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

一名母星距離地球三個星系之遠的高階異族将領,一名才從大學裏畢業沒幾年,軍階中下的普通人類士兵。

齊斐與言理應是八竿子也打不着關系的對象,他們之間各方面都相差太遠,然而,住在齊斐隔壁的蟲長官卻莫名對齊斐懷揣濃厚興趣,他正在不動聲色的觀察并接近着齊斐,齊斐本人則對此一無所知。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時,齊斐就醒了過來,他的生物鐘一向精準,總在這個時刻準點喚醒他。

自然醒的齊斐只睜眼看了頭頂的天花板片刻,便動作利索的起身,換裝,洗漱後步履穩健的出門,

饒是軍隊作息規律,戰士們都習慣早起,齊斐在這較之普通群衆已經是早起的大部隊中,依舊是個早起先鋒。

按着以往的宿舍生活慣例,應該是身為隊長的齊斐第一個起來,然後去旁邊宿舍挨個敲門,為自家隊員提供早起叫醒服務。

今天齊斐站到隔壁房間門前,才想起他已經單獨住到了蟲族一方的宿舍區,隔壁住着的不是他的隊員,也沒有誰需要他的按鈴叫醒服務,他在清晨獨有的涼風裏收回差一點按響呼叫鈴的手,頓了頓,準備繼續邁開步子去乘電梯,然後就聽見身前的電子門輕微“咔噠”一響。

閉合的電子門在齊斐眼前輕巧側滑開來,穿戴整齊的蟲長官站在門後,好整以暇的招呼道:“早,真巧。”

這位蟲長官嘴上雖然說着“真巧”,臉上卻沒有半點因感到“巧合”而升起的意外,他注視着齊斐的眼神裏有着某種勢在必得,就像是在開門前就已經料定齊斐就在門外。

昨晚的熬夜沒有在言神色裏留下疲倦痕跡,齊斐回應了他的問候:“您也早。”

齊斐注意到,蟲長官在他說出“您”這個稱呼時短促的皺了下眉。

那細微的不悅神态轉瞬即逝,快的就像它從沒出現過。

神情恢複自如的蟲長官說:“去乘電梯?正好一起。”

齊斐點了點頭:“嗯。”

通往電梯的也只有這一條走廊,他們自然是得同行。

快要走到電梯前時,電梯間附近的一間宿舍房門忽然打開,走出房間的蟲族在看清齊斐與言後愣了半循環秒,接着迅速後退一步,将邁出房間的那條腿收了回去,幹脆果決的轉身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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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關上了門。

齊斐莫名的看着那扇閉合的房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從對方的動作裏讀出了一點逃竄的意味。

一旁的言同樣瞅了那扇門一眼:“他可能是忘了什麽東西。”

考慮到“忘了東西”而返回房間去取應是花不了多少時間,齊斐在電梯到達後準備伸手去按開門鍵,好等一等那名去取東西的蟲族,然而他身旁的蟲長官在這一刻展現出了蟲族卓越的反射神經——對方以定點進攻的速度與準度搶在他前面按下關門鍵,再雲淡風輕的收回手,淡然道:“不用等他,厲動作一向有些拖沓,他可以乘下一趟。”

齊斐:“這樣。”

對長官回以“這樣”的回複,放在其他場合裏會顯得不太莊重,尤其是在雙方并不熟識,私下裏也沒有私交的情況下。但齊斐卻直覺言在刻意營造着這種更加随意的談話氛圍。

這位蟲長官,似乎并不希望他以對待一位異族長官應有的禮節性态度去對待對方——當然,這僅僅只是齊斐的直覺臆測,他在心底為它畫下了一個問號,等待時間與實踐來驗證它是謬論還是真理。

只搭乘了兩名乘客的電梯一路暢通無阻的下行,很快抵達一樓大廳。

齊斐剛走到方形大廳中央,就聽見右樓電梯“叮”的一響,右樓一號電梯的送達指示燈亮起,他的隊員們從裏面走了出來。

今日沒有隊長的叫醒服務,“葫蘆娃”們依舊起的很早,他們自覺早早起來,好迎接在蟲穴裏睡了一晚的“齊爺爺”。

小隊裏有一名隊員還沒睡醒,邊走出電梯邊打了個大哈欠,他被這個困意十足的哈欠牽帶出了幾滴生理淚水,視線霎時模糊起來。

眼前的世界都被淚水給暈染得影影綽綽,名為白皓的隊員隐約看見前方有兩道并列在一起的和諧身影,他辨別出其中有一道屬于他們的好朋友好隊長齊斐,遂擡起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同伴,任由不怎麽清醒的大腦控制了嘴巴:“爸爸旁邊站的是哪位?他們面癱的真有夫妻相!”

這個點的方形大廳裏不光人煙稀少,還蟲跡罕至,“夫妻相”三個字被白皓念得清楚又大聲,它橫掃了整個方形大廳,在震懾了己方隊友的同時,還糊了剛從左樓三號電梯裏出來的四名蟲族戰士一臉。

方形大廳瞬時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被白皓捅了一胳膊肘的是司澤,他默默一巴掌呼在白皓後腦上,震走了白皓那遮擋視線的淚水。

被還了一個清明世界的白皓終于看清了站在齊斐身旁的對象是誰,他震驚的看着蟲長官面無表情的臉,更加震驚的發現對方對“夫妻相”這個詞似乎毫無意見。

言只以意義不明的眼光看了齊斐一眼,他點出了白皓對齊斐的稱呼,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爸爸’?”

看着呆若木雞的自家隊員,齊斐自覺擔當起了“收攤”重任:“這是私下裏鬧着玩的稱呼,抱歉。”

齊斐正準備就“夫妻相”一事向言道歉,蟲長官卻忽然心情極好似地擺了擺手:“沒關系。”

言下之意即是不追究白皓的失言。

人類與蟲族的早間集合場不在同一方向,言掃了一眼已經下樓的那幾名蟲族戰士,他微微側轉了身體,示意自己得前往本族士兵一方,他在朝那幾名戰士走了兩步後倏爾停住腳步,想起什麽般回頭對齊斐道:“對了,牆壁的問題今天上午就會處理好,我會通知後勤盡管去維修,別擔心。”

司澤在蟲長官走出一段距離後才忍不住問:“什麽牆壁?”

齊斐正好在按着白皓的肩膀,對隊內最思維跳脫的隊員進行思想教育,他聞聲話音一停,回憶了一番昨晚的“奇遇”。

齊斐于一片芬芳裏入眠,又于一片窸窸窣窣裏驚醒,他約莫是在下半夜時光聽到那陣異常的響動,利落起身後,他凝神辨別了片刻,發覺那窸窸窣窣的動靜來源于床鋪所靠的那側牆壁。那聲音聽上去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牆體另一側兀自運轉,并且正在由遠及近的侵向他這裏。

齊斐很快分辨出來,那是低噪激光切割刀正在深入牆體的聲音。

隔壁的蟲長官半夜不睡覺,正在用切割刀悄摸摸切割隔擋在他們宿舍之間的牆壁。

齊斐醒來的速度很快,幾乎是在隔壁切割刀剛開始運轉時就驚醒,然而隔壁切割着牆壁的言動作一樣很快。

在齊斐得出低噪激光切割刀正在深入牆體的結論後不久,他三循環時前就關掉照明,進入一片靜谧黑暗的房間裏就多了一道光線——來自隔壁的光線。

齊斐默然看着言在他們宿舍中間的牆壁上切出了個腦袋大小的窗口,屬于對方的褐色腦袋探到了窗口前。

窗口後的蟲長官有點像個偷偷摸摸打開了珍品展示櫃的賊,但他比普通的盜賊要坦然大方許多,甚至還能心理素質極好的對被強行破開展示櫃的“展品”道歉:“抱歉,我原本想在牆上安置一些東西,沒想到錯估了牆體厚度,一下子鑽穿了它。”

這理由乍聽之下合情合理,但 “下半夜”是個大多數對象都會選擇去與睡神約會的時間,在這樣略微特殊的時間段裏不去睡覺,反倒搗騰起了房間改裝,這行為怎麽看怎麽古怪。

齊斐謹記着丁規讓他謹慎言行的囑咐,他面對着這分明超出“正常”範疇的行為,憑借着自己優秀的面癱素養沉穩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窗口處的腦袋像是從他的态度裏得到了鼓勵,又往前探了探:“你的床鋪有受到粉塵污染麽?如果有的話,我現在立即過來幫你清理。“

蟲長官說着,腦袋幾乎要伸出窗口。

齊斐:“謝謝,不用了。”

即使獲得的是拒絕答複,言的腦袋仍然在窗口處滞留了片刻,才慢吞吞縮了回去。

蟲長官總共向齊斐做過兩次一定會将牆體修補好的保證,一次是在事發當時,一次就是在事發後的今日早上。

司澤聽完這番“奇遇”後瞠目結舌半晌,他看着面容平靜講述完它的齊斐:“……你真不覺得這位長官的行為有任何問題?”

齊斐認真思考了一會:“或許我們和異族友蟲不僅文化風俗不同,作息時間也略有不同。”

司澤:“……啧。”

司副隊輕輕咋了下舌,他看着齊斐那張能帶給人風月老手錯覺的臉,與齊斐相識多年的他深谙齊斐本質,知道自家隊長“實物與包裝嚴重不符”,他直覺蟲長官的異樣行動後別有深意,卻又苦于證據缺失,只好自個獨自憂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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