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沒錯!這種事情換做
慕澄白天辦完了公務,沒什麽事了後他跑去了酒樓小酌了幾杯,待在包廂裏聽着小曲,品着清酒,眼看着镂空窗外天色逐漸變得昏黑。
他身處的位置是最好的,高樓之上,從外望去上空新月如鈎,夜色微涼,今夜沒什麽繁星,夜空顯得更加空曠,那輪彎月也尤為孤寂,如同他的內心一片荒涼。
下方夜市繁華,燈火闌珊,路上行人擦肩而過,這是京城最熱鬧的一條街市,屋外升平璀璨,室內暗香浮動,明明是最讓人銷魂快樂的溫柔鄉,可是他卻感覺不到快樂,仿佛心裏空空的。
他明明擁有了許多,身處高位,又是當朝渤海王的嫡長子,起點高,前途一片光明,美妾愛子,美女環繞,許多男人做夢都得不到的一切,對于他來說只不過是招招手就能得到的東西。
他明明可以擁有全世界,心裏卻悵然若失。
他向來不是什麽敏感易傷懷的人,平日與衆人恣歡談谑,無論是政事還是私事,很少有計較上心的時候,而今日,卻是少有的傷懷,都不像他平常的性格了。
好像每次不開心都是因為那個小丫頭,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執着于她,從她剛出生時他看着那皺巴巴的一團頗為嫌棄,到後來自己孩子氣地拽她頭上紮的小辮子,直到她如一只炸了毛的小貓一般跳起來打他,罵他大壞蛋,幼稚鬼,他才會更加高興地變本加厲欺負她。
小時候多麽可愛,可随着兩人長大,她對他就越來越冷淡了,仿佛自己是洪水猛獸一樣。
想到這兒他唇上勾起的笑意慢慢逝去,頓時又郁悶起來,他像是有那麽饑不擇食嗎?讓她避之不及,明明自己都等了她那麽多年了,就是一塊石頭,也該感動了吧?
可她非但不願跟他在一起,還總是想要跟他解除婚約,還跟蕭子攸那個小白臉越處越近,哼,想得倒美,他想要得到的東西,還沒有弄不到手的呢!
反正說什麽他都不會放手的,連個女人都征服不了的話,他還算什麽世子!
小丫頭,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躺在我身下,求着我上你!
心裏這麽想着,他又恨恨地喝了一口酒。
廂房的門被人推開,崔言舒悄聲進來,慕澄見到是他,招招手讓絲竹聲樂停下。
幾個歌姬抱着琵琶,起身彎身施禮,随後恭敬退下。
來人一身玄色錦衣,二十幾歲的青年模樣,姿容俊美,帶着一身文人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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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人名叫崔言舒,在慕澄手下做事,早些年慕澄安排他做了黃門侍郎,專門監視蕭子攸的一舉一動。
兩人關系可以說很親近了。
他彎身簡單朝座上的慕澄拱手施禮。
“你回來了,宮裏面情況怎麽樣?”他将酒杯拿在手中把玩,杯中的酒微微搖晃,折射出剔透的光芒。
“世子,至尊一個人待在後宮裏修養,慕君小姐下午時就離開回家了,至于太後……一直沒有去看過皇上,跟丞相說了一會兒話,也就回了鳳儀宮,再也沒有出來過。”崔言舒緩緩道,末了又加了句,“一切都風平浪靜,今天的事情也就過去了。”
“嗯。”他點了點頭,“那自然是最好的,只不過我父親那兒,恐怕沒有那麽好過。”
這次他确實是沖動了些,如果當時太後和他爹沒有過去,或是晚了一會兒,指不定會演變成什麽樣子。
不止他紅了眼,蕭子攸的眼神更像是要殺人。
“世子,今天我又給您物色到了一個美人,是中書侍郎李輔家的閨女,名喚玉姝。”話落見慕澄神色未變,便拍了拍手,門後緩緩進來一個少女。
十一二歲的年紀,看起來還有些稚嫩,不過已經有了美人的模樣,水靈的眼睛,目光含怯,身姿柔軟,氣質優雅,嬌美柔媚,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她輕輕彎身施禮,柔聲道,“玉姝見過世子殿下。”
他掃過李玉姝的容顏,只見她與慕君有幾分相似,尤其眉眼氣質。
“李輔?也是趙郡李氏的?怎麽沒什麽印象?”他放下酒杯,淡淡問道。
“是的,殿下,只不過李輔這一脈是遠支,跟李宗希也是遠親,他們也沒什麽來往,李輔官位較低,李宗希為人清廉,他也攀不上什麽關系。”崔言舒解釋道,“李玉姝雖然是庶出女,但姿容無雙,在他各個閨女裏也是最漂亮的一個。”
“這也是他孝敬您的一點小禮物。”崔言舒微笑着,淡淡道。
“這也是你孝敬我的禮物吧?以前你給我物色的美女,可都是成熟而富有風情的,哪裏像這個?柔弱弱地沒長開的模樣,小丫頭一個,還跟那個女人有幾分相似。”他有些哭笑不得,“我看起來真的有這麽落魄了嗎?你還真是投其所好。”
崔言舒但笑不語。
“行行,我承認這次自己失控了,你也不用吓得找個差不多模樣的來安慰我,下次我肯定不會再辦這種蠢事了,吃力不讨好,兩頭得罪人。”他感慨道,心想回去後還要接受父親打罵教訓,為了一個女人弄得這幅難堪模樣,他也确實夠丢人的了。
回頭看了看窗外天色,确實已經不早了,再不回去,指不定他爹會拖着棍子在門口等他。
“我今天得回王府一趟,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這個小丫頭,你帶她回世子府,交給宋氏,讓她安排住處,把她安置好。”
宋氏是他後宅裏年齡最大的一個侍妾,也是最早入世子府的,還給他誕下了長子慕瑜,所以家裏有什麽事情,他也都是交給她來安排。
崔言舒點點頭,道了聲世子保重,模樣意味深長。
慕澄輕嘆了一口氣,看他的眼神有幾分哀怨,随後便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崔言舒在他離開後,搖了搖頭笑了,但很快神情又變得凝重起來。
稍微跟慕家親近點的,都知道渤海王脾氣不好,世子無論做錯了點什麽,動辄便是打罵,頗為嚴厲,這次事情鬧得這麽大,指不定等待慕澄的會是一頓多嚴重的棍棒教育。
不過想他自幼也被打習慣了,除了疼兩天,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渤海王再生氣,總不至于會把他打死。
慕澄幼時的‘偷車’事件,可是比這次嚴重多了,更讓慕歡顏面盡失,那一次,是真的把他往死裏打,還險些丢了世子之位。
不過那時候慕澄尚還是一個少年,以後他可沒有過于荒唐過,他雖然愛玩鬧,但基本上還是有一定尺度的。
看來這個李慕君,還真是他命裏的魔障。
“随我走吧,我領你去世子府,以後你就是世子的人了。”看着那張與李慕君頗為相似的面孔,他有些感嘆,淡漠開口道。
“嗯。”李玉姝怯怯地看着眼前男人略顯冷漠的俊臉,輕輕點了點頭,面上有幾分失落。
崔言舒擡腳,李玉姝跟在他後面,兩人也一起離開了包廂。
帶着侍從回到家裏,走在長廊上,只見他的二弟慕洋遠遠地過來。
慕洋相貌平庸,而慕家男兒個個都是姿容無雙,他夾在一個個出色的兄弟間,更是如同醜小鴨一般存在,為人也木讷懦弱,話也不多,很多時候別人發表看法他都是默默聽着,除非慕歡問他時政,有時點名讓他談談看法見地,他才會說兩句。
目前慕洋也是跟着他這個大哥做事,學着處理政務,不過他的性格與慕澄截然相反,看着雖然木讷憨直,但更加內斂,總是自己默默琢磨事情,也不知道平日裏想些什麽,反正總是讓慕澄下意識感覺厭惡。
他對這個弟弟談不上有多好,雖然也提拔栽培他,但也經常取笑他癡傻呆愣的模樣,再加上慕澄喜好一切美好事物,美人美酒美樂,詩書棋畫,他都有所涉及,平常跟文人雅士也很談得來。
他自恃風流才學,又姿容美麗,喜好奢華絢麗之物,性格又張揚不羁,跟慕洋的低調內斂完全就是兩個極端,在他眼中一直都覺得慕洋很裝,雖然看着癡傻。但因着他是自己的同母弟弟,平時自己也不把他多麽放在眼裏,倒也沒有多麽在意他。
反正關系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雖然親近,但也并不是多麽交心。
在慕家,其貌不揚的慕洋一直都是所有兄弟鄙視取笑的對象,就連他們的生母婁昭卿都跟這個醜陋的兒子不親近,母子關系十分冷淡。
慕洋看清楚來人,緩緩走近後,恭順笑道,“大哥,你回來了?”
“嗯。”慕澄點了點頭,見他身後的侍從拿着許多錦緞,好奇道,“你怎麽也回家來了?還有這錦緞是從家裏拿的?”
“嗯,妙音喜歡這北地風格的錦緞,所以我就過來問娘要了幾匹,想給她做幾件新衣裳。”慕洋粗犷的面龐上罕見地浮起了抹霞紅,摸了摸後耳腼腆道。
慕澄這才仔細瞅了瞅,原來這是最近他與父親出使秦國時帶回來的北國錦緞,雖然不如南國蜀錦婉約細致,但花樣卻更加大氣端方,自有一種異域風情。
慕洋口中的妙音乃是蕭妙音,當今皇帝的親姐姐,兩人才剛成親沒一年,正是如膠似漆的膩乎時候。
也難得堂堂一個長公主,能跟這麽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相處得好,看來他還真是小看了這個弟弟,至少他哄女人還挺有一套。
哼,還特意在他面前顯擺他們夫妻恩愛。
他心裏湧起一股不滿,有些嫉妒起來,也不知道他老爹怎麽想的,給這麽一個平庸男人配了一個高貴的美貌妻子。
“剛好我惹慕君生氣了,正愁送她點什麽好,這北國錦緞我看着倒挺合适的,就它了!”他朝身後自己的仆從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仆從直接上前,從慕洋身後的侍從手中,硬生生将錦緞奪了過去。
“不如就送給你大哥我吧,謝謝了。”他輕描淡寫道,話落後準備擡腳走人。
“大哥,妙音她很喜歡這錦緞,我已經跟她說了,要來給她拿,你這麽拿去了,我……不好跟她交代。”慕洋看起來有些為難,但也依舊十分順服,态度恭敬。
“家裏又不止這幾匹,你再給她拿點不就是了?”他面色不悅。
這麽一說慕洋更是難堪了起來,雖然蕭妙音是公主,但因為是皇室,又跟蕭子攸一母同胞,各個方面婁昭卿都不是很滿意這個兒媳婦,看她的眼光很異樣,透着一股恨意,雖然不輕易表現出來,又礙着妙音長公主的身份,不怎麽為難,但慕洋也确實不好再去開口要了。
晉室微弱,蕭妙音這個公主雖然身份高貴,但也不過就是政治聯姻的工具罷了,而且與慕家結親,在旁人看來更是皇室在向慕氏低頭,有意拉攏。
所以他娘即便不與妙音為難,但他再去開口,也肯定會讓她不悅,甚至會當着他的面數落這個兒媳婦事兒多,怎麽怎麽不安分。
他該怎麽說?難不成還要實話實說,說自己打算送給妻子的布匹被大哥搶走了?
這只怕又要惹風波,而且即便說了,母親與其他人也不一定會站在他這邊,在家裏他始終都是最不被人待見的一個,即便娶了公主,也改變不了什麽,只不過就是讓人平添嫉恨罷了。
“大哥……”
“怎麽?我這個當哥哥的,連這麽幾塊破布都要不得了?你忘記是誰一手栽培你?如果我不堅持娶慕君,你能有這機會娶到公主?撿了我的好處卻不知道感恩,慕家怎麽就出了你這個一個白眼狼?”他氣急敗壞道,指着他破口大罵。
這張裝模作樣的臉真是越看越讓人讨厭!
慕洋目光深沉晦暗,沉默不語,顯然面色沒有之前好看,不過他依舊沒有說什麽,只是任由兄長辱罵撒氣。
他向來就是個嘴巴毒的,脾氣也不好,此時還想要再數落慕洋兩句,卻聽見身後更加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慕澄,你跟你弟弟争吵什麽?”慕歡大步向前,來到他身前,目光如炬。
兩兄弟沉默不語,只是垂着頭。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如刀鋒的目光投向了慕澄身邊拿錦緞的仆從,那兩個仆從瞬間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忙說,“小人有罪,沒有勸阻世子殿下!”
慕歡看看眼前的一切,又望了望散落在地上的錦緞,頓時明了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此時強忍着怒氣,只道,“就為了這區區幾匹布,你們兩兄弟就不睦?真是本王的好兒子!”
“來人,來人吶!”他大喊了兩聲,随後院落裏的守衛都紛紛過來。
“這兩個奴才不勸阻自己主子,致使世子兄弟失和,實在是可惡,将這兩個賤奴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然後将他們扔出去!”
“大王,小人錯了,請寬恕!”兩人聞言紛紛慌了神,擡眼見世子紋絲不動,絲毫沒有側目,只是漠視一切,便知道自己已經被主子舍棄,頓時求饒聲更是此起彼伏。
“誰再敢求饒,本王再加二十大板,直接打死!”慕歡咆哮道,頓時鴉雀無聲,無人再敢說一言。
侍衛上前,将兩個仆從拖了出去,然後紛紛散去,長廊上又恢複了寧靜。
“慕洋,你先回去,今天發生的事情,不要對妙音說。”他擡眼,盡量放緩了語氣,吩咐他道。
“是,兒子遵命。”他拱手彎身,行完禮後看向了身邊侍從,那侍從趕緊去把地上散落的錦緞撿起來,随後跟随自己的主人,緩緩離開了渤海王府。
“你!給我過來!”他厲聲道,随後率先踏步往回走去。
慕澄一臉無所謂,緩緩跟上了他的腳步。
當着一衆家人的面,慕歡一手提着木棍一手提着慕澄疾步來到了祠堂,甩手讓他跪在了各個牌位面前。
“大王,阿惠兒再有不是,也是你的嫡長子啊!有什麽不能好好說的?”婁昭卿見慕歡這幅架勢,顫抖着哀求他。
“都是你這個好娘給慣的!你看看這小子都被你慣成什麽德行了!這麽大了做事還沒個分寸,我的臉面都快被他丢盡了!”慕歡見婁昭卿求情,更是勃然大怒,連她這個母親也牽連着看不順眼。
“祖母,爹爹犯了什麽錯?祖父要拿棍子打他?”慕瑜上前抱住了婁昭卿的腰,平時頑皮嬉笑的臉上顯出了一絲慌亂,顯然是有些害怕了。
這孩子是慕澄的第一個孩子,所以她也就格外重視,以前慕澄放蕩愛玩,又剛剛入仕忙于政務,基本就是不着家的主,她不放心孩子的教養,所以就把慕瑜養在了身邊,剛好她的第九子慕湛與他同歲,僅僅只是比慕瑜大了幾個月,兩個孩子一起教養,剛好可以有個玩伴。
她向來疼愛這個孩子,不過此時也顧不上安慰他,只沖着慕歡道,“阿惠兒再有不是,那也是你的嫡親長子,即便他犯了錯,只要能及時悔改,又有什麽關系呢?”
見慕歡臉色稍有動容,她趕緊向慕澄喊道,“阿惠兒,趕快給你父親認錯啊!”
慕澄性子也是犯倔,別人越不認可他,他反倒越覺得自己沒錯,此時梗着脖子道,“我沒錯,蕭子攸觊觎我的未婚妻,這種事情換做誰能忍?我還沒有那麽窩囊!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人投入別人的懷抱。”
“你還敢說?你還覺得自己沒錯!”慕歡徹底發了怒,再也壓制不住心底的怒氣,舉起棍子就朝他身上打去,沉悶的聲音響起,他跪不穩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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