在海邊吵架,查夏一質問他為什麽不替她反擊,是不是又看上蘇眠了。
他為什麽不替她反擊呢?因為那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啊。她為什麽這麽刁蠻任性,從來沒尊重過他,是因為他出身低賤嗎?不,他會讓所有人知道,他本該是天之驕子。
她又罵他是勞改犯的兒子,還扇他耳光……陳嘉樹看到自己終于揚起手,還了她一巴掌,然後查夏一就跟瘋了似的撲向他,推搡之中,她就這麽掉進了海裏。
陳嘉樹看到她在呼救,他就這麽看着她,直到她的呼聲越來越弱,直到再也看不到她。
他又看到陳衛民拿着視頻要挾他,他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害怕陳衛民怕到瑟瑟發抖的陳嘉樹了。敢要挾他,那就……去死吧!
只可惜,還是被警察找到了備份視頻,他找不到的東西,被警察找到了。
陳嘉樹嘲諷地扯扯嘴角,眼中的光在一點點散去,醫生在這時沖進人群,将他送往急救室。
顏栀看着地上留下的血跡,遲鈍地轉了轉眸子,看向自己鮮紅的雙手。
她從病房把那把還沒來得及換的不鏽鋼水果刀帶出來了,她在停車場找到陳嘉樹,跪下來求他去完成手術。
可是陳嘉樹冷笑着告訴她:“蠢貨,你怎麽這麽好騙?請你吃幾頓洋快餐就心甘情願被我玩兒,不是讓你打掉孩子了嗎?是你自己不打的,你真是又蠢又賤!”
“現在警察找上我了,我逃不掉了。那好,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那一瞬間,遙遠青春裏所有的愛慕都化作了滾燙的仇恨,顏栀從後褲袋裏抽出那把刀,紮向了陳嘉樹的大動脈。
鮮血迸出,掩埋在心中多年的屈辱與怨恨,在那一瞬間化作漫天塵埃。
陳嘉樹被擡過蘇眠身邊時,蘇眠還是用餘光瞥見了他。
高中時的故意接近,生日當天小樹林裏的羞辱,散夥飯後巷子裏那頓毒打,他冷漠的褲腳,他中夾英的腔調,他在L&M辦公室裏瘋狂的言語,以及那塊經典的巴寶莉格紋手帕,一切的一切似乎在這一刻徹底離她遠去。
陸斯晚從遠去的陳嘉樹身上收回視線,交錯的人生從這一刻走向各自的結局。
陸斯晚喉結艱難地滾動,忏悔和內疚再一次将他包圍。
蘇眠只覺得手背一燙,垂眸一看,竟是一滴水。她隐約猜到些什麽,擡起頭,只見陸斯晚擡手蓋住眼睛,許久,他才重新恢複正常,手也從眼睛上離開。
他的眼中有些許紅絲,開口時,聲音略顯粗噶:“對不起蘇眠,我……如果不是我……”
蘇眠伸手捂住他的嘴,沒讓他繼續往下說。
她知道他想說什麽,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她不想他經歷她十八歲那年經歷過的黑暗,每一天都被“如果”折磨——如果我漂亮一點,如果我性格開朗一點,如果我可以與別人和睦相處,如果我不自卑,如果我夠強大……
這世上沒有如果,沉湎于對過去的無限假設中,是對未來的亵渎。
蘇眠捧着他的臉:“陸斯晚,向前看。我會一直陪着你,我們還可以一起尋求醫生的幫助。”
陸斯晚沒吭聲,只是用力地抱住她。
蘇眠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她放開陸斯晚拿出手機,是宋婉儀打來的電話。
宋婉儀在電話那頭尖叫:“啊啊啊啊啊!蘇蘇你知道嗎?剛才醫生讨論出方案,說萬一陳嘉樹真的悔捐,還可以試試讓顏栀捐獻,雖然只是半相合,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能試一試!!你們找到顏栀了嗎?快讓她回來!”
宋婉儀的聲音在耳邊環繞,後面的話蘇眠沒再聽進去。她拿着手機,愣愣地轉過身,看向被吳元也扶起,站在一旁的顏栀。
上帝開了個好殘忍的玩笑。
幾分鐘的誤差,顏栀走向了無法挽回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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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