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十六
齊斐至少見過奧齊的檔案資料,聽蘇醒後的左鳴講了不少他們的當年往事,心底有着奧齊的一個大致印象輪廓。奧齊卻是從沒見過自己和左卅的幼崽,他才剛返回這個宇宙不久,目前僅弄清了當下年月,他與言進行的那通通訊十分短暫,言還沒來得及與他聊起齊斐。
提起自己記憶中還未出世的幼崽,奧齊只能聯想出一個連是雄是雌都還不清楚的大胖蛋。
正對着臆想中的大白蛋比對“斐”這個名字,把當初他和左卅一同選定的取名首選字描摹在想象出的蛋殼上,一張清晰度極高的靜态相片忽然被投放上懸浮屏,奧齊毫無防備之下,與相片中的對象打了個照面,他看着熟悉的面容身形一愣,下意識道:“嗯?這不是我媳婦麽?”
一旁調出相片的蟲族茫然看他一眼,沒聽懂他的用詞:“媳婦?”
“就是伴侶。”在游歷宇宙期間吸收了不少新詞彙的奧齊解答了對方的疑問,他抱起雙臂,端正神色,重新審視着相片中的黑發蟲族。
奧齊與剛醒來時的左鳴一樣,第一眼将齊斐認成了左卅,這會他再仔細看第二眼,便覺出了齊斐與左卅的不同。
站在奧齊身旁的蟲族在心底揣摩了一下“伴侶”這個詞,他靜靜掃了眼奧齊看着相片的身影,言和他之間進行的那通通訊同樣短暫,他的長官交予了他一項護送任務,要求他今日做好準備後便啓程,乘特快輕型艦将眼前的金發青年加急送回母星。
至于這名被護送者的身份詳情,在他們的艦船正式起航後才會正式告知給護送小隊全員。
莫托斯裏駐隊隊長泓從言的指令中領悟出了些非常尋常的味道。
莫托斯裏雖說是顆位置偏遠的小行星,諸多星內消息無法及時傳達到此處,但莫托斯裏駐軍隸屬第五軍團,團內自有一套團內通訊編碼,此地駐軍一直即時接受着軍團總辦公處發來的各類信息。
“這是母星上現存的唯一一位以‘斐’字為名的公民。”有關眼前對象與齊斐之間是何關系的想法在心底轉了一圈,泓面上不露聲色,與奧齊說着話。
奧齊好似沒察覺到對方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盯着相片:“他姓什麽?”
奧,或者是左?
兩個姓氏在奧齊心中坐跷跷板似的忽上忽下,搖擺不定,他自覺對方的姓氏必是這兩者之一,然而泓聲音平穩的答:“姓齊。”
奧齊:“……齊?”
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奧齊怔了怔,他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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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是姓齊?
就在奧齊為齊斐的齊姓陷入沉思時,來自第五軍團辦公處的通訊申請跳至了懸浮屏上,泓迅速接受申請,再次建立起視頻通訊窗。
通訊窗那頭的言不知處理完了一樁什麽事,整只蟲看上去神清氣爽,眉眼間隐約能尋覓出幾分愉快。
“久等,我們繼續。”言說。
泓:“是。”
暫離通訊的這數循環分時間裏,言不只查看完了齊斐發來的消息,還翻了遍齊斐的公衆網最新動态,粗略浏覽了一下多家媒體官方平臺同時發布的信息。
齊斐發來的那條消息是蟲長官的愉快情緒根源,他在消息裏寫着:【事情已處理完,中午我去接你。】
後面這句“中午我去接你”不只給言帶來了愉快情緒,還讓他格外有工作動力,他加緊安排好了奧齊的返星事宜,将齊斐的基礎檔案傳送給對方過目,簡明扼要的點明了當下局勢,随即将通訊鏈接外轉,讓在另一處通訊端口前等候已久的奧維與奧齊通了話。
在言忙于處理公務的時間裏,齊斐與左恩抵達了左鳴的療養室,左鳴為他們演示了今早終于獲得突破的實驗進展,齊斐的終端在實驗途中震動不停,他本是為了及時接受消息才開啓着震動模式,結果那些震動十有八九是公衆網的推送提醒,他最終不堪其擾,将終端調為了靜音。
與他做了同樣舉動的還有左恩與左鳴。
公衆網在經歷過清晨兩大熱點新聞帶來的流量小高峰後,接着迎來了由三大新熱點新聞致成的又一輪點擊高峰。
這一天的網頁總浏覽量約莫可以突破單日浏覽量總記錄。
那三大新熱點新聞可籠統概括為——
一,齊斐的公衆網賬戶已通過實名認證,現可通過認證平臺直接接觸及聯系到這只S級雄蟲。
二,被指責“無圖無真相”的評論者終于辦完手續流程,上傳了昨晚及今早的公寓門廳監控。
三,今日清晨的兩大新聞均出現反轉,受害者或為真正的加害方。
第一條熱點推送為齊斐帶去了一波關注浪潮,他的終端震動不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的平臺關注者在持續上漲,他的平臺信件箱也被漫天掩地而來的私信塞了個滿,公衆網不斷提醒着他有信關注者與新私信。
蜂擁而至的關注者們個個摩拳擦掌,想要來看看齊斐究竟已發布了哪些動态,瞻仰一下這條珍貴的S級血脈正關注着哪些內容,結果他們發現,齊斐迄今為止,一條原創動态也沒有發布過,關注數量還是個極其孤苦伶仃的“一”。
這個“一”在格外孤苦伶仃的同時,落在浩浩蕩蕩奔赴齊斐用戶平臺的關注大軍眼裏,還顯得異樣奪目。
究竟是誰獲得了S級雄蟲這僅此一份的關注?
這份好奇心驅使着衆蟲點開齊斐的關注列表,那化誰“某蟲專席”的列表裏靜靜躺着一個一串數字組成的ID,單從用戶名來看辨別不出身份,于是這些好奇心愈發旺盛的蟲子們順着用戶名爬過去,進入這位“數字用戶”的主頁,試圖在他的平臺裏挖掘出些有價值的信息。
這部分“好奇蟲”興致勃勃挖掘着信息的同時,另一部分蟲族選擇暫時放下這個問題,去研究被上傳至公衆網上的那段視頻。
為了方便大衆觀看,那兩段可有力證實齊斐與言昨晚确實不在酒店的視頻被上傳者拼接到一塊,監控視頻右下角顯示着日期及時間,齊斐那個輕松完成的“抱蟲”舉動與今天一早打電梯裏扛出來的破爛沙發引發了熱烈讨論。
“有生之年!雌蟲居然也有被抱着走的一天!”
“竟然真的報廢了一張沙發?!我還以為那真是條假消息!”
“那沙發看上去不怎麽樣嘛,多少年前的低端款式了,一個軍團長帶頭窮酸的軍團?”
“你家沙發挺高端的,你家那位能勇猛到一夜報廢它麽?”
“不好意思,正因為我家沙發不是什麽低端破爛,所以才比較不容易損壞。”
“沙發問題姑且不提,我倒是挺想嘗試一次被抱着走。”
“……這個我也想。”
“我也。”
“我也。”
“那你們首先——”
“得找到一只雄蟲。”
“沒錯,并且對方還得——”
“對你很好,寵愛體貼。”
“不不。”
“那是?”
“當然是并且對方還得負擔的起你一百三十斤起步,上不封頂的體重,尤其是天天兩張訓練菜單下去不眨眼的軍雌朋友們,請先正視自己的體重與雄蟲的平均臂力之間的數額差值。”
“……”
“……”
最後這位殘酷提及體重問題的用戶成功讓整個話題樓凍結數秒,随後他被一群“抱抱夢”破碎的雌蟲群起而攻之,巧的是他自己也是一名軍雌,今天是他的輪休日,他一邊摸着自己堅實的胳膊腿嘆氣,一邊號召同僚們正視現實,結果被熟悉的好友認出了公衆網ID,輪休還沒結束就被強行抓壯丁,去“突然”缺乏蟲手的訓練場裏當起了陪練教員,
就在這只倒黴蟲身心俱彼時,有蟲又将齊斐昨晚輕松單手提起一只成蟲的視頻片段發了出來,并發文感慨有齊斐這樣的雄蟲,言完全可以放心長到兩百斤。
這個視頻片段收到了不亞于那兩段公寓監控錄像的關注。
第三條有關事件反轉的熱點新聞照理說,本該是三條信息裏受公衆關注最高的那條,但鑒于柯曼目前只是被協會帶走詢查,他素來風評尚可,“拉關系”又的确很有一套,在更加詳盡的官方解釋出臺前,各路蟲員以作壁上觀者為多,立即下場站隊者為少,第三條新聞的浏覽量與評論量不成正比。
“可以放心長到兩百斤”的蟲長官在上午工作結束前五循環分,接到了由奧寧傳達的齊斐已到中轉大廳的消息。
以外出就餐為幌子,齊斐與言徑直去了醫院,左恩臨時有族內事務需要處理,他提前吩咐左家蟲員将打包好的足量餐點送至療養室,自己則在齊斐和言到達之前離開了。
左鳴在用餐期間重新解說了一遍自己的實驗進展,齊斐談起了上午的事件處理詳情,言則帶來了奧齊即日便将踏上返星路途的消息。
總的來說,今日清晨雖有那兩條叫蟲不太愉快的熱點信息擾亂心情,但今日接下來的事态發展一切順利,這是一場除去舉辦地點有些奇異外,氣氛十分良好的午餐會。
下午工作時間開始前五循環分,齊斐又踩着點将言送回了第五軍團辦公處,他在送完雌朋友後迎着過路蟲員不住投來的視線坦然返回停機坪,随即前往了帝國高等學院。
齊斐去與明日将為他上課的幾位教授提前見了個面。
從大學裏畢業多年,一朝又要回到學院深造,重新做回學生的感覺對齊斐來說有些奇妙,他領取了自己在校期間的制服,拿到了滿滿一芯片的可供他預習的課程資料,飽受了一番來自未來師長的熱情關懷。
有兩位年長的師長可能熱情的過了頭,一口氣給他塞了五六條通訊碼,陪同他參觀學院的雄蟲接待員一張臉幾乎笑僵,在帶他逃脫這“熱情包圍圈”後才悄悄告訴他,那兩位教授家裏各有五六位适婚“閨女”,雌蟲亞雌俱全,那多出來的幾道通訊碼多半便是留的孩子們的。
“我已經有了未來伴侶蟲選。”齊斐說着,堪稱無情的将那多餘的數條通訊碼統統删除。
這位雄蟲接待員也是院內職工之一,他是個罕見的一雄一雌支持者,聽了齊斐的話後一笑,懷着幾分終于找到同志的感慨,拍了拍齊斐的肩膀。
為了以最好的狀态迎接第二天的課程,齊斐這一天睡的比平時還要早一些,他提前與要求“每晚一聊”的雌朋友打完睡前通訊,接着便關閉屋內照明,合上眼睛。
特快輕型艦走了捷徑,以急行軍的速度連飛二十循環時,中途不停靠任何一處空間站,能源補充全靠攜帶在艦船底部的動力能源囊,它在第二日清晨晨光未露時,終于抵達了母星的入境站。
入境站內的蟲員早早得了消息,他們在審查艦內成員身份時默然敬禮,一張張嚴肅英朗的面容下依稀可發現激動痕跡。
奧齊只隔着可視窗掃了他們一眼,便發現了他們的制服上除軍徽肩章之外,還佩着一枚他再熟悉不過的家徽。
這個入境站由第一軍團管理,站內幾乎全是奧家成員。
學習态度高度端正的齊斐同志早睡早起,清晨六點就起來預習課程內容,但他今日第一堂課實際上九點才開始,他一直預習到八點整,估摸着自己該出門去學院,他剛自書桌前站起身,終端便“滴”的一響,言發來了一條語焉不詳的信息。
言:【如果我的估算沒有錯,飛行器應當已經抵達了居住片區。】
這信息頗有些沒頭沒尾,齊斐正想回信息追問,下一秒,他的耳朵就捕捉到了飛行器由遠及近,靠近房屋的聲音。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就好像心底某個地方忽然微微一動,像是忽然在熙熙攘攘的街頭上看見了久違的老友,又像是找尋着另一件物品時,突然找回了某件消失已久的舊物。
齊斐的思維還在為這奇妙感受遲疑着,身體卻已經自發動作起來,他快步走出房間,大跨步下樓,一路直朝正在降落的飛行器趕去。
當齊斐抵達飛行器近前時,飛行器的艙門正好打開,一個身影不待艙門完全開啓,便打門縫裏擠了出來。
他動作看似毛躁猴急,卻又靈巧有序。
齊斐與有着一頭燦爛金發的青年面面相觑,他還沒來得及說句什麽,對方先給了他一個微笑,動作利落的給了他一個擁抱。
一個擁抱後還不算完,對方的手順勢在他身上摸索起來,一邊摸索還一邊感慨:“這味道,這手感,一看就是我和卅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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