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願意嫁給我嗎？

“慕君，如果我說我想娶你，而你也能嫁給我的話，你願意嗎？”蕭子攸面上染了一絲緋紅，與他平時的雲淡風輕頗為違和，此時微微垂眸道，“其實，我也不喜歡生活太過随意多情的人，我覺得一生一世一雙人挺好的，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沒有隔閡，可以真誠相待多好。”

随後又有些沮喪道，“我一個皇帝，說這種話，你肯定會覺得很可笑吧？”

“哪有，你，跟他們都不一樣，不過我很喜歡你這樣子。”她面色霞紅，輕聲道，“或許在這個世界，你的這種想法是另類，但我沒有覺得有什麽不正常的，即便是在大晉，那些平凡的人們，或許沒有富貴的生活，沒有三妻四妾，但也未必就是不幸福的，他們可以一家人厮守在一起，過平靜的日子，沒有爾虞我詐，争權奪利，也不會親人反目，至少他們的內心是安詳的，而不會變得陰暗瘋狂。”

“上流貴族的生活，雖然高不可攀，但行為處事，在普通百姓眼裏，即便已經習以為常，但也還是會從內心裏感到恐懼，不是嗎？”她正色道，“所以你向往寧靜真誠，并沒有什麽過錯。”

“嗯，還是我眼界太過狹隘了，有時候正是因為遙不可及，才會更加向往美好，這與我的身份立場并不沖突。”他想了想，豁然開朗。

“慕君，謝謝你，不然我又要鑽牛角尖了。”他微笑，眸中透着真情實意。

“雖然現在時機還未到，不過你再耐心等等，我相信即便你嫁給我，也總比跟了慕澄強，慕家太複雜，政治上與你父親也有沖突，你要是嫁給他，夾在重重危機中，只怕日子會不好過。”他略有些遺憾，“雖然，以我現在的處境說這種話十分不自量力，但好歹我們思想上能夠相融，慕澄的性格……就算抛開身份立場跟你也絕非良配，哪怕你以後要嫁給別人，最好也不要跟他在一起。”

“嗯，我知道。”她又怎麽會急着往火坑裏跳呢？一直以來她都明确跟慕澄說過，自己不喜歡他，無論是性格還是立場他們之間都不合适，雖然他一直糾纏不休，但她也不是沒有自己主見的人，至少在婚姻大事上，她不想屈服。

“慕君，如果我能娶你，你會嫁給我嗎？”他開口有些艱難，好像從來都沒這麽緊張忐忑，“你喜歡我嗎？”

“我一直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有些為難，一個慕澄就夠讓她傷神了，她哪還有心思去想這些？她甚至悲觀地想過這一輩子不嫁人就這樣被慕澄拖着一直耗到死。

蕭子攸透着神采的眸裏頓時灰暗了下來，慕君見他失望，忙開口道，“不過我覺得跟你在一起時相處很輕松，很安逸，這種感覺應該就是喜歡了吧？如果要這樣過一輩子，倒也挺好的。”

“嫁給任何一個人，或許都沒有跟你在一起時美好，就算不嫁給慕澄，嫁給旁人人品性格也不見得會好，我們彼此習慣熟悉，只要相處起來愉快舒心，成婚又有什麽不好呢？”話落，她嘆了口氣，“不過，我們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吧？”她知道即便他們二人互相傾心也依舊會困難重重，指不定還會給他惹麻煩。

其實她對自己的婚事本來就沒有抱有多大的幻想，就算以後跟慕澄真的解除婚約了，誰知道下一個等着她的會是誰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她的婚姻還要與政治相連，随便想想就知道肯定不會心滿意足，時間長了心也就冷了，便不會去想這些了。

她覺得自己能夠擺脫掉這荒唐的娃娃親，就已經是老天開眼了。

“這個時代風雲變幻，發生什麽事情都是未知的。”聽了她的話蕭子攸心裏又燃起了希望，只要她願意嫁給他，那麽就算未來會有艱難險阻又有什麽關系呢？他只願能與她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輕輕牽起了她的雙手，他溫柔道，“你等我，但凡還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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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點了點頭，只要他能夠對她好，嫁給他她也沒什麽好反對的，“不過一切随緣就好，你也不要太為難了，若是因為我連累到你，那我會傷心的。”

“嗯。”他的目光溫柔缱绻，“你我能夠心意相通，我真的很開心，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

“傻瓜。”她輕聲笑他，面上嬌羞。

本來他們兩人就是青梅竹馬，才貌相當，就是論家世背景也是十分匹配的，即便現在晉室微弱，但李家也始終是站在皇室這邊的，她爹爹也自然不會反對他們兩個在一起。只是朝廷勢力錯綜複雜，又有慕氏和太後一方橫加阻攔，即便他們兩個感情深厚，心意相通，想要在一起，只怕也不會是什麽簡單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話說時候也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家吧？不然你家裏人該着急了。”

“嗯，那我就先回家了，你好好休息，早些把傷養好。”

“嗯。”他點頭，之後叫宦官準備馬車。

又過了一小會兒，她跟他道別，随後便回家了。

回去時天色已晚，一進大廳她爹爹跟阿弟便在焦急地等她，見她回來了，李宗希趕緊上前，“君兒，你可算回來了！我聽說今天皇上跟慕家鬧得不可開交，甚至拔劍相向！又聽翠兒回來說你跟皇上都受了傷，更是擔心地不得了，本來是想進宮去見你們的，但又一想事情過去了，你又留在皇上那兒，他肯定能照顧好你，我再進宮反而會不好，指不定又會惹出非議，也就沒有去宮裏找你，不過慕家真的威脅皇上了？慕澄還将尊上打了一頓？”

慕君有些難以開口，但還是點了點頭。

“荒唐！這慕家真是太放肆了！毆打皇帝，還把劍指向了大晉最尊貴的人，這慕家到底想做什麽？造反嗎！”李宗希破口道，聲音因為過于激動而帶了幾分戰栗。

“倒也沒有發生什麽，慕家也适時住手了，可能……就是慕澄一時沖動吧？”慕君打圓場道，不想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怕她爹爹再氣不過，在朝堂上跟慕歡鬧得過于僵硬那可就不好了。

“慕澄一時沖動，慕歡還能沖動？新皇剛剛開始掌權，他這分明是下馬威，想要讓小皇帝聽話而已，你的婚事也只不過就是一個引子而已。”李宗希正色道，“慕歡這只老狐貍，從年輕時就開始裝，不然我能上他的套嗎？但是現在雖然看似安定，北方被苻賢統一，跟大晉隔水相治，目前也已經建交，雖然看似風平浪靜，但苻賢這樣的一方雄主，又怎麽會真的甘心只征服北方？只不過戰事剛停，國家不穩，他需要先修養生息罷了，等到緩過氣了，能老老實實地跟大晉交好？”

“若朝政不穩，引得北方趁機攻打過來，他也沒有好日子過，諒他現在也不敢怎麽樣，只不過就是耍耍威風震懾一下罷了。”他又搖了搖頭，嘆息道，“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又有誰不是在忍耐呢？社稷為重啊！只要他心裏還有點數，別讓秦國鑽了空子，我這把老骨頭也就不去跟他計較了。”

“多少年過去了，兩家人怎麽就鬧到這種地步？”李宗希有些感嘆，十幾年前他們還很開懷地為兩家孩子訂了婚事，推心置腹，親密無間，十幾年後卻變了模樣，這權利足以改變很多關系，情感。

“爹爹。”她望着自己父親染了幾絲白發的臉，飽含滄桑，心中十分不忍，想當年她的父親李宗希也是有名的青年才俊，又出身名門，跟母親蘇雲詩也是門當戶對的一對璧人，羨煞旁人，而她父親一心為國為社稷，鞠躬盡瘁，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之後慕家又演變成了一朝霸府，他更是勞心勞力與之周旋，誰知禍事連連，母親在生下弟弟後身體虧空虛弱，将養了兩年，最後也還是撒手去了，一夕之間，妻子逝世舊友反目，親情友情愛情紛紛離他而去，給他內心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如今雖然還不到四十歲，兩鬓卻已經斑白了。

不過他始終都沒有背棄自己的信仰與理念，矜矜業業輔佐皇室，為國家為百姓辛勤付出，內心堅定，就算現在老了，也依舊有風骨，有氣度，尚還保留着年輕時的殘韻風華，卓爾不群。

在她心裏他始終都是她最敬重的父親。

“慕君，是爹爹不好，委屈你了，本來以你的年紀，現在就可以成家了，但是現在卻要委屈你。哎，也不知道還能再拖幾年，就算能一直拖着，你的年齡也慢慢大了，到時候你的婚事可怎麽辦？大概就不好匹配了，若是找不到合心意的如意郎君，豈不委屈了你？是爹爹的罪過啊！當時爹爹如果知道慕歡心存反心，而慕澄又是這副放蕩纨绔的模樣，肯定不會把你推入這兩難的處境，是為父的錯啊，害了我的寶貝女兒。”他面含愧疚，握住了慕君的手，飽含悔恨。

“爹，你不要這麽說，女兒之前雖然心裏也會有埋怨，但又怎麽會真的跟爹爹生氣呢，就算有什麽不中聽的話，也不過是一時氣話罷了，女兒雖然性格嬌蠻任性了些，但也還是知道父親是受人欺騙利用，又怎麽會真的怪您呢？反而是女兒不孝，只顧考慮自己，全然不顧父親的心情，是女兒不好。”她心裏很不是滋味，心想父親年紀大了，自己應該多盡盡孝道才是。

“女兒不嫁人也無所謂，大不了以後陪在父親身邊，好好為您盡孝照料，母親不在了，父親身邊沒人照顧身體可不行。”她說得一臉認真。

“乖女兒終于長大了，都知道孝順爹爹了，雖然父親也舍不得你，不過姑娘家總歸是要嫁人的，父親又豈能那麽自私，留你一輩子在家？”李宗希眼含欣慰，握了握她的手，溫暖透過掌心緩緩流入心底，“是爹無能啊，不過你放心，爹爹肯定努力讓你早些擺脫掉這樁婚事的，只不過怕是要耽誤你幾年，哎，也不知道，你未來的夫婿會是什麽樣子。”

他面上有隐隐的擔憂。

“姐姐不嫁人，一直留在家裏難道不好嗎？”李洛襄擡頭望望兩人的臉色，懵懂道。

她弟弟今年才九歲，尚還稚嫩，童言無忌倒也正常。

“好呀，姐姐不嫁人，就留在家裏陪你玩。”她摸了摸身旁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

李洛襄羞澀一笑，一雙大眼睛水靈靈地望着姐姐，随後抱住了她的腰，“姐姐對我最好了！”

“去去去，你姐姐哪能不嫁人總陪着你玩兒？”李宗希聽到後不高興了，板起了一張臉将小家夥從慕君身上拉開，“你功課做好了嗎？成天就知道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舞刀弄棒，當年在你娘肚子裏時就不老實，害她吃了多少苦？還整天沒個數就知道玩兒。”

李洛襄瞬間耷拉了腦袋，小可憐樣地瞅着父親的臉色。

慕君心裏一陣嘆氣，父親對母親情深意切，在她死後也一直沒有續弦，甚至連個妾室都沒有，身邊也只有她跟弟弟兩個嫡出的孩子，因為母親生下弟弟後産後失調，這才導致了以後去世，所以爹爹對他總是嚴肅冷淡些。

“阿襄雖然讀書差了些，但小小年紀身手卻很不錯啊？以後就算不做文官，做個大将軍也是極好的！”話落憐愛地揉了揉他的小腦袋，随後又轉過頭開導自己父親，“爹爹，生逢亂世，能夠習得一身武藝保家衛國，也是極好的，阿襄既然有習武的天賦，不如給他找個厲害的武師好好學學，不一定非要做到才華橫溢才行啊？”

“論才華，整個大晉誰又比得了您？”她上前摟住了自家爹爹的一條胳膊，乖巧贊美道。

李宗希這才面色稍好，無奈道，“你啊，就是慣着他，我們家世代都是文官，到了襄兒這一代難道要棄文從武？”

“那又怎麽樣？武官不好嗎？這個動蕩的年代，家族裏出個擅軍事的武将反而能更好地保護家族，為國出力，到時候爹爹身居廟堂，弟弟征戰四方，一文一武，不是很好嗎？而且，洛襄這名字，不就是收複疆土還都洛陽的意思嗎？阿襄以後可以更好地完成爹爹的心願，親手把大晉丢失的疆土收回來，報效國家，多好。”她歡快道，随後又問，“這樣爹爹難道不歡喜嗎？”

“歡喜，歡喜，爹爹做夢都盼着我們大晉統一疆土呢。”他笑道，面色變得輕松，“還是君兒有眼界，不愧是我李宗希的女兒。”

“不過以後可別變得跟慕歡似的就行了，看看他那兒子，即便做了尚書令，也改不了身上那股野蠻勁兒，即便附庸風雅，也十分俗氣，倒是狼子野心。”他轉過頭，看着李洛襄冷冷道，“就算以後要做大将軍，書也是要好好讀的，最基本的知識也要學好，學紮實。等等吃完了飯，去把今天的功課做完，明天……我去問問，給你找個好師傅習武吧！”

“真的嗎！”李洛襄眼睛放了光，一臉開心道。

“當然是真的，不過這習武可不比從文，累了傷了那都是家常便飯，你這細皮嫩肉也不一定就能吃的了那種苦。”

“襄兒不怕！襄兒以後要征戰疆場，保家衛國，把丢失的國土都拿回來，讓天下百姓都能生活在太平之下。”李洛襄年紀雖小，可此時卻沒有了平時的玩笑，一臉認真嚴肅，頗有些小大人的模樣。

“你有這志向，為父自然是高興的，當然也會全力支持你，給你請最好的師傅。”李宗希臉上欣慰，他欣賞地看着自己兒子的臉，雖然尚還稚嫩，不過已經依稀有了俊朗的模樣。

“不過未來如何，誰都無法預料，即便你有鴻鹄之志，也還是要把基本功做好，文治武功，都要學習掌握，方能實現自己的心願，未來才能一展宏圖，報效國家。”

“是，孩兒知道了，以後一定好好習武做功課。”洛襄摸了摸腦袋，垂着頭輕聲道。

“嗯。”李宗希點點頭，面上展露出贊許神色。

慕君見兩父子談話融洽，頓時也便放下心來。心裏一時間又想到了之前跟蕭子攸的對話，面色一陣緋紅，猶豫着要不要對父親說。

不然還是再等等吧？她想。

“咦？阿姐你怎麽臉紅了？”還是李洛襄眼尖，瞧着自家姐姐的樣子有些奇怪。

李宗希聞言也回過了臉看她，見如洛襄所言，皺眉道，“君兒，你可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是不是你的傷口還疼？”

也不知道慕澄那小子下手有沒有輕重，一個女孩子家，怎麽能受得住成年男人的一拳？要是傷筋動骨弄出了什麽內傷那可如何是好？

“要是不舒服的話，父親這就去請太醫再來給你看看。你可不要逞強，刻意瞞着父親，這可不是什麽小事。”他的面色十分擔憂。

“爹爹，我沒事的，剛剛，只不過是想了點事情。”她解釋道，面上還殘留一絲紅暈。

“想什麽事情會這麽臉紅啊？”李洛襄一臉好奇。

這下李宗希的神色更加狐疑了，她猶如針氈。

“郎主，晚飯已經準備好了，請與小郎君女郎一起入正廳用膳。”一個侍女規矩地進來，行禮後輕聲開口說道。

“爹爹，我餓了，我們一起去用餐吧？”她興致盎然，此時也是真餓了，高興開口道。

“嗯。”他點點頭，見女兒沒有什麽異常，身體看起來也無礙，胃口也好，心裏也就不怎麽擔心了，随後自己率先移步，一家人往正廳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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