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最是開懷少年時 (2)
語呗,省着秦芮老找你麻煩。”沈寧點頭應下,但英語成績仍舊每況愈下。
秦芮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文爾雅、幽默健談,可在沈寧心裏卻成了十惡不赦的大惡棍。他倆偶爾會在看我訓練的時候遇上,不論秦芮說什麽,沈寧都會表現出□□裸的不屑,偶爾還諷刺那麽一兩句。倆人似有水火不容之勢。
我試着在秦芮面前替沈寧說好話,希望秦芮不要再訓斥沈寧,我甚至對他說:“秦老師,我的英語也剛剛過及格線,要不您多叫叫我去辦公室?”秦芮笑而不語。
一個月過後,比賽如期而至。第一場我是首發,兩所學校實力相當,比分咬得很近,比賽接近尾聲的時候,對方最後一次全力反擊,被我一個蓋帽終結,哨聲和歡呼聲同時響起,我興奮地擡起頭,在觀衆臺上找尋沈寧,結果一無所獲,王晉陽說比賽開始的時候沈寧還在,後來就沒了蹤影。
心不在焉地參加完慶功宴,我急忙回家,發現沈寧已經在自己房間睡下了,我問他比賽時候跑哪去了,他說去廁所,摔了一下,就提前回家了,然後掀開被子,讓我看他淤青的胳膊和膝蓋,我吓了一跳,想幫他上藥卻被拒絕,他說都是皮肉傷,沒傷筋動骨,現在只想睡覺,我只能退了出去。
袁女士停止記錄,擡起頭:“是從那時開始的嗎?秦芮……對沈寧?”
我痛苦地搖搖頭:“不知道……當時,我根本沒有往那方面想,秦芮,如此完美的一個人……沈寧也不肯說,我只當他先是因為我,吃秦芮的醋,後又因為秦芮為難他而感到生氣……對于秦芮對他做的事,他生前并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這個問題有可能會比較冒昧。”袁女士說:“你會不會搞錯了呢?”
我苦笑着搖搖頭:“不會。”
“好吧。”袁女士繼續問:“那沈寧對秦芮的态度,是否有明顯的變化過程?”
我看向窗外:“有的。剛開始,看得出來,他跟大家一樣挺喜歡秦芮,秦芮吻我之後,他就開始不喜歡秦芮,甚至當面跟他針鋒相對,讓他下不來臺,再後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面對面的沖突沒有了,沈寧基本不跟他說話,現在想想,可能是因為他對他做了什麽,而我卻理解成沈寧打算化幹戈為玉帛……”
袁女士:“他還會阻止你和秦芮見面嗎?”
我點點頭:“他會盡量阻止,有些時候,實在得見,沈寧寧可推掉繪畫課,也要陪我一起,我當他是吃醋,多疑……現在想想,應該是為了保護我吧。”
袁女士點點頭,示意我繼續。
循環賽持續了一個半月,這段時間我和王晉陽都非常忙,對沈寧的關注自然也少了,隐約記得沈寧說他的創作到了瓶頸期,沒有靈感,于是每周六他都會獨自出去一天,晚上才回來,說是去找靈感,還堅決不讓我跟着。沈寧一直是個懂事聽話的孩子,父親很信任他,便也不多幹涉。
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打完比賽的第二周周六,我跟何川打電話閑聊到很晚。那天,沈寧很晚才回來。聽見他房門打開的聲音,我跟何川草草告別,挂了電話跑去看沈寧,我們進彼此房間從來沒有敲門的習慣,我推門進去的時候,沈寧正在換衣服,□□裸的身子上全是顏料,連屁股上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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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掉進調色盤裏了!?”我問。
“你進來怎麽不敲門啊!”沈寧拽起床單就往身上圍,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聽得出他很生氣:“出去!”
我吓了一跳。退出去以後,自己開始瞎捉摸,據說搞藝術的人腦子跟普通人不一樣,在我們看來怪異的行為,在藝術家身上就是靈感,沈寧許是也做了什麽激發靈感的事,對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羞于啓齒,所以才會如此的吧……我想,沈寧的創作壓力可能不是一般的大,與其讓他痛苦掙紮,不如好好放松放松,這段時間打比賽,也确實是忽略了他。于是,我偷偷定了一個計劃。
父親幾乎每個月都要出一兩次差,我便看準這個時間,偷偷從家裏保險櫃拿了5000塊現金,帶着沈寧逃課去了北京。
因為父親希望我倆能在高二就參加一次高考,算是提前預熱,所以我倆都有了身份證。垚關到北京也就500多公裏,坐火車一夜就到了。何川接待的我們,不僅充當了導游,還給我們提供了車輛、司機,和條件很好的免費住處,其實免不免費都不重要,0304年的時候,五千塊還是禁花的。
我們一共在北京呆了三天,看了畫展,爬了長城,逛了故宮,游了北海,吃了牛街的綠豆糕,也嘗了哈根達斯的冰淇淋,最後一天還去了沈寧心心念念的中央美院。何川給我們照了好多相片,我至今仍珍藏着,每每看到少年的笑容,我都像是回到了當年。
在北海,路邊有畫像掙錢的老藝人,沈寧除了幾十塊錢,将他的畫具借來,就着紅牆綠瓦,給我畫幅肖像。
那天天很冷,怕我凍着,沈寧将自己的圍巾手套都摘下來給我,自己的手凍得通紅。畫剛一畫完,我就将他的雙手揣進了懷裏,彼時,沈寧笑得幸福極了。
三天的北京之行沈寧特別高興,這是他第一次來到祖國首都,三天時間既短暫又充實,我想這次回去以後,他的情緒應該會有所好轉。最後一天晚上,我和沈寧肩并肩躺在酒店的床上,你一言我一語回憶着這三天的見聞,末了,沈寧輕嘆一聲說:“真想永遠不回去。”
“還有一年多,等你高考考上了央美,就能天天呆在這了。”我安慰他說。
“但願吧。”沈寧說。
“到時候……我們可能就不在一起了,你會想我嗎?”我問。
沈寧沒有作答,翻了個身将我緊緊抱住。
“松點好嗎,再這麽抱下去我又該有反應了。”我着實被勒得不輕。
“那就做……”沈寧說。
我下意識地問:“做什麽?”沈寧沒理我,待我反應過來之後,分分鐘紅了臉,慌亂之下又說了一句更二的話:“我不會……”
“那就等你學會再做……”
我木讷地點了點頭。
沈寧也許是一時情緒失控,而我卻當了真。“做”的話題過後,我整個人都跟沒了魂兒似的,我承認,的确很沒出息。臨走時,我厚着臉皮找何川要了男人和男人的片子,回到垚關還上網查了很多資料。我們上高中那會兒,學生都很保守,不想像現在的孩子,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敢做,高中男孩和女孩牽個小手都搞得跟做賊似的,更何況是男孩和男孩,而且還要……做。
我倆一到家就被父親堵了門,逃課也許可以解釋為小孩子淘氣,但偷家裏錢的性質可就惡劣得多了。後果可想而知。
王晉陽知道我倆去北京沒帶他,氣得直嚷嚷,我只能把他垂涎已久的PSP送給他,沒料到,剛玩了一天,就被他爸媽發現給沒收了,這事讓我和沈寧好一頓樂。
不管是挨一頓揍還是獻出一個PSP,對我來說都沒有沈寧情緒好轉來得重要。我在心裏已經認定了他,我的兄弟,我的愛人。
當然,這些都是插曲,我心中自有大事。又是一個周六,我急慌慌地将所有準備工作做好,等到獨自出門的沈寧回來後便偷偷潛進了他的房間,急吼吼地撲上去時,卻無意中發現他身上一片一片青青紫紫的痕跡,那真是個混亂的夜晚,我□□高漲,外加偷偷摸摸做賊心虛,本就手足無措,沒曾想又看到這樣一幕,我問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他搖頭,那是不是被搶劫了,他還搖頭……我威脅他說,如果不交代實情,我就告訴父親,似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沈寧無奈,傾身吻住了我,沈寧的唇又軟又熱,那美妙的觸感,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我被吻得七葷八素,什麽都忘了問,一個翻身準備将沈寧往床上帶,突然,門外一聲巨響,差點吓萎了我,我倆瞪着眼睛靜止半天,才聽到父親的聲音喊:“我把花架撞到了,小淮下來幫我整理一下。”
我冷靜了好半天才下樓,幫着父親和保姆阿姨們一起收拾了半天才完事,正當我準備轉身回房時,父親叫住我,給了我一個晴天霹靂,他說,剛得到消息,遠在英國的外祖父病危。
我和父親急慌慌地去了英國,誰也沒注意我們離去時沈寧無助的神情。自此,我錯過了挽救沈寧的最後機會,也終是錯過了他的人生。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幾乎就是在高二那一年時間裏,沈寧亂了方寸,我被假象迷了雙眼,回想起來,其實還是有很多非常明顯的線索本應該注意到,比如沈寧每周出去找靈感,卻在那段時間裏一副作品也沒畫出來,比如從來不曾曠繪畫課的他,會以身體不舒服為由頻繁取消課程,再比如那一身的顏料和青青紫紫的傷痕。如果有一次,我能追究到底,也許,沈寧就不會發生之後的那許多事了……
在此,我必須告訴所有看到我和沈寧故事的人,罪惡和暴行并不總是面目猙獰,它來時也許正披着華麗外衣,泥足深陷時方才看清它的面目,卻也為時已晚。施暴者的臉也并不總是猥瑣殘暴,他可能玉樹臨風、氣度不凡,你被他的樣子蒙蔽,他才好從容不迫地下手。被侵害的對象,更加不會局限在女人、孩子這些弱勢群體中,只要他洞悉了你心裏脆弱敏感的那個點,即便你是身高八尺的大小夥子,他依然可以逼得你毫無還手之力……秦芮,就是這樣一個直擊人心的高手,縱使沈寧已經足夠強壯足夠睿智,也沒能逃過他的魔掌。
“那你覺得,沈寧心裏的那個被利用的弱點,是什麽?”袁女士問。
我沉吟片刻:“我猜……是我。”
外祖父的情況并沒有我想象得嚴重,醫生說是搶救及時,但畢竟上了年紀,随時都有再次發病的危險,外祖父說自己時日無多,希望我和父親能去英國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後幾年,父親幾乎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從英國回來後,我不忘詢問沈寧身上的傷,他說,他确實為了尋找靈感而做了一些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天真的我,竟然信了。
我和父親離開前,父親單獨找沈寧談了一次。沈寧告訴我說,父親讓他繼續住在我家,保姆傭人都不解雇,還說會每個月給他寄生活費,讓他安心高考,考上他心儀的美術學院。我很高興,這樣的安排應該會讓沈寧好好度過我們分離的這段日子。
雖然心裏不舍,但我安慰自己,這是上天給我倆愛情的一個考驗,我對沈寧說:“等外祖父情況好轉,我便回來,跟你共度一生。”沈寧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是你最後一次見沈寧?”袁女士問。
我答:“是的。我們分開後就是高三,沈寧忙着高考,極少跟我打電話。高考他沒發揮好,只考上了當地的垚關市美術學院,父親建議他複讀,但他不想。剛開學,他便搬出了我家住進學校。起初,我們還有電話聯絡,後來他說電話會打斷他的思路,他還是喜歡寫信,所以我們都是email聯系。王晉陽考去了北京,跟何川會合,頭兩年假期回來還能約到沈寧,後兩年便約不到了,這時,我才驚訝于自己和沈寧之間的聯系,也已經只剩一個email地址而已。至于秦芮,自從我離開垚關,就再沒聯系。”
父親安排我在英國入學,外祖父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好,醫生說是因為我們來了,他心情好,這對我來說是種鼓勵,我更加用心地照顧外祖父,希望他能長命百歲。大概兩年吧,我見外祖父無恙,便想回國找沈寧,但父親說至少要完成學業,拿個證什麽的,國內很認這個,于是,在父親的安排下,我投入到大量的學習中去。
我有自己的考慮,同性戀在華人眼裏一直是悖德的行為,若想跟沈寧長相守,就必須有賺錢的能力,到時候就算父親不同意,我也能有堅持的資本。
沒想到,我這一堅持,竟又是5年。怕沈寧動搖,我每晚短信跟他說晚安,每周給他email長信,告訴他我在這邊的近況和對他的思念,他也會跟我談論一些他的生活,從大學生活,到工作單位,只是,他極少給我發照片,他說他不愛照相,想跟他視頻,他也說不會。分離的時間太長,有時我都在懷疑,沈寧是不是我臆想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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